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一夜，沐安晟在滄浪閣的書房里睡下了，宿醉加上認床，讓他睡得并不踏實，早上春嬌叫他起身去祠堂認親的時候，他臉色十分難看，一言不發(fā)地換了衣袍便徑直往祠堂去了。</p>
剛到祠堂門前，就看見沐靜萱姐妹三人，在門前束手束腳地站著，臉色都有些不大自在，湊在一起小聲說著話。</p>
他蹙了蹙眉，走過去：“為何不進去？”</p>
沐靜萱三個見著他，更是嚇得臉色發(fā)白，忙搖頭：“大兄，父親和母親已經(jīng)在祠堂里等著了，我們，我們在外邊等你過來�！�</p>
沐靜蕓往他身后看了看：“怎么不見杜家姐姐？”</p>
沐安晟臉上更是陰沉，并不理會他們，就往祠堂里面進去。</p>
看著他那副模樣，沐靜蕓湊到姐妹跟前，壓低聲音說著：“看來秋彤打聽來的消息不錯，大兄昨兒夜里被那女人給氣著了，壓根就沒有進漪瀾院去�！�</p>
“聽說漪瀾院昨兒夜里還打發(fā)人要角門的對牌，想出府去，被母親吩咐人給攔住了。”沐靜萱心里有些發(fā)虛，終究是她帶著云錦繡過去的。</p>
本來只是想給杜若蘅一個下馬威，讓她知情識趣地討好自己一番，只是想不到事情會鬧大了，那杜若蘅也未免氣性太大，不但把她們都趕了出來，連大兄都沒讓進門。</p>
若是讓母親知道這事是自己惹出來的，說不得會怎么收拾她呢！</p>
“我看她就是裝模作樣！”沐靜蕓嗤之以鼻，“她眼巴巴盼著嫁進咱們沐家，如今不想盡辦法討好我們，哪里敢鬧出什么來！”</p>
正說著話，云錦繡帶著小丫頭往這邊過來了，見著她們遠遠就露了笑容過來：“三位妹妹這樣早。”</p>
見著她，沐靜萱如同見到主心骨，忙上前拉著她：“你昨兒說要去給她賠不是的，后來如何了？她怎么還鬧得要打發(fā)人出府去了？”</p>
云錦繡聽她問起，眼中頓時流露出委屈之色，卻是垂下臉去輕聲道：“昨兒我在她院子門前等了小半個時辰，也不見人來開門，后來晟哥哥回來了，問我如何會在那里，卻不想……”</p>
她咬著唇，像是受盡了屈辱，眼眶微微發(fā)紅：“你們不必擔心，老爺和夫人若是怪責起來，我便說是我的不是�！�</p>
“原本我們也只是想著杜家姐姐新嫁進門來，身邊沒有人陪著說說話，想與她結(jié)識親近一番，卻不想她竟然動了怒，連晟哥哥都被擋在院門外不得進門，想來還是杜家姐姐瞧不上我，才會鬧成這樣。”</p>
她這番話說得沐靜萱一時茅塞頓開，一拍手：“就是這樣，我們本來是一番好意，想去陪陪她，誰知道她竟然發(fā)了瘋一般鬧起來了�！�</p>
“不管怎么，都是她的不對！果真是***胚子！”沐靜蕓也跟著點頭附和，心里想著那架點翠百花屏風，便是暗恨不已。</p>
只有庶出的沐靜芳縮了縮脖子，不敢出聲。</p>
祠堂里，宋夫人看著眼前臉色沉沉的兒子，又想起前一夜里下人們稟報的話，也是怒火中燒：“她是什么東西，也配在沐家裝腔作勢！”</p>
“這才剛嫁進門來，連洞房夜都未過，真當自己是沐家的當家主母了么！”</p>
說著，發(fā)起狠來一疊聲吩咐劉媽媽：“讓人去漪瀾院請，把這位金尊玉貴的大奶奶給我請來！難不成還要我們都等著她這新媳婦？！”</p>
劉媽媽答應(yīng)著，忙忙出去了。</p>
她剛吩咐完，另外一邊坐著的安陸侯沐致灃端著茶吃了一口放下，慢悠悠地說著：“可別鬧得太難看了，三日后還得回門，陪嫁可都還在漪瀾院里�！�</p>
宋夫人一時哽住，轉(zhuǎn)頭正要說話，卻看見自己丈夫一雙眼正落在給他續(xù)茶的小丫頭身上，好半天都沒有移開眼去，更是手腳發(fā)顫。</p>
“還不滾出去，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這也是你能待的地方！”</p>
她怒喝著，嚇得小丫頭瑟瑟發(fā)抖，委屈地含著淚，哆哆嗦嗦出去了。</p>
沐致灃原本的興致頓時都消散了，耷拉了臉：“好端端的，她鬧什么，不是說杜家對這門親事很滿意嗎？”</p>
沐安晟皺眉正要回話，卻聽門外輕輕柔柔的聲音：“侯爺，夫人安好�！�</p>
云錦繡怯生生站在門外，一身半新不舊的挑線衫月華裙，巴掌大的小臉上都是不安之色，桃花髻上也只有一支素釵，盈盈的目光從沐致灃、宋夫人那邊望過，最終落在沐安晟身上。</p>
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和委屈。</p>
“昨兒的事都是我的不是，還請侯爺和夫人責罰�！�</p>
“……只是想著杜家姐姐剛進府，怕她一人留在新房里沒個說話的人，才與三妹妹四妹妹她們一起過去，想著年歲相當也能親近一番，卻不想反倒惹了她不痛快，鬧成了這情形�！�</p>
