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只見巷子深處,一個男人宛如死狗一般正被一群人抓著腳踝在地上拖行,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染的鮮紅,臉上也模糊一片。</p>
但姜許還是很輕易就認出來,那個男人就是陸執(zhí)。</p>
她被嚇得心頭猛地一跳。</p>
顧不得那邊還在等奶茶的陶菁,她邁開步子連忙朝那邊沖了過去。</p>
途中報警、說明情況、報地址一氣呵成。</p>
“你們住手!”</p>
沖進巷子,姜許攔下那群意圖將陸執(zhí)拖往更深處的男人們,手中緊緊掐著手機,指尖用力到發(fā)白。</p>
她上一世在東南亞紅燈區(qū)見過無數(shù)刀頭舐血的亡命之徒。</p>
可此刻看見這樣全然不把人命當回事的兇神惡煞之輩,她依舊會感到害怕和恐懼。</p>
她只希望警察能來的快一點。</p>
姜許的視線落在他們身后的陸執(zhí)身上。</p>
地上全是他剛才被拖著摩擦留下的血痕,他渾身是血,眼皮緊閉,只有胸口微弱起伏,粘稠的血液在瀝青地板上綻放花骨朵。</p>
姜許喉嚨發(fā)緊,生生壓住下意識后退的步伐。</p>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他欠你們多少錢,我替他還�!�</p>
為首的紋身男人看見不知道從哪里突然冒出來的嬌嬌滴滴的漂亮女生,來了點興趣,“哦?小妹妹,你拿什么替他還?”</p>
他舌頭在口腔側(cè)壁舔了一下,臉皮從后牙槽鼓起,滑到嘴邊癟下去。</p>
猥瑣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她,眼里的輕佻毫不掩飾,“拿你自己來還,也不是不行,但一次可不夠……”</p>
他示意幾個小弟上前去抓住姜許。</p>
姜許眸子警惕地盯著他們。</p>
她忽視那人下流的眼神,試圖拖延時間,“我有錢,你們要多少我都有�!�</p>
她連忙打開自己的手機,將卡里的余額展示給他們看,數(shù)不清的零看的人眼花繚亂。</p>
幾個小弟瞬間興奮了,“大哥,她是真的有錢!”</p>
紋身男瞥了一眼癱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陸執(zhí)一眼,嘖了聲,隨即將目光挪向姜許,“行吧,這小子欠了我一千萬,你要是替他還了我就放過他�!�</p>
一千萬!</p>
姜許倒吸一口冷氣。</p>
陸執(zhí)的養(yǎng)父雖然是借了高利貸,可絕對沒有借到這么多,這都是這幾年利滾利滾出來的可怕數(shù)字。</p>
“不過你先轉(zhuǎn)五十萬,之后每天都給這個賬戶打五十萬,還完為止�!�</p>
這群放貸的還是很老練的,知道數(shù)額高了會引起銀行介入審查。</p>
“可以。”姜許拿的出這筆錢,她一次性先轉(zhuǎn)了五十萬。</p>
見姜許這么爽快,那群人還算是好說話,“我勸你最好不要報警,不然我相信你知道后果的,小妹妹�!�</p>
他朝地上敲了敲鐵棍,硬物撞擊地板發(fā)出沉悶聲響。</p>
姜許咽了咽口水,“我知道,我不會報警的�!�</p>
那群人沒有多待,拿到了錢很快就離開了。</p>
眼看已經(jīng)沒了他們的人影,姜許一直緊繃的弦才緩緩松懈下來。</p>
她連忙跑到陸執(zhí)身邊,一臉擔憂,“陸執(zhí),你還好嗎?可以聽見我說話嗎?”</p>
倒在地上的男人一動不動,耳邊嗡鳴根本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但好在姜許還能感受到他的呼吸。</p>
而這時,巷口傳來急促的警笛聲。</p>
是警察來了。</p>
看見眼前的場景,他們很快就搞清楚了情況,連忙幫著姜許把人抬上了救護車。</p>
——</p>
半個小時后,京市第一人民醫(yī)院。</p>
陸執(zhí)身上的傷口此刻已經(jīng)上藥包扎處理好了,但人還沒醒過來。</p>
醫(yī)生說他的頭部受到過重擊,引起輕微腦震蕩,需要好好休息。</p>
姜許跑前跑后繳納各種醫(yī)藥費用,一直守在他身邊。</p>
室友三人這時也聞訊趕了過來。</p>
陶菁一開始發(fā)現(xiàn)姜許不見了的時候被嚇了一跳,后來接到她的電話聽說她在醫(yī)院的時候更是擔憂。</p>
幾個人風塵仆仆的,還帶著外頭風雪的寒意,“怎么回事?陸學長怎么會惹上那些人?”</p>
姜許搖了搖頭沉默著沒有回答,她知道那群人是來找陸執(zhí)養(yǎng)父討債的。</p>
陸執(zhí)的養(yǎng)父陸賓借了高利貸去賭博,輸光之后受不了那群討債的人沒日沒夜的毆打和威脅,最后跳樓一死了之。</p>
那些放高利貸的絕不可能讓自己的錢有去無回,陸賓沒有其他子嗣,他們自然就把這筆債算到了陸賓唯一的養(yǎng)子陸執(zhí)頭上。</p>
