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天上午，姜詞沒精打采地到咖啡廳上班。</p>
到更衣室換好工作服，出來之后就開始打掃咖啡廳的衛(wèi)生。</p>
她工作的這間咖啡廳對衛(wèi)生要求很高，每天早中晚都要全面打掃消毒一次，咖啡操作臺更是每隔一小時就要消毒。</p>
她一手拿著消毒液，一手拿著毛巾擦桌子，擦完桌子又去洗了拖把出來拖地。</p>
剛拖完地，同事踩著點推門進(jìn)來，氣喘吁吁地道：“不好意思啊小詞，我來晚了�！�</p>
姜詞已經(jīng)習(xí)慣了跟她搭檔的這個同事每天早上都會遲到，她不在意地說：“沒事�！�</p>
她拿著拖把到里面去，洗干凈拖把出來，站在洗手臺前用消毒液洗干凈手，然后就打開咖啡機(jī)和電腦，準(zhǔn)備上班。</p>
她工作的咖啡廳附近有很多寫字樓，每天九點鐘一到，外賣訂單就不停往外出。</p>
張玥換好工作服從里面出來，就看到操作臺上已經(jīng)一大堆單子，她皺眉道：“怎么又這么多�！�</p>
姜詞沒應(yīng)她，已經(jīng)在咖啡機(jī)前忙得似個陀螺。再不快點，一會兒訂單越來越多，到中午吃飯都不一定能做完。</p>
上午十點，陸城約了人在咖啡廳談事。</p>
他到得早，先進(jìn)去坐了會兒。</p>
他看著操作臺后面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小姑娘，越看越眼熟。</p>
看了半天，總算想起來，這不是昨晚酒吧賣酒那女孩？</p>
他昨晚剛開始還以為沈聽南看上了人家，后來才知道，這原來就是沈聽南莫名其妙多出來那個便宜妹妹。</p>
他拿出手機(jī)對著姜詞拍了段視頻，然后發(fā)到沈聽南微信上。</p>
“我說，你們沈家是不是虐待人家小姑娘了？這小姑娘怎么回事，昨晚在酒吧打工到凌晨三點，這會兒又在咖啡廳做勤勞的小蜜蜂了。”</p>
手機(jī)那頭，沈聽南正在梧桐路的老宅陪母親吃早飯。</p>
他早晨一向沒什么胃口，簡單吃了點就放下刀叉，靠著椅背刷了會兒手機(jī)新聞。</p>
陸城的微信消息彈出來時，他微微蹙了下眉，隨后點進(jìn)去，就看到陸城發(fā)給他的視頻。</p>
視頻里，操作臺上的外賣訂單已經(jīng)堆積如山，姜詞一邊做咖啡，一邊忙著幫客人打包，手上動作又熟練又快，還真挺像只勤勞的小蜜蜂。</p>
沈聽南點開視頻時忘記關(guān)靜音，程靜嫻原本在和好友的女兒說話，聽見聲音，偏頭看向沈聽南，問道：“看什么呢？”</p>
沈聽南將手機(jī)鎖屏，說：“沒什么，朋友發(fā)的點東西�！�</p>
程靜嫻也沒多問，同沈聽南說：“你最近不忙吧？欣然剛剛回國，人生地不熟的，你平時沒事多帶著欣然在北城轉(zhuǎn)轉(zhuǎn)，盡一下地主之誼�！�</p>
沈聽南對他母親太過了解，她一開口，他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委婉拒絕，“我最近事情多，新澤生物那個收購項目在緊要關(guān)頭，抽不出身�！�</p>
又道：“您不也沒事兒嗎？正好帶欣然四處轉(zhuǎn)轉(zhuǎn)�！�</p>
程靜嫻有點不大高興地看了兒子一眼，說：“再忙，吃個飯總有時間吧？你們倆也好多年沒見了，現(xiàn)在欣然回國定居，你們倆也該好好聯(lián)絡(luò)一下感情�！�</p>
說著，看向林欣然，說：“欣然，你記一下聽南的電話，平時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p>
林欣然點點頭，拿起手機(jī)，有點緊張地看向沈聽南，小聲問：“四哥，可以嗎？”</p>
沈聽南真是服了他母親。</p>
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他也不好說不行，淡淡“嗯”了聲，接過林欣然的手機(jī)，輸了他的電話號碼，然后把手機(jī)還給林欣然。</p>
林欣然握住手機(jī)，看到通訊錄里沈聽南的號碼，心里有些隱秘的喜悅。</p>
