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落了幾日的大雨終于有了停下來的預兆。</p>

    聽說那荷花出落的格外好看，我應了邀約，登了上花船泛湖。</p>

    兩船相抵，我在船艙內被晃得潑了手中的梅子酒。</p>

    小丫頭有些驚慌：「總督大人跳到了我們的船上，說是……要見大小姐……」</p>

    話音剛落，蕭啟已經(jīng)揚起幕簾，行至船艙內。</p>

    他向來優(yōu)雅，如今的動作卻帶上了一絲怒氣，俊朗的眉頭擰在了一起，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p>

    「那日我沒看錯，站在岸邊的就是你。你明知我從小就不善水性，為何束手看著我掙扎卻不出手相救？」</p>

    「晏晚意，就因為我駁了你送上府來的繡帕，你就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去死？」</p>

    他眼里的質問同失望像是利劍一般將我的魂魄穿透。</p>

    無論重來多少次，他好像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傷到我。</p>

    我避開他的眼睛，低下頭淡然一笑。</p>

    「大人誤會了，那日我身子不適，委實不能下水……」</p>

    他眼里頓時蔓延出大片譏諷。</p>

    「身子不適？當年流匪進城，你連性命都不顧地撲上來替我擋了一刀，用救命之恩迫使我父親訂下了你我二人的婚約，如今你只怕是故技重施沒有機會，會放過如此好的時機？」</p>

    「我日日巡查堤岸，從未發(fā)生過意外。那日偏偏等到我落單之時跑出一個稚兒將我撞進水里�！�</p>

    「晏晚意，這難道，不是你為了制造機會故意而為之？又假意做出這番舉動，是想讓我高看你一眼不成？」</p>

    聽到他毫不掩飾惡意地揣測，我的心仿佛被撕成無數(shù)碎片。</p>

    難怪在上一世我豁出命去將他救起之時，他看向我的眼神只有惡意同失望。</p>

    原來這一切，在他眼里只是我為了逼迫他娶我所設的一個局。</p>

    我在心里嘲笑自己，忍住微酸的鼻尖開口解釋。</p>

    「我自知叨擾大人多年，以后自不會……」</p>

    「無須再做戲！」</p>

    他衣袖一揮打斷了我的話，背過身子去不再面對著我，似乎多看我一眼都嫌厭棄。</p>

    「晏大人對我有教導之恩，他與父親的承諾不會在我這里被推翻�！�</p>

    「我會娶你，讓你成為總督府唯一的主母，可我的心，你永遠都得不到！」</p>

    他說罷，便揚長而去。</p>

    透過撩起的幕簾，我看到了對面船艙里穿著青色衣衫的女子，她毫不掩飾眼中的快意，在簾幕落下的瞬間，將所有的惡意散發(fā)了出來。</p>

    是晏晚思。</p>

    同行的好友眼中帶著憐惜替我重新斟滿了酒杯。</p>

    我抬手一飲而盡，不自覺地泛起苦笑。</p>

    我同蕭啟，一開始不是這樣的。</p>

    他在我奮不顧身地撲在他的身前為他擋了一刀的時候，他還不是這樣的。</p>

    我的血沾在了他的身上，他抱著我仿佛抱著珍寶，他驚惶失措地在我耳邊乞求。</p>

    「晚意，只要你能活下來，我什么都愿意做�！�</p>

    但這不包括，娶我。</p>

    兩位父親定好婚約后，他眼里的祈求變成了恨意。</p>

    仿佛在說：你為何不去死。</p>

    那時年幼，想到這個婚姻我便滿心歡喜，他卻禁止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對我，也是愈發(fā)的疏離。</p>

    我與他青梅竹馬，委實想不通緣由。</p>

    直到我們大婚當天，晏晚思削發(fā)為尼歸了佛門，他整晚未進新房，朝著南山寺的方向枯坐了一夜。</p>

    我才知曉，他心中的人是她。</p>

    婚后，在世人眼里，江南總督年少有為，不光政績出眾，更是癡情至極的好夫君。府里除了正妻主母之外，從未納二色，夫妻二人誕下一子一女，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p>

    我曾幾何時，也以為過往煙消云散，他終歸還是看到了我的情深。</p>

    可我后來才知道，他每月借口地去臨縣巡查，實際上了那南山寺。</p>

    他指明由忘塵師傅做伴，跪在大殿上整整三日三夜抄經(jīng)誦佛，為天下祈福。她添香，他執(zhí)筆，二人在蕓蕓眾生的借口中，隔著紅塵隱晦地訴說求而不得的悔意。</p>

    這一世，我又怎么能不成全他們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