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防空警報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警報聲在空曠的黑暗中回蕩，頻率越來越急促，而我們窮盡目力，也無法在這黑暗中窺得任何異動，空氣中彌漫著不安的氣氛，讓人只想拔腿而逃。然而四周的環(huán)境又讓我們走投無路，焦急間只有站在飛機(jī)頂上，束手等待著警報下的危機(jī)。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警報在響了大概五分鐘后，突然靜止了下來，但沒等我們反應(yīng)過來，接著，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傳來，像什么機(jī)械扭曲的聲音，下游黑暗處的水聲也猛地響了起來。

    我忐忑不安地看著聲音的方向，不知道那里發(fā)生了什么，連腳下的飛機(jī)殘骸，都輕微抖動了起來。低頭一看，四周的水流變得更加澎湃，而且，水流的水位竟然下降了。

    難道是水壩！我突然意識到。剛才的警報和聲音，確實是水壩開閘放水的特征，日本人竟然在地下河里修建了一座水壩

    我有點難以置信，但是，既然地下河里可以"墜毀"一架轟炸機(jī)，那修建一座水壩，似乎還是比較合理的事情。我和副班長對視了一眼，都看著退下的水位，有點發(fā)蒙。

    水位迅速下降，半小時后就降到了那些麻袋以下，無數(shù)的尸袋連同飛機(jī)的機(jī)身露了水面，那種情形實在太可怕了，你在黑暗中會覺得，并不是水位退了下來，而是底下的尸體浮了上來，連綿一大片，看著就喘不過氣來。

    幸運的是，我們還看到一條由臨時的鐵網(wǎng)板鋪成的棧道，出現(xiàn)在麻袋中間。鐵網(wǎng)板是浸在水里的，但在上面走肯定不會太過困難。

    雖然我們不知道這排水是人為的，還是由這里的自動機(jī)械控制的，但我們知道這是一個離開困境的絕好機(jī)會。我們馬上爬下飛機(jī)，順著麻袋一路攀爬下到了棧道上，棧道下面墊著尸袋和木板，雖然已經(jīng)嚴(yán)重腐朽但還是可以承受我們的重量。我們快步向前跑去。

    很快水位就降到了棧道以下，不用蹚水了，跑了大概一百米，咆哮的水聲更加的震撼。我們感覺已經(jīng)靠近了水壩。此時已經(jīng)看不到飛機(jī)了，巨大的鐵軌出現(xiàn)在水下，比普通火車的鐵軌要寬了不止十倍，看鐵軌和出現(xiàn)飛機(jī)的位置，應(yīng)該是滑動飛機(jī)用的。

    同時我們也看到了鐵軌的兩邊，有很多巨大的變電器，那些是巨型水力發(fā)電設(shè)備的附屬設(shè)備，在這里的激流下，似乎還有一些在運作，發(fā)出轟鳴聲，但是不仔細(xì)聽還是分辨不出來。

    此外有吊車，還有指示燈和倒塌的鐵架哨塔，隨著水面迅速下降，各式各樣已經(jīng)嚴(yán)重腐蝕的東西，都露出了水面。

    真是想不到這水下竟然淹沒了這么多的東西，不過奇怪的是，這些東西為什么會設(shè)置在河道里

    再往前，我們終于看到了那道大壩。

    那其實不能稱為大壩，因為只有一長段混凝土的殘壁聳立在那里，很多地方都已經(jīng)裂開了縫。但是，在地下河中，你不可能修建非常高的建筑，這座大壩可能只是日本人臨時修建的東西。

    我們在大壩下面看到了警報發(fā)聲器——一排巨大的鐵喇叭，也不知道剛才的警報，是哪一只發(fā)出來的。而棧道的盡頭，有那種臨時的鐵絲梯，可以爬到大壩的頂部。

    抬頭看看，最多也只有幾十米，看著大壩上潮濕的吃水線，我心有余悸，副班長示意我，要不要爬上去

    我心里很想看看大壩后是什么，于是點頭，兩個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踩上那看上去極不牢靠的鐵絲梯。

