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說,你此行來是何目的?”</p>
謝硯十逼近,眼神陰鷙,低頭俯視著孫芑。</p>
孫芑雖見多了阿獻耍刀弄棍,但還是頭一次危險離她這么近,就差一點,她的小命就終結(jié)在這人手里,心里怕得很不行,攥著衣角的拳頭瑟瑟發(fā)抖,卻依然表現(xiàn)出平靜的神色。</p>
“來給公子道歉,莫不是讓公子誤會了什么?”</p>
“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p>
孫芑身材嬌小,一身素衣裹在身上,腰肢堪堪一握,又生的水靈貌美,眼眸一眨泛著水光,任誰看了心里都得蕩起一絲漣漪。</p>
盡管她裝得很像,但還是讓謝硯十看出了膽怯,深吸了口氣,不知道是無奈還是為了壓下腹中竄起的烈火,往后退了一步。</p>
“我并不知曉公子就是豫州州牧的獨子謝硯十,只是聽聞謝公子聰慧過人貌比潘安,那日家弟下學只與我說大名鼎鼎的鎮(zhèn)遠將軍不過是個粗人,陛下又召見三州首來長安,我便猜測公子就是其中之一了�!睂O芑如是說。</p>
“所以,剛才你是在試探我?”</p>
“算不上試探,公子確實如傳聞所說,明眼人一見便知�!�</p>
謝硯十輕笑,轉(zhuǎn)身朝桌案走去,拿起茶杯倒了杯茶水,放下,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p>
剛才來的時候,他并沒有要與她長談的傾向,這下意思倒是再明顯不過了。</p>
孫芑禮貌在他對面坐下,雙手交疊放在膝上,一副大家閨秀乖得不得了的模樣。</p>
“有什么事需要謝某幫忙?”</p>
孫芑莞爾,知道他如今在長安地界上,收斂了原本的姿態(tài),此話只是出于禮節(jié)或是好奇。</p>
但,她是真的需要幫助。</p>
“帝王親政已有六載,如今朝廷內(nèi)亂,十三州局勢動蕩,唯有青州與豫州百姓得一方安寧,荊州至此戰(zhàn)火不休,朝廷遲遲不下令討伐逆賊,只怕終有一日,荊州便不再為漢室所屬……”</p>
“不知女公子對我說這些,是何用意。”</p>
孫芑原本以為他真是個青州人,或許能央求他幫點小忙,但后來發(fā)現(xiàn)他是謝硯十,琢磨幾日,還是決定破釜沉舟試上一試。</p>
“三日后,我會出門,懇求公子幫忙……帶我離開長安�!�</p>
謝硯十瞳孔一震,這女人真是一點彎子不繞。</p>
“出門還是出閣?”謝硯十又問,“你當我不知道你孫家與誰結(jié)的親?”</p>
孫芑到了如今已無路可退,那日他來孫府,大概已經(jīng)看到府內(nèi)的布置,知曉其中的來龍去脈,近乎用懇求的語氣道:“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來見公子�!�</p>
謝硯十猛地拍在桌上,茶杯的水震灑出來一半,顛顛倒倒又立了回去。</p>
“你憑什么認為,我豫州會跟朝廷過不去?你一個女子,值得我與劉驥抗衡?”</p>
孫芑比他更清楚這點,若如今長安還算太平,往后可就是真正的亂世。</p>
“州牧與公子都是震懾一方的能將,豫州才有今天的安穩(wěn),天下百姓所求不過如此,公子志向遠大,豈能眼睜睜看著四方百姓受磨難?”</p>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p>
“正是知曉,才斗膽來此,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我知公子定不會因為我一名弱女子與皇室作對,但如若公子有庇護天下千萬的心,當下,便沒人比我更合適……”</p>
謝硯十神情諱莫如深,孫芑看不懂,繼續(xù)道:“小女所求只是家人康健,能夠安穩(wěn)度日。”</p>
他嗤笑一聲,似是聽見什么好笑的笑話。</p>
“那你可曾想過,我若是帶你離開長安,你我當如何?”</p>
孫芑臉倏地染上一層薄紅,春日陽光從窗外傾斜而下,兩人之間隔著一道光,謝硯十看過去,她猶如一朵嬌艷欲滴的荷花,又如剛熟的粉桃,令人不禁有咬一口的沖動。</p>
孫芑不語,這點,她沒想過,也是真不敢想。</p>
謝硯十笑,“時候不早了,女公子請回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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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回孫府后院,孫芑和阿獻愕然發(fā)現(xiàn)原先用來墊腳的麻袋和籮筐不見了,也沒敢耽擱,更不敢從正門回去,阿獻先翻墻上去,再拉孫芑,倆人就這么偷偷摸摸地回了小院。</p>
剛進屋就見孫謀差人端著晚膳過來,面上并無任何異樣,孫芑不敢往那方面想,佯裝無事發(fā)生。</p>
“嬌嬌兒,三日后便是你進宮與陛下成親的日子,陛下幼時在府內(nèi)暫住過一段時日,先帝見你倆性情溫和合得來,特賜下這門親事,”孫謀坐在桌邊說道。</p>
孫芑坐在一旁,默默聽著。</p>
“陛下長你三歲,已是男子正血氣的時候,這么多年,無論是賜封太子還是登基為帝,陛下可都只想著你一人,不曾納過一個妃嬪,你要知曉陛下對你的心意,你往后定不會遭受委屈�!�</p>
劉驥這些年確實一心只想迎孫芑進門,就算太后執(zhí)意往他宮里塞人,他也從未看過一眼,甚至讓那些女子在寒夜里跪上幾個通宵。</p>
孫芑以前認為就算他是一國之君,有那么多的不得已又如何,只要彼此相愛,只要他疼惜她,便沒有什么能壓倒他們,但后來漸漸發(fā)覺,若是帝王被架空,整個國家連至她和她的家人都只有受人操控的份。</p>
那個夢里,他不也納了一眾嬪妃,那位徐州州牧之女在被他砍首的幾日前被診斷出了身孕,徐州牧將女兒留在長安,選秀前就進了他的宮殿,被他寵幸。</p>
孫芑忽地想起白日在霧來客棧,臨走前,謝硯十說:“祝女公子與帝王琴瑟和鳴,恩愛長久。”</p>
她知曉這是拒絕了她的請求,確實,一個女人而已,能掀起多大的風浪,更何況目前的謝硯十對治理十三州沒有多大的興趣,至于兩年后,又是另一說了。</p>
但她看著他的背影,還是堅持,“公子莫著急答復,仔細考慮一番,三日,還有三日�!�</p>
她對他說:“我等你�!�</p>
卻收到一句“豫州心向漢室,從未有過謀亂之心,望女公子日后清除雜念,便能余生安穩(wěn)�!�</p>
謝硯十,他,大概真的不會來。</p>
她也真的要進宮受封,做劉驥的妻子,漢室的國母,從此困于高墻內(nèi),死于亂劍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