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室內(nèi)狹窄昏暗,壞掉的窗戶猶如一道殘缺的畫框,雪色清冷地映照進(jìn)來。</p>
亂七八糟的稻草堆上,側(cè)臥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年輕男子。</p>
他身軀高大,一襲鴉青衣衫被鮮血浸染得斑駁不堪,從中透出觸目驚心的暗紅。</p>
男子五官立體俊美、面龐蒼白如紙,烏黑的發(fā)絲凌亂散落,更添一份脆弱。</p>
要不是他的胸膛仍在微微起伏,喬望舒幾乎要以為他是一尊沒有生命的絕美雕塑。</p>
不過,比起欣賞美男,她更掛念的是那個孩子。</p>
嬰兒就躺在他臂彎內(nèi)的襁褓中,哭得快沒了力氣。</p>
此情此景,將她之前的擔(dān)憂恐懼一掃而空。</p>
一個受了重傷的男人、和一個嬰孩,能對她造成什么威脅?</p>
喬望舒扔掉鋤頭,快步走到昏迷的男子跟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p>
還活著。</p>
只是,看他身下仍在蔓延的鮮血,若是繼續(xù)失血下去,情況很不樂觀。</p>
喬望舒抿了抿唇,心頭躊躇。</p>
她要救治這個男人,第一步就是要檢查傷口。</p>
而這是個有著男女大防的朝代。</p>
她俯身彎腰,打算先把孩子抱起來。</p>
冬日嚴(yán)寒,孩子身上就算沒傷,也經(jīng)受不住。</p>
成年人總能撐得更久一些。</p>
哪知道她剛想把孩子抱起,原本昏迷的男子就陡然睜開眼睛,眼神如同那在寒潭里淬過的劍,冷冰冰地刺過來。</p>
“你別緊張�!�</p>
喬望舒跟病人打交道的經(jīng)驗(yàn)豐富,見狀便溫言安撫:“孩子一直在哭,讓我看看�!�</p>
她的嗓音如清泉般悅耳,目光澄澈明凈。</p>
男子一言不發(fā),只拿寒星似的眸子望住她,盛滿防備和警惕。</p>
喬望舒不閃不避,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唇角慢慢綻開一個能讓人安心的微笑。</p>
過了半晌,男子才放松下來,重新閉上眼睛。</p>
喬望舒立刻將孩子抱起,迅速檢查了一遍。</p>
還好,孩子并未受傷,尿布還算干爽。</p>
可是情況并不好。</p>
巴掌大的小臉透出死氣沉沉的青灰色,連哭都快沒了力氣。</p>
她并不擅長小兒科,但上輩子從小在爺爺?shù)闹嗅t(yī)診所里長大,什么都會上一點(diǎn)。</p>
來到周朝后,她更是得了機(jī)緣,拜池神醫(yī)為師,習(xí)得一手好針法。</p>
喬望舒屏住呼吸,將三指并攏放置在嬰兒的頭部顳動脈搏動處,在心里默數(shù)著自己的呼吸。</p>
片刻后,她再將手指探入孩子的衣袖里,放在橈動脈測量。</p>
先天不錯,可惜出生后沒有獲得足夠的營養(yǎng),導(dǎo)致這個孩子心脈虛弱,急需靜養(yǎng)調(diào)理。</p>
結(jié)合眼前情形,喬望舒不難推測出,孩子出生后就沒能好好吃上幾口母乳,就跟著這個男子顛沛流離。</p>
那他,是孩子的父親嗎?</p>
按理來說應(yīng)該是的,要不然也不會如此舍身相護(hù)。</p>
看著襁褓內(nèi)嬰兒就快要沒了生氣的小臉,喬望舒心底升起憐憫之意。</p>
可憐見的。</p>
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什么事,才會讓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遭了這么大的罪。</p>
正思量著,孩子忽然僵住,連呼吸都停了。</p>
糟了!</p>
