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張猛皮膚黑,長得也壯,一身腱子肉緊繃繃的,不笑的時候面向甚至有點兇。
這些日子處下來,我發(fā)現(xiàn)這男人有時候就像個小孩子,有趣兒的很。
這天我們正在吃飯,外頭有人拍門。
張猛,張猛
這里的漢子嗓子眼都粗,聽起來有點兇,我怯怯了看了張猛一眼。
他安撫的在我頭頂揉了一把。
別管外頭,你先吃
他走到到院子里,沒開門,扯著嗓子應(yīng)了一聲啥事
外頭也扯著嗓子回。
管事的讓我來知會你一聲,明兒個咱倆去趟鎮(zhèn)上,回來白天就歇了,該咱們這隊上夜了
知道了
交代完正事,外頭那人又高聲調(diào)笑。
你他娘的連門都不開,院里還能藏個大姑娘不成,真有這好事,讓兄弟也弄弄,癢的很!
說完,門外頭哈哈一陣大笑。
滾,這么想弄女人,回家找你娘去
張猛轉(zhuǎn)身回屋,把門閂掩了。
這是六子,自家兄弟,不是壞人,就是嘴欠,你別搭理他。
我點了點頭,心說這六子說話跟噴屎一樣,臭的很。
南山的核桃見光多,熟的早,先收了一批。
張猛他們需要把打下來的東西拉到鎮(zhèn)上,主家有人來收,交了貨才有工錢拿。
他跟六子倆人明天就是去押車交貨。
秋天山里冷的早,我只有來的時候穿的薄衫,身上總覺得暖不上來。
吃完飯我燒了鍋熱水泡腳。
半盆子水虛虛的冒著熱氣,我脫了鞋襪,輕輕用腳尖點了點,有點燙,就又把腳抬起來慢慢往里伸。
張猛盯著我白皙的腳腕子看了幾眼,耳朵就紅了。
他迅速的別開了臉,不再朝我這邊看了。
屋里就這么大點地兒,他這樣子我看的清清楚楚。
也顧不得燙了,我咬著牙一腳踩進盆里,熱氣從腳底鉆上來,身上也慢慢暖和了。
我生的皮兒白,在熱水里泡完,腳丫子紅粉粉的。
我忘了把擦腳的巾子放在手邊,只好踩在盆沿上等晾干。
張猛看了我一眼,拿著巾子走過來。
他蹲下身來,一把攥住我的腳踝,放在腿上,用巾子細細的給我擦。
擦完也不松手,他的手掌很大,能包住我大半個腳。
他眼尾泛著紅血絲,頜骨崩的緊緊地,抬眼看著我。
妮兒,俺.俺
他磕磕巴巴我了半天,眼睛一閉,說了句廢話。
俺給你擦腳。
我心說,這不是已經(jīng)在擦了嗎。
我記得剛來的時候張猛不是羞赧的人,那會還說想跟我睡覺,讓我給他生兒子,這種渾話是常掛在嘴邊的。
怎么現(xiàn)下相熟了,反而扭捏起來了。
張猛從鎮(zhèn)子上回來,一進院門就叫我。
妮兒,妮兒,快出來,看俺給你帶了什么!
我應(yīng)聲出來,張猛從后背卸下一個包袱,鼓囊囊的。
拆開來看。
一件對襟的大花繡襖子,綢面的,上頭盤著一溜絆扣,摸起來軟軟的,絮的新棉花。
給,快試試去!
咋給我買這么好的衣裳,這得多少錢
今兒管事的給發(fā)了工錢,俺看鎮(zhèn)上的丫頭婆娘們都穿這個,你生的比他們白,比他們俊,穿上肯定好看。
張猛興奮的催促著我去試衣裳。
新襖子穿上有點肥,我身上沒多少肉,多少有點撐不起來,不過暖和的很。
張猛看著我穿著他買的新衣裳,癡癡的傻笑。
好看,妮兒穿新衣裳好看!
他繞著我打量了一圈。
你太瘦了,得好好養(yǎng)養(yǎng)。
話說到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去包袱里翻騰。
他拿出來一個小陶罐子,和一掛油紙包裹。
妮兒,看看這是啥!
我掀開油紙,里面是一大塊豬肉,肉是五花的,一層肥疊著一層瘦。
再啟開陶罐子的封口,里面是一罐豬油。
你買這些什子做甚
俺看你來的這些日子,吃不慣玉米高粱,給你弄點葷腥伴著野菜抄了,這個不喇嗓子,你吃這個好!
包袱里還有一把木梳,一個新的搪瓷盆和一塊擦臉的棉布巾子。
梳子買也就買了,盆和臉巾子家里都有,你還花這冤枉錢。
這巾子是棉布的,比家里那個粗布的好,以后給你用,新盆子也給你。
張猛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俺身上都是汗臭,臟。
我看著這一堆東西,心里算著,他剛到手的工錢,差不多去了大半。
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精壯的男人,羞澀的樣子,我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我娘死的早,爹和奶奶更看重弟弟,弟弟好就行了,我有什么要緊的。
一錠銀子讓人帶了去,管她是去給人生孩子還是放血煉藥,吃苦享福,生死由命。
被人記掛著,十幾年來,這還是頭一遭。
晚飯后,六子來找張猛。
最近夜里總有不要命的,推著板車帶著火槍來偷山,管事的怕出事,發(fā)了新彈簧和火藥。
六子和張猛在院子里鼓搗著給獵槍換彈簧,裝火藥。
我端了盆坐在門銜上搓著張猛的粗布褂子。
六子笑著給我作揖,
嫂子,我是個粗人,嘴上沒把門的,當時不知道你在,跟猛哥一句玩笑話,嫂子別惱我啊。
他這是為著上回隔著院墻調(diào)笑的話,跟我賠不是呢。
我自然不會為著這點事計較。
我朝他點了點頭。
六子拱了張猛一下,笑道,
猛哥好福氣,啥時候辦的事,瞞的夠嚴實的。
上回張猛跟六子一起去鎮(zhèn)上押車交貨,買回來些女人用的東西,六子就知道家里有個女人了。
張猛說六子是自己人,信得過。
過年回家,家里老娘給定下的,帶過來,等有了肚子就送回去。
我在一旁聽著,知道張猛沒跟六子說實話。
張猛又囑咐道,
你是自家兄弟,沒打算瞞你,你小子嘴嚴實點啊,山里不太平,尤其東順那幫人,但凡見個母的,就壓不住槍。
呸,那就是一幫牲口,頭年那個拾荒的婆子,就是讓東順幾個輪著弄死的。老太太六十多了,沒兒沒女,一個當家侄子找來的,管事的給了幾吊錢打發(fā)了,唉,也是可憐。
張猛在六子肩膀上錘了一拳。
自己知道就行了。
倆人收拾好了槍,結(jié)伴上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