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梨，阿梨，阿梨……”</p>

    溫洛梨睡得昏昏沉沉，突然聽到耳邊一直有人呼喚她，聲音很痛苦。</p>

    溫洛梨陡然睜開眼，順著聲音來源扭頭望向右邊，原來是霍韞年一直在叫她的名字。</p>

    他們竟然在同一張床上睡了一整晚。</p>

    溫洛梨艱難地雙手撐著床努力讓自己坐起來，她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穿著一條純白色絲綢睡裙，不禁大驚失色，是誰幫她換的？</p>

    肯定是霍韞年。</p>

    這個人不僅是個瘋子，還是變態(tài)。</p>

    溫洛梨真想一腳將霍韞年踹下床去，右腳已經(jīng)蓄力了，但她還是停住了，她想起了母親昨天說的那番話，霍韞年又在持續(xù)不斷地輕喊她的小名，而且眉頭緊蹙，難掩痛楚。</p>

    溫洛梨這時注意到被子下的霍韞年是蜷縮著身體的，雙手緊緊環(huán)抱住雙膝。</p>

    這種睡覺姿勢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一種表現(xiàn)，最可能是原生家庭不幸福導(dǎo)致的。</p>

    溫洛梨腦海里回響起母親昨晚的話——“你的愛人以及他的小三媽害死了韞年的母親和妹妹。”</p>

    溫洛梨想起沈慕寧就痛不欲生，他竟然是私生子，還一直瞞著她，難道印象里那個溫良柔善、喜愛花草和愛護小動物的男孩是假的嗎？</p>

    溫洛梨搖搖頭，不會有假的，兩年的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沈慕寧的為人她一清二楚。</p>

    可他是私生子，這就是原罪，就算他是一個教養(yǎng)學識都很優(yōu)秀的人，都改變不了這一點，私生子的存在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p>

    就像他們兩個人的相遇與相愛也是徹頭徹尾的一場悲劇。</p>

    溫洛梨恨死沈慕寧了，她最討厭私生子，因為摯友陳柒月就是因為陳父的私生子患上抑郁癥，十八歲那年割腕自殺，一點一點在她的懷抱里變涼的。</p>

    溫洛梨因為接受不了摯友的離去提前去了M國上大學，結(jié)果到頭來愛上了個私生子，還為了他私奔，何其荒謬。</p>

    如果沈慕寧一開始就告訴溫洛梨關(guān)于他的身世，她絕對會離此人遠遠的，怎么可能還會愛上呢？</p>

    甚至沈慕寧至死都在欺瞞她。</p>

    他們相戀一年多后，溫洛梨就和他講了陳柒月的故事，她最恨私生子，他還不說。</p>

    溫洛梨心痛到幾乎無法呼吸了，可是腦海里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過去和沈慕寧相處的一幕幕，沈慕寧在她眼前倒下的那一幕，她根本不敢去回憶。</p>

    他怎么可以這么殘忍？什么都不說，讓她愛到無法自拔，然后又在她最愛的時候以這樣慘烈的方式離開，讓她恨也沒有人恨了。</p>

    溫洛梨感覺自己要瘋了，為什么沈慕寧偏偏要死在自己家人的手里？</p>

    溫洛梨望著霍韞年，淚流滿面，你失去母親和妹妹的時候，應(yīng)該才四五歲，那樣小的年紀，如何能承受失去至親至愛之人的痛苦。</p>

    溫洛梨絕望地閉上了雙眼。</p>

    那一刻，溫洛梨心軟了。</p>

    天色已經(jīng)微亮，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已經(jīng)透過兩塊窗簾間的縫隙射入房內(nèi)。</p>

    溫洛梨不想吵醒霍韞年了，短短幾日發(fā)生了太多事情，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思考了。</p>

    母親為摯愛報仇沒錯，哥哥聽命母親沒錯，霍韞年想要找回私奔的未婚妻也沒有錯。</p>

    錯的是沈慕寧不堪的身世，錯的是他的隱瞞。</p>

    就算沈慕寧當時是年紀小被母親利用，并非出自本意，但那是一尸兩命，知道或不知道，根本就不重要。</p>

    溫洛梨累了。</p>

    霍韞年已經(jīng)不再說夢話了，呼吸也漸漸恢復(fù)平穩(wěn)。</p>

    溫洛梨再次躺下，昏昏沉沉睡去，更像是死去了。</p>

    兩人一起睡到了日上三竿。</p>

    等溫洛梨再次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霍韞年放大版的精致絕倫的俊顏，她被嚇了一跳，抬手就要打過去，但停住了。</p>

