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圓自始至終都是妹妹。”</p>
男人笑得溫散，語氣一如往常那般疏懶隨意。</p>
包廂里的空氣靜了靜。</p>
談知瀝這句話剛落下，明津澤的目光下意識落在了任燈臉上。</p>
正好和任燈抬起來的視線相觸，明津澤看著這張臉恍惚了一瞬。</p>
任燈生了一張令人過目難忘的臉，五官精致無可挑剔，肌膚冷白，一襲霧紫絲絨旗袍，周身自帶一股輕描寫意的清雅和貴氣，莫名叫人生出種距離感�？伤龢O少冷著臉，唇邊總是帶著恰到好處的笑，瞧著并不冷淡，是個溫柔到骨子里的女人。</p>
是真正書香門第里出來的美人。</p>
平時大家私底下開玩笑，都說任燈是教科書般豪門喜歡的兒媳婦。</p>
每次聚會任燈和談知瀝坐在一塊，誰不在心里感嘆一句郎才女貌，般配至極。</p>
明津澤和談知瀝兄弟這么多年，眼見著任燈不求回應(yīng)的喜歡了談知瀝七年。偏偏談知瀝這個當(dāng)事人自己是一點沒察覺到。</p>
酒氣讓本就浮躁的心緒更燥了幾分。</p>
明津澤轉(zhuǎn)頭看了眼剛剛起哄玩笑讓談知瀝給任燈一個名分的人。</p>
有人瞧見明津澤掛了臉，忙識趣地岔開話題。</p>
偏生有人瞧不出眼色，目光直勾勾落在任燈身上，嬉笑輕浮，“談哥，既然你這么說了，要是兄弟們有人想追阿圓妹妹，給不給創(chuàng)造個機會?”</p>
談知瀝持著酒杯，瞥了眼說話的人，“扔出去。”</p>
男人被身邊人架起時才發(fā)現(xiàn)談知瀝不是在開玩笑。</p>
談知瀝輕嗤，“再有誰耍流氓，自己滾出去�！�</p>
任燈看著包廂門打開又關(guān)上，收回視線。</p>
這一插曲后，再沒人敢主動搭話任燈或是起任燈的話茬。</p>
談知瀝懶散地靠近任燈，嗓音帶笑：“別過心，他們就是嘴欠。”</p>
任燈低頭挽了挽袖口，腕骨的佛珠在昏昧燈光下若隱若現(xiàn)。</p>
有時候她會產(chǎn)生錯覺。</p>
談知瀝的維護和不許其他人的靠近，她會會錯意。</p>
后面的好長一段時間，任燈都沒再說話。</p>
感覺到頭上的發(fā)簪滑落，任燈下意識去接發(fā)簪。</p>
下一秒，一頭青絲如柔軟的綢緞般散開。</p>
任燈去接發(fā)簪的手和談知瀝的指尖撞到，手背肌膚染上幾分不屬于自己的溫度。</p>
談知瀝在任燈安靜的瞳心中看到了自己的縮影，被這安靜專注的眼神看著，他后知后覺到這雙眼睛的主人此時心情不佳。</p>
他隨手替任燈拿起掉在沙發(fā)上的木簪，又抻著手臂去拿自己的西裝外套：“手怎么這么涼，冷？”</p>
任燈披上談知瀝的外套后很輕地吸了下鼻子。</p>
她酒杯里放了冰塊的酒被談知瀝倒掉，重新倒了常溫的紅酒。</p>
任燈鼻息里是她慣用的沉香和談知瀝身上干凈的木質(zhì)香交疊裹挾在一起的味道。</p>
只是下一秒，她嗅到了極淡的冷白梅香。</p>
陌生的女士香讓她去挽頭發(fā)的手頓了下 。</p>
談知瀝視線落在她手里的簪子上，“這支簪子用舊了，明天去棠溯齋給你挑幾支新簪子�！�</p>
任燈指腹摩挲了幾下發(fā)簪上的兔子：“這支發(fā)簪也是你送我的�！�</p>
兩人說話聲被明津澤那邊拼酒的聲音壓了下去。</p>
談知瀝等那邊拼酒的聲音小下去后，笑著繼續(xù)說剛剛沒說完的話，“以前沒覺得工藝這么粗糙，這會兒看這兔子刻得實在潦草�！�</p>
任燈沒笑，只靜靜地看向談知瀝，“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支發(fā)簪�！�</p>
