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沒有旁的事了,張延提出告退,趙卞點點頭,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帳門口,眼?睛一點點瞇起,幾條細紋將他眉眼?勾勒出幾分危險陰沉。
張延回去路上?又將剛剛的事回憶了遍,確認趙卞應(yīng)該就是想拉攏自己和?阿珚,應(yīng)該沒有問?題,這才放下心來。
他翻出筆墨,鋪好紙,親自提筆寫了一封信給姜從珚,自己想在兩日后去桐陰見她。
寫好信,他親手裝入竹筒,交給親衛(wèi),命他快馬送到姜從珚手上?。
然后又召集屬下,將接下來幾日的雜事安排好,打算明日一早就出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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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拓跋驍大?軍推進,如?今大?半北地郡都?已在鮮卑的掌控中,姜從珚也?隨著大?軍從靈武來到了桐陰。
這片區(qū)域的城池雖也?被匈奴人踐踏屠殺過,比中衛(wèi)那邊的情況卻要好很多,淪陷時日尚短,匈奴人來不及搜刮每一寸角落,還有不少聽到風聲提前出逃的百姓僥幸保下了性命。
匈奴人敗了,他們卻依舊不敢回到城中,城里都?是鮮卑人,不同樣是胡人?他們害怕鮮卑人跟匈奴人一樣殘暴,屠殺他們的性命取樂、奸-害婦女,更甚者把?他們煮了當?食物,只恨不得離得遠遠的,躲在鄉(xiāng)野山林中茍延殘喘。
姜從珚得知這種情況,親自出面收容了幾戶人家,承諾她會約束軍隊,絕不允許鮮卑軍欺凌百姓,想要回家的都?可以?回來。
那些人見她是個漢人面孔,身上?衣裳織物貴地,看起來就地位不凡,身邊那些鮮卑人都?對她恭恭敬敬,又生得溫柔美麗見之可親,再聽她報出自己梁國公主的名號,不由信服,防備心去了大?半。
過了幾日,一開始被收留的百姓見城里的鮮卑人當真不像匈奴人那樣殘暴,雖語言不通,兩邊井水不犯河水,竟真的安穩(wěn)下來了,終于放心下來。
姜從珚又貼出布告,讓這些本?地百姓去通知其余人。
有親身經(jīng)歷的人開口保證梁國公主會庇佑他們,一傳十十傳百,加上?今年的寒潮來得突然,躲在野外的日子?十分難熬,漸漸的,出逃的百姓都回到了他們自己的土地上?。
隨著漢人百姓越來越多,兩族語言又不通,中間自然少不了各種摩擦,姜從珚便忙著調(diào)解這些。
普通矛盾就按理解決,若是鮮卑軍惡意欺壓,她決不輕饒。
幸好拓跋驍治軍厲害,在軍中擁有至高無上?的威望,她這兩年有意跟他提議讓他加強紀律性的訓練,很有一番成果?,以?往自由的風氣一變,下了命令后絕大?部分不敢明知故犯,哪怕這些鮮卑人天性兇猛,也?不得不乖得跟兔子?一樣。
這幾座城池打下來,將來都?是鮮卑地盤,姜從珚已經(jīng)?想著后續(xù)重建和?管理事宜了。
她接見了城中幾個大?族和?一些寒門學子?,在幸存者中挑了些人暫時擔任各級管事,這些人在當?地百姓和?家族中頗有威望,事情交給他們會方便許多,但姜從珚并未直接授職,他們還在考察期,要是不聽話她就直接撤掉換上?個聽話的。
現(xiàn)在百廢待興的情況打破原本?根深蒂固的士族勢力,正好叫她培植自己人。
這一日,姜從珚在前堂處理完今日的事,已是黃昏,忽有一騎從城外而入。
“可敦,有人送信給您,報的是涼州張延的名號�!�
姜從珚十分驚喜,“快把?人請進來�!�
片刻后,那人被收了兵刃帶進堂中。
他單膝跪地行禮,恭敬呈上?書信,“這是少將軍命屬下給公主的書信�!�
何舟接過,檢察了沒問?題才交給姜從珚。
她展開一看,筆鋒粗狂,是她熟悉的字跡。
“女郎,大?公子?信上?什么?”兕子?在一旁問?。
