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了幾分,怒氣值因為他的聽話,也跟著降下去不少。
祁琛又喝了一口。
姜晚笙撅起的嘴巴放下去一點,祁琛再喝,她再放一點點。
直到嘴角的弧度完全抿直。
姜晚笙從鼻尖輕哼一聲,然后像是放過他似的,又重新埋頭默默喝湯了。
祁琛心頭松一口氣。
視線緩緩挪動到手指蜷握的瓷碗。
他忽然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好像,他沒有惡心的感覺了。
對肉食也沒有到原先那么難以接受的程度。
因為相較于這個。
他還是更加不能接受,姜晚笙再也不和他說話這件事。
…
…
按理來說,姜晚笙不是一個特別愛生氣的人。
她性子活潑、直爽,從小脾氣是來得快去得很也快。
但這次,她的不高興接連持續(xù)了好幾個小時。
她生氣祁琛討厭自己這件事,氣著氣著又忍不住想和他說話,于是她又開始生氣自己。
情緒反反復(fù)復(fù),憋得她這個小話癆一晚上都沒怎么說話。
就連方蓉英都覺得有些奇怪,給兩人關(guān)燈和房門的時候,還暗自喃喃一句:“晚晚這是怎么了。”
目光里姜晚笙已經(jīng)在床上擺好姿勢,緊閉雙眼,看起來像是特別困,馬上快睡著模樣。
方蓉英也就沒再當(dāng)回事。
轉(zhuǎn)身離開前她和墻角地上躺著的祁琛小聲說了句“蓋好被子,空調(diào)冷了就關(guān)掉�!�
祁琛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門闔上,只留下一條小小的縫隙。
外面依舊飄著雨點,窗簾被冷氣吹得鼓起一道彎弧,塵埃粒子在暖光的照耀下來回輕舞。
小夜燈映照的狹小房間里沒有人說話,黑夜將靜謐放大。
祁琛眼皮掀開,視線落在斜上方女孩的發(fā)頂。
光束在她卷曲的頭發(fā)上投落下斑影,隨著呼吸的起伏而歡快地打節(jié)奏。
他知道她還沒睡著,卻又不知道該用什么開啟話題。
下一刻,天際驀地變白。
一道閃電從遠處撕扯而下,穿過暴雨,叫囂出轟鳴雷聲�?耧L(fēng)也攜裹雨水,大力地拍打在玻璃窗上。
霹靂聲響,很嚇人。
姜晚笙原先還沉浸在裝睡不被發(fā)現(xiàn)的得意中,這道電閃雷鳴直接給她嚇得倏然睜大眼睛。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無意識地咬緊下唇。
從小除了蟲子,她最怕的就是閃電。
好幾次濱北特別大的暴雨天,父母忙于出差她都是一個人呆在臥室里面的,陰影很深。
被子一掀,她埋頭躲進去。
薄薄的夏涼被根本沒什么遮光性,嚇人的白光依舊透進來,她身子不受控地發(fā)抖。
雙眼皮和睫毛交纏在一起,她正想把頭埋得更深些。
被子的一角忽然被人掀開一個小口。
氧氣悄然順著縫隙鉆進來。
姜晚笙抬眼看過去,世界忽明忽暗,祁琛正蹲在她的床邊,安靜地和她對視。
“姜可可�!彼八钕矚g的小名。
姜晚笙出神幾秒,呆呆地嘴唇半張。
“要抱抱嗎?”
祁琛的眼眸黝黑,光線延展,順著他的輪廓描摹。襯得影子干凈、耀眼。
“不是說抱著小狗玩偶就不害怕了嗎�!�
“我做你的小狗�!�
他頓了頓,靠得更近了些,兩人的心跳和呼吸在這個嘈雜的雨季慢慢重疊。
“所以,要不要抱抱?”
第10章
百分百05
——“所以,要不要抱抱?”
本能反應(yīng)是“要的”
但姜晚笙忍住了,沒說出這兩個字音。
她對他的氣還沒完全消呢,現(xiàn)在立刻和好,也太丟臉了。但她確實又很害怕,不想真的把他趕走。
磨磨蹭蹭糾結(jié)了一會。
姜晚笙手心緊緊拽著被角,她咬了咬下唇,刻意提高嗓音,以表達不滿:“你不是討厭我嘛?”
祁琛立刻說:“沒有�!�
接得太快,他自己都怔住,停頓一秒,而后語速很慢地又重復(fù)了遍。
“我真的沒有討厭你�!�
他怎么會討厭她,他只怕她討厭自己。祁琛垂下眼想。
聽到這話,姜晚笙心里好受多了。
其實已經(jīng)不生氣了,但說出的話仍在繞圈子似的較真,她微微皺鼻,小聲問他。
“你不是,不讓我抱男生的嗎?”