因為這支簪子是他親手雕刻打磨的。</p>
談知瀝視線從發(fā)簪上移到任燈臉上。</p>
他察覺到她今晚和以往都不一樣，眸底壓抑的情緒這一刻似要傾瀉而出。</p>
談知瀝對上任燈流光微溢的雙眸，唇抵著杯子喝完了大半杯酒。</p>
任燈想，有這七年的時間，她其實可以勇敢些。</p>
她喜歡他這個人，所以他送的每一樣?xùn)|西，都如視珍寶。這支簪子他花費了許多心力，所以她也更珍視。</p>
進包廂前，談知瀝說有話跟她說，話還沒說出口，被一通電話打斷。</p>
這會兒談知瀝也沒被鬧著罰酒，明津澤那邊吵嚷熱鬧，他們兩人這倒顯得有幾分清凈閑適。</p>
“你先前接電話前要跟我說什么來著？”</p>
明津澤被罰完一杯酒，下意識往任燈和談知瀝那邊看了眼。</p>
那邊兩人低頭說話，即使中間隔了些距離保持著邊界感，也不難看出幾分親密默契。</p>
明津澤看著兩人親近模樣，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在酒店看到談知瀝和沈音堯進了頂層的套房，一杯酒灌下肚，放下杯子強行插進兩人對話。</p>
喝上頭的人也沒那么多顧忌，想到什么就問了出來：“你和沈音堯到底怎么回事？”</p>
談知瀝唇邊的笑淡了下來，只是聽到這個名字時，眸光不自知的柔和了兩分。</p>
任燈本側(cè)著頭等談知瀝的話，聽到沈音堯的名字，脊背僵了僵 。</p>
沈音堯。</p>
她對這個名字不陌生。</p>
談知瀝心尖上的白月光。</p>
明津澤揪著談知瀝不放，一邊笑著打趣一邊眼神緊緊盯著任燈。</p>
“是不是真像傳言里傳的要喝你談知瀝的喜酒了？”</p>
這一嗓門嚎得包廂里又是一陣熱鬧。</p>
任燈的玩笑開不得，你談知瀝的玩笑總能開。</p>
沈音堯回國，談知瀝去接的機。</p>
在場坐著的人除了任燈，都知道這消息。</p>
昨晚一場晚宴上，沈音堯被灌酒，談知瀝二話沒說摔了杯盞直接把人帶上了自己的車。</p>
談知瀝嘖了聲，“你今晚怎么這么事兒——</p>
有人接話，“不僅事兒，還他媽娘們唧唧，哈哈哈哈……”</p>
明津澤怒吼，撲倒說話的人：“滾你丫的。”</p>
被撲倒的人笑嘻嘻：“澤哥，你今晚看瀝哥的眼神可太不清白了�！�</p>
明津澤心想，他哪是看自家兄弟，他是在看任燈。</p>
唯恐任燈誤會，他忙喊：“老子比鋼筋還直�！�</p>
那邊明津澤鬧了一陣后，任燈聽著耳邊談知瀝說話的聲音拿開了肩上披著的外套搭在膝蓋上，沒了那擾人的香味，呼吸連帶著順暢了幾分。</p>
有人隔空喊話朝她敬酒，任燈拿起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小口朝對方笑了下。</p>
恰逢談知瀝外套里手機鈴聲響起。</p>
談知瀝伸手接手機。</p>
任燈遞出手機時余光瞥見來電人：音堯。</p>
懷里外套沾染的冷白梅香沒有隨著時間淡化，反而又濃了幾分。</p>
電話里的人說了什么任燈沒聽見，只看見掛完電話后的談知瀝眉眼染了幾分冷冽。</p>
“我和音堯的訂婚宴在這個月底�！�</p>
這話是和任燈說的。</p>
有人剛見談知瀝接電話，調(diào)低了伴奏和麥克風(fēng)音量。</p>
此時包廂不少人都聽到了這句話。</p>
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了談知瀝。</p>
任燈失手打翻了酒杯，酒打濕裙擺。</p>
明津澤忙抽了紙巾想給她擦裙擺，動作有些大，打翻了桌上開著的兩瓶路易十三。</p>
任燈裙擺和鞋子濺上不少酒。</p>
明津澤有些無措，一個勁兒道歉。</p>
