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解釋解釋�！�</p>
舒知意正在專心致志地?fù)谱類鄣镍喣c，一聲質(zhì)問突兀地落在頭頂，驚得她好不容易夾上來的腸兒又抖落回到了鍋底。</p>
扭頭，就見辛梨抱著雙臂陰沉沉地看著她。</p>
“什么啊？”舒知意吸吸鼻子，覺得有些莫名，她隨手將額角的碎發(fā)挽至耳后，“選好喝的沒有？”</p>
辛梨拍了一下桌子，把手機(jī)攤開來放在兩人中間，手指在空中憤憤地虛戳兩下。</p>
“你還裝？現(xiàn)在談戀愛都瞞著我，能耐了啊舒貝貝，一點(diǎn)都不把我當(dāng)朋友！”</p>
“��？誰、誰談戀愛了？”</p>
舒知意一臉懵狀，她順著視線垂眸看向手機(jī)屏幕，頁面已經(jīng)被辛梨切到了微信界面。</p>
看清楚聊天框里的消息后，她愣了幾秒，然后下意識地嘀咕一句：“哎？他今天怎么會給我發(fā)消息��？”</p>
“果然認(rèn)識！”旁邊的辛梨音量倏然間拔高，“你速速給我交代清楚，還有這個今晚是什么意思，到底什么事還要等到晚上才約著一起？”</p>
說完她又突然想到什么，湊近用氣音問道：“你不會是被人騙了吧，現(xiàn)在男人——”</p>
此時的舒知意抬手揉了揉耳垂，沉浸在一個人的疑惑中：“之前夜騎都是遇到才一起的啊�！�</p>
兩人很有默契，話音幾乎同時落下。</p>
卻完完全全在兩個頻道。</p>
“夜......夜騎？”辛梨精準(zhǔn)地捕捉到這兩個字后猛地噎住，還沒說完的話就這么囫圇個地吞回了肚子里。</p>
片刻后她才反應(yīng)過來，重又捋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他約你晚上一起，是一起夜騎？</p>
而不是，做其他的？”</p>
“做”這個字的音節(jié)特地咬得有些重。</p>
舒知意這才突然意識到辛梨是想偏了，不僅偏了，還偏到了太平洋。</p>
她的耳廓染上些緋紅，很快連帶著脖頸都因?yàn)楹π叻浩鸬难е烈馔屏艘幌滦晾娴募绨�，“想什么呢你？�?lt;/p>
辛梨：“我還以為你偷偷談戀愛沒告訴我呢�！�</p>
舒知意抬頭翻了個白眼，有些無語。</p>
怎么可能談戀愛。</p>
她和江栩淮，一個月前才算真正意義上的認(rèn)識。</p>
—</p>
舒知意有一個堅持了很久的愛好——</p>
騎行。</p>
她很享受穿梭在大街小巷中的感覺，任著穿堂風(fēng)和花瓣拍打臉頰，大腦放空思緒飄飛，靜靜等待內(nèi)啡肽給身體帶來快感。</p>
沒有目的地，也不為了邂逅什么，僅僅只是聽著喜歡的音樂然后隨心所欲地去任何地方。</p>
好像那一刻是自由的，是可以掌控的，她可以真正決定自己的。</p>
但她白天不敢出去，所以只會選擇夜騎。</p>
那天晚上，舒知意如往常般推著山地車往外走，才出單元門就看見對面樓棟走出來一個男人，同樣推著一輛和她同品牌的山地車。</p>
兩人四目相接的剎那，舒知意認(rèn)出那人是新開咖啡店的老板。</p>
彼時Cotton Coffee才剛剛開業(yè)兩天，她雖然去買過咖啡卻并沒有和老板說過話，基本上就是點(diǎn)單后拿了東西就走。</p>
不過是點(diǎn)頭之交的關(guān)系。</p>
她只是眾多客人中的一個，想來他也并不會記得。</p>
況且她是真的真的，生理性排斥和不熟悉的人打招呼。</p>
于是，舒知意垂下頭，把本就半隱在鴨舌帽下的臉藏得更加嚴(yán)實(shí)，繃著身子加快腳步想要快點(diǎn)離開。</p>
就當(dāng)兩人即將要擦肩而過的時候，江栩淮忽地出聲。</p>
他的嗓音清冽，透著散漫，像羽毛般輕拂過舒知意的耳際，略帶些癢意。</p>
“壓小姐？”</p>
他在喊誰？</p>
好特別的姓氏，百家姓中還有“鴨”這一姓？</p>
