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哪來的狗？”</p>
晚上回家，方箏看到她正在院里的拴狗。</p>
自從她家破產(chǎn)，值錢的東西基本全還了外債，這套兩層樓高的自建房還是姥爺留給她們的。</p>
“路上撿的，警察先讓我?guī)Щ貋怼！?lt;/p>
“這狗看著真兇，”方箏蹙眉，“你晚上拴好，別讓它跑出去，萬一咬到人可就成我們的麻煩了�！�</p>
“好�！�</p>
沈千鶴應著，低頭看著它，這狗的眼神確實兇狠，棕色的瞳孔在夜色中閃著警惕的光，好像下一秒就能撲上來咬人，“你先在這兒將就一晚，等明天你就能回家了。”</p>
“學校怎么樣？”</p>
她說著，語調(diào)沒什么感情，“挺好的。”</p>
“怎么不去重點班教？”</p>
沈千鶴的動作一頓，抿唇，面色有些不悅，垂眸解釋著，“我剛來，資歷尚淺，一下教重點班，不僅學生適應不了，我也適應不了。再說了，我進重點班教學，原本教重點班的老師怎么辦？他們該跟我樹敵了。”</p>
方箏聽著她的話，“在學校有關(guān)系好的同事嗎？”</p>
沈千鶴神色微動，不動聲色的掐著指尖，反問著，“我剛上班才幾天，誰會跟我關(guān)系好？”</p>
“沈千鶴，注意你說話的態(tài)度�！�</p>
沈千鶴沒講話。</p>
“拴好狗早點上去睡覺�！�</p>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屋里，沈千鶴重新低頭，“我要上樓了，晚上你先在這兒待著吧。”</p>
她剛抬步，波妞立馬咬住她裙尾，</p>
但它咬住裙角的力道卻很輕，仿佛只是不想讓她離開。</p>
“你要跟我上去？”</p>
波妞搖著尾巴。</p>
“好吧，”她心軟了，“但你要乖乖的，上樓不能叫啊。”</p>
她解開拴在樹上的繩子，牽著波妞上了樓。</p>
通向二樓的樓梯在外面，倒是省了不少麻煩。</p>
上樓，沈千鶴拿來不用的毯子鋪在客廳，“那你躺這兒吧�！�</p>
安頓好它，自己去洗漱。</p>
洗漱過程中，波妞圍著她轉(zhuǎn)。</p>
就連洗澡都守在浴室外。</p>
沈千鶴洗漱完畢，波妞便跟著她進了臥室。她在床邊坐下，波妞就安靜地坐地板上。</p>
“你主人一定很愛你，”她輕聲說，伸手撫摸著波妞厚實的頸毛，“不然怎么會訓練得這么乖�！�</p>
波妞喉嚨里發(fā)出滿足的咕嚕聲。</p>
她拍拍它的背，“行了，你也睡覺去吧�！�</p>
波妞沒動，趴在床邊。</p>
“你非要跟我一塊兒嗎？”</p>
沈千鶴拗不過它，拿著毯子進來，幫它鋪好，“睡吧�！�</p>
屋里開著空調(diào)，沈千鶴又擔心它著涼，拿來不穿的外套給它蓋上，剛閉上眼，又擔心它晚上睡得不舒服，想去院里待著，又給它開著門。</p>
…</p>
第二天沈千鶴去上班。</p>
波妞被拴在院里。</p>
出門前，沈千鶴還安慰著它，“等我下班帶你出去玩好不好？”</p>
波妞像是能聽懂她的話，瞬間就變得安分下來。</p>
前兩天他們學校有個月考，沈千鶴上完課就抓緊時間回辦公室批改試卷。</p>
“喲，沈老師，忙著呢？你們班考得怎么樣？”</p>
她都不用抬頭，就知道是誰在講話。</p>
陳嬌嬌。</p>
整個辦公室，就她說話最沖。</p>
“還沒統(tǒng)計�！�</p>
陳嬌嬌踩著高跟鞋，裊裊婷婷地走到沈千鶴辦公桌旁，身子微微前傾，目光毫不客氣地掃過她桌上那沓批改中的試卷，隨手就抽走了最上面一張。</p>
“哎喲，這卷面可真夠干凈的，”她捏著那張得分寥寥的試卷，指甲上亮眼的玫紅色在紙面上格外刺眼，“選擇題蒙都對不了幾個吧？這學生腦子怎么長的？”</p>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辦公室里其他老師都聽見，帶著一種夸張的惋惜，實則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意味。</p>
沈千鶴停下筆，抬起頭，平靜地看著陳嬌嬌，“陳老師，試卷還沒批完，現(xiàn)在下結(jié)論太早了�！�</p>
“早什么呀，”陳嬌嬌把試卷扔回她桌上，像是碰了什么臟東西似的拍了拍手，“基礎差成這樣的班，神仙來了也救不了。要我說啊，沈老師，你就是脾氣太好，這種學生就該狠狠罰，站著聽課！罰抄一百遍！看他們還敢不敢考這么點分�！�</p>
她這話看似在出主意，實則把“教學無能”的帽子隱隱扣了下來。</p>
旁邊幾個老師默默低下頭，假裝忙碌，沒人插話。</p>
沈千鶴像是沒聽見她的話，自顧自地拿起耳機戴上，然后繼續(xù)低頭批改試卷。</p>
陳嬌嬌見她不應話，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臉上那點假笑徹底掛不住了，“有些人啊，就是認不清自己的位置。以為從大城市回來就了不起了，結(jié)果呢？還不是只能教最差的班，連學生都管不��！”</p>
