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招呼著主家過來幫忙，將棺材里面的尸身抬出來，放到了門板上。</p>
阿婆有個規(guī)矩，那就是脫下來的壽衣不能再穿回去，這會細看，才發(fā)現(xiàn)，霍家之前給亡者套上去的壽衣，估計生拉硬拽，壽衣有的地方已經(jīng)開線漏洞不能再用。</p>
阿婆沒好氣的對著帳子外面喊了一聲,“弄桶水進來，再去準備一身像樣的壽衣，要快！”</p>
霍二嬸這會被脫掉壽衣，全身沒有遮蓋，我才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她身上還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傷口，血污都沒有被擦干凈。</p>
怪不得阿婆這會的語氣都不太友善了。</p>
外面有人快速跑開去準備，就聽到阿婆再次吩咐，“曹家的聽著，那棺槨抬出去，找個不礙事的地方，丟個蘿卜，放把火燒了,你家小子就沒事了。新棺材趕緊弄過來！”</p>
阿婆吩咐完這些，回頭看向站在另一邊的我，換了小小的聲音，悄咪咪的問我，“九靈,怕不？”</p>
我搖搖頭，表示不怕，從小我跟著阿婆接觸這些，當真從來就沒有怕過，有的時候就是覺得可憐和惋惜。</p>
像霍二嬸就挺可憐的，年紀輕輕就這么走了，家人還這個熊樣。</p>
阿婆把干凈的毛巾浸濕再擰干，遞給了我，“那你幫她凈身吧！”</p>
對這活我沒有一點意見，因為阿婆早就告訴過我，人這一輩子，一絲不掛的來，走也最好干干凈凈的走，當真沒有牽掛的時候，就能轉(zhuǎn)世，不會帶著天生的缺陷或者亂七八糟的胎記和精神陰影。</p>
所以這會我做起來，也異常認真，冰冷的尸身在我的手下，加上熱毛巾的加持，很快就被擦拭干凈，即便是令人恐懼的半張臉，我都清洗的小心翼翼。</p>
對此，阿婆表示很滿意，這一點上我應該是已經(jīng)可以出師了。</p>
外面取來的新壽衣，已經(jīng)遞了進來，阿婆開始幫亡者重塑失去的肢體。</p>
隨著日新月異的發(fā)展，從這個從最初的棉花布包加紙扎活補尸的手藝已經(jīng)發(fā)展到現(xiàn)在用明膠或者石膏這些可塑性強的東西代替。</p>
而這些重塑四肢還可以，但是這缺失的半張臉，可就要看阿婆最拿手的蠟補了。</p>
那就是熬煮一鍋的蠟油，加上好幾樣色素調(diào)和，使其成為和皮膚顏色相接近的顏色，在殘破的皮膚連接處，沿著骨骼，快速準確的恢復出亡者原本容貌的輪廓。</p>
然后用鑷子一根根的種上以假亂真的眉毛和睫毛......</p>
刻刀描繪眼角嘴角甚至皺紋這些細節(jié)，完成之后幾乎可以和生前有九成相似。</p>
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能隨便亂碰，受不住太高的溫度。</p>
衣服已經(jīng)送進來，阿婆便開始從腳開始一點一點重塑肢體，穿上壽衣，鞋子。</p>
假肢和身體的連接處，阿婆都會用繡花針穿上亡者的頭發(fā)，手腕翻飛的快速縫合上去，阿婆一邊手上的動作一邊跟我解釋這樣做的原因。</p>
“九靈，補尸體，不是簡單的糊弄過活人的眼睛就算完了，咱們要修補的還有亡者的靈魂，叫他們能得一個全尸，用頭發(fā)那是因為，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亡者自己的頭發(fā)和她自己的血脈是一脈相承才能達到想要的效果�！�</p>
孩童時期，可能誰都有過十萬個為什么，還是想叫大人打死你的那種，我不知死活的問了一句，“那要是遇上禿子呢？”</p>