帶著好奇，她撩眼望過去。</p>
江栩淮穿著件黑色T恤，手背虛搭在車頭，慵懶地站立。他額前的碎發(fā)被風(fēng)揚(yáng)起，眼皮微抬，而眼睫下的目光正直直地鎖著她。</p>
像是在等待她的回應(yīng)。</p>
舒知意怔住。</p>
在扭頭確認(rèn)這四周有且只有她一人以后，她腦子倏地變懵，磕磕巴巴地問道：“你是在......和我說話？”</p>
“我應(yīng)該沒記錯�！�</p>
江栩淮看似在回憶什么，眼眸里的笑意卻怎么也藏不住，“‘壓我腿毛干嘛’，是你吧�！�</p>
舒知意：“......”</p>
她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p>
有段時間，舒知意在網(wǎng)上刷到一個帖子，說是購物軟件的昵稱越奇葩，發(fā)貨速度就會越快。</p>
她一開始覺得挺無厘頭的，卻又莫名地想試試看是不是真的。于是心血來潮下，她把所有的購物軟件昵稱全改了。</p>
秉持著越奇葩越好的原則。</p>
費(fèi)勁腦汁想了個特別的——“壓我腿毛干嘛”</p>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有效果，發(fā)貨確實(shí)是比之前快了許多，她也就沒想著再改回去。</p>
那日在咖啡店她在小程序上填會員信息，昵稱那欄也就習(xí)慣性地填上了這個名字。</p>
當(dāng)時不覺得有什么。</p>
此刻被人念出來真的覺得好猥瑣，誰家好女孩用這么個昵稱。</p>
唔。</p>
好丟人。</p>
社恐最害怕的事還是發(fā)生了，那就是社死。</p>
“那個是瞎起的�！笔嬷鉁赝痰亟忉專瑪宽÷曊f，“舒知意，我的名字�！�</p>
天已完全黯黑，只剩幾盞路燈投下?lián)u曳著暖光，攜裹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塵埃，在光暈里，輕盈地舞動。</p>
江栩淮垂眼看著面前的人，橘黃色光束映在女孩的臉頰，她臉上的絨毛因?yàn)檎f話在光下一顫一顫，斑駁的光影因?yàn)樗呦蠡?lt;/p>
他倏然想到小時候第一次見到舒知意的樣子。</p>
那是個普通冬日。</p>
她圍著毛茸茸的條紋圍巾，只露出凍紅的鼻尖和那雙浮著霧氣的鹿眼，幾片雪花滯在顫抖的睫羽上。</p>
當(dāng)時的她也是這樣發(fā)著光，也是用同樣的字眼做著自我介紹。</p>
季節(jié)輪轉(zhuǎn)，即使是同樣的月光，每日卻不盡相同。</p>
而她，好像一直都沒變。</p>
江栩淮不自覺地勾唇，補(bǔ)上當(dāng)年的那份回應(yīng)：“江栩淮�！�</p>
話題到這兒終止，月夜寂寥，周邊靜得就只有鳥鳴聲。</p>
舒知意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剛才那股社死的尷尬還像藤蔓般纏繞在身上。</p>
偏偏此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像一只熱鍋上的螞蟻，備受煎熬。</p>
似是看穿了她的無措，江栩淮抬手?jǐn)n了攏車身，隨口提議。</p>
“一起嗎？”</p>
“如果不介意的話�！�</p>
兩人就這么認(rèn)識了。</p>
而且，還成為了騎友。</p>
舒知意并不是每日都會騎車，工作很忙稿子來不及畫完的時候就會暫時擱置一邊。</p>
即使騎的話也不會想著提前去約江栩淮，碰到了就一起，沒碰到就一個人。</p>
所以算起來，她和江栩淮在咖啡館以外也并沒有單獨(dú)見過幾次面。</p>
談戀愛更是不可能的事。</p>
辛梨倒是沒想到兩人是這樣認(rèn)識的，聽完后沉默片刻，點(diǎn)評了一句：“沒看出來，你挺奔放�！�</p>
舒知意：“？”</p>
