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家的路，寂靜得可怕。</p>
秦默和謝云風(fēng)跟在秦岳身后，兩人都低著頭，一言不發(fā)。之前的驚恐尚未完全褪去，雙腿仍有些發(fā)軟，踩在回家的青石板路上，感覺像是踩在棉花上。夕陽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更添了幾分詭異和不安。</p>
秦默偷偷抬眼看向爺爺?shù)谋秤�。那熟悉的、略顯佝僂的背影，此刻在他眼中卻變得無比陌生而高大。方才那一聲怒喝，那一個手印震退兩只恐怖妖王的畫面，如同烙鐵般深深印在他的腦海里，不斷回放。</p>
那真的是他那個平時只會遛鳥下棋、偶爾念叨些老規(guī)矩的爺爺？</p>
謝云風(fēng)顯然也處于巨大的震撼中，時不時用眼角瞟向秦岳，又看看秦默，眼神里充滿了疑問和后怕。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閉上了，只是默默跟著。</p>
一路無話，直到回到那座位于老街深處、帶著天井的老宅。</p>
秦岳推開沉重的木門，吱呀一聲，仿佛開啟了另一個世界。宅子里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舊書卷的氣息，與外面喧囂的現(xiàn)代都市格格不入。</p>
“云風(fēng)，今天嚇壞了吧？先去西廂房休息一下，壓壓驚。”秦岳停下腳步，對謝云風(fēng)和藹地說道，但語氣卻不容置疑，“我有些話，要單獨跟小默說。”</p>
謝云風(fēng)立刻點頭，如蒙大赦：“好的，秦爺爺。”他擔(dān)憂地看了秦默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快步走向西廂房，一刻也不敢多待。</p>
秦默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單獨談話？他知道，攤牌的時刻到了。</p>
秦岳引著秦默，沒有去往常的客廳，而是繞過影壁，穿過一道隱蔽的月亮門，走向老宅最深處一個秦默從未進去過的房間。</p>
房間的門是厚重的黑檀木，上面雕刻著復(fù)雜的、難以理解的紋路，摸上去冰涼刺骨。秦岳從腰間取下一枚古舊的銅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轉(zhuǎn)。</p>
“咔噠”一聲輕響，門開了。</p>
一股更加濃郁的古舊書卷氣息混合著淡淡的奇異香料味道撲面而來。房間內(nèi)沒有窗戶，四壁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架，上面塞滿了各種線裝古籍、竹簡甚至獸皮卷。房間中央是一張巨大的紫檀木案，案上擺放著筆墨紙硯，還有幾件造型奇特的羅盤、令牌狀的東西。</p>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面墻壁上懸掛的一幅巨大的、已經(jīng)泛黃的手繪地圖。地圖上山脈起伏，河流蜿蜒，但許多標(biāo)注用的都是極其古老的符號，與現(xiàn)代地圖截然不同。地圖上，四個點被朱砂筆醒目地圈出，并以古老的篆字標(biāo)注：秦嶺、昆侖、泰山、南脈。</p>
“坐吧�！鼻卦乐噶酥赴盖暗膬蓮堻S花梨木椅，自己率先坐下，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p>
秦默依言坐下，心跳如鼓，目光卻忍不住四處打量這個充滿神秘氣息的房間。</p>
“今天，你們遇到的那東西，叫‘妖獸’�！鼻卦谰従忛_口，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帶著歷史的回音，“而那森林，也并非普通的霧氣，那是殘留的靈氣，以及……從‘異獸森林’邊緣滲漏出來的微弱氣息形成的屏障�！�</p>
“妖獸？靈氣？異獸森林？”秦默喃喃重復(fù)著這些陌生的詞匯，感覺自己像是在聽天方夜譚。</p>
“唉，這一切，本該等你再大些，更沉穩(wěn)些再告訴你。”秦岳嘆了口氣，眼神悠遠，“但今天這一出，說明局面可能比我們這些老家伙想的更糟，你也該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了�！�</p>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圖前，手指劃過那四個朱紅圈點。</p>