阿婆干活的空擋沒好氣的白了我一眼，“那你就給他變出來頭發(fā)！”</p>
重頭戲開始，到了做臉的階段，尸身頭旁邊放了一張亡者結(jié)婚時候拍的照片，阿婆用白酒搓了雙手，在蠟燭上一晃，高度白酒的酒精沾到火焰，一下子在雙手上燃起藍色的火焰。</p>
我每到這個時候都會屏住呼吸，心里糾結(jié)，阿婆難道不疼不怕燒嗎？</p>
蔡阿婆快速的雙手搓揉，藍色的火焰很快消失不見，她用小碗快速的舀起滾燙的蠟油，在水桶中一過水，稍微冷卻，就在雙手上快速的揉捏起來。</p>
一片和皮膚相似的蠟片就落在了半張森森白骨的臉上。</p>
隨著阿婆那雙滿是褶皺的手來回忙碌，霍二嬸的臉已經(jīng)可以看出原來的幾分模樣。</p>
鼻子、眼、額頭、臉頰、耳朵、嘴唇、下巴，一陣忙碌之后，阿婆終于揉著酸疼的腰，直起身子，長出一口氣，拿了個銅板塞進霍二嬸嘴中，輕抬下巴，合上亡者的嘴巴。</p>
我知道這是最后一步，叫封口錢。</p>
收拾了家伙事，我和阿婆，掀開圍帳走出了簡易帳子，看向等在外面的人交代，“可以了，去把人請出來，送進棺槨吧�！�</p>
新?lián)Q來的棺槨已經(jīng)擺放在正式的靈堂內(nèi)，親近的人七七八八走進去把人抬出來，小心的把尸身移到棺槨內(nèi)，這一切都很順利。</p>
只不過看到這樣栩栩如生的遺容，娘家不少人都哭成了淚人，就連鼻青臉腫的霍二牛也哭得稀里嘩啦。</p>
好好的媳婦就這么莫名其妙的沒了，自己還被狠狠揍了一頓，他怎么可能不哭呢。</p>
晚上的時候，霍家已經(jīng)準備了招待來幫忙鄉(xiāng)親的席面，這會大多數(shù)人都已經(jīng)吃飽喝足，沒啥事的告辭離開。</p>
院子里清凈了下來，不過霍家還算會做事，單獨留了一桌沒有動過的席面，招待阿婆，我是順帶湊數(shù)的一個。</p>
白事的席面和喜事不同，菜數(shù)要是單數(shù)，席面上也沒有什么大魚大肉，清淡為主，白菜蘿卜和土豆是主演，最不可缺的一道就是豆腐，這個帶湯的豆腐是我的最愛。</p>
阿婆吃飯的時候，作陪的曹家人，不知道為何，默默的送上來一個白紙裹著的包，阿婆微微點頭示意，我就給塞進了隨身的挎包中。</p>
放筷子前，阿婆交代兩家人，“我不管你們有多大仇怨，以后如何，停靈的這兩天都給我消停著，有不舍，有對不住亡者的就多趁這個時候燒點紙錢，不然真出什么事了，我可不管你們！”</p>
兩家之前打得和烏眼雞一樣，這會倒是很配合，沒有一個在這會鬧騰的，他們身上都已經(jīng)換上了白色的孝服，一切看上去正常平靜。</p>
阿婆帶著我在他們已經(jīng)開始守靈后，就回了家。</p>
我在路上掏出白包，數(shù)了一下，這曹家還真是大手筆，一口氣包了五百塊之多，“阿婆你看，這家給的還真不少呢？”</p>
阿婆一副看不上我小家子氣的鄙夷表情，“咋滴，就這幾張草紙你就驚著了？你阿婆我那一手，忙乎半天不值這個價？”</p>
我趕緊狗腿的猛搖頭，“不不不，就我阿婆出手，再多一倍也值！”</p>
“九靈，記住阿婆的話，人活一世，不可過于看中這金銀俗物�！�</p>
“阿婆那你這次咋還收兩家的白包��？”</p>
阿婆指指自己的腦瓜，“九靈要有智慧，你看他們兩家剛才鬧的都快出人命了，現(xiàn)在曹家掏了這白包，霍家多掏了一口棺槨的錢，兩家這會就沒有鬧騰的心思，都在心疼口袋里的票子平白飛了的事上，明白嗎？”</p>
這個問題，在我還沒有開竅的腦瓜里，有點超負荷了，想了半天，有點明白又還迷糊著，不過就覺得有點深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