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我把女兒托付給了住在對門的二房東照看。二房東是個和藹的老太太，兒子移民海外，給父母在老家整租了一層兩戶，一戶老兩口住，一戶存放老爺子生平的收藏。老爺子生前很有雅好，喜歡收集一些老式油燈、瓶瓶罐罐之類的古董文玩，據(jù)說價值不菲，滿滿當(dāng)當(dāng)存了一屋子，就放在我租的這戶里。老夫婦一直想著晚年去國外投奔兒子，就是老爺子這些東西一口氣運不走，可也丟不下，因此還留在國內(nèi)。沒想到，這一拖，老爺子竟然沒挺過去，突然走了。老太太一個人，就想著把對面一戶租出去，可以幫忙照看著，也做個伴，等都收拾好了，再去國外投奔兒子。她看我人挺靠譜，不會打她老爺子藏品的歪主意，一個人帶孩子也挺可憐，又覺得猜猜可愛，只收我一半的房租，還時不時送些自己做的吃食給猜猜，實在幫我了不少忙。猜猜放在她家，我放心得很。</p>
安頓好了孩子，我把朋友介紹的「神婆」叫到了家里。我一向是不信這些的，可是孩子出了這檔子怪事，總歸還是請人來看一看的好。那神婆看著比我大不了許多，穿得也和平常人無異。她一進(jìn)屋，眉頭便是一皺。</p>
「大師，您看……」我想要說話，神婆卻一擺手示意我住嘴。</p>
我閉了口，看她徑直向客廳架子里擺放的幾個花瓶走去。</p>
那是鄰居老爺子留下的花瓶，都用玻璃罩著，據(jù)說是清朝的。</p>
「這屋里……死過人吧？」神婆緩緩地開口問。</p>
我心里一驚，她說得還有點準(zhǔn)。</p>
「鄰居老爺爺前不久去世了……可不是在屋里去世的，是在醫(yī)院……」我囁嚅道。</p>
神婆不語，然后，走向了老爺子存放古董的那間屋。</p>
那個屋子的門我平時都是關(guān)著的，里面的東西除了第一次看房，鄰居老太太帶我看了一眼，沒再看過。</p>
「那是鄰居的東西……」沒等我說完，神婆已經(jīng)將門擰開了。</p>
一屋子熄滅的煤油燈，墻上還有些書法字畫一類的，亂糟糟堆了一屋。</p>
「怎么能讓孩子住在這樣的房子里呢？」神婆立刻把門帶上，轉(zhuǎn)過身來，嚴(yán)厲地喝問我。</p>
我緊張得語無倫次：「大師，您是說……這屋子里……真的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p>
神婆一擺手：「那倒不是。只是這房子里存了太多老物件，經(jīng)了多少代人的手，總歸是沾上了些陰氣。大人抵抗力強沒事，小孩子就受不住了。勸你趕快搬家吧�！�</p>
我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只要對孩子好，搬家也不是什么大事。</p>
「大師，我搬了家，孩子就能好嗎？」我追問道。</p>
「那是自然�！股衿牌沉宋乙谎�，面上似乎有些不悅。我一下子有些將信將疑，心里冒出了一絲不好的預(yù)感：這個神婆，不會是訛錢的吧？</p>
果然，神婆接下來就獅子大開口：「給個吉利數(shù)，六萬六吧�！�</p>
這個價格遠(yuǎn)超過我的預(yù)想，可是神婆說數(shù)字不吉利對孩子不好，為了孩子，我也只好認(rèn)了，就當(dāng)買個口彩。但這樣一來，我對神婆的懷疑又加深了。就怕錢也給了，孩子還沒好。</p>
雖然不滿，我還是恭恭敬敬地把神婆送了出去，幫著叫了一輛出租車，預(yù)付了車費。我轉(zhuǎn)身上樓，卻發(fā)現(xiàn)對門的門開著——老太太正站在樓道里等我。剛才我送神婆出去，她想必是看見了。</p>
「阿姨，」我擠出一個疲憊而尷尬的笑容，「猜猜怎么樣？沒什么事情吧？」</p>
老太太把我拉到樓梯口，眼神向樓下瞟了一瞟，低聲問：「那是請的大神吧？」</p>
我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是租的人家的房子，房租又這樣低，貿(mào)然請了神婆來看，總歸是不合適。我本來想瞞著鄰居老太太，現(xiàn)在既然被發(fā)現(xiàn)了，倒不如實話實說，反正我也是要搬走的。</p>
「阿姨，最近猜猜有點不太好，我想著會不會是沖著什么了……」</p>
老太太搖了搖頭，不接我的話，反問：「給了多少？」</p>
我如實說了。</p>
老太太用無奈而惋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你被騙了！那人根本就不會看，就是張口胡說！看這房子老，她想必先是問家里有沒有死過人，哪個老房子沒住過幾代人！沒死過，就說房間里物什老，陰氣重！根本沒那回事！要是這樣，全世界的人見到老頭老太太，都要躲著走了！你們倆啊，一個敢要，一個敢給！」</p>
我又羞又氣，連聲說：「您說的是。」</p>
老太太又往前走了一步，聲音壓得更低：「我跟你說，我和你叔這么多年收藏東西，肯定不會什么東西都收，都是有講究的。那些不吉利的、不好的，我和你叔不可能買到家里的�！�</p>
我連聲稱是。</p>
「我一般不告訴別人，其實我們倆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學(xué)會了看一些東西。」</p>
我的眼睛一下子因恐懼和希望而亮了起來：「阿姨，幫幫我吧，看在猜猜的分上。猜猜到底怎么了？」</p>
「姑娘，我看你人好，拿你當(dāng)親閨女，跟你直說了，你可別介意。」</p>
我再三保證不會介意后，老太太湊得更近，在我耳邊說：「不是房子的問題。」</p>
「不是房子的問題？」我緊張得大腦一片空白，跟著重復(fù)道。</p>
「是孩子的問題。你仔細(xì)看看，那根本不是你的孩子！」</p>
我的血仿佛已經(jīng)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