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屋子里靜得能聽見塵埃落地的聲響,唯有錦書急促的呼吸在空氣中起伏。</p>
她望著沈清弦,只覺自家娘娘那雙曾死氣沉沉的眼眸里,此刻燃著兩簇幽暗的火苗。</p>
既讓人不敢直視,又莫名升起一絲渺茫的盼頭。</p>
沈清弦摩挲著掌心溫潤的玉佩,腦子飛速打轉(zhuǎn)。讓皇帝“偶然”記起,這話聽著輕巧,做起來卻難于登天。</p>
她是冷宮棄妃,活動范圍不過這方破院,連大門都踏不出去,外界消息更是徹底斷絕。</p>
要怎么才能讓信號穿透高墻,抵達(dá)那九重宮闕之上?</p>
硬闖是自尋死路,托人帶話又無半分可靠。</p>
張嬤嬤本就心懷鬼胎,其他宮人見了冷宮妃嬪更是躲如避瘟,將玉佩送出更不可能,這是她眼下唯一的籌碼。</p>
就在沈清弦絞著心思沒個頭緒,一陣縹緲的絲竹聲混著人聲喧嘩,順著風(fēng)勢從高墻外飄了進(jìn)來。</p>
聲音雖遠(yuǎn),卻格外清晰。</p>
錦書也聽見了,伸了伸脖子張望,小聲嘀咕,“聽著像是御花園那邊的動靜……今兒是什么日子,竟這么熱鬧?”</p>
“御花園?”沈清弦反問。</p>
“娘娘不記得了?”</p>
御花園的聲音能傳過來,說明兩地距離不算太遠(yuǎn)。</p>
而這喧鬧的規(guī)模,絕不是尋常宮人走動。</p>
“錦書你好好想想,最近宮里可有什么節(jié)日、慶典?”</p>
錦書皺著眉使勁回憶,聲音帶著幾分不確定。</p>
“前幾日聽張嬤嬤罵罵咧咧提過一嘴,好像……好像是萬壽節(jié)快到了?說各地藩王和使節(jié)都要來朝賀,宮里正忙著準(zhǔn)備,鬧得很……”</p>
萬壽節(jié)是皇帝的生辰,沈清弦的眼睛瞬間亮了。</p>
“錦書,簡直是天賜良機�!�</p>
“娘娘,您說什么?”</p>
“沒什么沒什么�!鄙蚯逑亿s緊掩藏興奮。</p>
萬壽節(jié)慶典期間,宮中人員繁雜,往來頻繁,守衛(wèi)的注意力定會被分散;更重要的是,按照慣例,皇帝或許會御駕巡游,說不定會途經(jīng)離冷宮不遠(yuǎn)的宮道。</p>
如果皇帝御駕巡游,沈清弦要制造一點特別的動靜,一點足夠穿透這冷宮高墻,引墻外路人注意的動靜。</p>
而這枚刻著皇帝名諱的玉佩,就是最好的道具。</p>
“娘娘,您想到辦法了?”</p>
“別亂說�!�</p>
錦書嚇得趕緊捂嘴。</p>
沈清弦一把拉過錦書的手,壓低聲音極快地吩咐,“從現(xiàn)在起,你就貼著門縫聽著,一旦聽到墻外有腳步和說話聲,尤其是巡邏侍衛(wèi)或太監(jiān)經(jīng)過的動靜,立刻告訴我�!�</p>
錦書嚇得臉色發(fā)白,抓著沈清弦的衣袖,“娘娘!這可使不得啊,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我們都會沒命的�!�</p>
“不拼這一把,我們遲早也會在這冷宮里沒命的!”沈清弦攥緊她冰涼的手,“你記好,我們不用驚動所有人,只要讓一兩個耳朵尖,或許愛多事的人,聽到一點‘不尋常’就夠了。”</p>
她拿起桌邊那個缺了口的陶壺,又在墻角摸出一塊邊緣稍尖的石塊。</p>
“等聽到人來,你就故意提高嗓音,裝出攔著我的樣子哭喊,就說‘娘娘!這是御賜的東西,摔不得��!’聲音不用太大,夠墻外聽見就行。記住了嗎?”</p>
錦書眼神一顫,瞬間明白了沈清弦的意圖。</p>
她倒吸一口涼氣,聲音發(fā)顫,“可、可萬一來的人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按‘褻瀆御物’治我們的罪……”</p>
