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梔坐在矮凳上，一手攬著陳宛，姑嫂倆親親熱熱的一起吃完了那顆雞蛋。</p>
醒得晚，心里還想著事情，人就不覺得肚子餓，可半個雞蛋進肚后，突然就有了饑餓感，還是很兇猛的那種，咕嚕咕嚕聲震天響。</p>
陳宛小手捂嘴笑，指著鍋里，“有山藥饅頭。”</p>
“這兩天娘都做了山藥饅頭�！蓖跏蠌N藝不精，面食倒是做得不錯。山藥搗成泥混上面粉再撒上一把白糖，加水和成面團分劑子，上火蒸好后白生生的，綿軟又清甜。</p>
這種好東西，哪能天天吃。可她這兩日，確實是天天吃。</p>
于是宋梔忍不住想，這不會是特意做給她吃的吧。</p>
前世她剛嫁過來時，覺得夫家窮困就算了，菜品還難以下咽，也就能吃兩個山藥饅頭了。</p>
她自憐自艾，并不與陳家人多親近，現(xiàn)在不過主動出屋和陳宛說了幾句話，便知曉了一些她忽略掉的事。</p>
宋梔沒去掀鍋蓋，她有點不好意思，而是轉身回到東屋，捧出了個小木盒。</p>
木盒上下兩層，每層又分成了兩個格子，上層是紅棗和剝好的核桃仁，下層是用桃肉和杏肉做的蜜餞。</p>
宋梔一邊給陳宛手里塞了塊桃脯，問她：“嫂子中午做飯好不好？”</p>
陳宛不答好也不答不好，反而問了句：“您會嗎？”</p>
宋梔一聽，就知道她那婆母肯定沒少在背后說她閑話。憊懶嬌氣什么的，不用猜都知道。</p>
“何止是會，給你燉雞吃�！彼螚d生氣，她不會，婆母難道會不成？一甕咸菜都能腌到發(fā)苦。</p>
也不光是為爭一口氣讓婆母刮目相看什么的。</p>
她自己也有些饞了，而且還有些心虛，一鍋雞抵山藥饅頭，她才不想欠下什么。</p>
想好就干。</p>
新婦不好獨自出門，宋梔在陳宛耳邊說了兩句。小姑娘一溜煙兒跑出家，沒一會兒就領了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進來。</p>
女孩兒姓吳，父母雙亡，和哥哥逃荒到了上河村。到此未滿五年，還分不了田地，主要靠著吳家小子進城做工和打獵換錢為生。</p>
家養(yǎng)的母雞自然最好，可才過了年，整個村里也不會有一只不下蛋的母雞。</p>
宋梔也是碰碰運氣。</p>
聽了宋梔的意思，吳家小妹眼睛锃亮，“我去追我哥哥！”</p>
過了能有兩刻鐘，吳家小妹背著個背簍進院，陳宛機靈，趕緊把人推進屋里，門也關了個嚴嚴實實。</p>
“雞腿，不給石頭他們�！笔^是二房的小兒子。</p>
宋梔笑出了聲，吳家小妹也抿起嘴。</p>
宋梔和陳宛往竹簍里看，兩只比男人巴掌大些的收拾干凈的野雞，還有五顆青灰色的蛋。</p>
吳家小妹很靦腆，小聲說：“哥哥說野雞賣給您省了腳力，野雞蛋是送給您的�！�</p>
倒是懂事，還雞毛肚腸收拾干凈了，不然她真不知如何下手。</p>
宋梔笑了下，數(shù)給吳家小妹四十個銅板的同時還塞給她一把紅棗和蜜餞。</p>
吳家小妹推辭，宋梔又說：“還麻煩你帶著小碗兒去村尾買塊豆腐，家里還有幾把咸菜�！�</p>
野雞不好熟，爆炒味道大不說她也不太會，不如燉湯，一下午的時間，小火慢慢煨著，晚上關門喝湯吃肉。</p>
中午的話，后院韭菜才割過一茬，也還算鮮嫩，和用豬油攤的雞蛋一起炒；芥菜咸菜咸的發(fā)苦，用水沖一沖泡一泡和豆腐一起煨也是正好。</p>
這么快就想出菜色，宋梔都被自己小驚了下，隨即就笑了出來。</p>
自知道她要嫁到鄉(xiāng)下，母親一邊嘆息一邊對她進行緊急教學，從點燃灶眼到簡單的烹炒，要想美味復雜不可能，總能擺上幾道菜上桌就是了，就這樣，母親也擔心她做不來灶間的活計。</p>
現(xiàn)在這般，母親應該能放心了。</p>
還有父親，重活一世，她一定要救下父親，保住宋家家財。</p>
