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次日清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刺破晨霧，杏花村的村民們便不約而同地聚集在了蘇清瑤家院外，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既好奇又忐忑的神情。</p>
冰窖已經(jīng)建成，豬肉也已儲存妥當(dāng)，但那畢竟是眼不見為實的東西。這“神仙手段”究竟能不能長久，大家心里還是沒個底。</p>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蘇清瑤和沈君彥并肩走了出來。</p>
“蘇神醫(yī)，那……那肉還好嗎？”一個膽大的婦人忍不住開口問道。</p>
蘇清瑤微微一笑，并不答話，而是轉(zhuǎn)身對沈君彥道：“君彥哥，勞煩你開窖，取一塊肉，再取一小盆冰出來�！�</p>
沈君彥點頭，走到那個覆蓋著厚厚稻草的土堆前，搬開木板，一股白色的寒氣瞬間從洞口冒出，讓圍觀的村民們齊齊發(fā)出一聲驚呼。</p>
片刻后，沈君彥提著一塊被凍得硬邦邦、表面還掛著白霜的豬后腿肉走了出來，另一只手則端著一個裝滿了碎冰的陶盆。</p>
那豬肉，色澤鮮紅，與新宰殺時別無二致，沒有絲毫腐壞的跡象。而那盆碎冰，在晨光下晶瑩剔透，散發(fā)著沁人心脾的涼意。</p>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p>
“這下好了，咱們的肉能放到過年了！”</p>
村民們歡呼雀躍，心中的最后一絲疑慮也徹底煙消云散。</p>
蘇清瑤卻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她接過那塊凍肉，拿到廚房。眾人好奇地跟在后面，只見她手起刀落，竟將那堅硬的凍肉片成了紙一般薄的肉片。</p>
隨后，她又采來院中幾片薄荷葉，取了些昨日在山中發(fā)現(xiàn)的野山楂，與碎冰一同放入碗中，用木槌搗碎，再兌上清甜的井水，最后從一個小陶罐里舀出一勺黏稠的、暗紅色的糖漿淋了上去。那是她用村里僅有的一點麥芽糖和山楂熬制的。</p>
“大家來嘗嘗這個�！碧K清瑤將幾碗散發(fā)著清涼果香的冰飲遞給村長和幾位年長的老人。</p>
村長張正德遲疑地接過碗，只見碗中紅綠相間，冰粒浮沉，光是看著就讓人暑氣頓消。他試探著喝了一小口，一股冰涼酸甜的滋味瞬間在口腔中炸開，順著喉嚨滑入腹中，仿佛將五臟六腑的燥熱都一掃而空。</p>
“好！好喝！老婆子我這輩子沒喝過這么舒坦的東西！”張正德的老伴第一個叫出聲來，滿臉的皺紋都舒展開了。</p>
“這……這簡直是瓊漿玉液啊！”張正德也是一臉震撼，三兩口便將一碗冰飲喝得干干凈凈，只覺得通體舒泰。</p>
孩子們眼巴巴地望著，蘇清瑤笑著又做了幾份，分給他們。一時間，院子里滿是孩子們滿足而快樂的吸溜聲。</p>
這碗簡單的冰鎮(zhèn)酸梅湯，其帶來的震撼，甚至不亞于昨日的“點石成冰”。它讓村民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享受”到了冰帶來的好處，而不僅僅是停留在“保存食物”這個基礎(chǔ)認知上。</p>
看著眾人臉上的喜悅，蘇清瑤知道，時機到了。</p>
她清了清嗓子，對村長說道：“村長，我想和您，還有村里的幾位叔伯商量一件事�！�</p>
見她神色鄭重，張正德立刻收起了笑容，嚴肅道：“蘇神醫(yī)請講，只要是為了村子好，我們都聽你的。”</p>
“好�！碧K清瑤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緩緩開口，“我想，把我們的‘冰’，賣到鎮(zhèn)上去�！�</p>
一石激起千層浪！</p>
她的話音剛落，院子里瞬間安靜下來，隨即爆發(fā)出嗡嗡的議論聲。</p>
“賣冰？去青州鎮(zhèn)？”</p>
“乖乖，那可是金貴東西！聽說鎮(zhèn)上福滿樓里的一小塊冰，就要賣幾十文錢呢！”</p>
“咱們這‘寒冰石’做的冰，能賣出去嗎？人家能信嗎？”</p>
“是啊，萬一被人當(dāng)成妖術(shù)抓起來怎么辦？”</p>
村民們的反應(yīng)，全在蘇清瑤的意料之中。這正是她需要打破的認知壁壘。</p>
張正德也是滿臉凝重，他揮手止住眾人的議論，沉聲問道：“清瑤丫頭，你……為何有此想法？咱們現(xiàn)在有肉吃，守著這冰窖，安安穩(wěn)穩(wěn)度過這個夏天不好嗎？”</p>
