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街上熱鬧繁華,今日的大集市還沒散去,驢車馬車牛車自行車,擺攤的,叫賣的,喲呵聲此起彼伏,四面八方的人都涌到一處來趕集。</p>
溫時卿沿著街市人流失魂落魄地走著,她抱緊了自己的胳膊,牙齒打著顫,淚水撲簌簌落下來。</p>
“小心!”胳膊猛地被人拉住,整個人趔趄了一下。</p>
周晨一把將她拽到路邊,一輛驢車險險擦著兩人的身子過去。</p>
“不要命啦?往馬路中間走�!瘪{著驢車的男人回頭罵了一句,嗓門兒很大。</p>
“時卿,你沒事吧?”周晨擰著眉,見她失魂落魄,擔憂全寫在臉上。</p>
周晨是溫時卿的高中同學,他是班級里的尖子生,畢業(yè)后考入當地的人民大學,人長得端正又優(yōu)秀。</p>
“周晨?”溫時卿抬頭,男生這才看清她在哭,幾縷碎發(fā)濕噠噠黏在她白皙的臉上,鼻尖泛紅,輕輕抿著唇,可憐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p>
“我剛才老遠就看見你了,大馬路中間很危險的,尤其今天趕集,你要是被驢車牛車的撞到可怎么辦?”他微微俯身,兩手扶住她肩側,說話超出平時的語速。</p>
溫時卿仰起臉,腦海中清晰閃過媽媽手中拎著的那只雞和一地的鮮血,她鼻子抽搭了一下,眼尾流下兩行晶瑩的淚珠。</p>
“發(fā)生什么事了?哭得這么傷心�!敝艹肯乱庾R抬手想幫她擦拭眼淚,又恐逾越了界限,遂又將手放下。</p>
不遠處,謝煜城插著兜,深沉的黑眸掠過復雜情緒,他收回視線,將煙頭丟在地上,踩滅,轉身離開。</p>
在同學面前哭太丟面子,溫時卿手背抹了下眼淚,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聲線道:“沒事。你,你怎么會在這兒?”</p>
周晨家住在城南,而這邊是城北,溫時卿很詫異在這兒碰見他。</p>
男生局促地摸摸后腦勺,眼神閃躲。</p>
他沒說是希望來這邊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見她,而是倉惶解釋:“來這邊看一個親戚�!�</p>
兩人到街邊一個茶樓坐下,周晨倒了杯涼茶輕輕放在她面前。</p>
他驀地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在學校看見她時,當時不知因為什么她也在哭鼻子,她好像很愛哭。</p>
一般人哭起來都很狼狽,然而溫時卿哭起來卻格外漂亮動人。</p>
她眉毛細長彎彎,哭的時候,豆大的晶瑩淚珠從那雙漂亮的眼睛眼尾滑落,鴉羽般的卷翹長睫濕濕潤潤,鼻尖泛著粉意,如同畫冊上的林黛玉——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p>
那張櫻桃小嘴講起話來,更是與他們北方當地的這些姑娘不同,音調柔軟,帶著甜絲絲的尾音。</p>
后來他們分到了同一個班級,接觸之后,周晨又覺得這女孩很像一顆星星,渾身散發(fā)著光芒,性格不像外表那般柔弱,反而有棱有角,他自從便沉迷了。</p>
女孩兒垂首,目光放空,單手托腮,指尖撥弄著眼前的茶杯。</p>
周晨飲了口茶,找話題與她講話:“你高中畢業(yè)后打算做什么?”</p>
他知道她沒考上大學,他們班30多個人,只有三四個考上的。</p>
溫時卿垂頭喪氣,心中還在為阿麗傷心,“不知道,我媽想讓我趕緊嫁人�!�</p>
周晨嘴里沒咽下的那口茶瞬間嗆進喉管,他猛地咳嗽幾聲,手抵著鼻子,嗆得面色微紅。</p>
“你沒事兒吧?”溫時卿拿出隨身的小手帕遞給他。</p>
那是一條白色的,四角繡著幾簇淺色花朵的手帕,帶著清清淡淡的香味,很是雅致。</p>
周晨握著手帕,輕咳幾聲,面色緩下來,他坐直了身體,一本正經道:“你還這樣小,不著急吧�!�</p>
溫時卿苦笑:“我媽挺急的,想趁著我年輕賣個好價錢。”</p>
“我覺得你才剛畢業(yè),況且剛成年,再著急也不能這樣急。你又不是商品,現在婚戀自由,你媽怎么能這樣對待你呢?”他說得急切,表情如同打翻的調料瓶,五彩紛呈。</p>
溫時卿不禁“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兩滴淚從眼尾擠出來。</p>
“逗你的!”她慢條斯理道:“九月份我會參加基層崗位的考試,到時候如果考過了,可能會進鄉(xiāng)鎮(zhèn)政府、居委會或者糧管所衛(wèi)生院之類的單位,做個小文書或者出納。家里暫時是這么安排的�!�</p>
謝國立跟她說過,對女孩來說,這是比較好的一條路。假如她沒考過,屆時他會幫忙打點關系,總之一定給她安排份好工作。</p>
周晨脊背放松下去,又拿她的手帕擦了下額角的汗,“嚇死我了,還以為你真的要接受包辦婚姻立刻嫁人�!�</p>
溫時卿這會兒心情稍微緩和了些,她飲了幾口涼茶,懶洋洋問:“你呢?大學生,你幾號開學?”</p>
“九月二號。對了,我們過幾天打算辦個同學聚會,大家一起到郊外去玩。今日遇到你,剛好跟你說一聲�!�</p>
溫時卿其實不大想去的,因為這些天謝煜城回來了,她只想每天待在家里,在他隨時回家的時候能看見他。</p>
“我......”</p>
“你可不要說你不去,咱班玩得比較好的幾個都去呢,秦梅,張曉琳,吳力.......大家馬上各奔東西,可能是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p>
“好吧,我去�!�</p>
周晨漆黑的眉眼燦然帶笑,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p>
手帕被他掌心焐熱,攥得皺巴巴的,臨別時他面色尷尬,“我?guī)湍阆聪锤蓛粼龠你吧�!�</p>
時卿手一揮,烏黑的麻花辮往肩后一甩,“沒事,你丟了吧,我媽給我繡了好多條帕子呢。”</p>
她轉身離開,周晨一直望著她的背影,直到那纖薄身影湮沒在人群中,他才默默將那方帕子折好塞進口袋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