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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歲的江赫廷還不叫這個名字。</p>
那時他只是個沒名字的小乞兒，每日在路邊跟野狗爭食。</p>
一次他誤入了別的乞丐地盤，被人家一群人打了個半死，丟在我門前的河溝里。</p>
京城腳下死去的乞丐流民太多了，我嘆了口氣，打算從他身邊走過。</p>
身后的妹妹卻突然驚叫：「阿姐，這個乞兒長得還怪好看的，要是把他帶回去賣給南風館，說不定能賣個二十兩銀子！」</p>
我回身，看向勉強睜開一只眼警惕地打量著我的小乞丐。</p>
眼神閃爍著兇狠的光，像條垂死的小狼。</p>
我就這么把他撿了回去，不為那二十兩銀子，只為他抬起頭時看我的眼神，很像我從前養(yǎng)過的一條小狗。</p>
很兇狠，又警惕。</p>
讓人不由得想看看，他軟下來是什么模樣。</p>
小乞丐很兇，警惕性也很強，回去的第一天就用打傷了給他洗澡的幫工。</p>
他不肯吃我給的食物，也不肯喝水，想來應該是聽到那天要把他賣去做小館的話了。</p>
第二天他就翻窗逃跑了。</p>
直到三天后，我又一次遇到了被打得遍體鱗傷的他。</p>
這次我沒想救他，他卻伸手拽住了我的裙角。</p>
「救我�！�</p>
他虛弱道。</p>
我嘆了口氣，蹲在他面前道：</p>
「我只是個賣豆腐的，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若是救了你你再跑了，我的醫(yī)藥銀子豈不是白花了？」</p>
他垂眸，松開了拽住我的手：</p>
「我不做小館�！�</p>
「那幫工呢？」</p>
小乞丐猛地抬起頭來，許久后沙啞道：</p>
「好。」</p>
我就這么把他帶回去了。</p>
我問他叫什么名字，他說他從小就被爹娘丟棄，沒有名字。</p>
只知道自己打出生時就戴著一個玉佩，上面刻了個江字，許是他的姓。</p>
只是那玉佩也早就被人搶走了。</p>
我看著他那雙野性難馴的眸子，隨口給他取了名字：</p>
「以后你便叫江野吧，野獸的野。」</p>
「......」</p>
江野就這么在豆腐鋪住了下來。</p>
說是小廝，但我從沒讓江野干什么粗活兒，因為我曾經(jīng)有個年紀與他差不多大，但是早夭的弟弟。</p>
我悉心照顧他，教他讀書識字，在他闖禍時給他求情，教他如何明理做人。</p>
江野眉眼間的兇戾逐漸軟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眷戀，只是他從不肯叫我姐姐，一直喚我：</p>
阿婉。</p>
我只是個在街上賣豆腐的，但江野還是忍受不了別的男人來找我。</p>
每次客人來時，他都會狠狠地盯著人家，像是野獸的領地被侵犯一般。</p>
因為這個他挨了我不少罵，下一次卻還是繼續(xù)。</p>
終于在他十六歲那年，他在誤飲了我屋里的酒后，醉醺醺地抱住我：</p>
「你以后不要再賣豆腐了好不好？」</p>
我笑容微冷：「怎么，你也嫌棄我是個拋頭露面，不知廉恥的女人了？」</p>
他紅了眼眶。</p>
「不，我只是不喜歡那些男人看你的眼神。」</p>
「阿婉，我想娶你�！�</p>
我默然。</p>
我被許多男人笑稱豆腐西施，自然知道那些男人來買豆腐，不全是為了這口吃的。</p>
可我爹欠下了大筆賭債，若我不還債，不說這間祖上留下的鋪子，便是我和妹妹恐怕也要被賣到那腌臜地方去。</p>
我沒辦法。</p>
江野說要幫我還債，我只當是少年人的玩笑話，沒放在心上。</p>
畢竟我爹欠下的幾百兩銀子不是筆小數(shù)目。</p>
卻沒想到第二天他就出門去了，半年后才回來，帶著百來兩銀子。</p>
我大吃一驚，還以為他是打家劫舍去了，后來才知道他是跟船去販了私鹽。</p>
販私鹽，九死一生，我攔了他無數(shù)次，可他還是一意孤行。</p>
好在江野運氣好，每次回來都只是帶著一身傷，黑了些，卻還是囫圇個的。</p>
滿街的姑娘都對我又羨又妒，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p>
這撿來的小乞兒，倒是個癡情的，眼見著連人帶鋪子都要被賣了，竟也被我尋到了出路。</p>
江野十七歲這年，終于攢夠了我的還債銀子。</p>
那一晚，江野抱著我溫存，他癡癡看著我，眼角眉梢的笑像是春意的暖陽。</p>
「我已經(jīng)找了最好的媒人，待明日去把債還上就來提親�！�</p>
「阿婉，以后我們兩個在一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p>
我心下激蕩，一陣酸脹，許久后道：</p>
「我想去大漠看看，看看那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是怎么樣的�！�</p>
江野摟住我。</p>
「好，那我們就去大漠�！�</p>
我們看似離圓滿那么近，只有咫尺之遙。</p>
只可惜這咫尺我終究沒邁得過去。</p>
我沒等來江野的提親，甚至沒能再見他一面。</p>
我出門買豆子時被人劫掠。</p>
幾個大漢身后走出一個戴著帷帽，一襲華服的小娘子。</p>
她伸出染著丹蔻的手掐住我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番眼里浮現(xiàn)一抹毒，隨即左右開弓扇了我?guī)子浂狻?lt;/p>
隨即她漫不經(jīng)心起身，用手帕仔細擦了手。</p>
「倒真是一副下賤的狐媚子相貌，怪不得勾得那些男人都叫你豆腐西施�！�</p>
「只是你也不打量打量自己，一個下三濫賣豆腐的，三皇子也是你能攀附的嗎？」</p>
「你也莫怪我，若我不除了你，他是不會回來的。這本就該是我的婚事，如今讓他多陪了你幾年，也算是你的福氣了�！�</p>
我全然沒聽懂她的意思，我只是個市井小民，怎么可能來往三皇子這種天潢貴胄。</p>
只是她沒再給我解惑，那晚我被侮辱后割喉，活生生被分了尸。</p>
江野興沖沖地來找我。</p>
卻只看到了我殘缺不全的尸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