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寧喜兒心臟緊縮。</p>
她低頭站在東宮外墻，不一會(huì)兒，渾身是血的小太監(jiān)被拖了出來。</p>
東宮的宮婢侍衛(wèi)們大概早已麻木了，低垂著頭，仿佛什么都沒看見，什么也沒聽見。</p>
寧喜兒緩慢轉(zhuǎn)過身。</p>
眼淚奪眶而出。</p>
四年前，她留不住孩子，保不住命，讓孩子失去親生母親的庇護(hù)……</p>
四年后，她一個(gè)宮婢，身份低微，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由寧孟薇那個(gè)毒婦教養(yǎng)……</p>
什么叫生離死別。</p>
她算是體會(huì)了一個(gè)徹徹底底。</p>
她不明白，孩子是太子親生血脈，為何太子會(huì)允許孩子被養(yǎng)成這般。</p>
“站住。”</p>
一個(gè)軟糯卻又故作嚴(yán)厲的聲音在身后響起。</p>
寧喜兒迅速擦去淚水。</p>
她停下腳步，回過身，看過去。</p>
是她的孩子。</p>
方才她只敢拿余光去看，這會(huì)，這條小道上，一個(gè)人都沒有，她的目光盡數(shù)落在孩子身上。</p>
他眉心紅痣在陽光下格外鮮艷，那雙眼睛，和從前的她幾乎一模一樣，黑色的瞳仁中映著她的身影。</p>
他的薄唇緊緊抿著，好一會(huì)才開口：“你是誰？”</p>
在東宮時(shí)，他就注意到了這個(gè)宮女。</p>
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這個(gè)宮女有點(diǎn)面熟，似乎在哪見過，可分明又沒見過，一種很奇怪的感覺。</p>
寧喜兒輕聲道：“我叫……寧喜兒，浣衣局宮女�！�</p>
“和我母妃一個(gè)姓。”蕭云野依舊盯著她，“你也是寧家人？”</p>
她搖頭。</p>
燕京姓寧的有許多，尚書府寧家最為顯貴，但原身所在的寧家，只是萬千窮苦百姓中最普通的一個(gè)。</p>
“二公子怎么到這兒來了？”伺候蕭云野的人尋了過來，“叫奴婢們好找，太子妃讓二公子去書房練字……”</p>
寧喜兒看向說話的宮女。</p>
眸色瞬間冰冷。</p>
這是寧孟薇的陪嫁侍女，雁湖，看裝束，當(dāng)年的一等宮女，如今已然成了掌事大姑姑。</p>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雁湖身上吃了多少苦頭，臨死前，是雁湖逼迫她喝藥，扒掉她的衣裳，她掙扎，被雁湖狠狠一耳光……</p>
那痛不欲生的絕望……終生難忘。</p>
雁湖壓根沒注意到穿著三等宮女裝的寧喜兒，她牽著蕭云野的手走了。</p>
走到大道上，她神情一變：“二公子身上的玉佩呢？”</p>
皇室血脈出生后，都會(huì)有一塊象征身份的羊脂白玉，正面是皇室圖騰，反面刻著名字。</p>
這東西要是弄丟了，后果不堪設(shè)想。</p>
“趕緊分頭去找�！�</p>
雁湖連忙折身去方才找到主子的地方。</p>
她一眼就看到了林子里的身影，一個(gè)穿著三等宮女裝的宮婢站在那，手中握著的東西，正是一塊羊脂玉。</p>
“大膽賤婢！”雁湖怒聲道，“連這等貴重之物都敢偷，我看你是活膩了！”</p>
“姑姑誤會(huì)了�！睂幭矁旱闹讣鈴难蛑窨痰拿稚戏鬟^，低頭呈上，“奴婢是在草叢發(fā)現(xiàn)了這枚玉佩，正要拿去東宮，請(qǐng)姑姑莫要責(zé)罰�！�</p>
雁湖一把奪過玉佩，仔細(xì)看了看，確實(shí)就是二公子的那枚。</p>
