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村長的命令一下，整個杏花村仿佛一臺沉寂已久的機器，瞬間被注入了活力，轟然運轉(zhuǎn)起來。</p>
男人們從各自家中翻出了最趁手的武器，獵刀被磨得寒光閃閃，弓弦被反復(fù)拉伸測試，就連平日里用來砍柴的斧頭，也被擦拭得锃亮。沈君彥從中挑選了十個身手最敏捷、膽氣最壯的后生，他們眼中沒有對陰風(fēng)洞的恐懼，只有對蘇清瑤所描繪的未來的無限憧憬。</p>
女人們則自發(fā)地將家中為數(shù)不多的干糧湊了出來，烙成堅硬的麥餅，用布包好，塞進即將遠(yuǎn)行的人懷中。她們的叮囑聲此起彼伏，交織成一片溫暖的喧囂。</p>
蘇清瑤也沒有閑著。她拒絕了旁人要幫她準(zhǔn)備行囊的好意，獨自回屋。片刻后，她再出來時，腰間多了一個小巧的布袋，里面鼓鼓囊囊。</p>
沈君彥正檢查著最后一個人的弓箭，眼角余光瞥見她，便走了過來，目光落在她的布袋上，問道：“里面裝的什么？”</p>
“一些止血、驅(qū)蟲的草藥�！碧K清瑤輕描淡寫地回答，“后山潮濕，蚊蟲蛇蟻多，有備無患�！�</p>
她一邊說，一邊從布袋里取出一片薄荷葉，揉碎了遞給他，“涂在手腕和脖頸，能避開不少小麻煩�！�</p>
那清冽提神的香氣撲面而來，沈君彥微微一怔，看著她白皙指尖上沾染的綠色汁液，鬼使神差地接了過來，依言照做。一股涼意從皮膚滲入，仿佛連心頭的燥熱都驅(qū)散了幾分。</p>
他看著蘇清瑤又將揉碎的草藥分給其他人，動作嫻熟，講解清晰，心中那份欣賞又深了幾分。這個女子，心思之縝密，行事之沉穩(wěn)，實在不像一個養(yǎng)在深閨的普通村女。</p>
一切準(zhǔn)備就緒，一行十二人，在全村人混雜著期盼與擔(dān)憂的目光中，踏上了前往后山的路。</p>
越往深山走，道路越是崎嶇。所謂的路，不過是前人踩出的一條模糊不清的痕跡，被瘋長的藤蔓和灌木遮掩得若隱若現(xiàn)。沈君彥手持開山刀走在最前，刀鋒揮舞間，荊棘斷裂，為后面的人開辟出一條通路。</p>
村民們平日里最多只在山的外圍活動，從未如此深入。四周是遮天蔽日的古木，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腐葉和濕土的氣息，偶爾傳來幾聲不知名鳥獸的啼叫，更添幾分陰森。</p>
一個年輕的后生腳下一滑，險些滾下山坡，被身旁的沈君彥一把抓住手臂，才穩(wěn)住身形。</p>
“都小心腳下！這片的石頭上長滿了青苔，最是濕滑！”沈君彥沉聲喝道，聲音在寂靜的山林中顯得格外清晰。</p>
眾人心中一凜，腳下愈發(fā)謹(jǐn)慎。</p>
蘇清瑤跟在沈君彥身后不遠(yuǎn)處，她的體力雖不如這些常年勞作的漢子，但步履卻異常穩(wěn)健。她的目光不斷掃視著周圍的植被，腦中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的知識庫與原主零碎的記憶飛速融合，讓她辨認(rèn)出不少有用的草藥。</p>
“大家若是口渴，可以摘那種鋸齒狀葉子的野草嚼一嚼，它的汁水能生津�！彼鋈婚_口，指著路邊一種不起眼的植物說道。</p>
一個口干舌燥的漢子將信將疑地摘了一片放進嘴里，隨即眼睛一亮：“哎！還真是！甜絲絲的，一下子就不那么渴了！”</p>
眾人紛紛效仿，果然感覺好了許多。一時間，他們對蘇清瑤的敬佩又上了一個臺階。這位蘇神醫(yī)，不僅懂吃肉的法子，懂制冰的奇術(shù)，連這山里的花花草草都認(rèn)得一清二楚！</p>
沈君彥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復(fù)雜。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這個女子的了解，似乎永遠(yuǎn)只停留在表面。每當(dāng)你以為看清了她，她總能展現(xiàn)出讓你更加驚訝的一面。</p>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空氣中的溫度開始明顯下降，一股陰冷的風(fēng)從前方吹來，帶著一種獨特的土腥味。</p>
