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趙曉燕蹲在鍋灶坑旁邊，滿眼不解地問著。</p>
“哎......”趙曉蘭沉嘆一口氣，低聲說道：“是大姐對不起姐夫......咱得對姐夫好，替大姐贖罪。”</p>
“二姐，姐夫說了不走，他說要陪著咱們。”</p>
聞言，趙曉蘭眼露驚喜之色。</p>
但片刻，看看趙曉燕滿眼的懵懂，眼神又暗淡下來。</p>
唐山海跟姐姐還沒正式拜堂成親，繼續(xù)呆在這個家里名不正言不順，少不了別人背后口水。</p>
如果他離開這個家，憑著那股子韌勁和一身的力氣，一定可以過的更好。</p>
“二姐，以后有姐夫在，咱們是不是就能天天吃大蛤蟆了。”</p>
“嗯對......”</p>
鍋里的肥肉熬成了金黃色，香氣飄出來，趙曉燕悄然吞著口水。</p>
大東北從來不缺糧食，但像趙家這種盲流身份的家庭，想吃點葷腥就只有過年的時候。</p>
“姐，我想......吃油梭子�！�</p>
趙曉燕舔舔唇邊的口水，一下子將手指含進(jìn)嘴里，努力克制著肚子里的饞蟲。</p>
“油梭子留著給姐夫做蘇油餅子，一會兒這油倒出來用這鍋底炒大醬給你卷煎餅。”</p>
說著，趙曉蘭又瞟了一眼屋外。</p>
此刻，唐山海正收拾著那些打鐵的工具和材料。</p>
雖然老趙不在了，但這打鐵的營生不能丟。</p>
盡管唐山海并沒打算繼續(xù)干這打鐵的行當(dāng)，但這些破銅爛鐵卻能為他接下來的打算助一臂之力。</p>
東西收拾的差不多，趙曉燕也跑出來喊他吃飯。</p>
不等進(jìn)屋，就傳出丈母娘劉玉梅盡力克制的咳嗽聲。</p>
她拖著體弱多病的身子操持這個家十幾年，剛四十歲出頭就佝僂了腰，滿臉苦難和滄桑。</p>
這樣一個風(fēng)雨飄搖的家，唐山海還真不忍心拋下不管。</p>
更何況，這一家子除了那個趙曉敏，每一個人都待他如親人。</p>
屋子里，趙曉蘭將飯菜收拾上桌。</p>
摻和著蒲公英葉子的苞米面大餅子，幾塊芥菜疙瘩咸菜。</p>
臉大的二碗里的苞米面粥升騰著熱氣。</p>
桌子上唯一算肉的，就只有那一小鐵盆林蛙燉土豆了。</p>
看著一臉病容的劉玉梅，和兩個骨瘦如柴的小姨子，唐山海心里琢磨著，得給她們改善一下生活。</p>
“曉蘭，一會兒那油涼透了之后，去后屋摘兩個賴瓜瓢，摳里面那些毛毛蘸著給媽涂胳膊燙傷的地方�！�</p>
賴瓜瓢就是摩蘿，殼里面種子上的絨毛有解毒止血的作用。</p>
這年代農(nóng)村沒有脫脂棉，普通的棉絮細(xì)菌多，容易感染創(chuàng)口。</p>
“曉燕，你吃完飯幫你二姐收拾妥了，就去把我昨天教你那倆字兒再寫幾遍......”</p>
“媽，你過晌幫我搓點繩子......”</p>
唐山海一邊低頭吃飯，一邊做著安排。</p>
同里心里也做著下午的打算。</p>
他完全沒注意到，桌邊那娘三個眼中吃驚無比的眼神。</p>
以前的唐山海只知道跟著老趙身邊悶頭干活，一天幾乎說不了幾句話。</p>
吃飯的時候更是從來都不說一個字。</p>
在三人詫異的注視下，唐山海已經(jīng)三兩口喝光碗里的粥，同時一塊苞米面餅子下了肚。</p>
放下碗筷出屋子，帶上兩塊鐵皮子和幾個工具便出了門。</p>
今天在四爺山巴山嘴子那里，雖然被老煙鍋子的閨女郭秀云給搶了獵物，但唐山海卻并不惱火。</p>
見面分一份的確是長白山這一帶打圍的規(guī)矩。</p>
而且唐山海今天進(jìn)山的目的，也僅是為了給丈母娘弄獾子油。</p>
但以后想要吃打獵這碗飯，就正如郭秀云和楊二蛋說的那樣，僅憑一個鐵叉子是絕對不行的。</p>
盡管活了兩世，可唐山海對打獵也只是一知半解。</p>
