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溫?zé)犴樦讣怛?qū)散了從雨水中攜裹而來的幾?分冰涼。
很簡單的動作。
姜晚笙的心卻莫名安定了下來，變得沒那么悶燥。她眨眨眼，又確認(rèn)一遍：“真的？”
“你沒有做錯事，我為什么要生氣�！�
祁琛話落下的剎那，姜晚笙目光顫了一下。
做錯事。
她精準(zhǔn)地捕捉到?這?三個?字。
她無意識地舔了一下發(fā)干的唇角，誠懇又認(rèn)真地回了句：“知道?了�！�
祁琛喉結(jié)滾動兩下，平靜地瞧她。
他?沒有問她到?底是知道?了什么，眼眸鍍上一層淡光，和她不錯開地對視。
眼神?明明不含情?緒，但卻隱著幾?分寡淡。
姜晚笙在這?樣?的注視中，不自覺地屏息，她咬了咬唇，下意識想要趕緊戳破這?種寂然。
“我真的走了？”她故意俏皮，“雖然就住在隔壁，但也請不要太想我�！�
祁琛勾唇，“進(jìn)去吧�！�
“好�！�
話畢。
門緩緩闔緊，一秒后，密碼鎖自動落了鎖。
玄關(guān)?處傳來鞋柜被拉開的的聲音。
隱隱約約
，是換鞋的動靜。
而后，女孩趿拉著拖鞋往屋內(nèi)走，腳步聲越來越微弱，直至聽不明晰。
整個?過程中，門外那道?陰影巍然不動。
祁琛沒有著急離開，眼底面對她時?的溫和全然褪去，薄唇在一瞬間壓平，弧度冷淡仿若一月的冰潭，深不見底。
走廊空無一人，他?徐徐走至連廊玻璃窗前。
雨點變大，氤氳起一層薄霧，光線交錯昏暗，襯得他?的側(cè)臉輪廓愈發(fā)深邃凌厲。
祁琛抖出一根煙。
咬進(jìn)嘴里，卻并未點燃，指腹把玩著打火機，冷風(fēng)拂過，微弱的火光有一下沒一下地明滅輾轉(zhuǎn)。
他?的眉眼低垂，戾氣深重難以遮掩。
片刻后，他單手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三秒不到?的時?間，通話就被接通，那頭謙恭地喊了聲：“祁總。”
“查得怎么樣?。”祁琛的嗓音淡淡，混進(jìn)風(fēng)雨聲中，平添了幾?分砂礫感。
助理一字一句交代：“風(fēng)馳最近面臨傳統(tǒng)油車到新能源汽車的轉(zhuǎn)型，但資金鏈缺口較大，公司內(nèi)部高?層意見不統(tǒng)一，姜承赫缺少強有力的資金支撐以說服各高?層�！�
咔嚓一聲。
祁琛點煙，煙霧散開，清冽的薄荷煙草味徐徐升騰在空中。
“最有意向投資的是哪家？”
“MK資本�！敝硌a充道?，“顧氏集團(tuán)下的投資機構(gòu)。”
聽到?這?個?姓氏，祁琛幾?不可察地微折眉心。
一抹陰戾劃過眸底，轉(zhuǎn)瞬即逝。
他?偏過頭吸了口煙，而后懶散彈了彈煙灰，“讓鐘杉截掉他?們這?次合作�！�
鐘杉是濱北頂級融資公司，投資案例甚至被寫進(jìn)教科書，但鮮少有人知道?，鐘杉背后的資本其?實是易恒。
現(xiàn)任CEO正是祁琛。
助理了然，他?下意識問：“需要傳達(dá)是您授意的嗎？”
“不用�！�
……
電話掛斷，祁琛將指骨間的煙摁滅，他?掀開薄眼皮，望向窗外。
樹影斑駁，一片云徘徊在天際的邊緣。
明凈柔軟，看似透明到?沒有重量，實際上卻是捉摸不透。
風(fēng)一吹就散了，沒有方向。
除了樹葉吹動的聲響，空氣中靜謐寂然，連影子都是孤獨的。
似有似無的一聲喟嘆。
“我怕抓不住你�！焙斫Y(jié)無聲向上滑動，祁琛溢出一句低語。
抓不住的到?底是那片云，還是其?它的什么。
沒人知曉。
就連那片云，也不知道?，看云的那個?人為何模樣?如此疲倦。
一如四年前的那般。
…
…
-
另一邊。
姜晚笙走進(jìn)浴室洗澡，她吹干了頭發(fā)，包著浴巾站在氳滿潮濕水汽的鏡子前護(hù)膚，而后換上睡裙，洗漱，躺在臥室的床上。