“姑姑�！睂幭矁豪^續(xù)道，“奴婢有個(gè)不情之請(qǐng)，能不能借一步說話？”</p>
雁湖瞇起眼睛：“你要說什么？”</p>
寧喜兒低聲：“這兒有來往侍衛(wèi)，咱們?nèi)�(gè)沒人的地方�！�</p>
雁湖了然。</p>
她是太子妃陪嫁心腹，如今是二公子身邊的掌事姑姑，隨著二公子年齡漸長，身邊需要伺候的人越來越多，許多低等宮女都來她這兒尋門路。</p>
身處這樣的位置，拿點(diǎn)兒好處，理所應(yīng)當(dāng)。</p>
雁湖跟著寧喜兒往小道深處走去。</p>
繞了幾個(gè)彎，林子越來越密，連外頭人說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p>
“三十兩銀子夠嗎？”寧喜兒拿出荷包，“如果不夠，我讓家里人再想想辦法�！�</p>
雁湖勾唇。</p>
先頭那些宮婢給她的好處費(fèi)，十兩就頂天了，沒想到這個(gè)三等宮婢，竟然一口氣拿出這么多，抵得上她一年多的月例了。</p>
她走向?qū)幭矁海ソ鱼y子。</p>
就在這時(shí)，她的后腦勺忽然被大力扣住，來不及張口喝罵，一塊手帕就堵在了她的嗓子眼。</p>
下一瞬！</p>
她的腦袋被狠狠按進(jìn)了湖水中……</p>
寧喜兒從林子走出去。</p>
她從容回到浣衣局。</p>
夜間洗漱結(jié)束后，她聽見宮女們圍在一起低語。</p>
“聽說沒，東宮那個(gè)雁湖姑姑淹死了�！�</p>
“宮里的水都不深，怎么就死了，會(huì)不會(huì)是被人給害了�！�</p>
“太子妃應(yīng)該會(huì)派人徹查�！�</p>
“我聽說太子今日班師回朝了，太子妃哪有時(shí)間查這個(gè)事�！�</p>
寧喜兒眸光復(fù)雜。</p>
四五年前，太子初回東宮時(shí)，還需娶寧孟薇來獲得兵部支持。</p>
短短幾載過去，他竟能帶兵出征了。</p>
他的太子之位，再無人能撼動(dòng)。</p>
借尸還魂的第一天，靈魂仿佛被碾過，身體走路都在飄，寧喜兒倒在床榻上就睡了過去。</p>
她夢到了太子。</p>
他捧著她的臉，輕輕地吻。</p>
畫面一轉(zhuǎn)，她懷孕了，腹部高高挺著，太子手持匕首，獰笑著劃開她的腹部，紅色血霧蔓延。</p>
“嗚哇哇——”</p>
孩子的啼哭傳來。</p>
“母妃！”</p>
蕭云野失聲大喊，猛地坐起身。</p>
“二公子！”</p>
伺候的人一窩蜂圍上來。</p>
乳娘摸了一把蕭云野，渾身汗淋淋，一看就知道是做噩夢了。</p>
“是不是被雁湖的死給嚇到了，天可憐見的，來，在奴婢懷里睡，別怕，二公子別怕……”</p>
蕭云野呆呆坐在床榻上。</p>
“母妃�！�</p>
他喃喃輕喚。</p>
乳娘嘆了口氣：“這會(huì)是子時(shí)，太晚了，太子妃早就休息了，不如明早二公子再去找太子妃？”</p>
還記得，二公子大概一歲多點(diǎn)的時(shí)候，也是半夜驚醒，吵著要母妃，她抱著二公子去太子妃寢宮門口，大哭聲吵醒了太子妃。</p>
那天夜里，她親眼看到太子妃一臉暴怒從里屋出來，狠狠一耳光扇在了二公子臉上。</p>
才一歲的孩子，找母親太正常了，她不明白，為何太子妃竟這般狠心。</p>
但從此她就知道了，只要太子妃就寢了，就不能再帶孩子去那邊，吵醒太子妃，二公子要倒大霉。</p>
蕭云野揉著眼。</p>
他喊的是母妃，可腦海里，浮現(xiàn)的竟然是昨天遇見的浣衣局宮女的臉。</p>
夢中，那個(gè)宮女溫柔的喚他乳名，給他梳頭穿衣，教他寫字對(duì)弈……他竟然忍不住喊了母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