姜許并不打算將陸執(zhí)的這些悲慘經(jīng)歷隨意告訴別人。</p>
沒多久,警察來找姜許做筆錄,是一個姓韓的女警官。</p>
“你是陸執(zhí)同學的女朋友吧?”韓警官問她。</p>
姜許頓了頓,沒做回答。</p>
韓警官早就對陸執(zhí)做了背景調(diào)查,她只當姜許是默認。</p>
陸賓還在世的時候吃喝嫖賭三天兩頭進局子蹲,每次都是陸執(zhí)去將他領(lǐng)出來,一來二去韓警官也認識了他,知道他的遭遇。</p>
姜許也知道韓警官曾幫過陸執(zhí)幾次,對他挺好的。</p>
“說說剛才的具體情況吧�!�</p>
姜許就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還說了那群人要求她每天給他們轉(zhuǎn)賬以及不讓她報警的事。</p>
韓警官拿筆在紙上記錄著,“好,我知道了�!�</p>
“那個賬號我也記下了,轉(zhuǎn)賬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們會按要求每天給那些人轉(zhuǎn)錢過去的�!�</p>
至于轉(zhuǎn)過去的錢是不是真的錢、能不能用,那就另說了。</p>
姜許相信警察們有自己的方法,她也沒擔心,只是道謝,“謝謝�!�</p>
“不客氣,這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p>
那群放貸的這么猖狂,韓警官自然不會坐視不理。</p>
“我們會盡快抓到那群犯罪分子的�!表n警官收起記錄的報告,“你跟你男朋友這陣子多注意一下,盡量別去人少或沒人的地方,結(jié)伴出行,遇到情況不對立馬報警�!�</p>
“好,謝謝韓警官�!苯S應(yīng)下。</p>
韓警官離開之后,姜許再次回到了病房。</p>
陶菁三個人都還在,聽見聲音,她們?nèi)汲戳诉^來。</p>
姜許率先說道:“學校有宵禁,菁菁、霞霞還有晴美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陪著陸執(zhí)就好�!�</p>
“也好�!比苏酒鹕�,陶菁說道,“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姜姜你有什么事給我們打電話。”</p>
“嗯好�!�</p>
——</p>
陸執(zhí)恢復(fù)意識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刺白干凈的天花板,空氣中混雜著消毒劑的清潔味道,以及淡淡的青澀柑橘調(diào)香味。</p>
這氣味陸執(zhí)并不陌生,是姜許身上常有的味道——</p>
她不喜歡噴香水,這純粹是她沐浴露和洗衣液的香味。</p>
陸執(zhí)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去,只見樣貌精致的女孩手撐著額頭靠在床邊,困倦地閉著眼睛,腦袋一點一點的。</p>
她的淺色長發(fā)乖順的別在耳后,綿長卷翹的睫毛此刻正微微顫動著。</p>
姜許長的很好看,鼻梁線條流暢,整體小巧而立,下邊嵌入的紅唇豐盈飽滿,唇線蜿蜒自然上挑,嬌艷迷人。</p>
是很容易讓人下意識直盯著看的漂亮。</p>
突然,她手肘一歪,腦袋失去支撐猛地下墜,額頭險些要砸到床沿。</p>
陸執(zhí)見狀下意識伸手去接。</p>
手下觸感潤澤滑膩,肌膚瑩白柔嫩,像是一塊上品白釉玉。</p>
幾乎是在剛碰上的那一瞬,姜許就及時醒了過來。</p>
她坐直身體,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隨后驚喜地看向他,“你醒了?”</p>
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太過短暫,姜許并沒有發(fā)覺到異常。</p>
“嗯。”掌下空蕩,陸執(zhí)略顯僵硬地收回手臂。</p>
在巷子里的時候他還沒有完全陷入昏迷,隱約知道是姜許及時出現(xiàn)救了他。</p>
“身上還有哪里不舒服嗎?”姜許站起身欲要朝外走,“我去叫醫(yī)生過來�!�</p>
陸執(zhí)瞬間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他掌心干澀,但她的手卻像初生的嫩芽一樣又滑又軟。</p>
“我沒事�!�</p>
說著,他松開姜許,掀開被子起身下床。</p>
姜許以為他要去衛(wèi)生間,但等到他換回自己的衣服出來之后,她才意識到不對勁,“你要離開?”</p>
她連忙上前攔住他的動作,“醫(yī)生說你需要好好休息,今晚還要留院觀察一下�!�</p>
