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里睜開眼睛，項荊灼枕著我的胳膊睡得正香。</p>
窗簾開了條縫，月光躡足而來，照亮他天使一樣的睡顏。</p>
我不自覺緊盯著他看，這時的他看上去純凈、無害，讓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見他的場景。</p>
那時我剛成年，在項老爺子的帶領(lǐng)下，和其他死士一起穿越過堂。</p>
項家會讓我們選擇自己想要效忠的對象，以增加對主子的忠誠度，其他人多半選擇了當(dāng)時炙手可熱的公子小姐。</p>
我有些心不在焉，站在人群里發(fā)呆，就在這時，項荊灼撞進了我的眼底。</p>
那是個蒼白陰郁的男孩，眼底蟄伏著陰影，可實在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p>
在項家的高墻中，他像一只黑白色的美麗蝴蝶，翩然降落在我的指尖。</p>
「父親�！顾吐暯o項老爺子請安，似乎察覺出我一動不動盯著他瞧，偏頭覷了我一眼。</p>
我不自覺紅了臉，他則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眼里現(xiàn)出玩味的神色。</p>
「你叫什么名字？」一次我坐在檐下發(fā)呆時，身側(cè)傳來這么一道聲音，我扭頭又看到了他。</p>
我慌忙起身：「喻年�！�</p>
「喻年�！顾貜�(fù)道，挑了挑眉，「我是項荊灼�！�</p>
「我知道。」我低聲說。</p>
美貌病弱，與世無爭，項家里有那么一位不起眼的公子，我早就知道。</p>
「我愿意追隨您�！刮夜淖阌職猓鹧劬粗f。</p>
項荊灼愣了一下，眼中片刻閃過我讀不懂的情緒，隨即展顏一笑：「你跟著我可沒什么前途，我不過是項家一枚棄子�！�</p>
「我愿意追隨您�！刮矣种貜�(fù)一遍，堅定地看著他。</p>
項荊灼沉默了許久，最后輕聲道：「好，你愿意跟便跟著吧�！�</p>
那時我尚不知自己一腳踏進了賊船里，驚覺時船已起航，不能反悔靠岸。</p>
……</p>
「少爺，陳家家主已經(jīng)在船里等您了�！�</p>
我湊在項荊灼耳邊輕聲說。</p>
陳家是足以和項家匹敵的大家，項荊灼費了不少心思搭上他們的線。而陳家家主同意見面，則意味著那場項荊灼想要掀起的血雨腥風(fēng)的奪權(quán)大戰(zhàn)在即。</p>
項荊灼攥著我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你在外面等我�！�</p>
「放心�！�</p>
項荊灼上船后，我叮囑旁邊的兄弟：「盯好他，不能出現(xiàn)半分閃失�！闺S后以內(nèi)急的借口暫時離開。</p>
東拐西折，最后進了個偏僻的角落，黑暗中有人靠箱子站著，看不見臉，只能看見嘴邊香煙的一點紅光。</p>
「來了？」他嗓音沙啞，「你找我做的生意可不是小事。誰不知道你家那位主子記仇得很，一不小心是要掉腦袋的�！�</p>
「我知道你能做得天衣無縫才來找你，你若是不能我只好另請高明�！�</p>
「哎，你急什么，別走啊，回來！」他急慌慌抓我一把，被我條件反射擰到了箱子上按著，「哎呦，疼死我了！你這小公子脾氣還挺大！」</p>
「抱歉�！刮宜闪耸帧�</p>
「我沒說你這生意做不成，要是我袁三做不成的，整個梅市也沒人敢做了�！乖谖颐媲澳砹四硎种福瑵M臉市儈精明，「只不過嘛……」</p>
「我按雙倍給你�！刮腋纱嗬涞�。</p>
「哎，爽快人！」袁三滿意地又點了根煙，「具體時間定下來沒有？」</p>
「我會通知你。」我思索片刻，「務(wù)必做得干凈些，他疑心很重。」</p>
「我袁三辦事，你放心�！篃熑π煨焐�，「但你這人也著實古怪，他項家公子最籍籍無名時你不離他左右半步，如今眼看要功成名就你卻要抽身，什么道理？」</p>
我笑了笑，沒有答話，轉(zhuǎn)身離開：「我會隨時聯(lián)系你。」</p>
項荊灼出來時，我站在木橋上吹著風(fēng)，指間夾著根煙。</p>
見他出來，我滅了煙迎上去：「少爺�！�</p>
項荊灼討厭煙味，但今天他只是皺了皺眉沒說什么：「走吧。」</p>
我低眉斂首跟在他身后，平靜地看他長長的衣擺。他這只黑白色的蝴蝶像是要隨晚風(fēng)消失在夜色中。</p>
「喻年�！沟搅思遥鋈晦D(zhuǎn)身抱住我，把臉貼著我的頸項。</p>
「我在�！刮要q豫片刻，還是沒有伸手環(huán)抱他。</p>
我看出他的悶悶不樂，也明白他今天沒有追究我吸煙的原因。</p>
陳家憑什么幫助他項荊灼？代價是什么？我們都心知肚明，只不過心照不宣地不對對方提起。</p>
「陳家家主愿意助我，條件是我要娶他的女兒�！�</p>
「嗯�！�</p>
項荊灼努力觀察我臉上的表情，但我已經(jīng)低下了頭。</p>
「年哥�！顾懞玫卦谖夷橆a上蹭了蹭。</p>
「您按計劃行事�！刮液喍痰�。</p>
我知道項荊灼想要什么。愛情、廝守對他都是不值一提的東西，他只想要無上的權(quán)柄，為此可以犧牲一切。</p>
他不需要我表達自己的看法，只想我說出些不在意的話讓他心安。</p>
「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鬼椙G灼捉住我的一只手按在他胸口，「等我登上家主之位，我會想辦法擺脫陳家，我的身邊還是只會有你一個人�！�</p>
他的手冰冷，沒有一絲溫度。</p>
「好�！�</p>
這只美麗又殘酷的蝴蝶。我抓住過他片刻，如今是時候張開手掌看他飛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