第2章
蘇建國的耳邊還殘留著心電監(jiān)護(hù)儀的長鳴聲，眼前卻突然亮堂起來。</p>
消毒水的氣味被蔥油香取代，耳邊不再是子女的爭吵，而是筷子敲擊碗邊的清脆聲響。</p>
“爸，您說句話呀！“</p>
大兒媳李金花的聲音甜得發(fā)膩。</p>
“明強(qiáng)這跑運輸?shù)馁I賣穩(wěn)賺不賠，您就幫襯幫襯唄？“</p>
蘇建國眨了眨眼，渾濁的視線逐漸清晰。</p>
他低頭看著自己布滿老繭卻有力的雙手，再抬頭環(huán)顧四周。。</p>
自家老伴王秀蘭正在給自己盛湯，大兒子蘇明強(qiáng)正不耐煩地用筷子戳著碗里的米飯，三兒子蘇明富低頭扒飯不敢出聲，二兒子蘇明德推了推眼鏡欲言又止，兩個女兒也都在場。</p>
這是。。</p>
83年的時候，大兒子跟自己要錢買大貨車的時間。。</p>
“爸，您發(fā)什么愣呢？“</p>
蘇明強(qiáng)皺眉。</p>
“我跟您說正事呢！買貨車還差兩萬塊錢，您給我想想辦法��？“</p>
蘇建國喉嚨發(fā)緊，他深深的記得這一幕。</p>
二十年前，他就是在這頓飯上，自己不僅把全部積蓄給了大兒子，還把自己在軋鋼廠的工作賣了才籌夠了買貨車的錢。。</p>
這件事，直接導(dǎo)致三兒子沒錢復(fù)讀，二兒子心生怨懟，為日后的家庭分裂埋下禍根。</p>
“爸，您放心�！�</p>
李金花湊近，臉上堆滿笑容。</p>
“等明強(qiáng)跑運輸賺了錢，第一個孝敬您！到時候給家里買大彩電，大冰箱！“</p>
前世他就是被這些花言巧語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p>
蘇建國看著大兒媳涂得鮮紅的嘴唇一張一合，胃里突然翻涌起一陣惡心。</p>
就是這個人，在他病重時第一個提議放棄治療，還慫恿其他子女爭奪遺產(chǎn)。</p>
“不行�！�</p>
蘇建國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p>
飯桌上瞬間安靜下來。</p>
所有人都驚訝地抬頭看他，連一向沉默寡言的王秀蘭都停下了盛湯的手。</p>
“爸，您說什么？“</p>
蘇明強(qiáng)臉色陰沉下來。</p>
“我說，這錢不能給你�！�</p>
蘇建國一字一頓地說，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p>
他前世活了七十三年，從未對長子說過半個“不“字。</p>
李金花的笑容僵在臉上。</p>
“爸，您這是。�！�</p>
“我說得很清楚了，沒錢，家里一分沒有！“</p>
蘇明強(qiáng)的臉立刻拉得老長。</p>
“爸！您不能這樣！我是長子，家里的錢不先緊著我？難道你還指望他們兩個給你養(yǎng)老�。俊�</p>
“就是啊，爸�！�</p>
李金花插嘴，臉上堆著假笑。</p>
“明強(qiáng)跑運輸多風(fēng)光，到時候賺了錢，第一個孝敬您二老�！�</p>
蘇建國冷笑一聲，這謊話前世他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p>
他慢條斯理地倒了杯熱水，看著杯口騰起的熱氣。</p>
看著面前的大兒媳婦，蘇建國當(dāng)即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p>
那就是，這個大兒媳婦，從結(jié)婚以后，每個月，都變著法的給娘家貼補(bǔ)東西，賺的工資，大半都給娘家了，這還是他上一輩子，有一次老大喝醉了酒，跟他說過的。</p>
這件事情，在后來的年代不算什么，但是，在現(xiàn)在這個時期，可就是個大問題了。</p>
當(dāng)即蘇建國開口問道。</p>
“老大，咱先不說別的，按理說，你手上不應(yīng)該沒錢啊，你在軋鋼廠當(dāng)司機(jī)，你媳婦又在小學(xué)當(dāng)老師，你倆又沒用孩子，怎么說，也該有錢啊，對了，你媳婦一個月工資多少來著？“</p>
飯桌上突然安靜了。</p>
李金花臉色一變。</p>
“爸，您問這個干啥？“</p>
“我記得沒錯的話，你一個月工資是四十二塊五吧�！�</p>
蘇建國啜了口熱水。</p>
“你每個月給娘家多少錢？“</p>
“啪嗒“</p>
一聲，王秀蘭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p>
蘇明強(qiáng)猛地站起來。</p>
“爸！您胡說什么呢！“</p>
李金花的臉?biāo)⒌匕琢�，隨即又漲得通紅。</p>
“爸！您這是聽誰胡說八道？我怎么可能。�！�</p>
