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江峰這次倒是攔下了咄咄逼人的王翠花，他一臉歉意道，</p>

    “雪雪，妹夫，打擾你們吃飯了，我們這就走。”</p>

    江耀祖見父親要抱著他離開，立馬哭鬧起來。</p>

    “不要！不要！耀祖要吃肉肉！耀祖要吃肉肉！爸爸壞！爸爸壞！”</p>

    江耀祖早就被王翠花嬌慣成了專橫霸道的性子，如今即使在外面，也毫無顧忌地撒起潑來。</p>

    江峰露出難色，自從父母死后，他除了希望把妹妹好好養(yǎng)大，就是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p>

    在江耀祖出生之后，他才覺得，老江家終于有后了。</p>

    他把江耀祖捧在手心里，連原來如珠如寶的妹妹都忽視了。</p>

    這才讓王翠花鉆了空子，差點讓妹妹嫁給一個老鰥夫。</p>

    他對妹妹，是有愧的。</p>

    所以他才在給妹妹嫁妝的時候，把父母的財產(chǎn)多分給了她一些。</p>

    但是，兒子的要求，他也是萬萬拒絕不了的。</p>

    他面露難色地開口，</p>

    “雪雪，你侄子想吃紅燒肉�！�</p>

    “不如，你把這盤菜賣給哥哥，要多少錢都成，就算是哥哥給你和妹夫結婚包的紅包了！”</p>

    江雪冷笑，她原本以為，和這一家人遇上是今天最大的晦氣了。</p>

    沒想到，還能有更晦氣的事等著她。</p>

    “他想吃就要給他？我和顧野累了一天了，剛好要吃點葷腥補補�！�</p>

    “你們要是想吃，要么來得早點，要么去點別的。”</p>

    “我們這里，你想都不要想。”</p>

    王翠花見自家男人和兒子吃癟，潑辣勁兒又上來了。</p>

    “嘿，你個賠錢貨，好好說話你聽不懂是吧！”</p>

    “我兒子耀祖，那可是你們江家唯一的香火！”</p>

    “將來你在夫家受委屈了，可是要耀祖給你撐腰的！”</p>

    “現(xiàn)在你連一盤紅燒肉都不給耀祖吃，小心等你死了以后沒人給你摔盆！”</p>

    顧野礙著江雪的面子，本來是不想跟江家人起沖突的。</p>

    但王翠花都罵到江雪臉上了，他實在是忍不住了。</p>

    男人站起身擋在江雪前面，高大的身軀瞬間遮住了王翠花和江峰的視線。</p>

    王翠花咽了口唾沫，色厲內荏道，</p>

    “怎么著，你還想動手？”</p>

    “老娘告訴你，這可是在縣里，不是你們村里！”</p>

    “你要是打我，我就把你送進公安局去，讓你吃牢飯！”</p>

    江峰抱著懷里嚇哭的耀祖，把還在叫囂的王翠花往后扯。</p>

    “對不起，對不起妹夫，你妗子嘴上沒個把門的，說的話你和雪雪別在意�！�</p>

    “我們這就走，這就走。”</p>

    他剛走出幾步，又回頭囑咐道，</p>

    “妹夫，你要好好待雪雪�！�</p>

    “雪雪從小沒了娘，只有我這個哥哥帶著。”</p>

    “她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你就來找我，別欺負了她�！�</p>

    “過段時間，我就去村里看你們。”</p>

    江雪垂頭，似是下定了什么決心。</p>

    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的堅定。</p>

    “哥，當初王翠花要把我賣到那老鰥夫家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p>

    江峰的背影一怔，他回過頭，嘴唇顫抖著。</p>

    “雪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就別計較了....”</p>

    江雪眼中的失望像是快要溢出來，她起身，走到江峰面前站定。</p>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當初的事情，跟你到底有沒有關系！”</p>

    江峰渾身顫抖得厲害。</p>

    有關系嗎？</p>

    是有關系的。</p>

    他雖然當時不知道王翠花給江雪找的是個那么不堪的人家，但他在王翠花收了對方五百塊的聘禮之后，就知道了一切。</p>

    他能有什么辦法呢？</p>

    他知道那五百塊錢的時候，王翠花早就拿那些錢補貼給了娘家。</p>

    那些錢，已經(jīng)要不回來了。</p>

    這些年，為了娶王翠花，為了養(yǎng)江耀祖。</p>

    他手里的那份財產(chǎn)已經(jīng)拿不出來多少了，怎么還得起那五百塊錢呢？</p>

    他已經(jīng)很對不起江雪了，更不能拿江雪的那一半去補自己的虧空。</p>

    更何況，只有江雪帶著這些錢嫁過去，才能少受點欺負。</p>

    江雪對著他哭求的時候，他也曾想過，要把王翠花和那老鰥夫報到公安那里去。</p>

    這是明目張膽的買賣人口，只要他去做了，江雪一定會被救下來的。</p>

    但是他沒有，他就眼睜睜地看著妹妹在他面前哭成了個淚人。</p>

    他沒有辦法，耀祖還太小，他不能沒有媽媽。</p>

    他這不是懦弱，他只是在為大局考慮，一定是的。</p>

    江雪看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江峰，心里所存的希冀徹底熄滅了。</p>

    原來他知道，原來他什么都知道。</p>

    她自嘲地一笑，向后退了兩步。</p>

    “我知道了，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來往了�！�</p>

    江峰急了，</p>

    “雪雪，哥哥知道哥哥之前做錯了，你再給哥哥次機會！”</p>

    “我們是彼此世上唯一的親人，怎么能夠不來往呢！”</p>

    江雪直直地看著眼前抱著孩子，滿臉胡茬的男人，忽然覺得好陌生。</p>

    她好像已經(jīng)忘了，那個原來把她當眼珠子疼的哥哥是什么樣子了。</p>

    他們父母死后的那年冬天，親戚們把他們關在地窖里，想要打聽父母財產(chǎn)的下落，每天只給他們兩個饅頭吃。</p>

    大雪天里，饅頭凍得比石頭還硬。</p>

    是哥哥，把饅頭貼身捂在懷里。</p>

    等饅頭軟和了，再把饅頭撕成細細的條，一口一口地細心地喂給她吃。</p>

    她記得哥哥跟她說過，只要有哥哥在，她就不是沒有爸爸媽媽管的野孩子。</p>

    有哥哥在，一切都會好的。</p>

    可是，也是她的哥哥，差點親手把她推進深淵。</p>

    也許，親人之間也是有緣分的。</p>

    她沒有辦法原諒江峰的拋棄，卻也沒有力氣去恨他了。</p>

    就當她的不追究，報答了江峰這些年的照顧吧。</p>

    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p>

    “哥哥，放手吧�！�</p>

    “你要是再來糾纏，我就把當初的事報到公安局去�！�</p>

    “我相信，他們會很感興趣的�！�</p>

    江峰一噎，囁嚅了半天。</p>

    他哽咽道，“好，雪雪，你多保重�！�</p>

    他看了一眼顧野的方向，“要是受了委屈，哥哥家永遠歡迎你。”</p>

    他回過身，拉著還在罵罵咧咧的王翠花和哭鬧不停的江耀祖頭也不回地走了。</p>

    背影看著，比來時更加佝僂了。</p>

    江雪也抹了一把不知何時流了滿臉的淚，她以后，沒有哥哥了。</p>

    顧野沒有說話，從后面把江雪擁進懷里，感受著她顫抖的身軀。</p>

    “別哭，你還有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