他的話代表了大多數(shù)人的心聲，安穩(wěn)，是這些在饑荒中掙扎許久的人們最渴求的東西。</p>
“村長，各位叔伯，”蘇清瑤的語氣平靜而堅定，“豬肉，總有吃完的一天�？蛇@糧荒，卻不知何時是個頭。我們不能只看著眼前，更要為長久計。”</p>
她頓了頓，繼續(xù)說道：“這‘寒冰石’，是上天賜給我們杏花村的寶藏，是我們在絕境中的生機！青州鎮(zhèn)的富戶、酒樓，在炎炎夏日對冰的需求極大。而我們，有他們沒有的東西。這就是我們的機會！”</p>
“可是……”一個村民猶豫道，“這事兒風(fēng)險太大了。萬一……萬一被人覬覦，知道了‘寒冰石’的秘密，咱們村子豈不是要大禍臨頭？”</p>
這個問題，問到了點子上。</p>
蘇清瑤贊許地看了那人一眼，胸有成竹地說道：“這位大哥說得對，所以，我們不能聲張。我的計劃是，由君彥哥帶領(lǐng)幾位身手最好、最信得過的兄弟，我們喬裝成進山采藥的藥農(nóng)，先運送一小批冰去鎮(zhèn)上試試水。”</p>
她的目光轉(zhuǎn)向沈君彥：“我們不直接叫賣，而是去找鎮(zhèn)上最大的酒樓‘福滿樓’。只要他們的掌柜識貨，我們就有了第一個穩(wěn)定的買家。我們只說這冰是‘深山寒潭’中偶得，量少珍貴。這樣一來，既能賣出高價，又能掩人耳目�！�</p>
她的一番話，條理清晰，將風(fēng)險、策略、目標都分析得明明白白。原本還心懷憂慮的村民們，漸漸地被她說服了。</p>
是啊，光守著存糧，終究是坐吃山空。唯有主動出擊，將這天賜的資源變成實實在在的銅板，再去換成糧食，才是長久之計！</p>
“清瑤，這冰要如何運送？從咱們這兒到青州鎮(zhèn)，要走兩個時辰的山路，只怕還沒到鎮(zhèn)上，冰就全化成水了。”沈君彥提出了最關(guān)鍵的技術(shù)問題。</p>
“這個我也想到了�！碧K清瑤走到墻角，那里放著一個半成品木箱。她解釋道，“我會用雙層木板制作箱子，中間的夾層用搗碎的木炭和干稻草填滿，最里面再鋪上一層厚厚的棉布。這樣就能最大程度地隔絕外面的熱氣，保證冰塊在兩個時辰內(nèi)不會融化太多�！�</p>
保溫箱！這跨越時代的造物，再次讓村民們聽得目瞪口呆。</p>
村長張正德看著眼前這個從容不迫、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年輕女子，心中最后的一絲疑慮也打消了。他深吸一口氣，用力將拐杖在地上一點，擲地有聲地說道：</p>
“干了！”</p>
“咱們杏花村的命，都是你救回來的！你說怎么干，我們就怎么干！老頭子我豁出這張老臉，給你做擔(dān)保！”</p>
“我們都聽蘇神醫(yī)的！”村民們的情緒被徹底點燃，齊聲高呼。</p>
人心，在這一刻前所未有地凝聚起來。</p>
行動立刻展開。</p>
村里唯一的木匠，在蘇清瑤的親自指導(dǎo)下，連夜趕制了兩個精巧的保溫木箱。婦人們則將家中壓箱底的舊棉衣都拿了出來，拆出棉花，塞進木箱夾層。</p>
沈君彥挑選了五個村里最機靈、腳程最快的后生，個個都是打獵的好手。他們反復(fù)檢查自己的武器，商議著進城的路線和應(yīng)對各種突發(fā)狀況的暗號。</p>
而蘇清瑤，則帶著幾個心思細膩的婦人，在冰窖中忙碌。她們將冰塊切割成大小均勻的方磚，用干凈的稻草細細包裹，再小心翼翼地放入保溫箱中。</p>
出發(fā)的前一夜，整個杏花村燈火通明。</p>
蘇清瑤站在院中，看著那兩個承載著全村希望的木箱，心中也有一絲緊張。這第一步，至關(guān)重要，只能成功，不能失敗。</p>
“別擔(dān)心�！鄙蚓龔┎恢螘r站到了她的身后，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有我在，不會有事的�！�</p>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wěn)，帶著一種能讓人安心的力量。</p>
蘇清瑤回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沒有絲毫的懷疑，只有全然的信任。她心中一暖，點了點頭：“嗯，我相信你�！�</p>
翌日，天還未亮。</p>
蘇清瑤、沈君彥以及五個精挑細選的漢子，背著兩個沉甸甸的保溫箱，在全村人的默默注視下，踏上了通往青州鎮(zhèn)的山路。</p>
晨霧彌漫，前路未知。但他們每個人的眼中，都燃燒著一簇名為“希望”的火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