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子有權有勢,怕你一個老寡婦?」</p>
上訴法院,可對面律師一句輕飄飄的「精神病判不了刑」。</p>
我眼睜睜看著罪魁禍首逍遙法外。</p>
無路可走,我只能抱著丈夫因緝毒犧牲時,發(fā)放的「一等功臣之家」跪在了警局門口。</p>
當年老領導將牌匾親自在掛在我家,握住我的手:</p>
「你丈夫很偉大,他保護了很多人。」</p>
可如今我含冤受屈,只能抱著牌匾哭著問他:</p>
「他保護那么多人,為什么保護不了我們母子兩個人?」</p>
1</p>
「滾遠點,道什么歉!一個賤種配讓老子道歉?」</p>
我惡狠狠地盯著面前說話的人,恨不得生生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p>
這個將我兒子打到生命垂危的王八蛋!</p>
「松手,知道我這件衣服有多貴嗎?把你這個老女人賣了都賠不起。」</p>
杜貴恩是學校里有名的小霸王。</p>
仗著自己家里有錢又有關系,平時里沒少搞校園霸凌。本來兒子泉泉和這種人是沒什么交集的,直到有一天被無意中發(fā)現是單親家庭。</p>
就變成了小霸王新的霸凌對象。</p>
在學校廁所找到兒子的時候,他已經失蹤了兩天了。</p>
衣服早在掙扎中變得破爛不堪,渾身都是被皮帶、木棍擊打留下來的青紫,額頭上是磚塊砸出的血坑,甚至就連背部還出現了煙頭燙傷的痕跡。</p>
他不像是個人,像是泡在血水里的肉塊。</p>
被抬上擔架的時候,連胸口的起伏都沒了,整個人渾身像死尸一樣冰涼。</p>
每多看一眼,我這個當媽的心就像刀割一樣疼。</p>
「給你兩個子你就該偷著樂了。他被打成那樣也是他活該,你還敢鬧上門來�!�</p>
我氣得要發(fā)瘋,一把抓著杜貴恩的手腕罵道:</p>
「人渣!敗類!我兒子被你打成這樣,你還有臉說是他活該�!�</p>
「你跟我走,我要把你送到派出所,送去坐牢!」</p>
杜貴恩一把將我掀翻在地。</p>
「坐牢?真是笑死了�!�</p>
「老子欺負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見過我坐過一天牢沒有?要不是你看這個老女人死了男人可憐。我一個子都不會給。還被你纏上了,真是晦氣!」</p>
杜貴恩說完揚起手臂還想對我動手。</p>
但杜父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p>
「你跟這種賤人有什么好說的。讓人把她趕出去,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p>
話音剛落,招呼來兩個保安將我硬生生拖走。</p>
隨身攜帶的手機、病歷都掉落一地,就連丈夫的烈士光榮證也被杜貴恩當成垃圾一樣踩了兩腳然后踢遠。</p>
我在保安的鉗制下,幾乎是爬著將烈士光榮證撿了回來。</p>
杜貴恩見我如此狼狽模樣,很是得意地朝我啐了一口。整個人還頗為悠閑地整了整衣領,大搖大擺地回了別墅。</p>
我起訴過。</p>
但杜家人連面都沒有露,只是派了個律師打發(fā)我。</p>
面對我掏出照片和病歷聲淚俱下的控訴時,對面的許律師也只是神色淡淡地掃了一眼。然后緩緩從包里掏出一份諒解書,像是賞賜一樣的語氣:</p>
「差不多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p>
「道歉是不可能的。坐牢就更不可能了。杜少有精神類疾病證明,怎么可能會被判刑�!�</p>
「大不了賠償金再加二十萬。這錢夠你和你兒子過一輩子了,你們就偷著樂吧。趕緊簽字吧。我很忙,沒工夫聽一個寡婦在這里哭哭啼啼。」</p>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個人能說出來的話。</p>
都是有孩子的人。</p>
我兒子被人虐打進醫(yī)院生命垂危,你告訴我要對施暴者的賠償金感恩戴德。</p>
簡直冷血到讓人惡心。</p>
我用力地撕扯著諒解書,證明著自己的決心:</p>
「什么狗屁賠償金!我不稀罕�!�</p>
「我要杜貴恩那個王八蛋給我兒子道歉,我要告到他坐牢!」</p>
律師面上的嘲諷意味很濃,根本不愿意和我再多說兩句。站起身來。隨手抽出一張名片扔給我:</p>
「隨你,愛告就去告�!�</p>
「回頭后悔了,記得早點聯系我。」</p>
律師臨走的時候嘴里還碎碎念叨著辱罵:</p>
「一個寡婦死了老公,沒錢又沒權。還真拿自己當盤子菜了�!�</p>