“所以時機一定要準(zhǔn),動靜也要恰到好處�!�</p>
萬壽節(jié)期間,路過冷宮的或許不是普通侍衛(wèi),而是負(fù)責(zé)巡查宮苑,安排慶典事務(wù)的太監(jiān)。</p>
他們比侍衛(wèi)更熟悉宮內(nèi)規(guī)矩,也更在意‘御賜’這類敏感物件,一旦看到玉佩,未必敢輕易無視�!�</p>
她賭的,就是宮人的謹(jǐn)慎和對“御物”的敬畏,賭他們不敢私藏刻著皇帝名諱的玉佩,更賭這枚玉佩能勾起某些知情人的舊憶,將消息曲折地傳上去。</p>
接下來的兩日,沈清弦和錦書在煎熬中等待。</p>
張嬤嬤果然收斂了許多,送來的食物雖依舊粗糲,卻不再是餿臭的;甚至多了一床雖舊卻厚實的棉被,勉強能抵擋住夜里的寒冷。</p>
機會在第三天下午悄然降臨。</p>
萬壽節(jié)的喜慶氣氛似乎也飄到了這冷宮僻壤,墻外的腳步聲比往日頻繁了許多。</p>
錦書一直貼著門縫,耳朵繃得緊緊的,忽然,她猛地回頭,對著沈清弦用力點頭。</p>
“娘娘!有人!是一隊太監(jiān)過去了……好像又折回來一個,好像是個小公公,在墻外頭不知為何嘆氣呢�!�</p>
沈清弦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氣,對著錦書重重點頭。</p>
錦書立刻醞釀情緒,帶著哭腔拔高了嗓音,“娘娘,您快住手,這可是皇上親賜的物件��!摔了它,咱們都擔(dān)待不起!”她的聲音帶著幾分稚嫩的慌亂,卻在寂靜的午后格外清晰,恰好能飄出墻外。</p>
沈清弦走到院子中離墻最近的位置,突然提高了嗓音,帶著哭腔喊:“……左右都是個死!與其留著這勞什子觸景生情,不如砸了干凈!也全了這份心!”</p>
話音未落,她猛地將手中那個早已準(zhǔn)備好的,缺口的破陶壺狠狠摔向地面。</p>
“啪嚓—”清脆刺耳的碎裂聲驟然響起,穿透了冷宮的高墻。</p>
她手腕一抖,那枚擦拭得光潤的“珩”字玉佩從袖中滑落,恰到好處地掉落在門縫里,在陽光下反射出誘人的光澤。</p>
墻外的腳步聲立刻停了,一片寂靜。</p>
過了幾息,只聽墻根處傳來一個年輕太監(jiān)又驚又疑的低聲。</p>
“里面怎么回事?誰要砸東西?砸了什么?”</p>
沈清弦立刻捂住錦書的嘴,兩人迅速退到屋內(nèi)陰影處,屏住呼吸,不再發(fā)出任何聲響。</p>
墻外的小太監(jiān)等了一會兒,聽里面再無聲息,心里更是貓抓一樣好奇。</p>
他不敢擅離職守,更沒膽量叫開冷宮的門,只得踮著腳,試圖從門縫或墻頭往里瞄。</p>
就在他瞇著眼,努力想從那窄窄的門縫里看出點什么時,忽然發(fā)現(xiàn)門縫下的陰影里,似乎有個東西反射著微光。</p>
他蹲下身,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將其摳了出來。</p>
正是那枚被沈清弦精心放置在門縫里的云紋“珩”字玉佩。</p>
小太監(jiān)捏著玉佩,入手溫潤,一看就不是凡品。</p>
再就著光看清那個“珩”字,頓時嚇得手一哆嗦,臉都白了。</p>
這玩意兒可不是他能拿的。</p>
他再不敢多想,也顧不上探究里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攥緊玉佩,腳步匆匆地徑直離去,忙著去找他的上司稟報這天大的發(fā)現(xiàn)。</p>
院子里,沈清弦透過窗縫,模糊地看到了那小太監(jiān)蹲下和匆忙離開的身影。</p>
她不停拍著胸口,大口喘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