“到了�！鄙蚓龔┩Ｏ履_步，指著前方一處被巨大藤蔓半遮半掩的峭壁，“那就是陰風(fēng)洞。”</p>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那峭壁之下，有一個黑黢黢的洞口，約有一人多高。洞口周圍寸草不生，只有一些暗綠色的苔蘚附著在濕漉漉的巖石上。陣陣寒風(fēng)從洞中呼嘯而出，吹在人身上，讓人忍不住打個寒顫，與洞外炎熱的夏日仿佛兩個世界。</p>
“咕咚。”不知是誰緊張地咽了口唾沫。</p>
村里關(guān)于陰風(fēng)洞的傳說太多了，說里面住著山鬼，說進去的人會被凍成冰坨，總之，沒有一個好下場。若非有蘇清瑤的“神仙之術(shù)”作為支撐，打死他們也不敢靠近這里。</p>
“點火把。”沈君彥有條不紊地吩咐道。</p>
很快，三支浸了松油的火把被點燃，橘紅色的火焰跳動著，驅(qū)散了眾人心中的些許寒意。</p>
“我先進去探路，你們跟緊了�！鄙蚓龔┦殖只鸢押瞳C刀，率先走進了洞口。</p>
蘇清瑤緊隨其后，其余人則將她護在中間，魚貫而入。</p>
一進山洞，一股更為強烈的寒氣撲面而來。洞壁上滿是濕滑的水珠，在火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腳下的路凹凸不平，到處是碎石，每走一步，都能聽到水滴從洞頂落下，砸在石頭上發(fā)出“嘀嗒”的聲響，在空曠幽深的山洞里回蕩，仿佛有人在暗中窺伺。</p>
“君彥哥，你說的白霜，在什么地方？”蘇清瑤壓低聲音問道。</p>
“還在更深處�！鄙蚓龔┑穆曇粢驗榛芈暥@得有些沉悶，“跟我來，注意腳下。”</p>
山洞的通道時寬時窄，有時需要側(cè)身才能通過。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開朗，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溶洞。</p>
火光照亮四周的瞬間，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倒吸一口涼氣。</p>
只見這溶洞的四壁和洞頂，竟覆蓋著一層厚薄不一的白色晶體，密密麻麻，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冬日里凝結(jié)的寒霜，又像是撒上了一層閃閃發(fā)光的鹽粒。整個溶洞的溫度，比外面低了不止一星半點，簡直如同天然的冰窖。</p>
“就是這個！”一個后生驚喜地叫出聲來。</p>
“沒錯，就是這里！”沈君彥也確認(rèn)道，他指著墻壁，“清瑤，你看，這些是不是你要找的硝石？”</p>
蘇清瑤沒有立刻回答。她走到一處洞壁前，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點白色粉末。粉末觸手冰涼，質(zhì)地細(xì)膩。她又將指尖湊到鼻尖聞了聞，沒有特殊氣味，然后極輕微地用舌尖舔了一下。</p>
一股微咸而帶著苦澀的味道瞬間在味蕾上散開。</p>
是了！就是它！高純度的天然硝石，也就是硝酸鉀！</p>
“就是這個！”蘇清瑤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激動，她轉(zhuǎn)身對眾人宣布，“這就是我們需要的‘寒冰石’！”</p>
她沒有用“硝石”這個學(xué)名，而是臨時起了一個更符合其特性的名字，方便村民理解和記憶。</p>
“寒冰石……這名字貼切！”</p>
“太好了！真找到了！”</p>
村民們頓時歡呼起來，之前的緊張和恐懼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喜悅和振奮。</p>
為了讓大家更直觀地感受到這“寒冰石”的神奇，蘇清瑤從一個村民腰間解下水囊，倒了些水在一個隨身攜帶的陶碗里。然后，她從墻上刮下一些白色粉末，緩緩撒入碗中。</p>