火苗漸大，竄出火舌，烤得臉發(fā)熱發(fā)紅。</p>
宋梔往鍋里添了瓢水，刷干凈鍋后，放豬油，倒入打散的蛋液。</p>
兩個菜弄好后放到鍋里隔水溫著，就叫陳宛搬出來兩個小凳放在檐下。</p>
四月的天，外面比屋里頭暖和多了。</p>
王氏從田里回來趕回家做飯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p>
陽光下頭，一個紅衣美人手里拿著繡棚，一個綠衣女童則在旁邊坐得端正。紅衣美人繡幾針停一停和女童說話，女童的小腦袋則離繡棚越來越近。</p>
做了祖母的女人也是女人，這樣美好的場景讓王氏不禁咧開嘴。</p>
可霸道的菜飯香味，一聞就知道得放了整整一勺豬油炒菜！</p>
她急急往前走幾步又停下，可是味道真香，吭哧干了一上午地里活，本就又累又餓，這可把她的饞蟲都勾了出來。</p>
這下好了，別說罵兒媳婦不懂持家，便是沖著她板起臉都有點困難。</p>
不用動手就有得吃，還說什么挑什么？</p>
“娘！”陳宛跑了幾步，抱住王氏大腿。</p>
王氏接住陳宛，低頭看了眼便抬頭看向起身向她行禮的兒媳婦。</p>
鄉(xiāng)下人不講究行禮這些，好看賴看卻是能分得出來。王氏覺得她兒媳婦和她行禮的模樣，像極了小兒子中了秀才后，給自己磕頭行大禮的模樣。</p>
實在是說不出的好看。</p>
這念頭冒出來的同時，沒顧上說話，王氏又刷地低頭看陳宛。</p>
她就覺得剛剛被什么晃了眼！</p>
這下看清了，原來是兩朵黃金丁香戴在她小女兒的耳朵上，閃閃發(fā)光。</p>
陳宛太小了，只懂吃喝不識金銀，顯然沒把這個放在心上。</p>
她又抬頭看宋梔，見她神色自若，得，這小兒媳更不會把這點東西放在眼里了。</p>
穿新衣戴首飾的小女孩兒也實在好看的緊。</p>
王氏嘆氣，往水缸邊走了過去。</p>
宋梔一直在觀察王氏的神態(tài)動作，挑了下眉。</p>
不早起侍奉婆母的事，就這么過了？前世可念叨了她一輩子。</p>
王氏不沖她來，她也愿意暫時做個好兒媳婦。宋梔快走兩步，拿起葫蘆瓢舀了水。</p>
王氏頓了下，還是把手伸到了葫蘆瓢下頭。細小的水流緩緩澆到手上，混著泥濺到地上，有泥點子蹦到她的褲腿上。</p>
新媳婦穿得可是新衣裳。想到這，王氏趕緊把胳膊往前伸了伸。</p>
“怎么給小碗兒這么貴重的首飾。”她還是沒忍住。</p>
宋梔回道：“我喜歡小碗兒�！�</p>
然后呢？</p>
沒了？</p>
王氏沒等到下一句。</p>
她動動嘴，說：“知道你有嫁妝，手指縫也不能這么松�！毕矚g誰就給誰金子，這叫什么道理？</p>
“小碗兒是妹妹�！庇植皇峭馊�。</p>
......那倒也是。</p>
但這是金子啊，哪怕只有那么一小點點，也是金子啊。</p>
王氏沒再說話。</p>
她說啥，別說宋家財大氣粗，一個縣太爺給說媒的兒媳婦，她還能管住不成？</p>
總歸是沒像昨天似的睡到晌午，家里一應不管的，至少今天還給做了飯。</p>
兒媳婦嘛，一日好過一日就行，就說大房二房那兩個，相處了十年八載的，不也還是作妖鬧分家？</p>
哼，她們回家可吃不上現(xiàn)成的飯。王氏心情突然好了起來。</p>
不多時，陳家人盡數(shù)歸家。</p>
王氏靠在門邊沖陳老漢和陳易喊：“阿梔給做了晌午飯，這下你們爺倆兒可有口福了！”</p>
“有人給做飯就是好，我也是享了兒媳婦的福！”這句話特大聲，指向性特明顯。</p>
陳家大嫂趕緊進了屋，陳家二嫂的臉黑得像鐵鍬頭。</p>
隔壁劉家大娘是個愛湊熱鬧的好心人，大聲捧了一句：“你可真有福氣��！”</p>
王氏神清氣爽，年前分家的郁氣終于去了干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