這話已經(jīng)幾乎是赤裸裸的人身攻擊了。</p>
辦公室里其他老師的頭垂得更低了，空氣安靜得只剩下沈千鶴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以及陳嬌嬌略顯粗重的呼吸。</p>
徐陽實在看不下去，站起身想打圓場，“陳老師，你少說兩句…”</p>
“我說錯了嗎？”陳嬌嬌正在氣頭上，矛頭瞬間轉(zhuǎn)向徐陽，“徐老師，你這么護著她，是不是對人家有什么想法��？”</p>
徐陽被她氣的面紅耳赤，“讓沈老師去重點班是林主任的想法，你把不滿撒在沈老師身上做什么？有什么問題你去跟林主任講去，天天在辦公室里攻擊同事算什么？”</p>
陳嬌嬌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聲音陡然尖利起來，“我攻擊同事？徐陽你少血口噴人！我哪句話說錯了？她沈千鶴要不是走了什么門路，林主任能讓她一個剛來的去重點班？重點班一直都是我在教，憑什么她一來就要把我擠下去？”</p>
這話已經(jīng)說得極其難聽，幾乎是指著鼻子罵人鉆營上位了。</p>
辦公室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假裝忙碌都忘了。</p>
沈千鶴不知何時已經(jīng)摘下了耳機，站了起來。</p>
她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甚至稱得上平靜，但那雙總是沉靜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卻凝著一層薄薄的冰霜。</p>
她沒看氣得跳腳的陳嬌嬌，而是轉(zhuǎn)向徐陽，微微頷首，“徐老師，謝謝。但不必為我的事爭執(zhí)�！�</p>
“陳老師，關(guān)于教學安排，有任何疑問，你可以直接向林主任或者校領(lǐng)導反映，這是你的權(quán)利。至于我的工作能力和為人，時間會證明，不需要在此刻做無謂的口舌之爭�！彼D了頓，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墻角閃爍的紅點，和窗外偶的學生身影，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力度，“辦公室里有監(jiān)控，門外也有學生路過。爭執(zhí)的內(nèi)容如果被領(lǐng)導聽到，或者被學生斷章取義地傳出去，你覺得到時候，重點班還有你的一席之地嗎？”</p>
陳嬌嬌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囂張的氣焰像是被針戳破的氣球，一下子癟了下去。她下意識地順著沈千鶴的目光看向攝像頭，又驚慌地瞥向門口，仿佛真的害怕下一刻就會有領(lǐng)導出現(xiàn)或者流言四起。</p>
她嘴唇哆嗦著，想反駁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剩下眼底的一絲慌亂和不甘。</p>
沈千鶴沒有再給她任何眼神，仿佛她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插曲。她重新坐下，戴上耳機，拿起紅筆，繼續(xù)專注于那份寫滿了稚嫩感謝的試卷，側(cè)臉線條冷靜而專注。</p>
周圍的老師也紛紛低下頭，假裝忙碌，但氣氛已經(jīng)完全不同。</p>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寂靜，不再是之前的緊張對峙，而是對沈千鶴這番冷靜而有力回應的無聲震動。</p>
徐陽松了一口氣，看向沈千鶴的目光里多了幾分復雜的敬佩。</p>
陳嬌嬌僵在原地幾秒，最終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座位，猛地拉開椅子坐下，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卻再也說不出一句挑釁的話。</p>
她甚至下意識地側(cè)了側(cè)身，避開了攝像頭的正面方向。</p>
辦公室里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某種塵埃落定后的平靜。</p>
沈千鶴批完最后一份試卷，整理好，站起身。</p>
她經(jīng)過陳嬌嬌桌旁時，腳步未停。</p>
連看都沒看她一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