“大?哥他現(xiàn)在在固原附近,后日來看我,約我去武岳亭相見。”姜從珚笑著,眼?神在信紙上?頓了頓。
兕子?高興起來,“這是好事啊,您與大?公子?都?好幾年沒見了,難得有這個機會,武岳亭離我們只有半日路程�!�
“確實是好事,我本?來也?想找機會見他,只是怕他不方便,這下倒好了�!苯獜墨娛掌鹦偶垼謱λ托湃说溃骸澳阈量嗔�,先下去休息吧�!�
“多謝公主,只是少將軍還等著屬下回去復(fù)命。”
如?此,姜從珚便沒留他。
她用?一天時間交代完雜事。
第三天清晨,空中還泛著蒙蒙白霧,數(shù)十親衛(wèi)簇擁著一輛馬車緩緩使出了桐陰縣城。
透過車窗望去,黃褐色的大?地被殘雪覆蓋,只見一片衰草枯楊,路上?幾乎不見行人,只有半空中偶爾滑過的飛鳥證明這死寂的大?地還有生機。
馬車行駛半日,就在即將抵達武岳亭時,打頭的親衛(wèi)發(fā)現(xiàn)遠處似有動靜,有支人馬,何舟命隊伍停下,加強戒備,自己帶著人迎上?去。
跑了一段路,離得近了,何舟看清楚來人,臉上?露出一個笑。
“大?公子?!”他揚手招呼起來。
張延也?加快速度趕過來,認出了何舟,“是你女郎命你來接我的?”
何舟有點疑惑,“女郎也?來了啊。”
張延一時間沒想那么多,一邊騎馬一邊跟何舟敘舊。
何舟是涼州舊部,跟張延也?很熟,許久不見,能聊的話題自然不少。
張延笑道:“兩三年沒見,你小子?居然當?上?統(tǒng)領(lǐng)了,不錯啊。”
何舟撓撓頭,“都?是女郎給我這個機會�!�
了幾句,張延的馬就到了姜從珚的馬車前。
姜從珚聽大?哥到了,讓兕子?扶著自己下了馬車。
張延見到她,向來剛毅的大?男人,此刻竟有些紅了眼?。
記憶中柔弱可愛需要小心呵護的妹妹,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別人的妻子?了,氣質(zhì)也?與少女時期發(fā)生了變化,看著更成熟了些。
此刻站在親衛(wèi)中不話,很有威儀。
祖父祖母要是見到她,不知該心疼還是欣慰。
“大?哥�!苯獜墨娦χ蛄司湔泻�,還是從前親昵的語氣。
一句“大?哥”打破了兩人間的生疏,張延想,不管變成什么樣,她還是自己的妹妹。
“阿珚,這幾年在鮮卑辛苦你了�!�
姜從珚搖頭,“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怕他又因和?親的事傷感,姜從珚轉(zhuǎn)了個話題,“大?哥,舅舅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張延道,“父親挺好,只受了點小傷,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還要謝你及時讓鮮卑出兵才解了父親的困。我這次來,除了看看你之外也?是想替父親謝你�!�
姜從珚依舊搖頭,“大?哥不必‘謝’,外祖和?舅舅們對我這么好,他們有難,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可這樣的事,有一次卻未必能有第二次,涼州軍最終還得靠自己找出路�!�
張延聽懂她幾分意思,卻回答不出來,這并非他能決定?的。
一次又一次,要不對大?梁失望是不可能的,可涼州又有什么路可以?走呢?
早知今日這般,祖父當?年還不如?拼一把?扶楚王上?位,只可惜到了現(xiàn)在這個地步,再也?沒有可能了,他們一旦發(fā)生內(nèi)亂,屆時不管梁國還是涼州都?只能成為?胡人嘴里的肥肉。
張延苦笑了下,下意識躲避這個話題,見她小臉被凍得發(fā)白,“這么冷的天,何必出城來接我?”
姜從珚瞪大?了眼?,瞳孔狠狠縮了下。
“大?哥,你什么?”
“我,天這么冷,不用?非要親自出來接我……”張延見她反應(yīng)這么大?,同樣心頭一跳,語氣弱了下去。
姜從珚的呼吸似乎都?停住了,她猛地對何舟喊:“回城,馬上?回城!”
