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桂蘭扔下掃帚，顧不上拍掉身上的灰，快步跟著大隊長往他家走。</p>
大隊長家就在隔壁，院子里已經(jīng)圍了幾個看熱鬧的，剛才陳翠芬撒潑的動靜太大，全村估計都聽見了。</p>
“桂蘭嫂子，你家翠芬這脾氣是得改改了，嫁出去的閨女，哪能這么跟娘家媽說話的�！�</p>
大隊長媳婦是個熱心腸，一邊把陳桂蘭往屋里讓，一邊小聲勸道。</p>
陳桂蘭沒搭話，只是點了點頭。</p>
她現(xiàn)在滿心都是兒子的電話，旁的事都顧不上了。</p>
大隊長家的電話就安在堂屋墻上，黑色的，看著很氣派。</p>
“說是讓你在這兒等著，他過兩分鐘再打過來�！贝箨犻L指了指電話機(jī)旁邊的板凳。</p>
陳桂蘭坐下來，兩只手放在膝蓋上，背挺得筆直。</p>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屋里屋外的人都伸長了脖子，等著電話鈴響。</p>
在鄉(xiāng)下地方，電話是稀罕物，能從老遠(yuǎn)的部隊里打過來，更是大事。</p>
“鈴鈴鈴——”</p>
刺耳的鈴聲猛地響起，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p>
大隊長眼疾手快地抓起聽筒，大聲喊道：“喂？找誰？”</p>
“……是，桂蘭嫂子就在旁邊，你等著！”</p>
他把聽筒遞給陳桂蘭，“是建軍，你快接�！�</p>
陳桂蘭接過沉甸甸的聽筒，學(xué)著大隊長的樣子，把它放到耳邊。</p>
“喂？”</p>
“媽，是我，建軍�！�</p>
兒子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帶著一點嘈雜的電流聲，但依然是那么熟悉，那么沉穩(wěn)。</p>
陳桂蘭的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p>
上一世，她就是因為自己的偏心和糊涂，跟這個兒子離了心，直到他犧牲，母子倆都沒能好好說上幾句話。</p>
“建軍啊……”她開口，聲音有些發(fā)顫，“在部隊還好嗎？吃得飽不？穿得暖不？”</p>
電話那頭的陳建軍顯然愣了一下。</p>
他印象里的母親，對他從來都是命令式的，很少有這樣噓寒問暖的時候。</p>
“媽，我挺好的，都好。”</p>
陳建軍的聲音里透著一股暖意，“我打電話是想問問您，家里都好吧？翠芬……沒惹您生氣吧？”</p>
他顯然還是有些不放心自己那個妹妹。</p>
“她敢！”陳桂蘭想也不想地回道，語氣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強硬，“我把她罵出去了。以后這個家，沒她說話的份�！�</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p>
陳建軍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氣。</p>
“媽，您別太生氣，翠芬就是那個性子……”</p>
“不說她了�！标惞鹛m打斷兒子的話，她不想在這種寶貴的通話時間里，浪費在那個白眼狼身上，“你打電話回來，是不是有啥事？”</p>
說完，陳桂蘭捏著話筒的手有些發(fā)顫。</p>
“嗯，是有個事，是個大喜事！”</p>
陳建軍的聲音明顯高昂了起來，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媽，秀蓮她……她懷孕了！”</p>
陳桂蘭眼眶紅了。</p>
“我上周帶她去軍醫(yī)院檢查了，醫(yī)生說……說可能是雙胞胎！”</p>
“雙胞胎？”陳桂蘭的聲音也跟著拔高了，她一把抓住電話線，手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抖。</p>
老天爺開眼�。�</p>
上輩子也是這個時候，兒子建軍來電話說兒媳懷孕了，怕他出任務(wù)，林秀蓮一個人在家不方便，請她過去隨軍照顧。</p>
當(dāng)時她因為對林秀蓮資本家小姐的身份有芥蒂，加上一輩子沒出過遠(yuǎn)門，嫌棄海島偏僻艱苦，拒絕了兒子。</p>
結(jié)果林秀蓮懷孕后，因為勞累過度加上營養(yǎng)不良，摔了一跤。</p>
這兩個孩子沒了，秀蓮的身子也垮了，不容易懷孕。</p>
就因為這個，她天天指著秀蓮的鼻子罵她是“不下蛋的雞”，逼著兒子離婚，最后把兒子逼得跟他離了心。</p>
一直到兒子犧牲，母子倆都沒見上一面。</p>
想到這些，陳桂蘭的心就像被刀子剜一樣疼。</p>
這輩子她絕對不會再讓悲劇發(fā)生。</p>
“媽？媽？您在聽嗎？”陳建軍的聲音有些擔(dān)憂。</p>
“在！在聽！”陳桂蘭回過神來，連忙應(yīng)道，“這是天大的好事！老陳家要開枝散葉了！建軍啊，你可得把秀蓮照顧好了！她想吃啥就給她買啥，別怕花錢！”</p>
“哎，我知道�！标惤ㄜ姾┖竦匦χ�，“所以……媽，我想跟您商量個事。部隊這邊家屬院能住，就是秀蓮一個人在這邊，我又要經(jīng)常出任務(wù)，實在不放心。您……您能不能來一趟海島，過來幫我照顧照顧她？”</p>
問出這句話，陳建軍心里很忐忑。</p>
他知道他媽不喜歡秀蓮的出身，覺得自己不能升職都是被秀蓮的成分連累。</p>
也知道陳桂蘭一輩子沒出過遠(yuǎn)門，沒坐過火車，心里會怕來千里之外的海島。</p>
更知道，妹妹不會讓媽來。</p>
“去！怎么不去！”</p>
陳桂蘭想都沒想，斬釘截鐵地回答。</p>
“你把地址給我，我明天就買票過去！不，我今天就去收拾東西！”</p>
電話那頭，陳建軍徹底愣住了，半天沒說出話來。</p>
他準(zhǔn)備了一肚子的勸說詞，一句都還沒用上，他媽就這么爽快地答應(yīng)了？</p>
“媽……您……您說真的？”</p>
“我騙你干啥！”陳桂蘭語氣急切，“你把秀蓮給我照顧好就行！讓她別亂動，好好養(yǎng)胎，等我過去！我給她帶好吃的！”</p>
陳建軍把地址告訴陳桂蘭后，陳桂蘭掐著整點，啪一聲掛斷了電話。</p>
“大隊長，多少錢？”</p>
大隊長一看時間，樂了：“陳嫂子，你還是會這么卡時間，一分鐘，不多不少，剛剛好！”</p>
陳桂蘭爽快地付了錢，轉(zhuǎn)身就往外走，腳下生風(fēng)。</p>
屋里屋外的人都看傻了。</p>
“桂蘭嫂子這是……要去海島？”</p>
“聽著是啊，她兒媳婦懷了雙胞胎，要去照顧呢�！�</p>
“我的乖乖，那可遠(yuǎn)了去了，聽說要坐好幾天的火車和輪船呢！”</p>
陳桂蘭沒理會身后的議論，她現(xiàn)在只有一個念頭，去海島，去見她的兒媳和未出世的孫子孫女。</p>
這一次，她一定要把上一世欠的，全都補回來！</p>
電話那頭，陳建軍還舉著聽筒，一臉的難以置信。</p>
他旁邊的林秀蓮扶著肚子，緊張地看著他：“建軍，媽……她怎么說？”</p>
陳建軍放下電話，回頭看著自己的妻子，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巨大驚喜。</p>
“秀蓮，媽她……她答應(yīng)了！她說她馬上就過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