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媽媽第二次出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p>
或許這個「所有人」，也包括她自己。</p>
高中開學，她送哥哥去縣城上學。</p>
本來一切如常。</p>
媽媽卻在校門口見到哥哥的班主任時，失了態(tài)。</p>
那是個斯文白凈的男人，鼻梁上架著金絲細框眼鏡，看人的時候，眼睛總是在笑。</p>
通身的氣派，和縣城中學格格不入。</p>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這人是媽媽的男朋友。</p>
見到媽媽，男人也愣了下，像是不敢相認。</p>
直到哥哥進了教室，那個男人的目光在我的臉上掃了一瞬，落在媽媽臉上。</p>
許久，才怔然出聲：</p>
「小璨？」</p>
媽媽被鎖在炕上時沒哭。</p>
逃走被抓回來時沒哭。</p>
可是，那個男人出聲后，她卻掉了眼淚。</p>
下一刻，她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抬手抹了把臉：</p>
「我——」</p>
男人打斷她的話：「去我辦公室坐一下，我馬上來�！�</p>
見媽媽還怔怔看他，他極輕地摸了一下媽媽的頭：</p>
「小璨乖。」</p>
……</p>
縣城中學的辦公室，幾個老師合用一間。</p>
如今快到了上課的點，辦公室里只有等待的媽媽。</p>
媽媽給了我五毛錢，讓我去小賣部買糖吃。</p>
我沒去，貓著腰從后門進了教室，躲在了地上的鐵柜里。</p>
等待的間隙，沙發(fā)上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p>
屏幕亮起，媽媽下意識看過去。</p>
下一刻，她愣住了。</p>
她盯著手機看了一會，然后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眼睛。</p>
起伏的胸口卻昭示著她并不平靜的心情。</p>
她起身，坐在了別的老師的座位上。</p>
過了幾分鐘，男人沉重的腳步聲傳來，我聽見媽媽的聲音：</p>
「崖哥！」</p>
驚喜中，帶著幾分惶恐：</p>
「救救我，我、被人拐賣了！」</p>
透過窄窄的縫隙，我看見媽媽撲進那個男人懷里，手里緊緊抓住他的襯衫，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p>
她一聲聲，哽咽著喚：「陸崖，你帶我走，你帶我走——」</p>
陸崖抬手環(huán)住她的脖頸，柔聲安撫。</p>
我卻在那一瞬間看清了他的表情，嘲諷的、不屑的，總之，和「憐惜」二字沾不上邊。</p>
隨意一瞥間，目光卻猝然凝在了我藏身的柜子上。</p>
我呼吸一滯。</p>
下一刻，他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p>
「小璨不急，我在這里，他們別想再傷害你�！�</p>
「不哭了，不哭了，崖哥救你，帶你回家�！�</p>
他游刃有余地安撫著媽媽，并和媽媽約定，五天之后的凌晨，在村口，他帶她走。</p>
媽媽崩潰著問他為什么不現(xiàn)在就走。</p>
「這里的人警惕性太高了，我需要準備幾天�！�</p>
「這幾天，你什么都不要做，乖乖等我，好嗎？」</p>
他就這樣輕聲細語地安撫好了媽媽的情緒，然后讓她先回去。</p>
「崖哥�！箣寢屪叩睫k公室門口時，猶豫了一瞬，「你真的會來接我走嗎？」</p>
陸崖微笑著：「當然�！�</p>
他親自送媽媽出去。</p>
門被重重關(guān)上的聲音響起。</p>
我渾身冷汗地爬出柜子，正欲逃走，卻驚悚地發(fā)現(xiàn)，辦公室的兩道門，都被人從外面反鎖了。</p>
幾分鐘后，熟悉的、沉重的腳步聲漸次響起。</p>
我慌亂地躲進角落的那張辦公桌底下，捂著嘴不敢出聲。</p>
「咔噠」一聲，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響起，門開了。</p>
那人首先走向了我最初藏身的鐵柜。</p>
我聽見鐵柜猛然開合的聲音，然后是一聲不耐煩的「嘖」。</p>
那人在辦公室環(huán)視了一圈，開始漫無目的地搜尋起來。</p>
皮鞋踩在水泥地板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音。</p>
不急不緩，如同獵人挑逗獵物。</p>
啪嗒。</p>
啪嗒。</p>
腳步聲，在我藏身的辦公桌前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