“怎么了?”張延生出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預(yù)感。
“我們中計了!我收到的信是你約我在武岳亭相見�!�
“我明明的是……”
不用?糾結(jié)了,事實已經(jīng)?擺在眼?前,不知誰掉包了他的t?信,還仿了他的字跡偽造了一封送到姜從珚手上?。
“是趙卞,是他!”張延終于反應(yīng)過來,難怪他會主動提起讓自己來見她,根本?就是在利用?自己。
但現(xiàn)在這些也?沒用?了,對方既然大?費周章的掉包他的書信,肯定?還有后手等著他們。
姜從珚登上?車,隊伍飛快回轉(zhuǎn),然而,剛使出不到一里地就在山坳里遇到了伏軍。
兩人立馬往反方向撤,后方同樣有埋伏。
這是一個十分周密的計劃,對方選在這段狹窄陡峭的山坳中伏擊,為?的就是要斷了他們的路。
兩支伏兵越逼越近,他們幾乎無處可躲。
對方卻不急著放箭亂殺,反而派了個人出來,“馬車里的是佑安公主吧?”
姜從珚心知這是沖自己來的,正欲從馬車里下來,張延上?前用?身體擋住她,“阿珚,你好生躲著,是我害得你陷入險境,就算是死,我也?要帶著你殺出去�!�
他著就要推她坐回馬車中,姜從珚按住他的手,“大?哥,不行,你作戰(zhàn)經(jīng)?驗比我豐富,肯定?知道我們現(xiàn)在的情況幾乎不可能殺出去的�!�
匈奴軍隊已經(jīng)?撤走,姜從珚出門便只帶了五十親衛(wèi),張延是私事,又是孤身入的趙卞帳下,身邊也?不過十來個親衛(wèi),兩邊加在一起不到百人,伏軍卻有千人以?上?,是他們的十幾倍,又是在地勢陡峭的山坳中,被截斷前后退路,能成功殺出去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張延何嘗不知道,但他別無選擇。
阿珚一定?不能因為?他有事,不然他如?何對得起祖父祖母,如?何對得起早逝的姑姑,更不要拓跋驍……
“大?哥,他們是沖我來的,到現(xiàn)在都?沒動手,或許并不是要我的命。”姜從珚已經(jīng)?從最開始的震驚中回過神冷靜下來,尤其對方問?的那句話,她隱約猜到了什么。
姜從珚吩咐了何舟兩句,他驅(qū)馬上?前,厲聲問?,“我們是佑安公主親衛(wèi),你們是什么人,膽敢攔截公主的車架?”
佑安公主果?然在馬車里。趙措露出一個得意的笑,沒有駕馬走出來,只躲在親軍后面高聲喊話。
“我是車騎將軍趙措,奉左將軍之命來請公主去做客�!�
何舟冷笑:“做客?是綁架吧?你們就不怕漠北王知道后發(fā)怒嗎?”