“你以為建國之初，天下就真的立刻太平了嗎？不，那時的世界，遠比書本上寫的兇險。靈氣遠比現(xiàn)在充沛，妖獸靈獸肆虐山林，草木精怪時有顯化，人族生存艱難，百廢待興之余，更是人心惶惶。”</p>
秦默屏住呼吸，仿佛看到了一幅波瀾壯闊卻又危機四伏的古老畫卷。</p>
“為護佑蒼生，安定人心，當(dāng)時的領(lǐng)袖秘密找到了鎮(zhèn)守華夏四大龍脈的家族。便是我們秦家，鎮(zhèn)守秦嶺龍脈，主生機；昆侖謝家，主天命；泰山許家，主社稷；以及南脈南家，主人文�！鼻卦赖氖种敢来吸c過地圖上的四個點，每點一下，都仿佛有千斤重。</p>
“四大家族聯(lián)手，以無上秘法，強行將天下絕大部分的奇珍異獸、兇猛妖靈，盡數(shù)遷徙至一處用大神通開辟隔絕的‘異獸森林’之中，并將世間游離的靈氣，近乎全部凝聚于森林之內(nèi)，形成結(jié)界，使它們在其中自成一界，減少對人世的侵擾�！�</p>
秦默聽得目瞪口呆，這簡直是神話傳說！</p>
“那…那外面的動物…”</p>
“只是些普通生靈，或極少數(shù)靈氣稀薄、血脈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小精怪而已�！鼻卦罁u搖頭，“而四大龍脈，關(guān)乎國運命脈，絕不容有失。我們四大家族的使命，便是世代鎮(zhèn)守龍脈，維護異獸森林結(jié)界的穩(wěn)定，防止妖獸重返人間。這便是‘靈隱協(xié)議’�！�</p>
他轉(zhuǎn)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秦默：“我秦家，不僅鎮(zhèn)守龍脈，更執(zhí)掌上古失傳的諸多陣法，如誅仙劍陣、周天星斗大陣等，以及……”他走到案邊，鄭重地從一個紫檀木盒中取出兩卷用不知名絲綢包裹的古卷。</p>
絲綢展開，露出里面古樸的卷軸，材質(zhì)非帛非紙，散發(fā)著蒼茫的氣息。卷軸上是用古老的篆文書寫的標(biāo)題——</p>
《山海經(jīng)·上卷》</p>
《山海經(jīng)·中卷》</p>
“《山海經(jīng)》？”秦默失聲，“那不是神話故事嗎？”</p>
“神話？”秦岳輕笑一聲，帶著一絲傲然與苦澀，“它是我族世代守護的秘寶，其上記載的，并非虛構(gòu)，而是真實的山川地理、奇珍異獸、乃至其弱點與特性！謝家持有下卷，許家則執(zhí)掌‘山河社稷圖’，皆是無上瑰寶。至于南家……”</p>
秦岳說到這里，眉頭緊鎖，語氣沉了下去：“近年來，南家所負責(zé)的區(qū)域?qū)矣挟惓�，結(jié)界波動頻繁。今日你們遇襲，絕非偶然。我懷疑…南家恐怕已生了異心，與森林內(nèi)的某些存在，有了不該有的勾結(jié)�！�</p>
這個消息，比之前的更讓秦默震驚。叛徒？內(nèi)奸？</p>
“那…那國家知道嗎？”</p>
“高層自然知曉，但具體事務(wù)，歷來由我們四家處理。如今看來，恐怕需要重新評估了�！鼻卦绹@了口氣，“而你，小默，你是我秦家這一代的嫡系血脈，這些責(zé)任，遲早要由你扛起來。”</p>
秦默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信息量太大，幾乎要將他淹沒。家族、使命、妖獸、叛徒……這些離他原本的高中生活太遙遠了。</p>
“還有…”秦岳頓了頓，神色有些復(fù)雜，“你與泰山許家的千金，許清如，自幼便有一紙婚約。這是當(dāng)年為了鞏固四家聯(lián)盟而定下的。那小姑娘，是個好孩子，身負山河社稷圖之力，未來將是極大的助力。”</p>
“婚約？！”秦默差點跳起來，“爺爺！這都什么年代了！而且…而且她…”他想起許清如那冷若冰霜、看他如同看垃圾的眼神，一陣頭大。</p>
“此事已定，非兒戲�！鼻卦勒Z氣堅決，“感情可以日后培養(yǎng)，但聯(lián)盟必須穩(wěn)固。尤其是在如今這暗流涌動之時�！�</p>
秦默癱坐在椅子上，感覺整個世界都顛覆了。過了好半晌，他才消化了這驚天動地的信息，苦笑著問：“所以…爺爺，您剛才用的，就是陣法？”</p>
“那是簡單的‘震’字訣，蘊含一絲法則之力，并非真正的大陣�！鼻卦罁u搖頭，“真正的陣法修行，需引氣入體，筑基凝丹，非一日之功。你如今…嗯，雖未刻意修行，但常年在這老宅生活，耳濡目染，倒也勉強摸到了‘感氣’的門檻，只是自己不知罷了�！�</p>