她小聲說著，垂著臉聲音也有些哽咽。</p>
她身后的沐靜萱大聲說道：“原本就是那杜氏無禮撒潑，白白浪費我們一片好心，她不但把我們趕了出去，還把大兄也給攔在門外！”</p>
云錦繡捏著手絹，依舊垂著眼：“杜家姐姐瞧不上我不打緊，只是不能與晟哥哥、三妹妹她們置氣才是，畢竟日后都是一家，又要如何相處才好�！�</p>
沐安晟看著她委曲求全的樣子，更是憤怒：“這樣的惡婦，如何能夠進我們沐家的門！”</p>
宋夫人這時候卻是冷靜了些許：“先不急，她這樣胡鬧，待回門時候我讓劉媽媽去與杜家人說，看他們要如何來登門賠禮！”</p>
沐靜萱與沐靜蕓幾人對視了一眼，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來，如此一來，不但不會被母親責怪，杜若蘅想要在沐家過日子，就還得好好“賠禮”道歉才行！</p>
想想她那些貴重的陪嫁，姐妹兩個心里已經(jīng)是歡喜得冒泡泡了，似乎下一刻這些就都是她們的了。</p>
只是劉媽媽去了好一會才回來，身后卻也是空蕩蕩的，并沒有跟著杜若蘅。</p>
“侯爺，夫人，漪瀾院那邊說是昨兒被氣得發(fā)昏，如今已經(jīng)是下不了榻，要請郎中進府里來瞧�！�</p>
劉媽媽一邊說，一邊小心地看著沐致灃和宋夫人的臉色。</p>
想不到她竟然這樣大膽，真的連認親禮都不肯來了，眾人一時都是臉色各異。</p>
沐靜萱上一刻還在憧憬著要挑什么讓杜若蘅作賠禮，下一刻就聽到這個，登時忍不住尖聲叫嚷起來：“她怎么可能病了，明明昨兒還……她這是故意躲著我們！快叫人再去，讓她過來！”</p>
沐靜蕓也是咬牙不已，眼瞧著到嘴的肥鴨子，竟然又沒影子了？</p>
她身邊的云錦繡也是愣了愣，臉上閃過一抹失望，又不禁朝著沐安晟望了一眼，才慢慢垂下眼去，退到沐家姐妹身后。</p>
宋老夫人怒極反笑：“好，剛過門就敢如此拿大，連認親禮都不肯來，這是把我們這一家子都不放在眼里了！”</p>
她自從嫁進沐家這些年，誰不是對她奉迎討好，卻沒想到這剛進門的兒媳婦就這么大剌剌地打她的臉！</p>
“去，給她請郎中，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什么病！”她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來。</p>
一場認親禮就這樣草草散了，沐家姐妹心里美好的幻想全破滅了，氣得咒罵不停，原本還指望著認親禮上杜若蘅這個新進門的嫂子給的見面禮，以杜家的財勢，必然是貴重之物。</p>
可沒想到她竟然連面都不露！</p>
姑娘們失望地走了，沐安晟強忍著怒火，起身來向父母告辭：“……還有功課，先回滄浪閣去了，晚些再去陪母親用飯。”</p>
宋夫人看著自己兒子高大俊美，也看見他眉頭不展臉色沉沉，更是覺得憤怒：“她是個什么，能嫁到我們這樣的人家已經(jīng)是想都不敢想的福氣，若不是……哪里會挑中她，只是委屈了晟哥兒了�！�</p>
就像是自己家的稀世珍寶被別人褻瀆了一般，掏心挖肝的惱恨。</p>
沐致灃不耐煩地看了一眼她，起身抖了抖衣袍：“陪嫁若是拿過來了，讓人把單子送一份去西院，還等著用銀子呢�！�</p>
說罷，頭也不回地出去了。</p>
把宋夫人氣得手直哆嗦，好一會才捂著臉嚎啕：“晟哥兒，你瞧瞧，你瞧瞧他這副樣子，哪里還有半點把我們放在眼里的！”</p>
“要不是他，咱們何至于這樣為難，還要娶了這么個***胚子進門！可他還只知道伸手要銀子，那些陪嫁都是要有大用的，你弟弟還未定親，妹妹也要說人家，這么些人吃用都指望著呢，他怎么能……”</p>
聽著母親又開始數(shù)落起來，沐安晟更覺得厭煩，低聲勸了幾句，終于忍不住站起身來：“母親，我先過去了，若是有事再讓人去與我說�！�</p>
丟下他那位光哭不見淚的母親，快步出去了。</p>
只是走到書房，他還是心浮氣躁，心思全不在書本上，明明自己是世家貴胄天之驕子，外邊不知多少人仰慕傾羨，可誰也不知道這書香清流世家里竟然也是這樣烏糟糟的，還要娶一個商賈出身的女人進門，就是為了她的陪嫁！</p>
這若是讓人知道了，他還有何臉面立足！</p>
新婚之夜撒潑，認親禮裝病，這分明就是市井潑婦所為，哪里有半點世家婦的模樣，若真要說賢良溫柔，那也該是云錦繡那樣的。</p>
想著云錦繡清秀可憐的模樣，楚楚動人的身姿，方才為了杜氏，還特意趕來向父親母親賠罪，這樣的大度體貼，才是作他妻室該有的樣子。</p>
想著更添煩惱，索性將書本一合，喚了小廝去備馬，出去散散心更適合現(xiàn)在的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