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忠順伯府如今雖然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p>
府里底子深厚、好東西不少，喬望舒跟在母親身邊，見識高于常人。</p>
男子的穿著并無特殊之處，也沒有佩戴任何飾品，就連用來束發(fā)的，也只是最常見的木簪。</p>
但喬望舒看得出來，他身上的衣料子和袖口暗紋的繡工，均非凡品。</p>
明明身受重傷，卻氣勢迫人。</p>
這樣一個人，如此裝扮，定然是為了掩藏身份。</p>
想到這里，喬望舒便有些手腳發(fā)麻。</p>
她并不想卷入什么陰謀之中。</p>
更不想給家族帶來災禍。</p>
大周并非她上輩子生活過的文明盛世，是皇權(quán)至上的古代。</p>
而當今圣上，有著喜怒無常的名聲，群臣動輒得咎。</p>
就連王公貴族尚有性命之憂，何況她一個區(qū)區(qū)伯府家未出閣的姑娘？</p>
還沒待喬望舒理清思緒，連翹不確定的聲音響起。</p>
“姑娘，這里好像有東西�！�</p>
順著連翹的手指望過去，襁褓里側(cè)露出羊皮紙一角，紙張下方不知道壓著什么，金燦燦的反著光。</p>
喬望舒非常確認，之前的襁褓里并沒有此等異物。</p>
她抿了抿唇，伸手取出那張紙。</p>
羊皮紙被鞣制得很薄，光滑細膩，隱隱透出原本的紋路，質(zhì)感很美。</p>
并非普通老百姓常用之物。</p>
喬望舒沉默片刻，才凝神望向上面所書寫的文字。</p>
很簡單，只有兩個字——涵涵。</p>
字跡剛勁、筆鋒銳利。</p>
或許是因為倉促，筆觸潦草，卻不減其風骨。</p>
眼下，卻是沒有筆墨。</p>
喬望舒猜測，應是那人之前所寫。</p>
除此之外，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沒有姓名，更沒有托付一句話。</p>
“姑娘，這是孩子的小名吧？”</p>
聽見連翹的問話，喬望舒回過神來，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應該是。”</p>
羊皮紙取出后，露出之前被遮擋之物。</p>
喬望舒目測了一下，至少有十來片金葉子，成色很足。</p>
“這么多金子？！”</p>
跟在伯府最得寵的姑娘身旁，連翹并非沒有見識的人。</p>
耀眼奪目的金光，仍然令她目眩神迷。</p>
她喜上眉梢，連忙都取出來，數(shù)了數(shù)足足有十二片之多，呈到喬望舒眼前。</p>
只是，姑娘的神色明顯不對，沒有半點喜色。</p>
連翹瞬間反應過來，只覺手里捧著的金葉子燙手，掉了幾片到地上，發(fā)出細碎的響聲。</p>
聲音不大，在這間安靜的小屋里卻顯得格外突兀。</p>
緊接著，襁褓里的嬰兒掙扎著哭了起來。</p>
一聲一聲，聽起來比之前略響亮一些，喬望舒卻聽出了不對勁。</p>
她身上也跟著隱隱發(fā)熱。</p>
伸手一探，指尖傳來滾燙觸感。</p>
孩子哭得臉都掙紅了，小手握成拳頭放在腦袋旁，想要伸開，又缺乏力量。</p>
不知為何，她的心也隨著孩子的哭聲，一陣陣扯得生痛。</p>
之前的緊急施救讓孩子順利脫離生命危險，嚴寒的冬日終究是對幼小的生命造成了傷害。</p>
喬望舒用手指在脈門處一探。</p>
很明顯，是受寒而引起的發(fā)熱。</p>
沒時間思考了。</p>
一個沒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嬰兒，就算她不懂醫(yī)術(shù)，也不可能放著不管。</p>
醫(yī)者無國界。</p>
爺爺?shù)恼佌伣陶d，難道換個朝代，就給忘記了嗎？</p>
連翹把孩子往懷里得更摟緊一些，語氣忐忑地問：“姑娘，眼下怎生是好？”</p>
喬望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們帶他回去�！�</p>
“回去？”</p>
連翹失聲驚呼，眼神迷惘。</p>
就這么個不明身份的孩子，姑娘難道要負責到底？</p>
喬望舒“嗯”了一聲，打開她帶來的包袱，取出一個水囊來。</p>
水囊里盛著她讓廚娘裝滿的濃稠米湯。</p>
她想著孩子太小，這里又沒有奶粉，只好先用米湯救救急，再想辦法。</p>
然而，她拿著水囊，再望望只有巴掌大臉龐的嬰兒，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做，手足無措。</p>
上輩子她的確有過跟孩子打交道的經(jīng)驗不假，卻終身未婚，更沒有過生育經(jīng)驗。</p>
連翹見狀，也顧不得其他，忙道：“姑娘，您來抱著孩子，讓奴婢來喂。”</p>
她兒時家境貧窮，要不然也不會賣女兒。</p>
成人勞作掙錢，照顧幼小弟弟妹妹們的責任，就落到了她的肩頭。</p>
比起喬望舒，連翹照顧孩子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要豐富得多。</p>
接過水囊，連翹先是擠了幾滴在手背上試了溫度合適，才從喬望舒帶來的東西中，找出一柄銀質(zhì)小勺，接了一勺米湯湊到嬰兒口邊。</p>
孩子哭得厲害，連翹怕他嗆著，沒有著急喂。</p>
半透明的濃郁米湯，散發(fā)出淡淡清香。</p>
求生的本能，讓孩子漸漸停止啼哭，連翹這才將米湯喂進他口中。</p>
吃奶是孩子的天性，喝米湯卻不是。</p>
喬望舒原本擔心會有些費力，沒想到還算順利。</p>
看著連翹喂米湯的動作越來越熟練，她不由思緒飄飛，聯(lián)想到那個失蹤的神秘男子。</p>
這一路上，兩人也不知道經(jīng)歷了什么。</p>
有了食物果腹，嬰兒的情緒明顯安穩(wěn)不少。</p>
喬望舒便趁機用絹帕取了干凈的雪，覆在孩子額頭讓他降溫。</p>
又打開襁褓讓孩子散熱，再另取了一張絹帕，浸濕溫水來擦洗小手小腳。</p>
都是輔助退燒的手段，終究治不了本。</p>
瞧著連翹喂了一半米湯，喬望舒便吩咐：“你把孩子抱好，我們回去�！�</p>
連翹遲疑：“姑娘，真要帶回去嗎？”</p>
眼下就主仆二人，她一心一意替主子打算，有話直說：“您還未出閣，身邊多了個孩子，恐怕會招來閑話。若是傳到侯府夫人的耳朵里，您的親事又怎生是好？”</p>
“何況這個孩子，還來路不明哩�！�</p>
喬望舒已拿定主意，心情反倒舒朗起來，沖著連翹淺淺一笑。</p>
見她這么笑，連翹便知道，自己是拗不過主子的。</p>
姑娘脾氣溫和，向來與人為善，都說忠順伯府上的七姑娘是個秉性極好的。</p>
連翹卻知道，那只是姑娘特意做出來，給外人看。</p>
事實上，凡是主子認定的事，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也阻止不了她。</p>
沒奈何，連翹只得妥協(xié)地拾掇起孩子和包袱來。</p>
喬望舒把那張寫著“涵涵”的羊皮紙扔進尚有余火的灶里燒盡，再將金葉子用絹帕包了，貼身收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