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可我那時在想什么？</p>
我在想他為什么不去找梁平霜？</p>
為什么總要在我面前裝可憐？</p>
他那么愛小馳，自從有了小馳后，眼里就好像只有那個孩子。</p>
他究竟是愛孩子，還是愛我？</p>
直到唐崇死后，賀儀光告訴我，唐崇愛我。</p>
當年小馳早產，賀儀光告訴我，唐崇愛的是梁平霜，但梁平霜要出國拋下了他，所以他才選擇的我。</p>
自此在我與唐崇之間埋下了一根刺，但這怪不了別人，是我愚蠢、多疑，竟然懷疑自己的丈夫。</p>
在唐崇的墓碑前站了許久，背后像是有人走了過來。</p>
她放下一束花，安靜了幾秒后開口，“你不配站在這里，唐崇不會想要見到你，給他留個清凈�！�</p>
“他是我的丈夫�！�</p>
“已經不是了，他在生前就跟你離婚了�！�</p>
“我沒答應�！�</p>
迎面一巴掌打在臉上，痛感對我而言是麻木的。</p>
梁平霜怒氣橫生，唐崇死后她不知對我動過多少次手了，她痛罵我不配做妻子與媽媽，我的嘴角出血了，血濺在唐崇的墓前，我慌忙拽著袖子擦干凈，他喜歡干凈，討厭血腥。</p>
更討厭我。</p>
討厭到再也不想來我的夢里。</p>
梁平霜抓住我的胳膊，我被迫與她的眼睛對視，她的眸子里有很濃的怒意，怒意減淡后成了傷感，就連聲調里都有了哭腔，“一直以來，你都只會讓唐崇傷心！”</p>
她說的沒錯。</p>
唐崇走時連眼淚都沒有流，我明白這些年，我辜負他、誤會他、憎恨他，在那段支離破碎的婚姻里，他努力撿起每一個碎片拼湊，試圖將那個家拼湊完整，給小馳一個家，給一個愛他的母親。</p>
可直到死，他都沒做到。</p>
現(xiàn)在他跟小馳團聚了，他們在一起了，他們都不要我了。</p>
梁平霜像是察覺了什么，她甩開我，順勢擦了擦手，“你一定要好好活著，最好長命百歲，省的死了去打擾他們�！�</p>
臨走時，她深深看向我。</p>
“裴舒晚，唐崇不會想要再見到你的，哪怕是死后�！�</p>
2夢不到唐崇與小馳后，我只好尋求心理醫(yī)生的幫助，在一次次的催眠里，我又找到了唐崇，只不過這次是年少的他。</p>
那時他總是很膽怯又弱小，我喜歡跟他待在一起，可他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躲著我。</p>
我知道，是唐阿姨不允許他跟我來往過密，那時我不懂為什么，后來我明白了，那次父親將我叫進書房，嚴詞厲色警告我，不許跟唐崇太親密，讓我把他當哥哥。</p>
我問為什么。</p>
父親說，他會娶唐阿姨。</p>
難怪唐崇不喜歡跟我在一起，不喜歡跟我說話，反倒是跟梁平霜在一起時，笑容更多一些，原來他是抱著當我哥哥的心思跟我相處的。</p>
如他所愿，我成全了他，可看到他跟梁平霜一起吃飯上下學時，我又無法克制地嫉妒起來，我用言語中傷他，看到他失落受傷的眼神，我又后悔說了那些話。</p>
我盡力克制對他的感情，因而跟賀儀光達成了協(xié)議，我將司機派給他，將唐崇送的手鏈給他，就連跟他的親密都是演給唐崇看的。</p>
可我不知道，唐崇會那么傷心。</p>
直到我無意打開了唐崇留下的手機，那手機原本摔壞了，我找了很多地方去修，修好后打開，里面什么都沒有，只有備忘錄中是滿的。</p>
密密麻麻，不知記錄了多少。</p>
最近一次離開心理醫(yī)生那里，他給我忠告：“裴小姐，你不能繼續(xù)接受催眠了，繼續(xù)下去會影響到生活，嚴重的話你會無法保持清醒�！�</p>