短暫地沉默。
“我做你的小狗。”祁琛抬眸認(rèn)真看她,長睫輕輕地顫動兩下,“你是可以……抱小狗的�!�
這話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到底哪里不對。
因為夜盲癥,姜晚笙本來在夜晚視覺就微弱,憑著夜燈那點薄薄的光影看什么都是朦朧不清、模模糊糊的。
加上剛才那聲驚雷嚇得哆嗦,姜晚笙腦子現(xiàn)在稀里糊涂,想了一下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她點點頭,懵懵懂懂回應(yīng)他:“對。”
“是這樣的。”
剛準(zhǔn)備再說些什么,窗外又是一道閃電劃過。
這次連被子的遮蓋都沒有,所有的可怖全然清晰映在眼前。
根本不及思考。
姜晚笙幾乎是第一時間跳下床,然后閉眼撲進祁琛的懷里。
祁琛原先是半蹲狀,和她說話這一會小腿已經(jīng)有些發(fā)麻,重心不穩(wěn)時又猝不及防傳來這股不小的力道,撞得他身子直直往后仰。
兩只手掌撐在地板上,才堪堪沒有跌到。
穩(wěn)住心緒后,祁琛俯眼去看懷里的女孩。
她整個腦袋埋進他的頸窩里,長發(fā)柔軟披散在肩上,呼吸急促起伏,潮熱的氣息噴得他脖子那圈皮膚又紅又癢。
祁琛感覺到喉嚨干澀,像是有一根羽毛在里面撓來撓去。
他咽了咽口水,扭過頭去看白墻。
但就算是不看,懷里那團溫?zé)彳浥吹捏w溫還是讓人難以忽略。慢慢地,他耳后連帶著脖子都浮上燥熱。
姜晚笙額頭和他脖側(cè)那塊皮膚完全貼緊,那股灼熱自然被她輕易地捕捉到。
體感甚至還放大了些許。
“好燙。”她仍舊閉著眼,指尖圈得很緊,天真問道,“你是發(fā)燒了嗎?”
祁�。骸啊�
“沒有……”他眼神不自在地飄忽,隨口找補,“空調(diào)溫度太高了�!�
姜晚笙低低“哦”一聲。
順著這個話題,她下意識又問:“多少度�。俊�
祁琛盯著頂上空調(diào)數(shù)字面板上爍紅色的[18℃]緘默了幾秒,而后收回視線,淡定回:“30度�!�
“唔……這么高�!苯眢献彀蛷垙垼Z氣訝異,“奶奶是不是調(diào)錯了�!�
“應(yīng)該是的。”
“那你拿遙控器——”
‘重新調(diào)’三個字說到一半又被她噎回去了。
姜晚笙整個人還在微微發(fā)抖,祁琛很瘦,骨骼削瘦硌得她有些發(fā)疼,但很奇怪的是他的懷抱讓她很有安全感。
而且臉窩進去,一點也看不見那嚇人的閃電了。
如果他去拿遙控器就不能抱著她了。
熱就熱點吧,反正她不覺得熱。
抿抿唇,她轉(zhuǎn)移了話題:“外面還有閃電嗎?”
“我不敢看,你幫我看看�!�
聞言,祁琛稍稍側(cè)頭看向窗外。
視線里漆黑一片,閃電轉(zhuǎn)瞬即逝,早就沒了蹤影。
“還有。”
他視線收回來,凝聚在她毛茸茸碎發(fā)上,“一道接著一道的�!�
姜晚笙:“��!”
她倏然收緊手臂,抱得緊緊的。這下,兩人身體間的距離一點空隙都不剩。
祁琛他面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撐在身后的手指,卻悄悄地蜷動幾厘,不斷向掌心收攏。
一時間沒人再開口,慢悠悠的靜謐墜在黑夜中,橙暖色的燈光掩映著兩道交疊的小小人影。
祁琛依然保持著手肘撐在身后的姿勢。
姜晚笙也依舊縮著身體埋頭躲在他的懷里。
她閉著眼,他低頭無聲看著她。
一切都是那樣的自然、默契。
濕漉漉的天氣,揉進幾許黏膩進入空氣中。
某些皺巴的情緒被默默撫平,某些束縛多年名為防備的枷鎖也倏爾被解開。
樹葉隨風(fēng)晃動的簌簌響,混合檐頭雨點拍打的輕響,一同幻化成寂然之下的白噪音。
引得人困倦。
姜晚笙不知何時眼皮開始上下打架,鼻尖縈繞著祁琛身上的味道,有雨天殘留的清新、洗衣液皂香、家里
一模一樣沐浴乳牛奶味,還有…她只能從他身上聞到的獨特氣味。
混合在一起,總之是讓她覺得很舒服。
放松時,困意也跟著加重。
她抽出一只手來揉揉發(fā)癢的眼睛,然后又習(xí)慣性地送回去,再次摟住他。
最后一點意識消失之際,她含混不清地咕噥問道:“這樣抱著,你累不累啊?”