而且他身上的衣服現(xiàn)在全是干涸的血跡,看著有些嚇人。</p>
陸執(zhí)充耳未聞,穿上外套就要往外走。</p>
見他這么堅決要出院,姜許情急之下用力拉住他的衣擺,“如果你是擔心醫(yī)藥費的話,我已經(jīng)付過了,你可以不用著急出院�!�</p>
“……”眼看陸執(zhí)終于停下腳步,還沒等姜許松一口氣,就聽見他淡漠的嗓音響起,“謝謝,醫(yī)藥費算我借的,之后會還給你的�!�</p>
語氣很冷淡,很疏離。</p>
啪嗒。</p>
陸執(zhí)話音剛落,一滴溫熱的液體就從女孩臉上滑落下來,滴在手背上。</p>
陸執(zhí)一愣,她哭了?</p>
姜許紅著眼眶,雖然極力忍住,但眼淚還是越續(xù)越多,嗓音帶著濃濃的哽咽,“你為什么不聽我的?”</p>
“什么?”陸執(zhí)對她突然的眼淚和質(zhì)問有些無所適從。</p>
“對不起,我…抱歉……”</p>
姜許不停用手抹去根本止不住的淚珠,臉上淚痕一片。</p>
她牙齒用力咬著下嘴唇,直到唇瓣被咬破,腥甜的味道和痛意一同傳來,才終于清醒了些。</p>
雙相躁郁癥除了有躁狂期,還有抑郁期,在這個時候只要一點小小的負面情緒就會被無限放大。</p>
姜許的抑郁期會比躁狂期要好受一些,她只需要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房間里,昏天黑地哭一場,哭累了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p>
盡管每次發(fā)病的時間、地點都不確定,但抑郁期只是處于一種相對低能的狀態(tài),姜許靠自己完全可以度過去。</p>
所以陸執(zhí)還沒有見過她抑郁期時的樣子。</p>
這是第一次。</p>
抑郁期在此刻來的毫無預(yù)兆。</p>
陸執(zhí)的眉頭已經(jīng)狠狠蹙了起來,下頜繃緊,顯然他也意識到了此刻的姜許有些不對勁。</p>
正處于抑郁期的姜許覺得自己的專屬玩具不聽她的話,還對她這么冷冰冰的,憤怒之余更多的則是委屈和悲傷。</p>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仰著脖子,身體一抽一搐的,說出來的話也不受控制,“你是我的,你要聽我的話……嗚嗚嗚……”</p>
見她如此反常,陸執(zhí)一時之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他囁嚅著嘴唇,“……你怎么了?”</p>
“我不許你走……”姜許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撇過臉去不讓陸執(zhí)看到她此刻狼狽的模樣,意識在極度委屈和被迫清醒之間輪換,“我…不用管我……”</p>
陸執(zhí)的眉頭就沒松開過,他將姜許扯過身來面向他,言辭不經(jīng)嚴肅了幾分,“你到底怎么了?”</p>
不管如何,姜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顯然不太正常,陸執(zhí)也做不到對她坐視不理。</p>
“我沒事,就是突然發(fā)病了。”姜許決定實話實說。</p>
“抑郁期?”陸執(zhí)看向她。</p>
他知道姜許患的是雙相躁郁癥,但他只見過她躁狂期興奮惡劣時將他帶到別墅的紅房間,在他身上嘗試各種禁忌工具的樣子。</p>
不知道她的抑郁期原來會像現(xiàn)在這樣,眼淚斷了線一般一直地哭。</p>
“嗯。”姜許再次將嘴唇咬破,刺激的疼痛讓她冷靜下來。</p>
“你不是要出院嗎?你快走吧,我會幫你辦出院手續(xù)的�!�</p>
姜許此刻自顧不暇,也不再阻攔他。</p>
她推搡著他,“你快走吧。”</p>
靠痛意保持的清醒并不能維持太久,她怕等會抑郁情緒接踵襲來時她會控制不住不讓陸執(zhí)離開。</p>
這一世,她不想再因為她的病而強迫他。</p>
陸執(zhí)站在原地,并沒有離開。</p>
“……我?guī)湍憬嗅t(yī)生?”</p>
“不用,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就好�!�</p>
姜許用力咬著下嘴唇強撐理智,“我真的……沒事,我現(xiàn)在好多了。”</p>
快走吧,她真的快撐不住了。</p>
陸執(zhí)抿著唇瓣,“那你照顧好自己�!�</p>
他等會要趕去夜班兼職,而且這里是醫(yī)院,姜許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事。</p>
他沉默片刻,還是決定轉(zhuǎn)身離開。</p>
但剛走沒兩步,腰腹突然被人從身后抱住,姜許細軟哽咽的聲音低低傳來。</p>
“不許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