“那很好�！�</p>
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p>
回去后我打開了唐崇的手機，我吞了安眠藥，在迷迷糊糊里，翻閱著里面的內容，一篇接著一篇。</p>
十月二十八日。</p>
今天又看到裴舒晚跟賀儀光在一起吃飯了，賀儀光向我打聽了很多有關裴舒晚的事情，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她，他的眼神我認得，因為我也是那樣看裴舒晚的。</p>
三十一日。</p>
他們好像在一起了。</p>
二月一。</p>
我看到了，我送她的手鏈戴在了賀儀光手上，我再也不會送她東西了。</p>
五月六。</p>
她告訴我，我不能出國了，媽媽哭了，是哭我沒用嗎？</p>
不管怎么樣，還是祝福他們。</p>
安眠藥控制不了我的意識了，我開始無比清醒，唐崇備忘錄中的每一個字如同一粒粒沙土，我置身其中，翻閱的過程里，像是被活埋。</p>
我捂著心口，一口氣快要上不來，直到看到那一條：裴舒晚罵我賤，我要怎么跟她解釋，這不是我想的，我去質問媽媽，我怪不了她，沒有人有錯，所以錯的是我，我罪大惡極，我該死。</p>
四個月后的一條。</p>
她懷了孕，可我知道裴舒晚不想要這個孩子，我去醫(yī)院，我問了很多醫(yī)生，他們都對我搖頭，搖頭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不想這個被媽媽視為罪惡的孩子來到這個世上，為什么這么難？</p>
我懷孕期間，他只記錄了一條。</p>
對不起。</p>
這個對不起是對誰說的？</p>
小馳嗎？</p>
還是對我，可是唐崇對不起我什么？</p>
是我對不起他，這么多年里，我從來沒有關心珍惜過他，我誤解他，打罵他，讓他痛苦，他記錄下的每一條，都是對我凌遲，我在這份蔓延的痛里，尋找著一絲屬于愛的痕跡，可找到最后，只余悔恨。</p>
直到翻找到唐崇生前最后記錄的一篇。</p>
那是小馳去世后的日期，他寫道：“小馳不在了，我會去陪他的，我曾以為絕癥是對我懲罰，卻沒想到成了我去見小馳的捷徑�！�</p>
從那個時候，他就沒了生的希望，他一心求死，我卻蒙在鼓里。</p>
安眠藥失效后我接到了一通電話。</p>
是醫(yī)院打來的。</p>
通知我賀儀光死訊的。</p>
他是醉酒后失足墜樓而亡，我想這是報應，他親手將圓圓扔下了樓，最后換來自己的墜樓。</p>
我記得圓圓，那不是我給賀儀光的。</p>
我只是將它寄養(yǎng)在寵物店，我并不知道它是怎么到賀儀光手中的。</p>
可惜這些解釋，再也不會有人聽了。</p>
我吞下大量安眠藥，我試圖去夢境里見他們，去被催眠的幻景里見他們，后來我用了太多辦法，卻再也尋覓不到他們的蹤影。</p>
我活著，卻早已是行尸走肉一具。</p>
那一天陽光很好，我站在斑馬線上，紅燈仿佛亮了，朦朧間，我看到了馬路那頭的唐崇，他牽著小馳的手背對著我，走得越來越遠，我奮力呼喊，我努力追逐，我邁出了腳，沖了出去。</p>
可尖銳的剎車聲將我拉回現(xiàn)實，車子向我沖撞而來，我一動不動。</p>
我想這樣，是不是就可以見到唐崇與小馳了？</p>
可等我再回神看去，那兩道身影已經不見了。</p>
原來我窮其一生追逐的人，早就被我推開了。</p>
（全文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