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當(dāng)天晚上，李翊過來看我。</p>
他大概剛忙完公務(wù)，還穿著龍袍，明黃色的錦衣襯的他長身玉立，他生母孝懿皇后當(dāng)年在閨中時就以才貌雙全聞名大邑，先皇也相貌儀表堂堂，他繼承了來自雙親最優(yōu)秀的基因，所以長的豐神俊朗、劍眉星目，極其英俊。</p>
如今被歲月沉淀，又久居高位，身上還多了一種不動聲色的含蓄氣度，所以剛進宮的那批秀女在初初看見他時，各個驚訝不已，然后低頭紅著臉，嬌羞不已。</p>
他向來很得女子喜歡——這喜歡并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地位，而是單純的只喜歡他這個人，這是我從嫁給他就知道的事。</p>
我們少年夫妻，我嫁給他時，不過及笄才一年，又陪他經(jīng)歷過叛亂的動亂，一同風(fēng)雨里走過來的，算是同甘共苦過。</p>
他敬重我，就像所有尋常家庭里男子敬重自己的發(fā)妻一樣。</p>
他應(yīng)該是用完膳過來的，但還是陪著我一起吃了點小廚房給我熬的粥。</p>
他看著一桌的清淡小菜，蹙著眉說：「你這病都快一個多月了，怎么還沒好？太醫(yī)院的那群酒囊飯袋，真是越發(fā)的不中用了�！�</p>
我給他添菜，語氣平淡地說：「本就是需要慢養(yǎng)的病，和他們也沒多大關(guān)系�！�</p>
他拿著筷箸不動，皺眉上下打量著我，又說：「你是不是又瘦了不少？每日吃這樣清淡的東西，身體怎么能養(yǎng)的好。」</p>
我對他溫和地笑了笑，溫言細(xì)語地說：「是我自己沒胃口�！�</p>
他就不說話了。</p>
他陪著我用膳，讓我多吃半碗粥，盯著我喝完了才松一口氣一樣，伸手握著我的手，語氣喟嘆，他說：「晚凝，你要好好養(yǎng)著身子，當(dāng)年……」他臉上悵然和短暫的傷心不像是做戲，他說：「當(dāng)年陪著我的人，只剩下你了�！�</p>
我溫柔地對他微笑，然后將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算作無聲的寬慰。</p>
這是我一貫善解人意的姿態(tài)，李翊最喜歡的性子。</p>
宮里人人都知道我性子最好，賢德仁厚，待人和善，當(dāng)然這和善不是軟弱可欺，任由下人糊弄，只是我很少計較什么事情，比如嬪妃請安遲到，御前失儀，或者偷偷托家信寄回去，我從沒較真計較過，宮中踩高捧低，但所有不得寵的嬪妃的待遇我都親自盯著，免得被下面的人欺負(fù)了去。</p>
有些宮人有事求到我這里，看情況我都能幫就幫，后宮政務(wù)我雖然病著，但也打理的井井有條，所以我在宮中很得人心。</p>
這也是李翊一直敬重我的原因。</p>
人人都當(dāng)我是佛口仁心的菩薩。</p>
我將手放在李翊的手背上，一副恭順柔和安慰的姿態(tài)，沒人看見我垂下眼睫低下頭，唇角溫柔的笑意一點點收斂起來后，面無表情的一張臉。</p>
第二日早上我伺候李翊穿衣服，他看著我說：「怎么起來了，有下人伺候，你多睡會�！�</p>
我站在他面前，低頭為他系黃帶子，說：「這是臣妾的本份。」</p>
他神色一動，握著我的手，凌厲的眉眼一點點柔和下來，他嘆口氣，說：「你身體好好的，就是最大的本份了。」</p>
他不知道想到哪里，微蹙眉，神色有些不悅：「你身子本來就不好，后宮就這幾個人，還惹你煩心，一個個的，病中也不知道讓你省心，還敢求我做主，真是沒規(guī)矩�！�</p>
我笑了笑，沒說話。</p>
直到他用完膳離開前，他都沒提起珍嬪，我目送他的背影眾星捧月地消失在游廊盡頭，才收回視線，坐回去。</p>
春嵐站在我身邊伺候著，有些疑惑地輕聲問我：「娘娘，皇上怎么沒提起珍嬪，奴才還以為……還以為皇上是來為珍嬪說情的�！�</p>
我笑起來，看著案臺上擺在的一瓶牡丹，這是內(nèi)務(wù)府一大清早摘下來送過來的，還帶著新鮮的露珠，雍容華貴，我用指尖撥弄著花瓣，說：</p>
「不過一個玩意兒，他當(dāng)年那樣喜歡李今紓，為她百般隱忍謀劃，為了權(quán)勢還不是說放棄就放棄了，更不要說珍嬪這樣一個替身了，不過是罰跪三個月，我就是直接杖殺了她，李翊也不會為她說半句話�！�</p>
我看著面前開的像碗口一樣大的姚黃，微微有些失神，剩下半句話我沒說出口，不過春嵐跟在我身邊這些年，應(yīng)該也懂。</p>
更何況，李翊是不會為了這樣一個玩意兒，惹我不開心的。</p>
在李翊心里，他后宮的這些女人，每一個都有不同的份量和她應(yīng)該待的位置。</p>
就像珍嬪只是他懷念故人的一個玩意兒，再受寵也不過一只無足輕重的寵物，可以有其它無數(shù)個寵物代替；就像江綰一是他踩著往上走的青云梯，就像李今紓是他心口一碰就痛的朱砂痣……</p>
就像我，就是他娶回來替他打理后宮的仁德賢厚的發(fā)妻。</p>
出身世家、對他的所有嬪妃都溫柔包容、寬宏大度、情緒穩(wěn)定，和他的利益休戚與共，永遠(yuǎn)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考慮問題，更何況我娘家還識趣，在他登基第二年就將所有兵權(quán)如數(shù)上交，不做擅權(quán)弄政的外戚。</p>
更何況，我還沒有孩子——這就是他眼中再適合不過的皇后。</p>
不嗔不怒，不貪不驕，我活成了佛寺里寶相莊嚴(yán)的佛像，沒有任何私欲，在李翊眼里，這才是無害且完美的。</p>
所以李翊不知道，我這樣的人，也藏著一個秘密。</p>
一個包藏禍心、可以誅九族的秘密。</p>
可我溫和地笑著，不會讓任何人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