程靜嫻也拿起手機(jī)，說：“我再把他微信也推給你，你平時電話聯(lián)系不上他，微信聯(lián)系也可以。”</p>
沈聽南聞言不自覺地蹙了下眉，看向他母親的目光多少有點不悅。</p>
但程靜嫻哪里管他這些，幫林欣然加了沈聽南微信，抬頭看向沈聽南，說：“加上了，通過一下�！�</p>
沈聽南盯著他母親看了一會兒，半晌，耐著性子拿起手機(jī)，打開微信，通過了好友驗證。</p>
末了，收起手機(jī)，說：“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中午約了人談事。”</p>
程靜嫻道：“行�！�</p>
又叮囑道：“工作也別太累，注意身體�！�</p>
沈聽南“嗯”了聲，說：“走了�！�</p>
他拿起外套起身，徑直離開餐廳。</p>
*晚上，姜詞和朋友在外面吃面。</p>
她把昨晚在酒吧遇到沈聽南的事和朋友說了，朋友為她打抱不平，說：“他們沈家人怎么這么霸道，你在外面打工，又沒有打著沈家的旗號，還能把他們沈家的臉丟了不成？”</p>
姜詞默默地吃面，沒吭聲。</p>
周冉見姜詞丟了工作已經(jīng)這么不開心了，又安慰她：“不過算了，工作丟了就丟了吧，我看你白天晚上的打工也怪累的，就當(dāng)給自己放個假，好好休息一下�！�</p>
姜詞搖頭，抬頭看向周冉，說：“不行，我算了一下，光靠咖啡廳打工賺的錢恐怕連學(xué)費(fèi)和住宿費(fèi)都不夠�！�</p>
“昨晚楊經(jīng)理不是給你發(fā)了六千塊工資嗎？”</p>
姜詞點點頭，有些焦慮，說：“但是太少了，我好沒安全感�！�</p>
*姜詞始終還是覺得，光靠在咖啡廳打工賺的那點錢實在太少，等九月份開學(xué)以后，她不確定自己那時候還有沒有充足的時間做兼職，所以想在開學(xué)前盡可能地多攢一點錢。</p>
和冉冉分開以后，她并沒有回家，沿著南京路一帶轉(zhuǎn)了半天，看到門上貼了招聘廣告，只要工資還算可以，她都進(jìn)去面試。</p>
但幾家店面試下來，大多都只要全職，一聽說她只能做一個月，立刻就不用她了。</p>
接連面試了七八家店，在姜詞都有些氣餒的時候，終于有一間西餐廳愿意用她。</p>
因為她英文很好，面試她的經(jīng)理很滿意，讓她明天就可以來上班。</p>
大概因為這間西餐廳面向的都是高消費(fèi)人群，工資開得也很高，一個月上下來，姜詞大概能拿到七千工資，如果運(yùn)氣好能拿到酒品提成，說不定還能再多幾千。</p>
晚上躺在床上，姜詞算著自己一個暑假能賺到的錢，開心得有點睡不著。</p>
錢還沒有到手，她已經(jīng)計劃著要怎么用這筆錢。除了留下學(xué)費(fèi)和生活費(fèi)，剩下的她打算全部存起來，作為奶奶的贍養(yǎng)資金，等到將來奶奶需要的時候，她可以一次性拿出來。</p>
出于對錢的渴望，姜詞工作十分認(rèn)真，白天在咖啡廳工作完，晚上六點半準(zhǔn)時趕到西餐廳。</p>
因為咖啡廳六點鐘下班，路上時間很緊，她經(jīng)常是在便利店買個面包解決晚飯，到了西餐廳就立刻換上工作服開始工作。</p>
雖然每天這樣連軸轉(zhuǎn)身體很累，但因為能賺到錢，所以姜詞每天都很開心，工作的時候永遠(yuǎn)都是態(tài)度很好地面帶笑容。</p>
這天晚上，她抱著餐本在門口迎賓，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到餐廳門口。</p>
她盯著那輛轎車看，莫名覺得有些眼熟。</p>
再一看車牌號，京A打頭678，不是沈聽南是誰。</p>
姜詞突然有點郁悶。</p>
不會這么倒霉吧，怎么每次打工都能遇到沈聽南？</p>
她在心里祈禱著沈聽南千萬別來他們餐廳，但老天爺顯然沒有聽見她的禱告，沈聽南把車停在這里，自然是要來這里用餐。</p>
跟他一起從車上下來的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p>
姜詞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子，心道，原來沈聽南有女朋友，從來沒見他帶回來過。</p>