“能想出‘壓我腿毛干嘛’這么猥瑣的名，想來你也不是一般人�！�</p>
“......”</p>
舒知意嘴里的丸子硬生生嗆住，她順一口氣，扶額耷拉著腦袋：“別再提了，謝謝�！�</p>
“不對啊。”</p>
辛梨話鋒一轉(zhuǎn)，奇怪地看她，“你不是社恐嗎，和不熟的人還是個異性一起騎車不覺得緊張嗎？以我對你的了解，應(yīng)該會特地避開，怎么會還有下次——”</p>
須臾后。</p>
她兀自總結(jié)，“不對，這其中還是有鬼。”</p>
“沒鬼，你一天到晚懷疑這懷疑那的�！笔嬷忭谎�，不咸不淡地回，“我只是不討厭他。”</p>
說來也奇怪。</p>
她和江栩淮明明不熟，卻并不排斥和他一起，甚至?xí)幸环N很放松的感覺。</p>
大概是因?yàn)�，他這人有很強(qiáng)的分寸感。</p>
第一次一起騎車的時候，一開始舒知意確實(shí)和往常一樣感到明顯的局促和束縛。她眼睛只敢往前看，腦子里混沌一片，生怕江栩淮冷不丁地搭話她接不上。</p>
但他并沒有。</p>
全程兩人都沒有說過話，只是安靜地各自騎行。</p>
直到重返回小區(qū)臨分別前，兩人才互道了一聲再見。</p>
這是舒知意第一次體會到，有人陪著做一件事，其實(shí)是件還挺不錯的事。</p>
“你不討厭他�！毙晾娼醯驼Z般念叨，“這就已經(jīng)說明問題了。”</p>
要知道患有社交焦慮障礙的人是會非�？咕芎湍吧愋缘纳缃换顒拥摹�</p>
自從舒知意得病后，辛梨就沒見過她再接觸過新的異性。同性倒還好，也許會緊張，但也只是緊張，并不會十分地抗拒。</p>
對于異性，她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不想靠近。</p>
心理學(xué)上，這也是癥狀之一：異性恐懼癥。</p>
這還是辛梨第一次從舒知意口中聽到，她并不討厭一個男的。</p>
思及此，辛梨重又拿起她的手機(jī)，在鍵盤上敲擊編輯了一條短信，確認(rèn)無誤后發(fā)送過去。</p>
然后垂眼催促：“快點(diǎn)吃，等會出門。”</p>
“干嘛去？”</p>
“騎車啊。”辛梨一臉的理所當(dāng)然，“我?guī)湍憬o那個江什么的發(fā)了微信，約他九點(diǎn)樓下見�！�</p>
舒知意還以為在開玩笑，等真的看見對話框里信息后，一頭霧水地盯著她。</p>
“你來第一天我就把你丟家里，然后去和人騎車？”</p>
“誰告訴你我在家里�！毙晾鏀[擺手，“我也去，幫你把把關(guān)。”</p>
“把什么關(guān)？”舒知意摸不著頭腦。</p>
辛梨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說：“你媽讓你相親無非就是想讓你早點(diǎn)結(jié)婚，你也深受其擾沒什么解決辦法。那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和這個男的接觸下來覺得還不錯的話，豈不是多了一個選擇？”</p>
舒知意脫口而出：“我和他不可能�！�</p>
“你怎么知道沒可能？你好歹試著接觸接觸，至少你不討厭他對吧，就算多個朋友也行啊�！毙晾嫱ｎD一下，提醒她，“還是說你真的準(zhǔn)備相親去，和一堆陌生男人坐著聊天�！�</p>
這話一出，舒知意不知道怎么反駁。</p>
但仍覺得這是件不可能的事。</p>
不過確實(shí)，多個朋友總歸沒錯。</p>
她“嗯”了一聲，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可我只有一輛車啊，你過去騎什么？”</p>
“我自有辦法�！�</p>
“比如說？”</p>
“比如，共享單車�！�</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