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邊懸著最后一抹云霞，溫時卿回到家時，院子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連一根雞毛也沒有。</p>
如果不是看見雞籠里只剩下一只迷惘焦躁的小雛雞，會令人以為中午那場事故并不曾發(fā)生。</p>
頃刻間，她鼻子又酸了下，抬步剛走到屋里，楊英許是聽見動靜從房間里出來，瞧見女兒發(fā)紅的眼眶，她嘆口氣，“給你留了飯，吃點再睡吧�！�</p>
時卿目光愣愣地搖搖頭，“我不餓�！�</p>
楊英上前握住女兒的手，語氣軟下來：“囡囡，你說你，為了一只雞跟媽媽置什么氣�！�</p>
“媽，那不是一只普通的雞，那是別人送給我養(yǎng)的，你看到了，我辛辛苦苦喂養(yǎng)兩年多，你怎么能說殺就殺了呢�！�</p>
楊英眉頭蹙起，抓住關(guān)鍵信息追問：“那只雞誰送你的？男孩子送的�。坎凰唾F重的東西給你送只雞做什么？媽媽跟你說，你可不要被這種男孩子輕易哄騙了去.......”</p>
“哐”地一聲，對面房間門被拉開，謝煜城臉色沉郁，頭發(fā)炸毛，一副剛睡醒的模樣。</p>
他斜乜眼說話的兩人，冷漠地插兜走出去。</p>
溫時卿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心臟狠跳一下，轉(zhuǎn)頭對楊英說：“媽，我有點累，先回房間了�！�</p>
暖黃燈光照亮狹小的臥室，粉色條紋床單鋪得整潔干凈，空氣間都是少女身上香甜稚嫩的氣息。</p>
時卿目光倏然落在書桌上一個突兀的精美盒子，盒子外觀看起來矜貴大氣。</p>
她呼吸變得很輕，伸手拿起來，打開，里面赫然出現(xiàn)一塊漂亮雅致的女士腕表。</p>
上海牌，價格不菲。</p>
銀白表鏈泛著柔光，表盤是溫潤的米白色，12個羅馬數(shù)字用細巧的黑漆描著，時間已經(jīng)調(diào)好，秒針走起來的“嗒嗒”聲每一下都敲擊在時卿的心里。</p>
表帶長度很合適，似乎是為她量身定做。</p>
溫時卿眼睛微微濕潤，嘴角勾起個柔美的弧度，手指一下下輕撫著表盤，不用想就知道是誰送的。</p>
她腦中閃過一幕幕的畫面。</p>
“哥，現(xiàn)在幾點了？新聞快開始了吧。”</p>
“哥，能不能幫忙看看幾點了？我要去上課了�！�</p>
“哥，現(xiàn)在幾點？同學約我兩點去逛街呢。”</p>
......</p>
時卿手背捂著嘴，撲哧一聲連帶著眼淚笑出來，她弓著腰整個人笑得直不起身，肩膀顫抖。</p>
她總是問他幾點了幾點了，謝煜城肯定以為她想要塊手表。</p>
他是天底下第一大傻子！</p>
笑著笑著眼淚更洶涌，一顆顆砸進枕頭里，她又抱著枕頭嗚嗚咽咽地哭起來。</p>
那是什么時候呢，溫時卿記不清具體的時間了。她去王長林廠里找謝煜城，偶然聽見兩人的對話。</p>
“我說，你對你妹真的沒別的想法？”</p>
“什么想法？”</p>
“男人對女人的想法啊�！�</p>
“你瞎說什么，她是我妹！”</p>
“你們又沒有血緣關(guān)系，父母也沒領(lǐng)證，親屬關(guān)系都算不上�！�</p>
“那她也是我妹，我對誰有想法都不可能對那個小屁孩有想法�！�</p>
幸好溫時卿聽到了這番話，幸好。</p>
因為當時的她不知哪兒來的狗屎膽量，正預謀著跟謝煜城告白。</p>
那欲表明心意的小火苗就這樣扼殺在心底，算是幫她提前規(guī)避了一場狼狽尷尬的表白事故。</p>
眼淚濡濕了枕頭，女孩漂亮的眸子里布滿悲傷。</p>