看起來和每一天的日常無異。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根從下午就開始緊繃的神?經(jīng)，一直在加速跳動。
像拉滿的弦，隨時?就要扯斷。
手心有點微微顫抖，不知不覺出了一層薄汗，躺下來心慌到?想要嘔吐的程度，各種生理性反應(yīng)開始慢慢作祟。
姜晚笙只能?又坐起身，打開櫥柜，從藥箱里翻出一盒處方藥，含了一片就著床頭柜的冷水咽了下去。
焦慮癥偶爾發(fā)作的時?候，只能?用藥物控制。
等?了大概半小時?，全身漸漸乏力，困倦順著藥效爬了上來，她眼皮變得很重，但好在沒有剛才那樣?心慌的體感了。
發(fā)了會呆，正準(zhǔn)備重新入睡。
邊側(cè)的手機突兀地振動。
姜晚笙頓了一下，慢吞吞地偏頭望過去。盯著屏幕了好幾?秒，最后她還是接了起來。
“為什么掛電話，你現(xiàn)在真是越來越不聽話！”才接通，那頭的質(zhì)問聲立刻鉆進(jìn)耳朵。帶著不容置疑壓迫感，讓人不自覺地感到?窒息。
“我是不是管不了你了？”
姜晚笙垂了垂眼睫：“不小心的�！�
她低聲喊了句，“爸。”
這?聲稱呼如今很少能?聽到?。
明明是最親的血緣，卻變得這?樣?生疏。
姜承赫倏地沉默幾?秒，“嗯”了一聲，語氣有所緩和，但仍然透著幾?許不耐：“什么時?候回國的？”
“沒多久�！彼氐�?。
“什么沒多久�！苯泻章曇舭胃�?，“亦辰都和我說了，你回來一個?多月了。”
聞言，姜晚笙眉心不受控地擰皺。
聽到?這?個?名字，她立刻回憶起來，那次和阮浠去酒吧遇到?了他?，她也突然明白過來父母是怎么知曉她回國這?件事了。
“顧亦辰？”她問道?，“是他?告訴你和媽媽我回來的？”
“你這?什么語氣，亦辰和我們說不還是因?為關(guān)?心你�！苯泻帐终婆脑谧烂嫔�，居高?臨下地指責(zé)，
“你知不知道?你媽媽到?底有多擔(dān)心你。你倒好，在國外一聲不吭，從來不回家，就連現(xiàn)在回國也不和她說一聲，消息更是不回復(fù)�！�
提到?媽媽，姜晚笙總是覺得虧欠的，她抿抿唇：“媽媽她——身體還好嗎�！�
“你要真的關(guān)?心就自己回來看一看！看看你現(xiàn)在成?什么樣?子！”
姜晚笙不想反駁，抬起眼睫，看了看半空。
“過幾?天有個?飯局，你正好回來和你媽吃個?飯。”姜承赫一錘子做定音。
“……好。”
話題到?這?里差不多快收尾了，電話里的指責(zé)與質(zhì)問總是不及當(dāng)面來得真切有效，一切未結(jié)束的，等?回家的那一天會再次延續(xù)下去。
姜晚笙都清楚，所以懶得解釋，她甚至不想開口說一句話。
就等?著電話被對面掐斷。
結(jié)果并沒有如她所料，反而在停頓須臾后，挑起一個?新的話題。
咔嗒一聲，對面聽筒傳來細(xì)微聲響。
聽起來像是書房門被人關(guān)?緊的聲音。
“你和祁琛重新在一起了？”姜承赫沉了音，嗓音因?為密閉空間內(nèi)的回音，顯得更加清晰明了。
“也是顧亦辰和你說的？”姜晚笙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姜承赫提醒道?，“我當(dāng)初和我保證的什么，和祁琛以后再有任何來往都要和我報備�！�
“不記得了？”
“沒有不記得。”姜晚笙有些喘不上來氣，半耷拉眼皮，回道?，“等?回家我會說清楚的�！�
“爸，今天我工作太累了，想休息了，先掛電話吧——”
話沒說完，被倏然強硬打斷。
姜承赫的話里帶著更深層的含義，“祁琛他?現(xiàn)在的身份和以前不一樣?了，如果你要和他?交往，爸爸不會反對。正好風(fēng)馳最近的資金出了點問題，你和祁琛說一下，這?對易恒來說簡直是手指頭縫里漏點的事，包括萬金招標(biāo)那件事，完全可以直接定下我們家公司。”