無力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但現實根本就沒有給我委屈的時間。</p>
醫(yī)院的通知,兒子泉泉又一次病危搶救。</p>
我從天黑守到天亮,直到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兒子終于醒了。</p>
他像一只驚弓之鳥,眼睛里全是無措的恐懼。就連護士伸手調試設備,他都會下意識地瑟縮,整個人被籠罩在極端暴力的陰影當中。</p>
可瞥見我憔悴的神色。</p>
兒子還會是握住我的手,努力地撐出一副平靜的樣子:</p>
「媽媽不哭,我現在沒事了�!�</p>
「我就是夢見爸爸了,埋怨他為什么要去那么遠的地方駐扎。就連同學們笑話我是個沒爸爸的野孩子,我連辯解兩句都不能�!�</p>
「夢里面他說他是英雄,他能保護很多人,可他忘記保護我們了�!�</p>
「媽媽,我不是個膽小鬼。我只是太疼了�!�</p>
兒子想伸手抹去我源源不斷的淚水,可伸出來的只有一截染著血色的冰冷繃帶。</p>
我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一樣。</p>
說不出來一句話。</p>
因為緝毒警察的職業(yè)特性,即使過了這么多年了,丈夫的名字是依舊提都不能提的禁忌。</p>
生前,他們父子不能相見。</p>
就連丈夫死后的墓碑上連照片都不能有,更別說掃墓了。</p>
除了我隨身攜帶的烈士光榮證和家里放著的「一等功臣之家」牌匾。</p>
什么都沒有。</p>
我只能無力地趴在兒子的病床前,哭得聲嘶力竭。</p>
默默攥緊了拳頭,下定決心。</p>
公道。</p>
我哪怕是拼了命,也得給兒子要一個公道。</p>
2</p>
我知道杜家律師說的不假,精神類疾病就像是一塊免死金牌保著杜貴恩的逍遙法外。</p>
除非事情大到超出杜家的影響力所能控制的范圍。</p>
所以我想到了媒體。</p>
可我找遍了這個城市的每一家媒體,無論大小。</p>
只是聽我講完這件事沾染上杜家的時候,他們的反應出奇的一致:</p>
「抱歉,這個...您要不看看其他媒體感不感興趣。」</p>
「我們欄目組考慮一下,你先回去等通知吧�!�</p>
「這個新聞做不了。你找警察、學�;蛘叻ㄔ簩W校都行。別再來了�!�</p>
.....</p>
我四處碰壁,好話壞話都聽遍了。</p>
就是找不到一個可以為我伸張正義的平臺。</p>
只能我自己一個人拉著橫幅、拖著大喇叭。站在學校門口,聲嘶力竭地求一個說法。</p>
這次任憑保安怎么驅趕,朝我潑水、扔垃圾都好。我還是堅持站在那里控訴。</p>
好在現在網絡發(fā)達,通過群眾們隨手拍下的視頻上傳到網絡上。</p>
我的經歷引起了不小的熱度。</p>
一直謊稱出差的校長,終于愿意見我。</p>
我原以為等來了遲到的正義,沒想到剛一見面卻是劈頭蓋臉的指責:</p>
「孔承泉媽媽,你不覺得這樣很自私嗎?」</p>
「你把事情鬧大了,學校的名聲還要不要了。你不能只想著你兒子,不想著學校��!再這么折騰下去,今年教育廳的補貼都沒了。我還怎么評優(yōu)評先!」</p>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校長。</p>
身為一個教育工作者,在他的眼里,虛無縹緲的名聲比一條鮮活的人命還重要。</p>
「我兒子現在還躺在醫(yī)院,難道學校就.....」</p>
校長一臉不耐煩地打斷了我的話:</p>
「學校什么學校。這是讀書的地方,不是給你升堂的地方�!�</p>
「我實話告訴你,當初建校的時候杜家出資蓋了兩棟樓。他們家有權有勢,在當地都是出了名的。你就認個倒霉,拿著錢息事寧人,別沒事找事!」</p>
話音剛落,校長就急匆匆地將文件塞到我懷里。</p>
「我告訴你,再這么鬧下去。別說我不收你兒子了,其他學校也不敢收�!�</p>
我低頭一看。</p>
居然是我兒子的開除通知,理由居然是聚眾斗毆。</p>
我氣得渾身顫抖。</p>
簡直就是顛倒黑白,受害者變成了施暴者,居然成了我兒子的錯!</p>
可沒等我再說什么,校長猛地將我推出了辦公室。</p>
砰的一聲。</p>
門被大力地關上。</p>
手機上,那些為我發(fā)聲的視頻也都突然被封了。</p>
心里原本燃起那點子火苗又被瞬間撲滅。</p>
就當我失魂落魄的走出校園的時候,手機上收到了一條視頻。</p>
視頻里,兒子被牢牢地杜貴恩綁在廁所的門上。</p>
拳頭、巴掌、拖把、甚至椅子腳輪番往他身上招呼。</p>
泉泉一開始還會發(fā)出尖銳的叫聲和呻吟,直到后來血肉模糊的時候身體也只剩下本能的抽搐了。</p>
