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時間進入第四周，距離王芳回來只剩下最后幾天。</p>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詭異的寧靜和壓抑。</p>

    我徹底”放飛自我“了。</p>

    我對孩子們的任何行為，都不再進行哪怕是形式上的干預。</p>

    他們想什么時候睡，就什么時候睡。</p>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p>

    甚至，當他們因為搶奪一個游戲裝備而打得不可開交時，我也只是靠在門邊，像看一場免費的真人格斗秀。</p>

    家里的環(huán)境，已經惡劣到了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地步。</p>

    沙發(fā)上堆滿了他們換下來、又懶得洗的臟衣服，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汗酸味。</p>

    餐桌上，是吃了幾天、已經開始腐爛的披薩殘渣，引來了幾只蒼蠅。</p>

    地板粘膩不堪，每走一步，鞋底都會發(fā)出”滋啦“的聲響，仿佛踩在沼澤里。</p>

    我開始變本加厲地在電話里向我哥林杰”抱怨“。</p>

    我的語氣聽起來委屈、無助，甚至帶著一絲哭腔。</p>

    ”哥，我真的快撐不住了。這幾個孩子，怎么教都教不好，罵也罵了，哄也哄了，根本沒用。他們現在連我都不認了，昨天還差點把我推倒……大概是從小就……“</p>

    我故意留下半句話，剩下的，讓他自己去腦補。</p>

    讓他去想，是不是王芳平時的教育方式，就存在嚴重的問題。</p>

    林杰的電話，也從最初的偶爾問候，變得急促而煩躁。</p>

    他開始在電話里勸我：”薇薇，你再多費點心，就最后幾天了，等王芳回來就好了�！�</p>

    我聽到”費心“兩個字，就忍不住想笑。</p>

    我對著話筒，發(fā)出一聲苦笑，聲音沙啞：”哥，費心也得有用啊。要不，你現在過來，親自試試？你看看你能不能讓他們放下手機，去洗個澡，吃口正經飯�！�</p>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p>

    他知道，他做不到。</p>

    而王芳的電話，則徹底從試探變成了赤裸裸的質問和催促。</p>

    她每天都要打好幾個電話過來，追問孩子的具體情況。</p>

    她顯然已經通過林杰的描述，隱約感覺到事情正在脫離她的掌控，但她又說不出具體是哪里不對勁。</p>

    她只是一遍遍地重復：”林薇，你到底怎么帶孩子的？我回去要是看到他們瘦了，或者有任何問題，我跟你沒完！“</p>

    我聽著她色厲內荏的威脅，心里平靜如水。</p>

    沒完？</p>

    我等著呢。</p>

    我就是要跟你，好好地算個總賬。</p>

    在王芳回來的前兩天，我對孩子們進行了一次盛大的、”最后的饋贈“。</p>

    我把儲藏室里剩下所有的零食——薯片、巧克力、糖果、蝦條……全部搬了出來，像一座小山一樣，堆在客廳的中央。</p>

    然后，我打開了十幾罐可樂和果汁，放在旁邊。</p>

    我對那五個正因為手機沒電而焦躁不安的孩子說：”姑姑要出差幾天，這些，都是留給你們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這是最后幾天了，盡情地吃吧�！�</p>

    ”真的嗎？！“</p>

    孩子們的眼睛瞬間亮了，那種光芒，比之前看到手機時還要炙熱。</p>

    他們爆發(fā)出了一陣野獸般的、興奮的尖叫，然后一擁而上，撲向那座零食山。</p>

    拆包裝袋的聲音、咀嚼的聲音、喝飲料時發(fā)出的”咕嘟“聲、偶爾因為搶奪而發(fā)出的爭吵和尖叫聲……</p>

    所有聲音混雜在一起，在我的小公寓里，奏響了一曲瘋狂的、猶如地獄狂想曲般的樂章。</p>

    我沒有參與這場”狂歡“。</p>

    我退到客廳的邊緣，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p>

    我看著這五個由我親手”改造“出的”巨嬰“，沉浸在他們自己制造的、由糖分和垃圾食品構筑的”樂園“里。</p>

    他們的臉上，洋溢著一種純粹的、毫無節(jié)制的快樂。</p>

    而我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線下，變得幽深而平靜。</p>

    內心深處，那股被壓抑了一個月的、被全世界拋棄的絕望和孤寂，在此刻，奇異地轉化成了一種強大的、掌控一切的快感。</p>

    勝利，就在眼前。</p>

    我期待著王芳推開門時，那張精彩絕倫的臉。</p>

    那將是我這一個月來，所有隱忍和付出的，最甜美的回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