她正想著，就看到沈聽南和那個女孩子一起朝這邊過來了。</p>
沈聽南剛開始大概沒看見她，直到走近了，兩人目光對上，沈聽南盯著她，明顯蹙了下眉。</p>
不知道為什么，姜詞每次都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面對沈聽南。</p>
她只能盡量提醒自己，現(xiàn)在是在工作，于是她露出笑容，對著沈聽南和他旁邊漂亮的女孩鞠了一躬，說：“歡迎光臨�！�</p>
沈聽南走到姜詞面前，停下了腳步。</p>
他盯著她看一會兒，目光落到她胸前的工作牌上，微微蹙眉，隨后看向她，“你就這么閑不��？”</p>
姜詞不自覺地抿唇，她看著沈聽南，沒說話。</p>
沈聽南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么，徑直進(jìn)了餐廳。</p>
姜詞等沈聽南和林欣然進(jìn)去后，抱著餐本跟在后面，等服務(wù)生領(lǐng)著沈聽南和林欣然落座之后，她抱著餐本走過去，詢問道：“兩位想吃點什么？”</p>
林欣然看著沈聽南，笑著說：“你點吧，我剛回國，都不知道什么好吃�！�</p>
沈聽南靠著椅背，盯著姜詞看了一眼，隨后朝她伸出手。</p>
姜詞連忙把餐本遞到沈聽南手上。</p>
沈聽南翻開看了看，問：“有什么推薦？”</p>
姜詞回道：“我們家的雪花牛排很好吃，煎牛排的大廚是我們老板特意從法國高薪聘請過來的。還有香煎鵝肝、煙熏三文魚都很好吃，點的客人很多。”</p>
沈聽南“嗯”一聲，說：“就照你說的點�！�</p>
姜詞點點頭，說：“好的�！�</p>
她低頭寫了單子，猶豫了一下，又看向沈聽南，詢問道：“需要酒嗎？”</p>
沈聽南聞言，抬頭看向她，眼里帶了點戲謔的笑意，問道：“怎么？有提成啊？”</p>
姜詞愣了下，隨后有點不好意思地點了下頭，又道：“如果不需要酒，或許你們還要再點個湯嗎？我們家的羅宋湯也賣得很好�！�</p>
沈聽南沒應(yīng)她，他慢悠悠地翻閱著餐本。</p>
翻完酒水那幾頁，最后點了個最貴的紅酒。</p>
姜詞聽到沈聽南點的那個酒，有點驚訝，不太確定地指了指餐本上的紅酒位置，詢問道：“是要這個嗎？”</p>
沈聽南“嗯”一聲，把餐本合上還給姜詞，說：“對，開一瓶�！�</p>
姜詞來這間餐廳工作已經(jīng)半個多月，還是第一次賣出一瓶六位數(shù)的紅酒。</p>
她有點惶恐，回到吧臺下單，然后跟著經(jīng)理去酒窖取了酒出來。</p>
她用托盤盛著紅酒和杯子走到餐桌前，聽見沈聽南對面的女孩在和他說話，她怕打擾他們，小聲詢問：“現(xiàn)在需要開酒嗎？”</p>
沈聽南說：“放在這兒吧，我們自己來。”</p>
“那我先幫你們醒酒吧。”</p>
沈聽南沒說好，也沒說不好。</p>
姜詞見狀，便熟練地把紅酒開了，倒進(jìn)醒酒的容器里。</p>
等把酒倒好，她便退到一邊，不遠(yuǎn)不近地站著。</p>
因為餐廳是一對一的服務(wù)，所以在客人用餐的時候，她需要在不遠(yuǎn)處候著，好隨時幫客人倒酒。</p>
林欣然見姜詞候在一旁，想了一下，忽然叫她，“小詞妹妹。”</p>
姜詞以為對方找她有事，連忙走過去，禮貌地詢問，“您好，請問有什么需要嗎？”</p>
林欣然微笑地看著姜詞，說：“你不用這么客氣。你是聽南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你也還沒吃晚飯吧？不如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p>
姜詞聞言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吃過了。我就在旁邊，你們有什么需要叫我一聲就是�！�</p>
她說完就連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p>
林欣然見姜詞這樣見外，有點奇怪地看向沈聽南，問道：“你剛才不是說，她是周阿姨的女兒嗎，說起來也算是你妹妹吧，怎么看起來跟你很不熟的樣子？”</p>
