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珍嬪在罰跪的第三日昏倒了，去為她診治的御醫(yī)為她把出了喜脈。</p>
后宮子嗣單薄，這是一樁喜事，李翊聽了免了她剩下的罰跪，大約是擔心我不悅，還特地遣人來跟我說了一聲。</p>
我自然沒有任何異議，帶著著補品和賞賜去看了珍嬪，我進屋的時候她半躺在床上，佯裝要坐起行禮，到一半?yún)s又倒下去，摸著平坦的小腹嬌羞地對我說：「娘娘恕罪，只是臣妾這幾日勞累，龍?zhí)ゲ环�(wěn)，太醫(yī)說要臥床修養(yǎng)，皇上也說臣妾可暫時不必請禮，還請娘娘不要介意�！�</p>
我唇邊噙著淡淡地笑，跟她說無妨，然后按規(guī)矩溫和地叮囑她幾句注意作息的話，賜給她幾個服侍的嬤嬤才離開。</p>
中午李翊沒去看珍嬪，先來了我這里。</p>
他過來時我正帶著平陽一起看繡娘繡香囊，他進門先看見平陽，一時間愣了愣。</p>
平陽才五歲，長得粉雕玉琢，眉眼和她的生母很像，但因為極少看見這位父皇，所以很忐忑，在嬤嬤的教導下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完禮后就抬頭看著李翊，忐忑中又帶著點眼巴巴的期待。</p>
李翊的表情卻一點點冷淡下去，說：「平身吧�！�</p>
我看著他的表情，跟嬤嬤說：「淑妃在清河殿給平陽搭了個秋千架，你帶公主過去吧�！�</p>
等她被嬤嬤抱走，我才看著李翊，給他斟了杯茶，溫聲說：「平陽到底還只是個孩子�！�</p>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垂眸看著茶杯，靜默很久，才說：「朕知道，可朕一想起她生母，對這個孩子就實在是喜歡不起來�！�</p>
我沉默，過了片刻才轉移話題，問：「皇上怎么這時候過來？」</p>
李翊放下手里的茶杯，抬眸看向我，他的眼神溫和，看著我的時候有種恍惚的溫柔，極其柔和，仿佛帶著愧疚一樣，他說：「珍嬪有孕，我想著，這胎要是個男孩，就抱到你這里養(yǎng)著吧�！�</p>
「你膝下無子，又傷了根基，總得有點倚杖，我要為你打算打算�！�</p>
我眼眶一紅，極快的偏過頭，不想讓他看見我眼眶里的眼淚。</p>
但他到底看見了，他嘆口氣，擁著我的肩將我攬進懷里，嘆息著安慰我：「是……是我對不住你�！�</p>
我在他懷里低下頭，沒有說話。</p>
嫁給李翊這些年，我一共懷孕三次，第一次小產(chǎn)，第二次生下皇子曜兒，只不過被宸妃下毒夭折，曜兒夭折后我傷心過度，身體越來越差，第三次懷孕時也沒保住，小產(chǎn)了。</p>
后來太醫(yī)給我診斷，說我元氣大傷，日后恐難有孕，前朝的臣子們知道這個消息都很嘩然，那之后李翊第一次廣選秀女，才算是堵住了朝中那些大臣的嘴。</p>
李翊不看重元妃生下的大皇子，珍嬪懷的這個若是個男胎，就放到我膝下教養(yǎng)，這里面的寓意不言而明。</p>
李翊也沒含蓄，宮中沒有旁人，他直接說：「只是珍嬪不僅性子嬌蠻，還沒有腦子，那孩子要是抱到你這里，我想著還是去母留子比較好，免得留下后患�！�</p>
我沒說話，想著今天珍嬪在我面前故意拿喬的樣子，她應該怎么都想不到，她剛歡天喜地地懷上孩子，她一心癡戀的男人已經(jīng)在背后輕描淡寫地決定了她的生死。</p>
這是李翊慣常的手法，他捧著你時讓你高高在上、恩寵不斷，情深意重的仿佛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看著他溫柔繾綣的一張臉，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心里是想要你死，還是想讓你活。</p>
這手段，他在沈知念、江綰一、李今紓和我身上都用過，只是如今朝堂穩(wěn)定，我這個皇后溫柔識趣，對他沒有威脅，他的手段，就用到別人身上了。</p>
前三個不識趣的，都已經(jīng)死了。</p>
我沒接珍嬪的這個話茬，轉移話題說：「后宮本就空曠，珍嬪有孕不能伺候，要不還是再選幾個秀女進宮吧。」</p>
他閉上眼睛，大概是累了，他說：「晚凝，你做主就好了。」</p>
秀女的事很快就操辦好了，戶部主持，將冊子遞上來，李翊對此沒有興趣，所以秀女的冊子就交到我這里，由我代為挑選。</p>
因為上一批已經(jīng)看在前朝有功大臣的面子上選了一批世家好的女子，這一批就著重在相貌性情上選，我仔細挑了挑，圈了幾位，然后交給元妃和淑妃，讓她們去操辦剩下的事情。</p>
元妃恭敬應是，淑妃有些意興闌珊，懶懶應了句好，她病好后就漸漸沉默下來，平日除了給我請安，也不怎么出來走動，只是帶著平陽玩。</p>
殿中只有我們三個，向來穩(wěn)重的元妃看她一眼，和她開玩笑：「靖英怎么這樣無精打采的，莫不是宮中要進新人，你不開心？」</p>
淑妃冷冷一笑，哼了一下，說：「進不進新人和我有什么關系，皇上最好現(xiàn)在就將我遣送出宮，我在宮外買個院子，養(yǎng)幾個面首，逍遙自在的有多快活就有多快活�！�</p>
我意外地看著她，她如今這樣子和當初過來讓我罰珍嬪時的態(tài)度判若兩人。</p>
她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最好還能允許我?guī)е疥栆黄穑凑膊幌矚g平陽，他要真是應允了我這件事，那他在我眼里，還算個——」</p>
「淑妃。」我不輕不重地打斷她的話，她自知失言，后面的話也就咽下去，沒再說了。</p>
我朝元妃看了一眼，她敦厚笑著，仿佛沒聽見的樣子，翻著手中秀女的冊子，轉移話題，說：「看著都是相貌秀麗又知書達理的樣子，娘娘圈中的這幾位更是秀外慧中，咦——」她翻到某頁停頓下來，像是有些吃驚。</p>
我朝她望過去，笑著問：「怎么了？」</p>
元妃頓了頓，有些疑惑驚疑地說了一句沒事，半響又遲疑地說：「這位中丞家的秀女，臣妾總感覺好像在宮里見過一樣。」</p>
淑妃說：「我看看�！顾舆^冊子就蹙起眉頭，說：「是嗎？不是宮里的吧，我怎么瞧著挺眼生的？」</p>
元妃笑了笑，說：「那大概是我記錯了�！�</p>
又閑話一會，大概是看我精神不濟，所以兩個人沒待多久就請辭。</p>
臨走前我留了淑妃一會，照例訓了她一頓口無遮攔，讓她回去抄兩遍佛經(jīng)靜心，只是沒說什么時候交過來，她笑瞇瞇地對我行禮，說：「臣妾就知道，娘娘心里是疼我的。」</p>
我頭疼地閉上眼，揮手讓她趕快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