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但最終他什么都沒說，只溫和又疏離地笑了笑，“四弟妹說的......的確很有道理�！�</p>
陸白榆知道自己并不能三言兩語取信于他，但她并不在意。</p>
她不動聲色地后退兩步，讓出自己側(cè)后方的視野。</p>
幾米開外的假山旁排滿了長隊，一眼望去，全是跟隨顧家十幾年的老仆。</p>
隊伍的盡頭，老管家正一面退還他們賣身契，一面向他們分發(fā)安置的銀兩。</p>
顧老夫人瞬間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長庚，事情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你......是不是太心急了？”</p>
顧長庚在眾人的低聲啜泣中轉(zhuǎn)身，推著輪椅進了花廳。</p>
“母親何苦自欺欺人，若此事還有挽回的余地，母親又何必讓我給弟媳們代寫和離書？”</p>
顧老夫人沉默不語，良久才道：“顧家曾為大鄴立下汗馬功勞，陛下就算不念舊情，也不會寒了邊關(guān)將士的心。長庚，你不如即刻進宮向陛下陳情，興許陛下能網(wǎng)開一面呢？”</p>
“娘，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正是陛下不想寒了邊關(guān)將士的心，顧家才會有此一敗�！�</p>
陸白榆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所以不管是誰在軍糧上動了手腳，真正的罪魁禍首都是龍椅上這位�！�</p>
表面上看，顧家這一敗是諸多巧合疊加造成的，可歸根結(jié)底逃不過“功高震主”這四個字。</p>
當今圣上并非庸主，若非顧家聲望太盛，早已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他怎會縱容戶部克扣鎮(zhèn)北軍的糧草？</p>
若非糧草不足，顧家老四和老二又怎會貪功冒進、指揮不當？</p>
“阿榆！”顧老夫人嘴唇哆嗦，被她這句大不敬之言嚇得面色慘白，“你在胡說些什么？”</p>
“自古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還少嗎？”陸白榆冷冷勾唇，“君若不君，臣便不臣。陛下既已對顧家起了殺心，那咱們還有什么好顧忌的呢？”</p>
顧長庚驀然抬頭，靜水流深般的黑眸如浪一般沉沉翻滾。</p>
他像是瞬間頓悟了一般，眼底霎時間閃過許多情緒。</p>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下子就能講得通了�！�</p>
顧家一直尊崇正統(tǒng)，所以在外人看來，鎮(zhèn)北侯府便是不折不扣的太子黨。</p>
他一直以為這次有人對顧家下手，是因為想鏟除他這個“太子黨”，現(xiàn)在看來他還是想得太淺了。</p>
當今圣上是個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兒，若非他刻意縱容，誰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p>
所以不管是誰對顧家下的黑手，但真正的罪魁禍首都只能是龍椅上那位。</p>
顧長庚漆黑如玉的眼眸里閃過一抹冷意。</p>
他用力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已摁下了眸底的暗潮涌動，恢復了最初的波瀾不驚。</p>
“母親，事已至此，心存僥幸便是自取滅亡。這些老仆皆跟隨顧家多年，沒必要讓他們受到牽連。除了東川，我不打算留下任何人�！�</p>
陸白榆看了一眼默默站在他身后的玄衣男子，知道他就是老管家的兒子顧東川，也是顧長庚自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侍衛(wèi)。</p>
根據(jù)原主的記憶，顧長庚早在三年前就將賣身契還給了他，助他脫了奴籍。</p>
大廈將傾，顧長庚能在這種時候單單留下他，他的忠心自然是毋庸置疑的。</p>
陸白榆心中一動，“侯爺能將顧侍衛(wèi)借我一用嗎？”</p>
“不能。”顧長庚神色冷峻，答得那叫一個干脆利落，“我留下他另有他用�！�</p>
陸白榆并不氣惱。</p>
顧家用心栽培了二十年的人，自然是有大用處的，不借給她也在情理之中。</p>
只可惜她沒有空間異能，要不然也不用如此為難了。</p>
陸白榆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覺得那里好像有些微的不平。</p>
但當著眾人，她也不好細看，“娘那邊有可用之人嗎？要絕對信得過的，且最好不在明面上的�！�</p>
顧老夫人尚未答話，顧長庚已經(jīng)抬眸看向她，“你想做什么？”</p>
他的語氣并不嚴厲，但卻帶著明晃晃的警惕，讓人想忽視也不行。</p>
陸白榆知道原主的行為早已讓顧家人對她存了偏見，但所有人都能指責原主，唯有她這個既得利益者不能。</p>
“兩件事�！标懓子茇Q起兩根手指，“其一，我想找人盯著五皇子。”</p>
她將今天在陸府遇到五皇子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又道：“事反常則為妖。若我沒猜錯的話，五皇子一定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盯著他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獲�！�</p>
顧長庚低垂了眉眼，修長的手指虛虛搭在輪椅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p>
既不同意，也不反駁。</p>
由他的表情，陸白榆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p>
顧東川自以為領(lǐng)會自家主子的意思，于是便道：“四夫人，此刻顧家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這種時候分神盯著五皇子，沒這個必要吧？”</p>
他話音剛落，一道氣呼呼的聲音便從門口傳了進來——</p>
“好你個陸白榆！我就知道你賊心不死，都到這種時候了還不忘打聽五皇子的行蹤�！�</p>
陸白榆看了一眼氣沖沖跑進來的小姑娘，微微皺了皺眉，</p>
“五姑娘，我知道人心里一旦起了偏見，便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陕闊┠阏f話之前先過過腦子，我若真對蕭景澤有意，今日便不會與陸家斷親，坐上顧家這艘即將沉沒的破船�！�</p>
她語氣淡淡，卻將顧瑤光噎得啞口無言。</p>
半晌，她才艱難地憋出一句，“誰知道你是不是跑來顧家當臥底的？”</p>
“閉嘴！”顧老夫人冷冷地掃了她一眼，“顧瑤光，你給我到祠堂跪著去�！�</p>
“跪就跪�！鳖櫖幑夤Ｖ弊拥闪岁懓子芤谎�，“大哥，你平日里最是睿智，可千萬別被她蠱惑了。”</p>
顧長庚自沉默中抬起頭來，對她溫柔地笑了笑，“這不是你該管的事。乖，聽母親的話，否則等下就不是跪祠堂那么簡單了�！�</p>
顧瑤光從他溫柔的語調(diào)里聽出了點危險的意味，不敢再吭聲，憤憤不平地走了。</p>
陸白榆這才看向顧長庚，“侯爺也是這般想的？”</p>
顧長庚與她對視了片刻，忽然道：“東川，你即刻派人去盯著五皇子府。若有風吹草動，不必回報，便宜行事即可。”</p>
“是，侯爺�！鳖櫀|川領(lǐng)命而去。</p>
顧長庚這才繼續(xù)問道：“第二件事呢？”</p>
“顧家如今全是老弱婦孺，侯爺想過沒有，倘若顧家被流放，你該如何讓這一大家子平安到達北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