適才，他?每多說出一個?字眼，姜晚笙的肩頸就變得僵直了一分，直至脊背變得發(fā)抖，完全無法控制。
藥物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生理反應(yīng)，再一次如潮水紛涌向她撲來。
“別說了！”她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叫停。
姜承赫明顯愣住，生生停下了話音。
姜晚笙死死咬住下唇，唇瓣止不住地發(fā)抖：“你把祁琛當(dāng)什么？你把我當(dāng)什么？”
“你當(dāng)年利用祁琛還不夠多嗎，你怎么好意思……你怎么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你當(dāng)年對他?做了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嗎？”
“我不知道?你這?次又要干什么�！苯眢系闹讣咨钕葸M(jìn)皮膚，產(chǎn)生刺銳的痛感，“但是我絕對不會讓你再利用祁琛�！�
她一遍遍重復(fù)，“絕對不會�！�
話落，她干脆地切斷電話，眼淚如脫了線般往下墜落。說出這?些話，幾?乎要耗盡她所有的力氣。
其?實不全是。
順著這?段話，翻開過去分手時?那場潮濕，才是真正讓她覺得無力的地方。
她不愿去回想，她也不敢去回想。
她原以為一切都要變好了，祁琛重新原諒了她，帶她去了他?父母的墓前，她有計劃著求婚和以后。
可在這?一刻。
在最痛苦的這?一刻，她才突然發(fā)現(xiàn)，也許，他?們之?間存在的許多問題其?實并沒有解決。
閉口不言，不代表就不存在。
她在瑞士時?有暗自做出一個?決定，賭一切都可以順其?自然地解決，賭四年前橫空隔在兩人間的萬水千山，如今已不復(fù)存在。
現(xiàn)在看來，還是
她的妄想。
可她不想放棄，不想要再和以前一樣?，做膽小鬼輕易地放下他?。她會好好爭取，她有許諾過要對他?好，也承諾了要像小烏龜一樣?，慢慢爬。
所以，再難，她這?次也一定能?頂?shù)米 ?br />
想到?這?里，姜晚笙用手背擦掉淚水，沒什么好哭的，她告訴自己。
——“你沒有做錯事，我為什么要生氣。”
她又突然想起剛才祁琛和自己說的這?句話。
到?底什么樣?才算做錯事呢，她無法清楚做出界定，也不知道?他?心底的一套標(biāo)準(zhǔn)又是怎樣?的。
她只能?依據(jù)自己的承諾來劃定。
她開始慶幸沒有和祁琛說出實話來，這?一頓糟心事不想讓他?再承擔(dān)一遍，這?次她自己來解決就好。
“我沒有做錯事……我要勇敢點……”姜晚笙垂下腦袋，鼻尖皺巴巴的，她小聲和自己低語。
哪怕什么都放棄，這?一次，她只要祁琛。
第48章
依戀35
極盡狼狽地哭了一場，
姜晚笙只覺得?全身的力氣被抽干，連抬起?手指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很難做到。
患得?患失的情緒將她?整個?人包裹住。
她?又壓了一片藥丸，
呆滯地在地板上靜坐半晌，等藥效發(fā)作，
而后昏昏沉沉挨著床邊睡了過去。
淅瀝細(xì)雨下了一夜，雨水打在窗框上發(fā)出噠噠的聲響。
一場秋雨一場寒，冷冽揉進(jìn)空氣里?。
次日上午，
姜晚笙是被凍醒的。
降溫來得?迅速，
她?一晚上沒蓋被子，
醒來后喉嚨像是吞了細(xì)針，
咽口水都感覺到疼。
渾身綿軟，隱隱約約泛出酸脹，
使不?上勁。
——是受寒感冒的體感。
但姜晚笙每逢換季都容易生病，
對這種情況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也就沒當(dāng)?回事。
今天是工作日，
等會還要去上班。