    霍韞年還在傻乎乎地笑，一臉乖巧無害地望著阿梨，根本不舍得移開視線，柔聲道：“阿梨，你肯定餓了，你想吃什么？想吃牛腩面嗎？”</p>

    溫洛梨不禁覺得奇怪，霍韞年似乎很了解自己，魚粥、白色睡裙還有牛腩面，這些都是她所喜好的。</p>

    溫洛梨最喜歡吃面，四川辣醬面、日式、意大利肉醬面、韓式冷面、泰式綠咖喱面等等，她都愛吃，每次吃完滿滿一碗美味的面條，難過的心情就可以得到一絲慰藉，其中牛腩面是她的最愛。</p>

    溫洛梨僵硬地點了點頭。</p>

    霍韞年起身下床，理所當然道：“阿梨，我抱你下去吧。”</p>

    溫洛梨搖頭拒絕：“我不要，我可以撐著拐杖自己下去�！�</p>

    “阿梨，我沒有給你準備拐杖，我就是你的拐杖，你要做什么有，我在就可以了�！�</p>

    霍韞年語氣堅定，絲毫不容商量。</p>

    溫洛梨又氣又急，怒罵了一句:“你就是個瘋子。”</p>

    “我本來就是個瘋子，從母親和妹妹被人害死后，我就已經(jīng)瘋了，他們都說我是瘋子，阿梨，你不要嫌棄我�！�</p>

    霍韞年紅了眼眶，垂著眸，泫然欲泣，可憐兮兮。</p>

    聽到霍韞年提到母親和妹妹，溫洛梨一下子沉默了。</p>

    霍韞年抱著溫洛梨來到了樓下的餐廳，溫柔地將她放到了椅子上。</p>

    溫洛梨盯著眼前的熱氣騰騰的牛腩面，熟悉的樣式和香味，她再也忍不住內(nèi)心巨大的悲愴，瞬間淚如雨下。</p>

    一碗普通的牛腩面，繁華街市上的每一家面館都有。</p>

    溫洛梨出身金貴，什么樣的珍饈美味沒有見過，可她卻偏偏稀罕它。</p>

    柒月的外公是個廚師，做了一輩子的面，牛腩面更是拿手好戲，摯友喜歡吃，她也喜歡吃。</p>

    溫洛梨拿起筷子，一邊吃一邊哭，摯友走后她無法接受現(xiàn)實選擇出國，國外的兩年，她再未吃過面。</p>

    霍韞年也陪著阿梨吃起了牛腩面。</p>

    霍韞年一直都沒有鐘愛吃的食物，但現(xiàn)在有了。</p>

    阿梨喜歡吃的，他也喜歡。</p>

    等阿梨吃飯，霍韞年才說道：“母親說，下午逍弟會來看我們�！�</p>

    溫洛梨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霍韞年口中的母親是溫母。</p>

    經(jīng)歷了昨日那段對話，溫洛梨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母親了。</p>

    父親貪慕權(quán)勢出賣她，姐姐出賣她的行蹤，哥哥槍殺沈慕寧，她還不想見到他們。</p>

    想到十三歲的弟弟，溫洛梨心中泛起一絲溫情，臉上也露出久違的笑容。</p>

    溫洛梨坐在沙發(fā)上，耐心等待。</p>

    霍韞年乖乖地坐在阿梨身邊，一臉滿足。</p>

    溫洛梨抬頭望向遠處水晶墻壁上的金屬復(fù)古掛鐘，已經(jīng)一點半了，突然想到什么，朝身旁的霍韞年奇怪道：“你現(xiàn)在是霍氏家主，這么空閑嗎？”</p>

