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五歲那年，我的酒鬼爹醉駕，出了車禍，撞死一對年輕夫妻。</p>
老東西兩腿一蹬，也咽了氣，把爛攤子留給剛考上重點高中的我。</p>
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我媽早就跟人跑了，實在拿不出賠償款，我苦著臉上門求和。</p>
結(jié)果到了遇難者家中，一群三姑六婆正吵吵嚷嚷地瓜分財產(chǎn)。</p>
家具、電器全搬空了，連炒菜鍋和垃圾桶都不放過。</p>
全家干凈得只剩下一個小孩兒。</p>
江翊當(dāng)時才五歲，蜷縮著抱住自己，躲在爸爸媽媽的婚紗照下，害怕得渾身打顫，硬是繃著小臉，一聲不吭。</p>
我撓了撓頭，心里說不出來的難受。</p>
「對不起�！�</p>
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沫。</p>
「我是肇事者家屬，但我沒有錢能賠償你�！�</p>
江翊警惕地瞪著我，像只孤零零的小獸，眼圈紅得要命，淚珠在眼眶里打轉(zhuǎn)。</p>
我蹲下來，溫聲和他打商量：「我給你寫張欠條，以后賺到錢再一筆一筆還你，成嗎？」</p>
小孩兒不說話，似乎還不能理解我說的是什么。</p>
我尷尬地環(huán)顧一圈，換了個問題：「以后誰來養(yǎng)你？要不我跟他們商量一下？」</p>
小孩兒嘴一癟，眼淚「啪嗒」就掉下來了。</p>
抽噎道：「沒人要我，我沒家了。」</p>
我喉頭一哽，往門口張望。</p>
「剛才那些人難道不是你親戚嗎？」</p>
江翊睫毛上掛著一串淚珠，小手用力抹著眼睛。</p>
「叔嬸和舅舅都是來賣我家房子的，分了錢，說不定還要把我也賣掉�！�</p>
我目瞪口呆，「不至于吧，販賣人口犯法�！�</p>
小孩兒忽然撲過來抓住我的手指，兇巴巴道：</p>
「都是你家害的，你要對我負責(zé)！」</p>
我愣住，下意識想要甩開。</p>
我自己還是個未成年，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怎么養(yǎng)孩子？</p>
可下一瞬，江翊軟了聲音，揚著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可憐兮兮揪住我衣角不放。</p>
「哥哥，求求了，帶我走吧。」</p>
那天晴空萬里，陽光特好，我在大太陽底下曬得發(fā)懵。</p>
懷里莫名其妙就多了個小孩兒。</p>
真不知道這些年怎么熬過來的。</p>
江翊小時候體弱，隔三差五生病。</p>
我白天在學(xué)校上課，放學(xué)還要著急趕回去，在醫(yī)院守著他打點滴。</p>
為了補貼家用，天不亮就爬起來，跟撿破爛的大爺去搶垃圾桶里的塑料瓶與紙箱子。</p>
寒暑假寫完作業(yè)，四處給鄰居干活搞好關(guān)系，厚著臉皮拜托人家?guī)臀医咏捶艑W(xué)。</p>
高中申請走讀，大學(xué)也不敢住校。</p>
因為江翊膽子小，晚上必須讓我抱著才能睡覺。</p>
這一抱居然抱了二十年。</p>
從筒子樓搬到教師公寓，我當(dāng)上高中班主任，江翊也長大，成了最年輕的主治醫(yī)師。</p>
但一到晚上，如果我不讓他鉆被窩，這小子就開始眼淚汪汪地賣慘。</p>
眉清目秀的，哭起來誰受得了？</p>
我再次被他拿捏住，無可奈何地重新躺下，用被子把江翊卷回來。</p>
「行了，別哭了，想蹭就蹭吧�！�</p>
江翊頓時眉開眼笑，長臂一展，將我抱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