她?忍著不?舒服走進(jìn)浴室洗漱，邊刷牙邊查看手機，有兩條未讀消息。
一條來自易嘉然的媽媽易婧。
兩人自從上次在瑞士視頻完，
就加上了微信，
中間有為了小?狗聯(lián)系過幾次。
回國的當(dāng)?天，
姜晚笙主動彈消息給易婧，溝通提起?接小?E回來這件事。這么著急的原因，一來是因為一直麻煩別人照顧自己的狗狗她?心里?過意不?去，
二來她?確實?很想念小?E了，
想早點見到它。
定下來的日期就是今天。
易婧：【晚笙，我原先是想親自送小?E回去的，
但是易嘉然最近有點發(fā)燒一直鬧人，我人實?在走不?開，所以安排了助理給你送�！�
易婧：【已經(jīng)到你家樓下，小?E交給管家了，你下樓接一下就好啦~】
【謝謝婧姐�！拷眢习l(fā)完這條，下意識關(guān)心道，【嘉然身體有沒有好點，要去醫(yī)院嗎？】
過了半分鐘，易婧回過來語音。
“沒事沒事，早就退燒了，活蹦亂跳的還吵著要看動畫片呢，我看他是想著逃學(xué)故意擱這兒和我裝的，死小?孩一個?�！�
話?畢，她?補充道，“最近氣溫降得?厲害，你自己注意點，醫(yī)院人擠人都是發(fā)燒的�！�
剛準(zhǔn)備編輯回復(fù)，姜晚笙倏地有點發(fā)暈，頭重腳輕，手扶在墻邊才堪堪沒有摔倒。
緩了好一會，這股強烈的眩暈感才漸漸消褪。
又看了眼手機屏幕，姜晚笙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發(fā)燒了。
手背摸了摸額頭，不?確定溫度。
家里?溫度計不?知道塞哪兒去了，懶得?找，還不?如下樓接完小?狗溜它的時候順便在門?口藥店買一個?。
這樣想著，姜晚笙套了件馬海毛毛衣開衫就準(zhǔn)備下樓，臨出門?前，猶豫了兩秒，她?還是點進(jìn)去那條一直刻意未查看的消息。
姜承赫：【周日晚上六點，榮粵宴�！�
內(nèi)容言簡意賅，是飯局的時間和地點。
絕口不?提昨晚的談話?內(nèi)容，好似完全沒發(fā)生過爭吵一般。
這是父親一貫的行事風(fēng)格。
姜承赫的性格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不?管發(fā)生過怎樣的矛盾，他永遠(yuǎn)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樣，全然忽略過程，直接做出定論。
如果你乖，他會展現(xiàn)作為父親慈愛的那一面。
如果你敢違抗他的命令，轉(zhuǎn)而就會將你的退路全部?切斷，無?論你有沒有錯。
絕對的利己主義者，在姜承赫的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血緣某些時刻來，對他也是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
他只需要一個?懂事的，對他有用的女兒。
自小?到大，姜晚笙太過了解他，也清楚如何?處理。
她?不?需要得?到父親的理解，溝通在他那里?是行不?通的，只有把一切都搞砸，徹底、瘋狂地搞砸，才能有后路。
搞砸就行了，姜晚笙在心底默念。
她?打開鍵盤，低垂眼睫，平靜且冷靜地回道：
【知道了�！�
【我會準(zhǔn)時到�！�
…
…
推開門?，冷風(fēng)呼呼徘徊在連廊樓道里?，姜晚笙被吹得?縮了縮脖子，她?下意識裹緊些開衫外套。
但身上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熱意。
伸手合上大門?，抬眼，視線里?有個?人影走過來。
姜晚笙腦袋昏沉沉的，有點看不?清，迷迷瞪瞪眨了好幾次眼睫，才看清楚是祁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