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姐,你已經(jīng)養(yǎng)過一只白眼狼了。難道還想再被咬嗎?」</p>
綠珠是我的陪嫁丫鬟,家生子忠心耿耿。</p>
昱兒在身邊時,她照顧得最多,也傷了心。</p>
她急頭白臉地與我絮叨,細數(shù)利弊。</p>
「錦公子雖說是王爺?shù)牡谝粋孩子,可他娘被栽贓了個通奸的罪名,恨屋及烏啊�!�</p>
「這府上攏共就兩位小爺,世子之爭躲不開�!�</p>
「小姐要是收養(yǎng)錦公子,那就真成了昱兒的敵人�!�</p>
「我知道小姐心里還有昱兒�!�</p>
我摸了摸手上的疤,想起昨日雨后沈蔚離開時,沈錦怯懦又渴盼地守在門外。</p>
他渾身濕透,微微打顫,許是想與父親說句話。</p>
沈蔚遲疑的瞬間,昱兒遠遠地跑來,甜甜地喊:「爹爹,娘親煲了你最愛喝的湯,好香的�!�</p>
沈錦眼里的光頓時滅了,止住上前的腳步。</p>
身為主母,我忍不住開口提醒:「昱兒,不要失了規(guī)矩,要叫父親�!�</p>
沈蔚俯下身,抱起昱兒,笑著對我說:「無妨,綰綰說這樣叫才像一家人。」</p>
昱兒挑釁地看了我一眼,環(huán)住沈蔚的脖子,對沈錦喊:「大哥淋成落湯雞,像你娘一樣臟�!�</p>
沈錦垂下頭,雙手緊握,卻什么也沒說。</p>
我挑眉,語氣有些重:「昱兒,向哥哥道歉�!�</p>
昱兒撇了撇嘴,沈蔚輕咳一聲:「月華,別嚇孩子�!�</p>
唉!</p>
主母自顧不暇,父親心有芥蒂,側(cè)妃視為眼中釘。</p>
寵妾自戕已半年有余,沈錦依舊住在死了母親的屋子。</p>
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后宅,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早晚會被磋磨死。</p>
可對上昱兒眼中的恨意,心里剛冒頭的慈悲又沉了下去。</p>
我撇開眼,不去看沈錦失魂落魄的模樣,轉(zhuǎn)身回院。</p>
可立在檐下,心里又不是滋味。</p>
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對綠珠說:「叫那孩子進來,準備碗姜湯,再給他換身干爽的衣服�!�</p>
綠珠急得跳腳,口不擇言:「小姐,咱們自身都難保,護得了他一時護得了他一世嗎?」</p>
我沉下臉,綠珠悻悻地閉嘴。</p>
這時,門外響起少年濃重的鼻音:「母親�!�</p>
我有些怔愣,許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p>
轉(zhuǎn)身,沈錦站在門檻外,面色潮紅,濕衣裹出他的形銷骨立。</p>
他不敢直視我的目光,半垂著眼怯怯地說:「父親說會將我記在你名下�!�</p>
說著,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脊梁骨卻挺得筆直:「母親,錦兒以后保護您。」</p>
「求母親不要拒絕,錦兒會爭氣�!�</p>
闖堂風(fēng)吹過,跪在門口的半大少年瑟縮了一下。</p>
不知為何,我想起拒嫁時,跪在父親書房前的自己。</p>
一旁的綠珠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往后廚去。</p>
我走上前,伸手拉沈錦。</p>
他沒有起身,恭恭敬敬地給我磕了個頭。</p>
沈錦換了衣服,喝下姜湯,面色依舊不好。</p>
我讓綠珠將昱兒的房間騰出來給沈錦用。</p>
沈錦驚得眼珠亂轉(zhuǎn),慌張地問:「母親,弟弟以后回來住哪兒?」</p>