謝煜城真好啊，只一點，就是不愛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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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大霧，陰天。</p>
謝煜城起床，打開門瞥見那堆像往年一樣準備妥帖的祭祀品，他身形微頓，目光朝隔壁緊閉的房門看了眼，眉毛不自覺地上揚。</p>
隨即洗了把臉，將東西提著騎上摩托便朝他母親墳頭去。</p>
一座孤零零的矮墳，立在城邊一處山坡上，墓碑嶄新，上面刻著他母親袁寧婉的名字，這塊碑是謝煜城工作后賺了些錢叫人新做的。</p>
風卷著殘葉掠過碑前新長出的荒草，他如雕塑般立在那里，碎發(fā)被風掀起，夾克也獵獵作響。</p>
晨光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冷硬的下頜線繃得筆直，那雙時�；煨Φ难劬Υ丝桃黄劣�。</p>
他俯身細細將墓碑上的浮灰擦拭干凈，擺好糕點，點燃紙錢，跪在墳前磕了三個頭。</p>
倒一杯白酒，緩緩灑在地上，喉結(jié)極輕地滾了一下，喑啞開口：“媽，這些東西都是時卿給你買的�！�</p>
男人目光牢牢釘在墓碑上母親的名字，沒再說話，靜立了許久，眼底的濕意籠罩在清晨濕潤的薄霧里。</p>
后來連下了兩天綿綿小雨，謝煜城一直沒回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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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邊某汽車工廠。</p>
廠區(qū)空地上擺著五輛全新的大卡車，經(jīng)理王長林帶著謝煜城參觀了一圈。</p>
“怎么樣？這次買不買？”</p>
謝煜城來看過許多次，對于一個跑長途運輸?shù)哪腥藖碚f，最想要的就是有一輛屬于自己的大卡車。</p>
男人大手小心翼翼拂過锃亮的車門，這些都是大卡，便宜的八九萬，貴的十來萬，他淡聲道：“買不起�！�</p>
王長林不信：“球，你跑這么多年大車會沒錢？多少攢倆了吧，七湊八湊也能湊出來幾萬。讓你老頭再添幾個，咱買個便宜的也行�！�</p>
謝煜城沒說話，沉思良久，問：“有沒有二手改裝的？”</p>
王長林想了想，“有倒是有一輛，小了點，你要嗎？”</p>
他知道謝煜城一直想要大卡車，像長城JN162那種，載重十噸的，拉貨多，運費掙得多，小的他不一定看得上。</p>
“什么款？”</p>
“解放141。我一朋友的車，出過一次小事故，不過零件已經(jīng)換新了。而且車頭改裝過，后排有臥鋪�？梢宰詣有敦洠d重五噸，性能特別好�！�</p>
標準載重五噸的話，實際上至多可以拉八噸貨。</p>
謝煜城心口微動，問：“汽油版的嗎？”</p>
“嗯�！�</p>
“多少錢？”</p>
“還沒說，我可以幫你問問�！�</p>
謝煜城抽出一支煙遞給他，“行，謝了�！�</p>
王長林展顏一笑，推了下他的肩膀：“咱這關(guān)系，謝個屁。”</p>
倆人從小就是同學，一個片區(qū)長大的好兄弟，謝煜城腦子靈活，肯干，為人仗義，他也想拉謝煜城一把。</p>
王長林總覺得謝煜城將來非同凡響。</p>
走的時候王長林突然問他：“哎，你妹妹在家吧？”</p>
謝煜城慢悠悠掀起眼皮看他，“在家，怎么？”</p>
“上次遇見，靠，都驚艷到我了，女大十八變，感覺現(xiàn)在越來越清純漂亮了。”</p>
他別有深意地睨謝煜城一眼，試探道：“哎，下次出來玩的時候帶上你妹�！�</p>
謝煜城眉頭深蹙，一掌重重拍在他肩頭，冷沉著臉，利落吐出五個字：“你丫想得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