七十年代末的長白山林區(qū)多的是原始林，里面的野生動物駁雜兇猛，打獵是個腦袋別在褲腰上的營生。</p>
但這卻是此時此地最能夠給這一家子孤兒寡母帶來希望的營生。</p>
所以，唐山海做了一個決定。</p>
世間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p>
就算唐山海把老趙頭留下來的鐵匠營生打出花來，也改變不了那孤兒寡母三個人的命運。</p>
但這年代還沒禁獵，山里的動物隨便打。</p>
更沒有封山，山里的資源隨便采挖。</p>
唐山海想要成為一個正經(jīng)八百的跑山人，必須要虛心請教學(xué)習(xí)。</p>
小崗村的老煙鍋子就是個最佳人選。</p>
四十多分鐘的路程，唐山海到了小崗村郭家時，院子里傳出碰杯暢飲的歡笑聲。</p>
老煙鍋子和他的幾個徒弟正把酒言歡。</p>
酒肉味飄出院子，直往唐山海的鼻孔里鉆。</p>
他正要進(jìn)院子，一條黑背黃肚皮的狗就從旁邊柴垛后竄了出來。</p>
列著架子汪汪狂叫。</p>
把唐山海嚇了一跳，第一反應(yīng)是猛地向后一竄，本能反應(yīng)地抄起木柵欄邊上的棍子就掄了起來。</p>
“你要干啥！”</p>
郭秀云手上握著個肉棒骨，三兩步來到近前。</p>
她不喝斥那要撲過來咬人的狗，竟先朝唐山海不樂意了！</p>
但這也能理解。</p>
剛剛從柴垛竄出來的是條狼青，東北這年代獵戶手里最稀罕的獵狗。</p>
跑山打獵最稱手的搭子。</p>
唐山海那粗壯的胳膊掄著根粗壯的棍子，要是一棒削在那狗腦袋上，準(zhǔn)保當(dāng)場開花。</p>
“咋是你呢？”</p>
郭秀云看到來人是唐山海，眼露疑惑，并同時將還在汪汪狂叫的黑背狼青一腳劃拉到一邊。</p>
那狗也聽話，被卷了一腳，老老實實回了柴垛邊上趴著去了。</p>
“你上我家來干啥？”</p>
“我找老煙鍋子�！�</p>
“老煙鍋子也是你叫的？”</p>
看著唐山海有些木訥的樣子，郭秀云饒有興致地打量她，嘴角忍不住扯起一抹笑意來。</p>
唐山海眨眨眼，也不再說話，從旁邊繞著就往院子里走。</p>
“哎你這個木頭，咋不回嘴呢？”</p>
郭秀云轉(zhuǎn)身拉扯著唐山海的袖子，攔在他面前。</p>
“你找我爹干啥？”</p>
“拜師。”</p>
“啥？”</p>
“我要跟老煙鍋子學(xué)打圍�！�</p>
唐山海的話，驚動了一院子的人，轉(zhuǎn)眼就被呼啦啦圍了起來。</p>
老煙鍋子單腳踩在另一個凳子上，扭頭瞟著。</p>
“你哪個村兒的，找我干爹干啥？學(xué)打圍？”</p>
“他不是萬川村那個上門女婿嗎，還沒進(jìn)門老婆就跟人那啥那個�！�</p>
“啥？上門女婿？這叫爺們嗎？學(xué)雞毛打圍，回家圍著鍋臺轉(zhuǎn)得了�！�</p>
“哈哈哈......”</p>
老煙鍋子的徒弟們捧腹大笑。</p>
這年代，上門女婿不如狗。</p>
更何況唐山海還被老婆綠了，窩囊的要死，在所有人看來，這是個娘們嘰嘰沒半點血性的老爺們。</p>
老煙鍋子卻慢條斯理將煙袋鍋子在桌邊磕著，半晌都沒說話。</p>
郭秀云雖然覺得那些人話說的有點過，但也沒勸阻。</p>
她也著實看不上唐山海那股子不知道哪來的傲氣。</p>
等大家伙笑的差不多了，她才推了唐山海一把，并說：“想跟我爹學(xué)打圍，你得磕十個響頭。”</p>
不知道是被推了一把的原因，還是唐山海也有意磕頭拜師。</p>
撲通！</p>
他當(dāng)即就跪在了老煙鍋子面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