在眾人好奇的注視下，奇跡發(fā)生了。</p>
只見碗壁外側(cè)，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jié)出了一層細(xì)密的水珠，緊接著，一層薄薄的白霜開始蔓延開來。</p>
“快！摸摸看！”蘇清瑤示意離她最近的那個后生。</p>
那后生遲疑地伸出手，指尖剛剛碰到碗壁，便如同觸電般猛地縮了回來，滿臉駭然地叫道：“冰的！天哪！是冰的！比冬天的井水還要冰！”</p>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眾人心中炸響。</p>
所有人都圍了上來，爭先恐后地去觸摸那只陶碗。每一聲驚呼，每一次難以置信的眼神，都化作了對蘇清瑤近乎狂熱的崇拜。</p>
夏日制冰！這聞所未聞的神跡，竟然真的在他們眼前上演了！</p>
“還等什么！快！快開采‘寒冰石’！”沈君彥最先反應(yīng)過來，立刻組織人手。</p>
眾人紛紛拿出帶來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從洞壁上刮取這珍貴的白色晶體。蘇清瑤在一旁指導(dǎo)著：“盡量刮取干燥的，不要混入太多泥土。用布袋裝，扎緊袋口，防止受潮。”</p>
就在眾人干得熱火朝天之時，蘇清瑤的目光卻被溶洞最深處的一抹幽光所吸引。</p>
那是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常年被陰影籠罩，一處巖縫中正有水滴不斷滲出，在下面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水洼。而在水洼邊上，生長著幾株通體晶瑩、泛著淡淡藍(lán)色熒光的小草。</p>
蘇清瑤的心臟猛地一跳。</p>
她快步走過去，蹲下身仔細(xì)觀察。那小草約有三寸高，葉片如玉，脈絡(luò)清晰，在昏暗的火光下，散發(fā)著夢幻般的光澤。</p>
是它！玄冰草！</p>
在她的醫(yī)學(xué)知識庫中，這是一種極為罕見的藥材，只生長在極寒陰濕之地，對清熱解毒、治療高熱不退、癰腫瘡毒有奇效。在這個缺醫(yī)少藥、一旦感染發(fā)炎就只能聽天由命的時代，這幾株玄冰草的價值，簡直無法估量！甚至比這一整個山洞的硝石還要珍貴！</p>
她按捺住內(nèi)心的狂喜，用隨身的小藥鏟，連帶著根部的泥土，小心翼翼地將這幾株玄冰草完整地挖了出來，用一塊干凈的麻布層層包好，妥善地放入懷中。</p>
這個小小的舉動，只有一直留意著她的沈君彥看到了。他沒有多問，只是將這件事默默記在了心里。</p>
兩個時辰后，他們帶來的十幾個大布袋全都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行人滿載而歸，走出陰風(fēng)洞。</p>
當(dāng)溫暖的陽光重新灑在身上時，所有人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洞內(nèi)的陰寒與洞外的酷暑，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而他們，正背負(fù)著連接這兩個世界的奇跡，背負(fù)著整個杏花村的希望。</p>
沈君彥走在蘇清瑤身側(cè)，看著她被陽光映照得有些透明的耳廓，低聲問道：“累嗎？”</p>
“不累�！碧K清瑤搖搖頭，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君彥哥，等回去，我就讓全村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點石成冰’。”</p>
她的眼眸亮如星辰，那份自信與神采，讓沈君彥看得有些失神。他覺得，自己今天跟著進山的決定，是他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