「杜哥,差不多了。再打下去,他要死了!」</p>
杜貴恩冷哼一聲,看向視頻外的同伴說道:</p>
「死就死,大驚小怪什么�!�</p>
「他爸死了,媽媽就是個開小賣鋪的寡婦。這種廢物,就算老子今天把他打死在廁所里,都算他命賤活該!」</p>
說完,捏著兒子的下巴照著臉又是一拳。</p>
視頻的最后,杜貴恩還舉起手機抓著兒子的頭發(fā)笑著合影:</p>
「三、二、一,茄子!」</p>
我看得癱坐在地,心痛到窒息。</p>
隨即,是杜貴恩的電話:</p>
「視頻看到了沒?我手上多得是,夠在網上放一天一夜的�!�</p>
「你要是不想你兒子以后都抬不起頭。就趕緊把諒解書簽了,然后閉嘴滾蛋!」</p>
我怎么可能低頭:</p>
「人渣!你怎么下得去手的�!�</p>
「你會被判刑的,我一定會送你去坐牢的!」</p>
杜貴恩滿不在乎地笑了笑:</p>
「你以為你是誰?還想把我送進去坐牢。你一個死寡婦帶著你那個殘廢兒子閉上嘴安分點,不然我讓你們日子都過不下去!」</p>
我掛斷了電話。</p>
這種畜生的話,我一句都不想多聽。</p>
就在當天晚上,我的小賣鋪就被砸了。</p>
一伙人拿著電鋸鋸開了我的卷簾門,對著店里目光所及之處就是一頓打砸,我被生生從床上拖醒,尖叫著試圖反抗。</p>
結果帶頭的人惡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將我打倒在地。</p>
整整半個小時,我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小賣鋪被毀于一旦。</p>
等我掙扎著起身的時候,入目都是一片狼藉。</p>
就連端放在客廳正中的「一等功臣之家」的牌匾都被人打落在地。</p>
上面滿是腳印。</p>
我踉蹌著起身,一把抱住這塊牌匾放聲痛哭。</p>
絕望壓倒了我。</p>
外面,天依舊黑的可怕。</p>
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抱著這塊牌匾,忍著臉上灼熱的痛感小步小步地往外挪。</p>
一路上沒有人,凜冽的寒風更是凍得我渾身疼。</p>
艱難走到了警局門口。</p>
我二話沒說,抱著那塊「一等功臣之家」。</p>
緩緩跪下。</p>
3</p>
里面執(zhí)勤的警察見我抱著東西跪下匆匆走了出來。</p>
直到看到牌匾上「一等功臣之家」的六個大字,臉色頓時就變了。</p>
趕緊喊來人,將我攙扶到室內。</p>
一等功。</p>
都是警察,沒有不知道這三個字對于這份職業(yè)來說,幾乎是生命的代價。</p>
可這塊用生命換來的牌子,上面布滿了灰塵和腳印,抱著它的女人更是容顏憔悴。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p>
當晚,警局燈火通明。</p>
接見我的是局長:</p>
「孔同志的個人信息是絕密。但您放心,我們這邊已經在緊急聯系省廳�!�</p>
「我知道作為緝毒警家屬。要不是出了大事,你也不會冒著暴露個人信息的危險,跪在警局門口。是遇到什么困難了?」</p>
我哭著將這段時間的經歷講了出來。</p>
旁邊的小民警聽完紅了眼眶。局長更是氣得直拍桌子:</p>
「畜生!都是一群畜生!」</p>
「把電話給我,我要親自打電話給省廳!還有,讓人直接把那個王八蛋給我銬過來!」</p>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警局一口氣來了三四輛公務用車。</p>
下來一位老人,沒穿警服。</p>
我哭了一晚上,眼神模糊瞧得不太真切。</p>
看局長他們的反應,應該是位德高望重的人。</p>
等走進我面前才發(fā)現,這是二十年前把親手把牌匾送到我家的老領導。</p>
一見到面,哭聲比語言快一步出口。</p>
「老領導...孩子...」</p>
這段時間的委屈和絕望瞬間決堤。</p>
我找過法院,可偏偏這最正義的地方審判不了罪惡。</p>
我問過媒體,可明明是監(jiān)督社會黑暗的地方,卻甘愿向黑暗低頭。</p>
就連兒子的學校,也變成有錢有勢人的后花園。</p>
屈辱、痛苦、掙扎我卻只能抱著榮譽牌匾哭泣,到最后連牌匾都沒守住。我丈夫用命換來的榮譽,被人踐踏在地。</p>
可我只是想要個公道,為什么這么難。</p>
含冤受屈,求告無門。我只能抱著牌匾緩緩下跪,哭著問老領導:</p>
「他保護那么多人,為什么保護不了我們母子兩個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