我一邊兒用手探他額頭的溫度,一邊兒隨口說:「他不回來了。」</p>
聽我這般說,沈錦仰起頭,堆上笑臉試探:「弟弟還記在您名下呢�!�</p>
我沒說話,皺了皺眉。</p>
沈錦頓時白了臉,緊張地道歉:「母親,對不起,我多嘴了�!�</p>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你發(fā)燒了,得吃藥�!�</p>
沈錦眨眨眼,討好地扯了扯我的袖子:「母親不必費心,我睡一覺就好了�!�</p>
喝湯藥時,沈錦畏苦,怕我厭煩不敢聲張,只是面目猙獰。</p>
我拿出一顆糖,放進他嘴里,心頭涌上物傷其類的悲涼。</p>
沈錦受寵若驚,抵抗著藥效與我東拉西扯。</p>
我扶他躺下,掖好被子,微笑著聽他說話。</p>
沈錦沉沉睡去,笑僵的臉浮出痛苦神色。</p>
他生母雖為妾,但據(jù)說是沈蔚的第一個女人,又誕下長子,很是受寵。</p>
沈錦少年老成,王爺看重他。</p>
可如今不聞不問,任由他自生自滅。</p>
方才他陪著小心,討好的樣子如喪家之犬。</p>
綠珠走過來,悶悶地說:「小姐,錦公子這般年歲是萬萬養(yǎng)不熟的�!�</p>
外頭又落起了雨,伴著電閃雷鳴。</p>
我守著沈錦,不停用浸涼的額帕為他降溫。</p>
后半夜,燒終于退了。</p>
早上我起得遲,沈錦規(guī)規(guī)矩矩地候著。</p>
他站在旁邊為我添筷加碗。</p>
我擺擺手,拉他一同吃。</p>
沈錦茫然無措,但還是聽話地坐下。</p>
我一邊兒夾小菜放到他碗里,一邊問:「這些時日功課可有落下?」</p>
沈錦放下碗,恭順又自信地答:「母親,錦兒從未懈怠�!�</p>
我不禁打量他,還有些稚嫩的臉竟顯出剛毅神色。</p>
飯后,我有意無意地提了幾個問題。</p>
沈錦對答如流。</p>
倒是小瞧了這孩子。</p>
沈錦忐忑地看著臉色,見我笑了,忙不迭地表忠心:「母親,錦兒會努力讀書,將來成為您的依靠�!�</p>
我不禁苦笑,心里五味雜陳。</p>
活到今日,六親無靠,夫子離心,還能指望一個半路塞來的孩子?</p>
沈錦看出了我的心思,急急地說:「母親與我有恩,錦兒拼上性命也會護您周全�!�</p>
我不想傷他的心,裝作欣慰地點點頭。</p>
沈錦沉默半晌,第一次直視我:「母親,您收了錦兒便是不想再退�!�</p>
我沒想到他的心思如此敏銳,也許比沈蔚更適合做王爺。</p>
過了半月,沈蔚竟又來了。</p>
我正在書房教沈錦功課,手上染了墨也沒在意。</p>
沈錦咬著筆桿,眉頭緊皺。</p>
我輕敲書案,沈錦泄氣地嘟囔問題太難。</p>
轉(zhuǎn)瞬又拉著我衣袖,眼巴巴地求解答。</p>
我莞爾,奪過他的筆,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一行字。</p>
清風(fēng)吹進靜室,書頁嘩啦啦地翻飛,掀出墨香陣陣。</p>
「母親比夫子還要有學(xué)問。」</p>
我戳了一下沈錦的額頭,轉(zhuǎn)身去尋典籍,卻看見沈蔚立在窗前,滿面驚喜。</p>
他從未將心思放在我身上,此番情景怕是出乎意料。</p>
大權(quán)在握的王爺見慣了鶯鶯燕燕,一身書墨的閨秀倒也別有風(fēng)情。</p>
我恭順作揖,順勢將染墨的手掩進袖中。</p>
沈蔚走上前,掃了眼沈錦的功課,最后將目光定格在我的行書。</p>
我拿帕子拭墨,任他看了又看。</p>
沈錦心領(lǐng)神會,語帶驕傲:「母親可是才女呢�!�</p>
沈蔚拉過我的手,細細摩挲:「月華,娶你做主母,果然沒錯�!�</p>
當(dāng)夜,沈蔚留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