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一夜我輾轉(zhuǎn)無眠，半夜去衛(wèi)生間，躡手躡腳路過小走廊，突然被相片墻吸引。</p>
上面很多是女兒女婿的合影，看得出來她很幸福。還有一些和公婆的合影，唯獨沒有我的身影。</p>
正當我失望地想轉(zhuǎn)身離開時，一張相片突然刺痛了我的雙眼。</p>
這是四人合影，里面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正是我的前夫，小潔的生父。</p>
我們離婚時小潔還小，他和三姐很快組成家庭，從來沒給過生活費，只是兩三年詐尸一次，給小潔一點關(guān)懷。</p>
這相片明顯是小潔婚后拍的，我想起來了，前夫也在這個城市安家。</p>
突然，一件往事浮現(xiàn)腦中。</p>
小潔上中學時還是有些叛逆的，有次家長會，我匆匆趕到校門口就被她攔下來。</p>
「你也不換件衣服洗個澡，你這身上一股油煙味！同學們都嘲笑我，說我媽是個臭顛勺的！」她一邊咆哮，一邊哭訴。</p>
當時我還努力解釋，心里滿是愧疚，現(xiàn)在回旋鏢扎過來，我才明白，原來在她的眼中，我從來都是臭顛勺的，上不了臺面，更沒有資格參與她的人生。</p>
就像現(xiàn)在，那張合影中有當初破壞我婚姻的三姐的位置，而我都不配出現(xiàn)。</p>
她從來就沒看得起我。</p>
她也從來沒想過，她能活得體面，是我這不體面的人托舉上去的。</p>
我是時候離開了。</p>
我沒打招呼就提前離開了，坐上火車，收到小潔的信息。</p>
剛看到她發(fā)消息過來，我心頭一喜，女兒還是惦記我的。</p>
可是等我戴上花鏡一字一句讀完，才知道這不是什么關(guān)心，這是女兒在跟我做切割，在她那里，我已經(jīng)要從她的生命中謝幕了。</p>
她說：「媽，你教過我，做人要現(xiàn)實。你現(xiàn)在餐館不開了，沒有醫(yī)保，沒有養(yǎng)老保險，沒有固定收入，跟我們住在一起，對我們一點幫襯都沒有，只能帶一下孩子。但我公婆不同，他們都有養(yǎng)老金，能幫我們帶孩子，還能幫我們還貸款。我覺得你現(xiàn)在趁著身體還好，找工作存些養(yǎng)老錢，不然以后我都不知道你能怎么辦，你怎么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p>
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淚打濕了眼鏡，可還是想再看一遍。</p>
我不敢相信，這是我辛苦養(yǎng)大的女兒說的話。我沒指望她給我養(yǎng)老，也沒指望從她身上要回報。</p>
但是她這樣親口來拋棄我，還是讓我接受不了。</p>
一路奔波，加上受了打擊，在火車上我就很不舒服，撐到下出租車，我已經(jīng)步履艱難。</p>
「小潔媽！你怎么了？」</p>
王嫂沖過來一把扶住我。</p>
我軟軟地倒在她的懷里，這是我三十年的老鄰居，見到親人了。</p>
我開小餐館，她在旁邊開燒餅店，一直相互照應(yīng)。</p>
王嫂讓兒子把我送進醫(yī)院，給我辦了住院。</p>
我醒過來時，她守在病床邊。</p>
「你這是干什么，馬上要過上好日子了，怎么還病了。你可把我嚇死了。」她抹著眼淚說。</p>
還好，我只是急火攻心，血壓高了，醫(yī)生說讓我好好休養(yǎng)就問題不大。</p>
我沒跟王嫂說實話，我這人好強了大半輩子，自尊心還是挺強的。</p>
王嫂家情況比我好不多少，王哥早年摔傷了腿，行動不便不能工作。她家兩個兒子，老大學習好，一路讀下去，從初中就住校了。</p>
老二不喜歡讀書，放學就幫著爸媽打燒餅，算賬打包手腳麻利，嘴還甜，顧客都叫他小老板。</p>
那時王嬸就說我，你要讓小潔幫你干活，讓她體會你的不容易。</p>
我嘴上應(yīng)承，心里可不這么想，孩子還是學習重要。</p>
可是現(xiàn)在看來，我吃了一個啞巴虧，王嫂是人生大贏家。</p>
老大學有所成，一直照顧家人，老二雖然沒考上大學，可是專心做燒餅店，現(xiàn)在市里就開了四家連鎖，每一個店都爆火。</p>
王哥和王嫂早就已經(jīng)可以退休享福了，只是閑不住，每天四個店巡視一圈。老二怕他們坐公交太累，給他們配了個專車，還雇了一個司機。</p>
反觀我自己，拿出積蓄給女兒付首付，最后住一夜都讓她嫌棄。</p>
這次我是寒了心了，要好好為自己打算。</p>
在醫(yī)院養(yǎng)了五天，我已經(jīng)康復了，決定出院。</p>
可是沒想到這邊剛收拾好東西，女兒女婿就風風火火闖進來。</p>
「媽！你不舒服就多住幾天，別急著出院嘛�！�</p>
小潔說著把一箱牛奶，一個果籃放在床頭柜上。</p>
「你們怎么知道我住院了？」我不解地問。</p>
「王嬸子告訴我的，這么大事你都不給我打個電話�！剐嵿狡鹱�，眼中淚光一閃，讓我有一絲恍惚，她還是愛我的，是不是我錯怪她了。</p>
見我執(zhí)意要出院，他們兩個接我出來，把我送回家，又貼心點了餐。</p>
「媽，我聽說這里要拆遷了？」</p>
小潔一句話，我的心咯噔一下，不由得起了疑心。</p>
「你怎么知道的？」</p>
「我聽老鄰居說的，嘿嘿，真是天上掉餡餅?zāi)�，誰能想到，咱也能成拆二代�！剐嵳f著，眉開眼笑，程大發(fā)也是滿眼的笑意。</p>
「是，都辦完了。」</p>
既然她知道了，也不用瞞著了，應(yīng)該是都打聽清楚的。</p>
「媽，我是這么打算的，你聽一下行不行�！�</p>
小潔說著，掰著手指給我算起來。</p>
「我們現(xiàn)在住的房子是兩室，還是有點小，再說也不是學區(qū)房。我們買個學區(qū)房，現(xiàn)在住的房子出租，房租就夠還它的貸款了。學區(qū)房最好是全款，這樣我們也沒有壓力�！�</p>
小潔說得眉飛色舞，看我沒有反應(yīng)，語氣緩下來，這時程大發(fā)不動聲色給她一個眼色。</p>
「媽，三個房間正好，我們一間，你一間，等寶寶長大了，還能分出去自己睡。」</p>
我聽她給我畫的大餅，想起之前給她付上一個房子首付時，她也說給我留一間屋，最后卻把我踢出局，不由得笑了。</p>
見我笑了，小潔好像松了一口氣。</p>
「媽，你同意了？」</p>
「不同意�！�</p>
我冷冷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