趙措被戳破也?不惱,反而“哈哈”笑了幾聲,“隨你們怎么想,總之公主今天必須跟我走,你們要是不肯配合,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兩人聲音洪亮,在山谷中回蕩,清晰地傳入姜從珚耳中。
她又看了眼?四周的環(huán)境,左右山體陡峭,前后密密麻麻全是伏軍,除非天降雄兵,基本?沒有突圍的可能。
雖還不知具體意圖,但她知道對方要抓她當?人質(zhì)。
姜從珚下了馬車,站至人前,眼?神盯住人群中的趙措。
“我可以?跟你走。”
清靈悅耳的女聲順著清冽的冷風飄過來,跟現(xiàn)場肅殺的氣氛格格不入。
趙措頭一次看到這個佑安公主的模樣,被她驚人的美貌恍了下神,心里不由可惜。
“公主能看清形勢自然再好不過�!壁w措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姜從珚:“我可以?跟你走,但你要放了我大?哥。”
趙措嗤笑,“放了他,他去通風報信,我不是白干了?公主省省心思吧�!�
姜從珚咬了咬唇,臉上?露出一絲被他看破計謀的惱怒,又道:“那換一個,你不許傷我的人,只要死一個我就絕食�!�
不等他,姜從珚又立馬道:“你要是不答應(yīng),我們就血戰(zhàn)到底,死路一條就死路一條,我也?不會如?你的愿。”
完,她繃起一張素白美麗的臉蛋,倔強又惹人憐愛。
趙措見她有幾分天真?,氣性卻很大?,好像真?的不怕死,擔心她真?跟自己魚死網(wǎng)破,到時就功虧一簣了,權(quán)衡了下,最終答應(yīng)了。
“行,只要你乖乖跟我走,我就饒他們一命,但是,他們必須被綁起來�!�
姜從珚怒瞪他,仿佛受到了深深的羞辱,“他們是我的親衛(wèi),豈能任由你當?俘虜一樣捆起來�!�
趙措?yún)s陰沉著臉,“這事沒有商量的余地�!�
這個鮮卑親衛(wèi)個個體格彪悍,哪怕沒了武器普通人也?不是對手,要是到了開闊地帶半路逃跑,他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姜從珚繃著臉還想什么,趙措一揮手,前后所有伏軍便舉起了弓箭,數(shù)百箭矢閃著寒光對著他們,只要他一聲令下就能把?他們射成刺猬。
“公主,請吧�!�
姜從珚看著這么多箭,好像終于認命了,主動走上?前。
張延攔住她,一臉著急,“阿珚!”
姜從珚朝他使了個眼?神,聲若蚊蠅,“大?家保住性命,后面才有機會�!�
她走到親衛(wèi)最前面,仰頭看著趙措,一張臉蛋冷若冰霜,“你答應(yīng)過我不許傷他們性命,要是傷了一個人,我到做到�!�
“我要是死了,對你也?是大?麻煩吧�!�
豈止是麻煩啊,抓人當?人質(zhì)和?人死在手上?可是截然不同概念,前者能牽制敵人,后者只能引來猛烈的報復(fù)。
趙措不敢賭。
鮮卑親衛(wèi)束手就擒,趙措讓人卸了他們的鎧甲和?兵刃,又用?繩子?將他們的手綁住,串成一串。
他又看向姜從珚和?她身后兩個侍女,正要叫人上?前,姜從珚厲聲道:“你敢?”
趙措瞥眼?兕子?的腰,“把?你的匕首解了�!�
兕子?不情不愿地解下,往地上?一丟。
她身邊總共不過三個侍女,都?是女人,不足為?懼,叫人搜了身,確定?沒藏兵刃,趙措便沒再綁她們。
至于姜從珚,她身份在這里,又頗有氣性,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搜身對她來是恥辱,她肯定?不愿,趙措又想她一個柔弱貴女如?何會藏兵刃,沒再逼迫。
姜從珚被俘,趙措搜過馬車后,讓她繼續(xù)坐回去,帶著一行人飛快折返,以?最快速度趕往固原。
姜從珚坐在馬車里,閉眼?上?,左手撫著右臂,袖中的手握起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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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達鞮侯大?軍從固原敗逃,拓跋驍追擊主力,命莫多婁追擊其余殘部。
趙卞聽到斥候報回來的消息,放聲大?笑,“連天意都?在助我。”
當?即點了五萬兵馬,趁著鮮卑大?軍追擊匈奴,對固原發(fā)動突襲。
固原城中空虛,只有少量鮮卑軍,更沒想到梁軍來攻,倉促應(yīng)對,堅持了半日,固原城就落到了趙卞手中。
大?軍進城,他飛快下令關(guān)閉城門,于城墻上?大?力布防。
一天后,莫多婁追殺完匈奴人,正要返回固原城時,卻發(fā)現(xiàn)城池居然被梁人偷走。
他氣得破口大?罵。
“狗娘養(yǎng)的,這些梁國人真?不要臉!”
“要不是王出兵幫他們攻打匈奴,他們現(xiàn)在早成烏達鞮侯鍋里的一塊肥肉了,現(xiàn)在居然敢偷襲�!�
莫多婁當?即命令手下攻城。
可固原城池堅固,他只有一萬人,梁軍足足有五萬,又占據(jù)守城優(yōu)勢,他攻了半日依舊沒能攻下來,只能叫人通知拓跋驍。
“不要臉!等王帶著大?軍回來,看他怎么收拾你!”