長久保持拘謹(jǐn)?shù)膭幼鳎穷^其實早就酥麻,但祁琛好似渾然不覺。
他嗓音波瀾不驚,沒有一點異樣。
“沒有不舒服�!�
“睡吧,姜可可。”
在這個尋常的晚上。
并不擅長說謊的祁琛,接連說了三個謊話。
只為了讓一個女孩可以安然入眠。
她抱住了他,意味著默認(rèn)他是她的小狗。
那她就是他的——
主人。
心底默念出這兩個字。
祁琛眼神一頓,目光里幾不可察地沾上些許道不明的情緒。
分秒轉(zhuǎn)動好幾圈。
他張開嘴唇,無聲地、緩慢地再次念出“主人”二字。
像是在暗自摸索這個詞匯的含義。
看不見的角落。
祁琛的薄唇在黑夜中牽扯出好看的弧度。
須臾后,又被他完全斂回。
一點痕跡不留。
-
第二日。
姜晚笙睜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人已經(jīng)在床上了。
而昨晚抱著她不知道到幾點的祁琛,正躺在地板床墊上,眉眼稍蹙還沒醒。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
姜晚笙小心翼翼坐起身,盡量不發(fā)出吵人的聲響來。被子剛摩擦出輕微窸窣的聲音,祁琛就驀地掀開眼皮。
仿若本能行為,他側(cè)臉看向她。
眼底浮著的霧氣還沒消散,兩人就這么目不轉(zhuǎn)睛地對視了一會。
對著他眼睛發(fā)呆了幾秒。
睫毛不受控眨巴兩下,姜晚笙忽然想起剛才起床的意圖,見他已經(jīng)睡醒,她也就不用輕手輕腳的了。
蹭地一下,她站起身。
拖鞋都來不及穿,就急急忙忙往門口沖。
“啊啊啊啊我要上廁所!”
直到房門砰一下被隨手帶上。
祁琛才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他慢吞吞坐直,囫圇撓兩下有些緊繃的后腦。
他腦子和斷了線一樣,攪和在一起。
甚至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在哪里。
昨晚他在確認(rèn)外面真的不會再有電閃雷鳴之后,才很輕地拍了拍姜晚笙的后背,告訴她去床上睡。
那個時候姜晚笙都做夢了,猝然被叫醒沒有任何意識,什么指令都跟著做。
她老老實實躺好,被子蓋到胸口,像個機器人,說一步做一步。
正當(dāng)祁琛準(zhǔn)備轉(zhuǎn)身去床墊上睡覺時。
衣角忽而被人扯攥住,他疑惑地回頭望她。
姜晚笙眼眸瞇得只剩半條縫了,她唇線弧度起伏很小,含混不清地問他:“以后下雨天害怕的話還能抱著你嗎?”
“祁琛哥哥。”
即使困得不行了,還記得自己在求人,乖巧軟綿地多加了個“哥哥”的稱呼。
祁琛也困迷糊了,沒第一時間回應(yīng)她。
姜晚笙還以為他是不愿意,于是雙手蜷在一起上下拜了拜,童音在困頓的影響下更顯得奶呼呼的。
“拜托拜托拜托�!�
見她還要繼續(xù)這樣沒完沒了拜托下去,祁琛趕忙打斷,他吸吸鼻子,嗓音因為適才一直正對著18℃的冷風(fēng)吹而聽起來很是沙啞。
“能。”
聽到這話,姜晚笙徹底放下心來。
她眼皮一閉,甩甩軟白的小手,似是得逞后也不裝了,連哥哥也懶得喊。
丟下一句甕聲甕氣的:“,小狗�!�
祁琛還站在原地。
所以,這算是他和她之間的第二個秘密嗎?
房門再次被推開,祁琛也就此從思緒中抽離出來。
姜晚笙從門沿探出小腦袋,招招手:“奶奶喊吃早飯啦�!�
祁琛應(yīng)了一聲,匆匆站起身去洗漱。
…
…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就到了八月底。
祁琛已經(jīng)在方蓉英家寄住了接近有一個月的時間。
他從一開始的一句話也不愿意說,永遠地面無表情,到如今只要和他說話基本都會得到幾句簡短的回應(yīng),也不再木著張臉,甚至有時候會因為姜晚笙的某些頑皮逗弄而輕笑出聲。
用方蓉英的話來說——
“這孩子變得越來越像個活生生的人了�!�
逼狹的兩室一廳老房子每日都充斥著歡聲笑語,一切都看似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著。
姜晚笙整日念叨,難熬炎熱的暑假終于要結(jié)束了。每當(dāng)這個時候,祁琛就會沉默不語。
因為他知道,暑假結(jié)束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他又要回到那個暗無天日的家。
意味著,他將有很長很長的時間都不會再見到姜晚笙。
短暫的光亮對長久身處黑暗潮濕里的人來說,到底是獎勵還是懲罰呢?
沒人說得明白這個命題。
才僅僅十歲的祁琛更是如此,他無能為力,只能在越靠近九月的每一天,不自禁地?zé)o數(shù)次陷入發(fā)呆愣怔中。
而對此,姜晚笙一無所知。
但粗神經(jīng)如她,也開始發(fā)現(xiàn)最近的祁琛有些奇怪,比如他總是在她說話的時候心不在焉地。
就如現(xiàn)在——
姜晚笙伸出手推搡一把坐她身旁發(fā)呆的祁琛,語氣很不高興:“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