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很識相，樓聿很滿意我的識相，他不近我身，一股腦將家里的庶務(wù)交給我打理。</p>
我與其說是他的正妻，不如說是府中任勞任怨的管事。</p>
我沒有抱怨，畢竟這些活兒，我在沈家的時候做慣了。</p>
阿姐倒是三不五時召我進宮，詢問我是否與樓聿圓房。</p>
當(dāng)?shù)玫椒穸ǖ幕卮鸷�，她就會「惋惜」地同我說：「樓聿他很好的，你若是能讓他愛上你，你就會知道他那方面有多么勇猛。你作為他的妻子，卻沒有享受過，真可憐。」</p>
她臉上寫滿了得意。</p>
我對她做小伏低回答：「我不如阿姐良多，本是配不上樓相的�！�</p>
阿姐聽了這話笑得花枝亂顫，笑完之后，她挑釁我：「青墨，你要努力呀，你可是我選給樓相的正妻，你比別的女人都有優(yōu)勢的�！�</p>
「樓相心里有人，我努力也沒用的�！刮一卮鸬馈�</p>
阿姐聽了更高興了，賞賜了一些女人承歡時用的脂膏給我，讓我?guī)Щ厝ァ?lt;/p>
我當(dāng)然知道，她是在向我炫耀我的丈夫?qū)λ卸嗝吹刂艺\，我也知道，她是在羞辱我。</p>
可我能怎么辦呢？她現(xiàn)在是天子寵妃，我的丈夫和我的爹娘都死心塌地地擁護她。我的表現(xiàn)若不能讓她如意，他們就會像殺死謝今安一樣殺死我。</p>
我還沒為謝郎復(fù)仇，我不能死。</p>
日子在我的謹(jǐn)小慎微中到了除夕。</p>
本朝的太祖皇帝定下一個規(guī)矩，每年除夕宮宴都會邀請群臣和官眷們赴宴。</p>
我如今是樓相的正妻，自然也被邀請了。</p>
宮宴男女分席，女眷這邊，坐在主位的不是沈綠黛，而是鄔太后。</p>
鄔太后今年四十多歲，她并不是君上的親娘，而是君上的小姨。</p>
君上今年四十歲，比鄔太后小不了幾歲。</p>
君上親娘當(dāng)初將自己的幼妹帶在身邊教養(yǎng)，本想給她尋個好出路，結(jié)果幼妹剛及笄，她就突發(fā)疾病去世了。幼妹一下子接替了她的位置，成了繼后。又過了十年，繼后成了太后。</p>
這些事情，朝堂上下，大家都是知曉的。</p>
我看著女眷們一聲接一聲地奉承鄔太后和黛貴妃，故意將湯碗放在桌子的邊緣。宮女前來上菜的時候，我作勢側(cè)身避讓，正好碰到湯碗，濃稠的雞湯澆在我身上，我燙得驚呼一聲。</p>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p>
上菜的宮女連聲請罪。</p>
尚書夫人關(guān)切出聲：「燙得厲害嗎？趕緊同宮女去涂些燙傷膏，換身衣裳吧！」</p>
我咬著嘴唇，搖了搖頭，看向沈綠黛。</p>
鄔太后開口道：「看你姐姐做什么，燙傷可不是鬧著玩的，趕緊同宮女去處理一下。上菜的宮女沒做好事，回頭自然有人罰她，你且放心�！�</p>
「回太后娘娘的話，臣婦第一次參加宮宴，不懂宮里的忌諱，一個人不敢去更衣，想求姐姐陪我一起去�！刮铱s著脖子回話，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p>
沈綠黛皺了皺眉，其余勸我趕緊跟宮女走的命婦們也沉默了。</p>
她們以為我是害怕別人陷害我，然后連累到我的姐姐黛貴妃。</p>
鄔太后臉色沉了下來。</p>
她指了她身邊的老嬤嬤，對我說：「這位林秋，是哀家身邊的老人，讓她帶你去，你總放心了吧�！�</p>
「這皇宮啊，不吃人�！�</p>
鄔太后這是生氣了。</p>
沈綠黛瞪我：「還不快謝過太后娘娘，然后跟著林秋姑姑去！」</p>
我誠惶誠恐謝恩，低垂著頭跟著林秋姑姑離開。</p>
林秋姑姑將我?guī)У揭婚g空無一人的宮室，抄著手，耷拉著眼皮子，說：「就是這里了，丞相夫人，是您自己搽藥換衣裳，還是由我來伺候您？」</p>
她嘴里說著伺候我，但站得離我十步遠，根本沒有靠近的意思。</p>
她是太后身邊的老人，別說是我，就是沈綠黛親自來了，也沒資格使喚她做事的。</p>
「不敢勞煩姑姑，我自己來就好。」</p>
我沒急著擦藥換衣裳，而是撲通一聲跪在了林秋姑姑跟前。</p>
林秋被嚇了一跳，沉聲問：「丞相夫人這是想干什么？」</p>
「姑姑您既然是太后娘娘身邊的老人，那應(yīng)該知曉娘娘二十年前的那個孩子�！刮已鲱^看著她，眼圈一下子變得通紅，「他叫謝今安，一個月前，死在了雪地里。我無法為他報仇，今日所作所為如此莽撞，只求太后能見我一面，聽我訴苦申冤�！�</p>
「丞相夫人，你知曉你在說什么嗎？你是樓相的妻子，卻跑到這里來為另一個男人申冤！」林秋臉色變得冷肅。</p>
「林秋姑姑，謝今安是被裝到麻袋里用棍棒打暈，然后丟到雪地里，活活凍死的�！刮艺Z氣變得有些凄厲，「他死之前，嘴里還在喊娘�！�</p>
林秋聽不下去了，她踉蹌轉(zhuǎn)身，急急往外走。</p>
「你在這里不要亂跑，我去請?zhí)筮^來�！�</p>
等林秋走了，我才起身，擦燙傷膏，換衣裳。衣裳剛換好，太后就被林秋請來了。</p>
「你說的都是真的？」她威嚴(yán)地逼視著我。</p>
「臣婦不敢撒謊�！刮一卮�。</p>
「哀家早年是有過一個孩子，但他掉進御花園的水池淹死了。」鄔太后沉聲說，「你如何斷定，那謝今安，就是哀家的孩子？」</p>
「是謝今安告訴我的。他是孤兒，從小只有一個老嬤嬤照顧他，后來老嬤嬤去世時，告訴他，他其實是鄔太后的兒子。」</p>
「那他為什么一直沒來找哀家？」太后的神色不變。</p>
「他不想給太后您帶來麻煩�！刮艺f。</p>
「那你們是怎么認識的，他為何如此信任你，連這種秘辛都告訴你？」</p>
我垂下眼眸，鼻子一酸，聲音變得有些哽咽：「我十三歲那年，差點被地痞糟蹋，是謝今安救了我。他是地位低賤的商人，我是不被家人重視的災(zāi)星，我們彼此心悅，以為能結(jié)為夫妻，結(jié)果他死在了我大婚前。」</p>
「太后娘娘。」我看向鄔太后，說道，「謝今安被我埋在城西郊的杏樹林里，他最愛吃杏子�！�</p>
鄔太后聽我說完，沉默了良久，最后，她開口：「樓夫人，時間不早了，故事講完了你就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許同任何人說起�！�</p>
「是。」</p>
鄔太后沒有承認謝今安。</p>
但我知道，她一定會去杏林查探，只要她查了，她就會成為我復(fù)仇的助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