沈聽南用手機(jī)回一條工作郵件，說：“不知道，她很怕我的樣子�！�</p>
林欣然聞言沒忍住笑，說：“不過這也很正常。”</p>
她看著沈聽南，眼里藏不住的愛慕，說：“你都不知道，我每次給你打電話都很緊張。約了你那么多次，今天要不是阿姨幫我開口，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搭理我？”</p>
沈聽南回郵件的動作頓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嚴(yán)肅地看向林欣然，很明確地同她說：“欣然，有些話我要提前跟你說清楚。從小到大，我都只把你當(dāng)妹妹。我對你沒有別的想法，你不用把時間浪費(fèi)在我身上。”</p>
林欣然早就知道沈聽南很難追，她也早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說：“沒關(guān)系，反正我現(xiàn)在回國定居了，以后日子長得很，我們來日方長�！�</p>
沈聽南道：“不用來日方長，今天這頓飯，是第一頓，也是最后一頓。我坦白跟你說，我對談戀愛沒興趣，感情這種東西，對我而言，毫無用處。而且時間對我沒用，我以前不喜歡你，以后也不會。”</p>
林欣然沒想到沈聽南會這樣直接拒絕她，她眼睛不自覺地泛紅，看著沈聽南，想說點什么，但忽然又什么都說不出來。</p>
沈聽南也并不安慰，他向來如此，拒絕人時一向干凈利落，半點余地也不會留給對方。</p>
姜詞站在不遠(yuǎn)處，并不是故意偷聽。</p>
只是西餐廳很安靜，她站得也不遠(yuǎn)，所以清清楚楚聽見了沈聽南和林欣然的對話。</p>
她看到林欣然眼睛紅紅的，忽然有點同情她。又不免覺得沈聽南真的很冷漠，就算不喜歡，也不用把話說得那樣絕，人家女孩子都快哭了，他也無動于衷。</p>
她不免聯(lián)想到自己，她這輩子絕對不要愛上任何人，也絕對不會為任何一個男人流眼淚。</p>
*晚上十一點，姜詞下班回家，難得在家里遇到了沈聽南。</p>
沈聽南那會兒在客廳等他父親談事，看到姜詞回來，隨口招呼了一聲，“下班挺早�！�</p>
姜詞不自覺地抿了下唇。</p>
她換了拖鞋進(jìn)屋，想了下，走到沈聽南面前，說：“今晚謝謝你，買了那瓶酒�！�</p>
沈聽南把手里抽了半支的煙摁進(jìn)煙灰缸里，隨口問，“提了多少？”</p>
姜詞誠實地說：“三千。”</p>
沈聽南道：“這么點？我還以為挺多。”</p>
姜詞道：“算是很多了�！�</p>
她看著沈聽南，明知道是多管閑事，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說：“你今天晚上，對林小姐說的話有點太過分了。她都快哭了。”</p>
沈聽南聞言倒是有點意外，他抬頭看向姜詞，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還有興趣管別人的事兒？”</p>
姜詞輕輕抿了下唇，說：“我只是有點看不過去�！�</p>
沈聽南道：“你懂什么。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拖泥帶水才是不負(fù)責(zé)任，她早點死心，也不用把時間浪費(fèi)在沒必要的人身上。”</p>
姜詞聽著沈聽南的話，竟然覺得無從反駁。</p>
她仔細(xì)想，竟然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p>
也許直白地拒絕很殘忍，但比那種明明不喜歡人家，還釣著人家玩曖昧的人確實負(fù)責(zé)任多了。</p>
沈聽南見姜詞還傻站著，抬眼看她，“你明天不上班了？還不睡？”</p>
姜詞這才回過神來，朝沈聽南輕輕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就轉(zhuǎn)身朝著樓上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