談知瀝嘖了聲，打開明津澤遞紙過來的手起身，“毛毛躁躁�！�</p>
他看向任燈 ，“車?yán)镉袚Q的衣服嗎，沒有我讓司機去買套衣服送上來�！�</p>
他知道她潔癖嚴(yán)重，穿著這身淋了酒的衣服指定不舒服。</p>
任燈沒說話，搖了搖頭，擦拭完裙擺和鞋子，她聞著濃烈的酒味眼睫顫了顫。</p>
“我去下衛(wèi)生間�！�</p>
*</p>
水聲嘩嘩，任燈看著手機里宣珍發(fā)來的十幾條語音消息，摁熄了手機屏幕。</p>
她驀地想到半個月前在咖啡館，那天的陽光燦爛而明媚，她趴在咖啡桌上睡了一個很沉的午覺。</p>
談知瀝俯身在她額頭上落下的吻，像是場夢。</p>
出衛(wèi)生間時任燈差點撞到人，她往邊上避開兩步，溫聲道了句對不起。</p>
男人眼眸冷厲鋒致，鼻骨高挺，身形優(yōu)越。臂彎搭著件黑色的沖鋒衣，步伐沉穩(wěn)，視線落在她臉上時，眉眼蓄了暗色，極深極沉。</p>
任燈對這張面容不算陌生，也不算熟。</p>
錯身離開時，她腳步?jīng)]有停留。</p>
察覺到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背后，她極力讓自己忽略這道目光。</p>
在休息區(qū)看到談知瀝和明津澤，任燈平復(fù)了下呼吸，步姿慢了下來。</p>
明津澤沒忽略任燈進衛(wèi)生間前眼尾的那抹淡紅，此刻情緒全都涌了出來。</p>
他朝談知瀝喊，“任燈喜歡你，你不喜歡她為什么不明確的告訴她�！�</p>
談知瀝被吼得一愣，“你今晚抽哪門子風(fēng)？”</p>
“我和阿圓的關(guān)系外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p>
相處以來，他們一直是怎么舒服怎么處的模式，是朋友是家人，但絕對不是戀人。</p>
明津澤氣得口不擇言，“她是字字不提喜歡你，可她捧著一顆真心小心翼翼在你身邊，你是一點沒察覺到嗎？”</p>
“我們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就你看不出來？”</p>
“沈音堯當(dāng)年說不要你就不要你了，沈家出事，她這時候回來安的什么心你會不知道？”</p>
“都說你深情，念著初戀這么多年，可你默認任燈在你身邊這么多年，我們都以為你們會修成正果……</p>
“你他媽對不起任燈！”</p>
明津澤越說越氣。</p>
他用力地擦了把酒精熏得發(fā)熱的眼睛，“你說和沈音堯訂婚就訂婚，考慮過任燈的感受嗎？"</p>
談知瀝想到在包廂里任燈注視著他時的眼睛，心下一驚。</p>
“津澤，你——</p>
明津澤打斷他，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你給句準(zhǔn)話，任燈和沈音堯，你要誰？”</p>
旁觀了這場對話的任燈此刻心揚起又高高落下。</p>
談知瀝挽起袖口，神色不明：“你喜歡任燈就好好去追她，跟我在這耍什么酒瘋�！�</p>
任燈站在原地，慌亂地錯身避開談知瀝隨意看向衛(wèi)生間過道這處的目光。</p>
心臟仿佛有刀在一片一片剜她心，剜得她鮮血淋漓，痛得她眼眶發(fā)紅。</p>
轉(zhuǎn)身太急，她肩膀撞到走出過道的男人。</p>
任燈狼狽抬頭，撞進男人漆黑眼底。</p>
男人大掌扶住她細腰，穩(wěn)住她身形后掌心撤離，沒有一絲拖泥帶水。</p>
男人唇邊叼著煙的余燼落在了她肩頭。</p>
“看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