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惡心
“剛才……剛才那是什么?”
“楚望的成名絕技吧?那場我就在現(xiàn)場,不可能記錯的!”
“車身側(cè)立,兩輪超車……怪不得楚望一點都不慫他姐替他�!�
“我還以為他是真的討厭楚昭到了,哪怕楚昭去死,他也完全無所謂呢�!�
“絕對是提前教過吧,不然楚昭往哪里去學(xué)這個……”
周圍人的議論,蒼蠅嗡鳴般傳進(jìn)楚望的耳中。
最初的震驚過后,逐漸升騰起的,是楚望自己都分辨不出的復(fù)雜情緒。
有沒有教過楚昭,他再清楚不過了。
難以置信。
楚昭究竟是怎么學(xué)會這招的?
明明他曾經(jīng)將話說得那么難聽。
對于楚昭學(xué)習(xí)賽車這件事,除了冷漠,嘲弄,厭煩,便再沒有旁的態(tài)度。
他豎起自我的圍墻,不允許楚昭這個外人踏進(jìn)來半步。
可她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為什么?
為了討好他?為了能與他有共同的話題?有能并肩追逐的熱愛之物?
楚望只覺得惡心。
他看著楚昭,就像在看一只沒有臉皮,也不知羞恥的怪物。
楚昭讓他惡心。
————
“這樣看的話,是蘇少輸了吧。”
“輸給一個女人,還是被商闕嫌棄不要的楚昭,也太丟面兒了!”
“這有什么?楚昭也就是取巧了,要不是楚望教她,你瞧她能贏?”
“那肯定不行啊哈哈哈,不過沒事,反正這回比的又不只是賽場上的輸贏�!�
“待會的好戲更香!”
“可楚昭贏了蘇少,也算給楚望長臉,楚望不會反悔吧?”
“反悔?你看不起誰呢?我們楚少言出必行!”
“而且他最討厭的,就是他這個姐姐!楚昭做什么都無解!你就等著瞧吧!”
————
銀色SA沖過終點,藍(lán)色超跑幾乎并行,彼此只差一線,但勝負(fù)于這一刻分明。
楚昭勝,蘇京墨敗。
SA慢速停下,楚昭松開緊握方向盤的手,十指因為賽程中的過度用力,正輕微痙攣著。
兩個月以來的頭回賽車,到底是有些生疏了。
楚昭深吸口氣,又輕緩?fù)鲁�,努力平�?fù)自己的心跳與呼吸,讓它們回到正常的軌道。
稍緩一些后,楚昭摘下頭盔,烏黑長發(fā)傾瀉而下,額前劉海也重新垂落,蓋住了她那雙清透漂亮的貓瞳。
瞧著同往常沒什么兩樣。
只除了前視鏡中照映出的,在楚昭唇邊彎起的小小弧度。
她進(jìn)行了一場酣暢淋漓的賽車比賽,還憑實力贏了蘇京墨。
楚昭當(dāng)然會覺得高興。
她推開車門,從下車到露面,四下鴉雀無聲,靜到落針可聞。
楚昭并不在意旁人態(tài)度,只拿著鑰匙,在人群中找楚望的所在。
她要把鑰匙還給楚望,再下山去找春姨。
現(xiàn)在她心情正好,積壓的郁氣也得到了釋放,春姨看到這樣的她,一定會放心很多,好好養(yǎng)病的!
“楚……”
楚昭開口,楚望兩個字都沒能叫全,四面就忽地爆發(fā)出狂烈的笑聲。
像冷水潑進(jìn)油鍋,鐵錘砸碎玻璃,楚昭愣怔原地,無所適從。
笑意從她心中消失,出現(xiàn)在了她目之所及的每一張面孔上。
“哈哈哈哈哈,我天,楚少,太絕了!真的!”
“你只說楚昭是為了討好你才去學(xué)的賽車,半吊子水平不值一提,結(jié)果呢?”
“她連你成名絕技都學(xué)會了哈哈哈!”
“講真,你小子故意的吧,就是想騙我們蘇少拿出來的賭注!哈哈用你昭姐姐的拼死賽車,換你另一位芙姐姐想要許久的水上別墅——”
“別說,你可真會玩��!”
“……”楚昭腦中轟鳴一聲,所有表情都從她面上失去。
“哈哈哈,楚少再會玩,也得先有傻子情愿上鉤�。 �
有人開始惡意模仿,楚昭在簽生死協(xié)議前,對楚望說過的話。
【“楚望,只這次比賽,我會替你賭�!薄�
【“如果我贏了,你要保證,此后除正式賽事,旁的比賽,你都再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做賭注�!薄�
【“明白了嗎?”】
“哈哈哈明白了嗎?多感人的姐弟情�。∮质菫槲覀兂賹W(xué)賽車,又是替我們楚少和人賭命的!”
“你不會真以為我們楚少這么傻吧!”
“是了,你瞧她那表情,哈哈哈都蒙了�!�
“傻叉!楚少和我們蘇少賭的,是你知道他和蘇少賭命后,會替他上場比賽啊!”
————
“……”楚昭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尖利的笑聲混雜著嘲弄的言語,惡意猶如疾雨,鋪天蓋地地向她潑淋。
大腦已然罷工。
因為那些從耳朵接收,思維卻無法理解的聲音。
某個瞬間,她甚至分不清現(xiàn)實與噩夢的界限。
楚昭患有重度的睡眠障礙,其中有一類病狀表現(xiàn),就是俗稱的“鬼壓床”。
人在被鬼壓床時,意識其實是清醒的,四周的一切聲息也都能感知——
可眼睛無法睜開,身體也不受自控,只有恐懼一息不停地蔓延,蔓延。
它吞沒一切。
于是,心臟開始悶痛,呼吸也變得困難,但求生欲卻會上涌。
那是人之本能。
具現(xiàn)化到外在,就是身體的痙攣抖顫,面部的扭曲抽搐。
無數(shù)次,楚昭為了逃離夢魘,在深黑的恐懼中,奮力去咬自己的舌頭。
她渴望有一場刺痛,能讓她從噩夢中驚醒脫逃。
有時能成功,有時并不能。
但無論成功與否,楚昭都很清楚,和噩夢做斗爭的自己,是病態(tài)丑陋,不堪入目的。
那她現(xiàn)在呢?
是正常的嗎?
楚昭不確定了——她不敢去碰自己的臉。
……
[我天,她怎么了?臉是不是在抽搐?]
[好恐怖啊,聽說她有精神病,原來是真的�。
[這也太晦氣了吧!跟驚悚片似的,怪不得商闕會跟她退婚,這玩意誰敢娶��?]
[楚少也是不容易,和這樣的姐姐相處……]
“真惡心。”
四下嘈亂不休的蒼蠅嗡鳴,忽地停寂下來。
隔著擁擁簇簇的人群,楚望面無表情地盯視著楚昭的臉,重復(fù)道。
“當(dāng)眾犯病,你真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