喬望舒再顧不得多想其他,忙俯身將襁褓放到地上,從腰間取出針囊。</p>
她使用的銀針乃特制,長過手掌。</p>
在光線幽暗的陋室,泛起泠泠雪光。</p>
為了不影響施針,喬望舒將雙手衣袖往后挽起,露出一段欺霜賽雪的小臂肌膚,皓腕纖細(xì)柔美。</p>
拈著銀針的手指如青蔥一般,指腹處卻覆著一層薄繭。</p>
她全神貫注,用左手固定住嬰兒的小腦袋,右手持針朝著孩子的人中穴位扎下去。</p>
下一瞬,異變陡生。</p>
“��!”</p>
喬望舒一聲驚叫,整個人被掀翻在地。</p>
右手失去控制,長長的銀針擦過左手露在外面的小臂內(nèi)側(cè)肌膚,帶出一連串細(xì)微血珠。</p>
吃痛之下,她倒吸一口涼氣,抬眸望去。</p>
男子已把襁褓搶回身旁,正強(qiáng)撐著浴血之軀,眼神兇戾地看住她。</p>
喬望舒瞬間明白過來。</p>
此情此景,看在不懂醫(yī)術(shù)之人眼里,難免誤會。</p>
更何況她手中銀針,比常見的更長一寸。</p>
但時間不等人。</p>
嬰兒幼小身子骨弱,更耽擱不得。</p>
“你誤會了。”</p>
她坐直身體,趕緊開口:“孩子沒了呼吸,我懂針灸之術(shù),能救。”</p>
喬望舒理解他的心情,更知道該怎么跟應(yīng)激的家屬打交道。</p>
她將小臂往前伸出,補(bǔ)充著說:“你看,我手中的針沒毒,乃救人所用�!�</p>
神色坦蕩,清澈的眸光中透出擔(dān)憂的底色。</p>
是對孩子的擔(dān)心。</p>
少女潔白無瑕的肌膚上,嫣紅的細(xì)小血珠格外醒目。</p>
很明顯,針上沒毒。</p>
男子沒作聲,失去血色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不自在地移開視線。</p>
喬望舒再接再厲:“我如果真的想要害他,犯不上用銀針這么麻煩�!�</p>
是啊,這么小的孩子。</p>
別說如此虛弱,就是活蹦亂跳的,成年人也有的是法子,能干凈利落地要了他的命。</p>
男子這才緩緩開口,嗓音干�。骸澳闳舾液λ�,我必取你性命。”</p>
音量不高,語氣甚至有些平淡。</p>
但經(jīng)過剛剛的驚嚇,喬望舒相信他哪怕重傷,也能對付自己。</p>
好在,她是真的想救人。</p>
顧不得他的威脅,喬望舒忙接過孩子放到地上,凝神施針。</p>
原本,她是想要換一根針的。</p>
手中銀針沾著自己的血。</p>
但一想到男子的懷疑,她就熄了這個想法。</p>
救人要緊。</p>
急救施針只需破掉表皮,且她身體康健,并無傳染病。</p>
人中穴,喬望舒刺過的次數(shù)不計(jì)其數(shù)。</p>
她用右手捻動針柄,一邊觀察嬰兒的反應(yīng),一邊斜刺著緩緩進(jìn)針。</p>
嬰兒皮膚薄,她得試探著來。</p>
卻因?yàn)榈⒄`了一點(diǎn)時間,并未達(dá)到預(yù)期的效果。</p>
喬望舒微微蹙起眉頭,將針頭提起,再使用緩捻法,往穴位更深處刺去。</p>
嬰兒抽搐了一下,咧嘴便哭。</p>
哭聲并不洪亮,落在兩人耳內(nèi),卻無異于天籟之音。</p>
起效了!</p>
喬望舒心頭一喜。</p>
長長的銀針還扎在孩子的人中,看起來格外違和。</p>
她怕誤傷,正要將銀針拔出,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落入一個昏暗逼仄的空間。</p>
怎么回事?</p>
喬望舒頭暈?zāi)X脹,撐著地面想要站起身,將眼前一切看清楚一些。</p>
耳中卻傳來嘩啦作響的鎖鏈聲。</p>
腳上傳來一陣劇痛。</p>
原來,她的腳踝處死死扣著一對黑色鐐銬,后方拖著一條冰冷的鎖鏈,末端鎖在墻上焊死的鐵鉤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