    幸好鐵絲梯相當(dāng)?shù)姆�(wěn)固，我們一前一后爬上了大壩，一股強(qiáng)烈的風(fēng)吹過來，差點把我直接吹回去，我趕緊蹲下來。

    我原本估計，一般大壩的另一面，必然是一個巨大的瀑布，這一次也不假，我已經(jīng)聽到了水傾瀉而下的聲音，聲

    聲音，聲音在這里達(dá)到了最高峰。

    然而又不僅僅是一個瀑布，我站穩(wěn)之后，就看到大壩的另一面，是一片深淵，暗河水奔騰而下，一直落下，但是奇跡般地，我竟然聽不到一點水流撞到水面的聲音，根本無法知道這下面有多深。

    而最讓人感到恐懼的是，不僅是大壩的下面，大壩的另一邊同樣完全是虛無的漆黑，好比一個巨大的地底空洞。我的手電，在這里根本就沒有照明的作用。也無法知道這里有多大。

    我感受到一股空虛的壓迫感，這是剛才在河道中沒有的，加上從黑暗中迎面而來的強(qiáng)勁冷風(fēng)，我無法靠近大壩的外沿。我們就蹲在大壩上，副班長問我道："這外面好像什么都沒有好像宇宙一樣……是什么地方"

    我搜索著大腦里的詞匯，竟然沒有一個地質(zhì)名詞可以命名這里。這好像是巨大的地質(zhì)空隙，這么大的空間，似乎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大量的溶洞體系壽命終結(jié)、突然崩塌，形成的巨型地下空洞。

    這是地質(zhì)學(xué)上的奇景，我竟然可以在有生之年看到如此罕見的地質(zhì)現(xiàn)象，我突然感覺自己要哭出來了。

    就在我為眼前的巨大空間所震驚時，突然"轟"的一聲，幾道光柱在大壩的其他部位亮了起來，有幾道瞬間就熄滅了，只剩下兩道，一左一右地從大壩上斜插了出去，射入了眼前的黑暗中。

    我們嚇了一跳，顯然是有人打開了探照燈——大壩里有人！

    副班長戒備起來，輕聲道："難道這里還有日本人"

    我心說怎么可能，驚喜道："不，可能是王四川！"說著，我就想大叫一聲，告訴他我們在這里。

    可沒等我叫出來，一種極度的恐懼頓時籠罩了我，我渾身僵住了，眼睛看到了探照燈照出來的地方，一步也挪不開。

    我一直認(rèn)為恐懼和驚嚇是兩種不同的東西，驚嚇源于突然發(fā)生的事物，就算這個事物本身并不可怕，但因為它的突然出現(xiàn)或者消失，也會讓人有驚嚇的感覺。而恐懼則不是，恐懼是一種思考后的情緒，而且有一種醞釀的過程，比如說我們對黑暗的恐懼，就是一種想象力思考后帶來的情緒，黑暗本身是不可怕的。

    如果你要問我當(dāng)時在那片深淵中看到了什么東西，才能夠使用恐懼這個詞語，我無法回答，因為，事實上，我什么都沒有看到。

    在探照燈的光源下，我什么都沒有看到，這就是我莫名的極度恐懼的來源。

    在我的想法中，這個巨大的虛無空間有多大我已經(jīng)有一個定量的概念，我認(rèn)為它的巨大，是和我見過的和我聽過的其他地下空洞比較得來的，但當(dāng)探照燈的燈光照出去后，我發(fā)現(xiàn)，巨大這個詞語，已經(jīng)無法用來形容這個空間的大小。

    我在部隊以及平時的勘探生活中，深切地知道，軍用探照燈的探照距離，可以達(dá)到一千五百米到兩千米——這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說，我可以照到公里外的物體，還不算兩千米外的弱光延伸。

    但是我這里看到，那一條光柱直射入遠(yuǎn)處的黑暗中，最后竟然變成了一條細(xì)線。沒有任何的反光，也照不出任何的東西，光線像被黑暗吞噬了一樣，在虛無中完全消失了。

    那種感覺就像探照燈射入夜空一樣，所以我一開始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但隨即想起了，頓時就愣住了。

    副班長看我的面色不對，一開始無法理解，后來聽我的解釋之后，也僵在了那里。

    此時我的冷汗下來了，一個想法控制不住地從我心里出現(xiàn)。我頓時理解了，為什么日本鬼子要千辛萬苦地運一架轟炸機(jī)到這里來。

    難道，他們竟然想飛到這片深淵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