他走到書架旁，取下一本薄薄的、泛黃的古籍，封面上是四個凌厲的篆字——《天罡刀訣》。</p>
“陣法需深厚修為支撐，非現(xiàn)階段你可企及。當(dāng)務(wù)之急，你先需有自保之力。這《天罡刀訣》共三十六式，雖名之為刀，實則乃煉體、凝氣、御敵之基礎(chǔ)法門，練至精深，徒手亦可發(fā)刀罡。今日，我便先傳你前六式，助你真正踏入‘感氣境’。”</p>
接下來的幾天，秦默的生活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p>
學(xué)校請了長假，所有的娛樂活動全部停止。每日天不亮，他便被爺爺帶到老宅后院的練功場。</p>
那是一個鋪著青石板、四周立著各種奇怪石樁的封閉院落。秦岳先是詳細講解了何為“感氣”——便是感知并引導(dǎo)天地間那稀薄卻存在的靈氣入體，淬煉肉身，滋養(yǎng)經(jīng)脈。</p>
過程遠比秦默想象的要艱難和枯燥。他需要按照特定的呼吸頻率和姿勢，努力去感知那虛無縹緲的“氣感”。起初毫無頭緒，只能感受到清晨的冷風(fēng)和肌肉的酸痛。</p>
但秦岳極有耐心，每每在他即將放棄時出言點撥，手指偶爾點在他某個穴位上，一股溫和的氣流便注入，引導(dǎo)他內(nèi)息的運轉(zhuǎn)。</p>
同時，他開始學(xué)習(xí)《天罡刀訣》的前六式。這刀訣剛猛凌厲，招式簡單卻霸道，每一式都需要調(diào)動全身氣血，配合獨特的呼吸法。</p>
“劈字訣！意要沉，氣要猛！”</p>
“砍字訣！力發(fā)腰腹，貫通手臂！”</p>
“撩字訣！如焰升騰，一往無前！”</p>
秦岳的喝令聲在清晨的院子里回蕩。秦默手持一柄未開刃的沉重鐵刀，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枯燥的練習(xí)。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手臂酸痛得抬不起來，虎口被磨得通紅。</p>
但在這一次次的揮砍中，在爺爺?shù)囊龑?dǎo)下，他漸漸模糊地感受到，每一次發(fā)力，似乎真的能引動周身空氣中某些細微粒子的波動，有一絲極其微弱的、清涼的氣息隨著他的呼吸和動作，滲入皮膚，融入四肢百骸，緩解著疲勞。</p>
這就是“氣”？</p>
第五日清晨。</p>
秦默再次練習(xí)“劈字訣”，他凝神靜氣，摒棄雜念，回想爺爺教導(dǎo)的要點：氣沉丹田，力從地起，貫通脊柱，發(fā)于臂腕……</p>
嘿！</p>
他吐氣開聲，鐵刀猛地劈下！</p>
這一次，感覺截然不同！不僅力量順暢了許多，更在刀鋒破空的一剎那，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氣流”附著于刀鋒之上，使得這一刀的速度和力量驟然提升，破空聲變得尖銳刺耳！</p>
嗤！</p>
刀尖劃過空氣，竟然帶起了一絲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微弱白痕！</p>
雖然轉(zhuǎn)瞬即逝，但秦默和旁邊的秦岳都看得清清楚楚！</p>
秦默保持著下劈的姿勢，愣住了，感受著體內(nèi)那一絲若有若無、卻真實流動的清涼氣息，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通透感。</p>
秦岳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和不易察覺的震驚。五天！僅僅五天，竟能引氣入體，并于招式上初顯微芒，這速度遠超他預(yù)期。這小子平日里吊兒郎當(dāng)，沒想到天賦竟如此之好？</p>
“嗯。”秦岳壓下心中波瀾，面上依舊嚴肅，“總算摸到點門道，算是正式踏入‘感氣境’了。但這只是開始，連入門都算不上，不可驕傲自滿�！�</p>
秦默回過神來，激動之情難以言表。他收起刀，感受著體內(nèi)那絲微弱卻充滿生機的氣感，一種全新的、強大的世界正在他面前緩緩打開大門。</p>
他看向爺爺，又想起那本《山海經(jīng)》，那幅地圖，那個冰冷的婚約，以及…南家的潛在威脅。</p>
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爺爺所說的“使命”，究竟意味著什么。他的高中生活，或許真的，一去不復(fù)返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