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婉君的手在微微發(fā)抖，那碗湯的熱氣都蓋不住她手心的涼意。</p>

    “夫人，我信你�！�</p>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死死盯著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東西能給她壯膽。</p>

    我接過湯碗，溫?zé)岬挠|感順著掌心傳過來，我嗯了一聲，沒多說。但我們都明白，有些東西，從這一刻起，不一樣了。</p>

    皇家圍獵不歡而散。楚云瑤傷得不輕，被連夜送回了將軍府養(yǎng)傷，聽說斷了條腿，沒個一年半載好不了。蕭策這回倒是沒再找我麻煩，只是整日里陰沉著臉，府里的氣壓低得嚇人。</p>

    他大概也想明白了，楚云瑤那套漏洞百出的說辭，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明眼人。他只是情感上還轉(zhuǎn)不過彎，面子上也掛不住。</p>

    我樂得清靜。楚云瑤暫時成了個廢人，正好給了我喘息的機會。</p>

    幾天后，我借口置辦秋裝，給林婉君下了帖子，約她在城南一家最僻靜的茶樓見面。</p>

    她來的時候，還帶了兩個人。</p>

    一個是兵部李侍郎的夫人，王氏。另一個是城防營周校尉的夫人，孫氏。兩人都是上次在賞花宴上見過，但沒怎么說過話的。</p>

    一進(jìn)雅間，林婉君就先給我賠不是：“夫人，我自作主張把兩位姐姐帶來了，她們……”</p>

    “婉君，不用說�！蔽沂疽馑齻冏���，“我懂。”</p>

    能被她帶來的，肯定是同道中人。</p>

    果然，三人一落座，都不用我起頭，那話匣子就跟決了堤的洪水似的，收不住了。</p>

    王氏是個急性子，先開了口：“沈夫人，您是不知道！那個楚云瑤，三天兩頭拉著我家老李去喝酒，每次都喝得爛醉回來！我不過是勸一句，老李就說我婦道人家頭發(fā)長見識短，不懂他們軍中爺們的交情！什么爺們交情，有半夜三更往人家里鉆的嗎？”</p>

    旁邊的孫氏也氣得不輕，拍著桌子說：“這算什么！她還從我家拿錢呢！去年我當(dāng)家的說要給楚副將湊錢買匹好馬，說是她一個孤女不容易，當(dāng)兄弟的得幫襯。五十兩銀子�。〉浆F(xiàn)在提都不提！我一提，我家那位就跟我瞪眼，說我小家子氣，跟個’兄弟‘計較這個！”</p>

    林婉君幽幽地嘆了口氣：“她跟我們家老爺說，我做的荷包樣式太老氣，配不上他戶部侍郎的身份，說改天她親自繡個好的送他。我呸！她會拿針嗎？”</p>

    我聽著，沒插話，只是慢悠悠地給她們?nèi)�人的茶杯里續(xù)上水。</p>

    原來，受害者不止我一個。</p>

    楚云瑤的套路簡直是批量復(fù)制粘貼。她以“哥們”的名義，光明正大地介入這些同僚的家庭生活。小到一只荷包，大到真金白銀，她仗著男人們那點可笑的“兄弟義氣”，肆無忌憚地挑戰(zhàn)著我們這些正牌主母的底線。</p>

    “她就是個攪家精！”王氏憤憤地說，“可我們能怎么辦？跟自己男人鬧，反倒顯得我們嫉妒、不大度，最后里外不是人。”</p>

    “是啊，”孫氏愁眉苦臉，“誰讓我們攤上這么個不開竅的丈夫呢�！�</p>

    一時間，雅間里彌漫著一股同病相憐的喪氣。</p>

    我放下茶壺，輕輕磕了一下桌面，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p>

    三人的目光都聚了過來。</p>

    “光在這里生氣，沒用。”我看著她們，一字一句地說，“氣壞了自己身子，那邊還得被人數(shù)落小氣。咱們得想個法子，讓咱們的夫君們，親眼看看這位’好兄弟‘的真面目�！�</p>

    林婉君眼睛一亮：“夫人，您的意思是？”</p>

    “我的意思是，”我笑了笑，那笑意卻沒到眼底，“楚云瑤借錢，從來不打借條吧？”</p>

    孫氏點頭：“當(dāng)然不打，都說是兄弟間周轉(zhuǎn)。”</p>

    “那她找各位夫君喝酒，總有由頭吧？比如慶祝打了勝仗，或者誰家添了丁？”</p>

    王氏想了想：“由頭多著呢！有時候根本沒由頭，就說是心里煩，要找兄弟們解愁。”</p>

    我點點頭，心里有了譜。</p>

    “這就對了。”我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咱們現(xiàn)在要做的，不是去跟自家男人吵。而是把楚云瑤做的這些事，一件一件，記下來。時間，地點，人物，事由，涉及的金額，都寫清楚�！�</p>

    我看著她們?nèi)齻�從迷茫到若有所思的表情，繼續(xù)加碼：“一個人的記述，是抱怨�？扇绻�十幾個人的記述都指向同一個人，做的都是同樣的事，那叫什么？”</p>

    “那叫證據(jù)。”林婉君喃喃地說。</p>

    “沒錯�！蔽铱隙ǖ攸c點頭，“我們要做一個’妻子聯(lián)盟‘。不吵不鬧，只收集證據(jù)。等到證據(jù)足夠多了，我們就把這些東西，一起放到他們面前。”</p>

    我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我倒要看看，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好兄弟‘，把他們所有人都當(dāng)傻子耍，不僅騙感情，還騙錢的時候，臉上會是什么表情�！�</p>

    王氏和孫氏對視一眼，眼里燃起了火苗。</p>

    就在這時，一直最沉默的李夫人王氏，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臉色微微一變。</p>

    “借錢……倒是小事�！彼�遲疑地開口，“只是……我家老李在軍需處當(dāng)差，我好像聽他醉酒時提過一嘴，說楚副將手筆大，用的東西……有些都不像是她那點俸祿能買得起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