“我在郵局有朋友，他之前跟我說，你每個月，都往娘家寄錢或者東西，這事兒，老大知道嗎？“</p>
蘇建國盯著李金花的眼睛道。</p>
蘇明強(qiáng)的表情從憤怒變成了困惑，又變成了懷疑。</p>
他轉(zhuǎn)頭看向自己媳婦。</p>
“金花，爸說的是真的？“</p>
“放屁！“</p>
李金花尖叫起來，涂了紅指甲油的手指直指蘇建國。</p>
“老頭子血口噴人！明強(qiáng)，你就這么看著你爹污蔑我？“</p>
蘇建國不慌不忙的起身，緩緩道。</p>
“行，你不承認(rèn)也沒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就去找我那個朋友，每次郵東西，都是有單據(jù)的，這玩意，不怕差。�！�</p>
說著，蘇建國就要朝門外走去。。</p>
“等等！“</p>
蘇明強(qiáng)臉色鐵青。</p>
眼見自家老爺子如此篤定，蘇明強(qiáng)也不想因為這個事情，真的鬧到拿出證據(jù)的地步。</p>
要是真到了那個地步，他可就尷尬了。</p>
“爸，金花娘家那邊的情況你也知道，偶爾我這個當(dāng)姐夫的，照顧一下，也是應(yīng)該的。�！�</p>
如今這個局面，蘇明強(qiáng)只能盡力的為自家媳婦找補(bǔ)。。</p>
“嗯，你小子還是個心善的，那你知不知道，你媳婦嫁過來五年，每個月工資大半都貼補(bǔ)了娘家。不然你以為，你開大車一個月六十多，她教書四十多，錢都去哪了？“</p>
“我給你算一下，你倆一個月一百多，每個月給她娘家補(bǔ)五十，十二個月就是六百，五年，那就是三千塊啊，你可真大方啊，三千塊錢，說給就給了？”</p>
蘇建國一臉笑意的給自家大兒子算賬。。</p>
蘇明強(qiáng)像被雷劈了一樣站在原地。</p>
3000塊。。</p>
對于現(xiàn)在這個時代的家庭來說，這無疑是一筆非常龐大的數(shù)字。。</p>
他機(jī)械地轉(zhuǎn)頭看向李金花，聲音發(fā)抖。</p>
“你。。你。。這幾年，這么多錢��！“</p>
李金花眼見情況不妙，突然歇斯底里地哭喊起來。</p>
“好啊！你們蘇家合起伙來欺負(fù)我是吧？明強(qiáng)！你就這么看著你爹污蔑我？我李金花嫁到你們家當(dāng)牛做馬，就落這么個下場？“</p>
一直沉默的蘇明富突然開口。</p>
“大嫂，去年冬天你說家里困難，讓媽把她的棉襖改給你媽穿。�！�</p>
“閉嘴！你個書呆子有什么資格說話！“</p>
李金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p>
王秀蘭站在廚房門口，雙手絞著圍裙，眼里含著淚。</p>
蘇建國知道老伴一向軟弱，前世被這個大兒媳欺負(fù)慣了也不敢吭聲。</p>
“老大�！�</p>
蘇建國放下茶杯。</p>
“你現(xiàn)在還覺得，我該把養(yǎng)老錢給你買車？“</p>
蘇明強(qiáng)的拳頭捏得咯咯響，突然轉(zhuǎn)身一巴掌扇在李金花臉上。</p>
“賤人！老子天天累死累活，你拿錢養(yǎng)你娘家？“</p>
李金花被打得踉蹌幾步，捂著臉不敢置信。</p>
“蘇明強(qiáng)！你敢打我？“</p>
“打你怎么了？“</p>
蘇明強(qiáng)暴怒。</p>
“離婚！今天就去離！“</p>
“好��！離就離！“</p>
李金花歇斯底里地尖叫。</p>
“你以為我愿意跟你過？窮鬼一個！要不是當(dāng)年。�！�</p>
她突然意識到說漏了嘴，猛地剎住。</p>
蘇建國冷笑。</p>
“要不是當(dāng)年你看中老大是軋鋼廠正式工，能分房子，你根本不會嫁過來，是不是？“</p>
李金花臉色慘白，突然抓起桌上的空籃子朝蘇建國砸去。</p>
“老不死的！你不得好死！“</p>
蘇明強(qiáng)一把攔住她，兩人撕扯起來。</p>
王秀蘭嚇得直哭，蘇明富，蘇明德，想去拉架又不敢上前。</p>
忽然，李金華直接越過了蘇明強(qiáng)，朝著蘇建國就撲了過來。。</p>
“你敢！“</p>
蘇建國一聲暴喝，震得飯桌上的碗筷都顫了顫。</p>
李金花涂著紅指甲的手已經(jīng)伸到他面前，尖銳的指甲馬上就要撓到蘇建國的臉。。</p>
蘇建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李金花痛呼出聲。</p>
他七十三年的人生閱歷讓他看透了這個女人的本質(zhì)，貪婪、自私、毫無孝道可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