    霍韞年覺得阿梨這是在關(guān)心自己，笑道：“姑姑回來了�！�</p>

    見溫洛梨神情疑惑，霍韞年繼續(xù)解釋道：“公司有姑姑管，姑姑給我放了個長假，我現(xiàn)在每天都可以陪著阿梨你�！�</p>

    霍韞年的眼神太過真誠熾烈，溫洛梨扭開了頭，她更加確信身旁人是個占有欲極強的瘋子，放著偌大個商業(yè)帝國不管，整天盯著自己。</p>

    兩個人沉默著。</p>

    溫洛逍到了。</p>

    溫洛梨一見到弟弟就激動地想站起來，可一不小心讓左小腿受了力，她吃痛一聲又跌回沙發(fā)上。</p>

    霍韞年見到阿梨痛苦皺眉，眼中滿是心疼，立刻傾身詢問“沒事吧？”</p>

    溫洛逍快速跑到了二姐身邊，盯著二姐小腿上的繃帶，漸漸紅了眼眶。</p>

    溫洛逍知道霍韞年是個瘋子，但他還是鼓起勇氣道：“姐夫，我想和我姐姐單獨說一會兒話，你可以先離開嗎？”</p>

    霍韞年被溫洛逍的一聲姐夫取悅了，起身揉了揉小舅子的蓬松腦袋，大步離開了。</p>

    姐弟倆緊緊抱在了一起，喜極而泣。</p>

    溫洛逍小聲問道：“二姐，霍韞年這個瘋子對你還好吧？”</p>

    溫洛梨沉默一下，勉強笑道：“我們不說他，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家里怎么樣？”</p>

    溫洛逍聞言神情迅速低落了下來，他怕刺激到二姐，仔細斟酌了自此，猶豫再三才說道：“二姐，你私奔之后，霍韞年就報復(fù)了我們家，公司亂成了一團，父親和母親都病倒了，多虧大哥和大姐一直在苦苦支撐，后來我還不小心出了車禍�！�</p>

    聽到弟弟這番話，溫洛梨自責不已，都是因為自己才給家族招致了禍事。</p>

    溫洛梨恨霍韞年的偏執(zhí)瘋狂，自己不愛他，為什么要強求。</p>

    但她更恨自己的任性妄為。</p>

    溫洛逍最后一句話讓溫洛梨急得不行，她立刻上下審視弟弟，確定弟弟身上沒有外傷后，才稍稍放下心來。</p>

    溫洛梨的聲音顫抖：“你怎么會出了車禍？現(xiàn)在還有事嗎？”</p>

    溫洛逍握住二姐發(fā)抖的手，示意二姐放心，“我已經(jīng)沒事了�！�</p>

    “大哥大姐讓我老實待在家里，我就偷偷溜出去想去醫(yī)院看望父親和母親，然后路上就出了車禍，多虧鳳云衍恰好路過，是他把我送到了醫(yī)院�！�</p>

    溫洛梨紅了眼眶，一臉歉疚。</p>

    溫洛逍往二樓望了一眼，才下定決心道：“二姐，雖然我不喜歡霍韞年，但我還活著，還是多虧了霍韞年�！�</p>

    溫洛梨怔住了，滿臉疑惑。</p>

    “我腦部受了重傷，唯一能夠給我動手術(shù)的陸醫(yī)生一開始以風險太高為由拒絕了，后來是霍韞年求情陸醫(yī)生才答應(yīng)的，霍韞年是陸醫(yī)生的外甥�！�</p>

    一時間，溫洛梨情緒復(fù)雜至極。</p>

    霍韞年報復(fù)溫家，卻求情救了她的弟弟。</p>

    可似乎一切太巧合了。</p>

    溫洛梨陷入了深思。</p>

    溫洛逍突然拿出手機，放出了兩句語音。</p>

    “阿梨，我回來了。”</p>

    “阿梨，1月16日是柒月的祭日，你記得來�！�</p>

    兩年未見，陳祈越的聲音變深沉些了。</p>

    陳祈越和陳柒月是雙胞胎兄妹。</p>

    2011年1月16日，陳柒月割腕自殺，在溫洛梨的懷里離開人世。</p>

    之后，溫洛梨去了M國，陳祈越遠走Y國，兩年間兩人鮮少聯(lián)系。</p>

    “祈越哥前幾日就回國了，他給你打電話但一直打不通，所以就給發(fā)了消息讓我轉(zhuǎn)告你。”</p>

    “我的手機被大哥丟到海里了�！�</p>

    溫洛梨一句話讓兩人陷入了沉默。</p>

    “你幫我轉(zhuǎn)告阿越，我一定會去的�！�</p>

    溫洛逍望著神色平靜的二姐，他很清楚，二姐表面上看似風平浪靜，但心卻已經(jīng)千瘡百孔了。</p>

    溫洛逍知道他不能說出真相，母親說了要是二姐知道真相，二姐會自殺的。</p>

    拉扯不清的愛恨糾纏，掰扯不明的恩怨虧欠，溫洛梨的心無時無刻都在被萬千利刃凌遲。</p>

    愛是錯的，恨也是錯的，怎樣都是錯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