鮮卑軍在城下不停謾罵,趙卞站在城墻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臉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他敢這么做,自然是準備了后手。
趕了一天一夜的路,趁著夜色漆黑,固原城西邊開了道門,一隊人馬帶著一輛馬車悄悄進了城。
第158章
第
158
章
“退!”
姜從珚進入固原城,
終于明白?趙措抓自己?的目的了。
拓跋驍跟梁國約定誰從匈奴手里搶回城池,城池就歸誰。
混戰(zhàn)至今,結(jié)果顯而易見,鮮卑軍奪走了大部分土地,
梁軍只有幾座可有可無的小城。
他們是要用她來?威脅拓跋驍。
一行人進了固原城,
張延和?鮮卑親衛(wèi)都被關(guān)押起來?,
她和?三個侍女則被送到刺史府中的一個小院里。
北地的房屋大多厚實堅固,
院墻高?大,
院子四周全是把守的梁軍,
圍得密不透風,她們幾個沒有武器的女子,根本沒有逃跑的可能,只能靜待時機。
“一路車馬勞頓,今晚好好休息一晚,
養(yǎng)足精神才能應(yīng)對后面的事,
先睡吧�!苯獜墨妼θ齻侍女道。
“是�!�
但身在敵營,兕子她們擔心女郎受欺負,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晚上也要跟她待在一個屋子里才放心。
姜從珚坐在床上,想到了拓跋驍,不知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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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驍追擊烏達鞮侯到了中衛(wèi),
雙方?再次爆發(fā)大戰(zhàn),
烏達鞮侯不敵,想繼渡河而逃,
被鮮卑大軍截住去路。
正對峙著,他收到莫多婁的消息,趙卞竟趁自己?追擊匈奴,
固原兵力空虛時趁機而入。
他瞬間沉了臉,大怒,一掌劈斷了面前的桌案。
梁t?人竟敢如?此背信棄義?。
好,很好!
他當即留下兩萬大軍繼續(xù)追擊烏達鞮侯,自己?親率兩萬星夜回援固原。
經(jīng)?過一天兩夜的行軍,終于在第三天清晨抵達固原城樓。
莫多婁主動?請罪,“屬下丟了城池,請王責罰�!�
王讓自己?剿滅匈奴殘軍,他只顧著追匈奴人,沒在城中留夠足夠多的人手,結(jié)果被梁人鉆了空子。
拓跋驍沒怪他,誰也想不到梁人竟如?此不要臉。
這是梁國第二次背叛。
先前派人去匈奴游說那次還勉強能說是國家之間的博弈,但現(xiàn)在卻是實實在在的背叛,比之前嚴重十倍不止。
從今以后,這些梁人休要再叫他手軟。
拓跋驍沒有猶豫,下令對固原圍城。
城樓上,趙卞收到拓跋驍來?攻的消息,爬上城樓,朝拓跋驍喊話,“漠北王與我?大梁約定誰攻下來?城池就歸誰,如?今城池已在我?梁軍手中,漠北王為何還要來?搶�!�
莫多婁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自己?明明就是靠偷襲才搶到了城池,現(xiàn)在竟還倒打一耙怪他們來?搶。
莫多婁只能用盡自己?知道的所有罵人的話,不管漢話鮮卑話,全部大聲罵了回去。
拓跋驍沒參與罵戰(zhàn),直接下令攻城。
趙卞看著城外烏壓壓一大片鮮卑軍,個個殺氣騰騰,盡管自己?占據(jù)守城優(yōu)勢,也不能不生出一絲擔憂。
“漠北王且慢,固原城中來?了位客人,我?想對你應(yīng)該十分重要,你不如?見了再決定要不要攻城。”
莫多婁覺得他這話很有幾分古怪,什么人竟能讓王改變想法,肯定是梁人拖延時間的借口。
“王?”
他躍躍欲試,偏過頭看拓跋驍,卻見他沉著臉,一動?也不動?。
拓跋驍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yù)感,趙卞如?此有恃無恐……想到某個可能,他終于變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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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從珚淺睡了兩個時辰,快天亮時,隱約感到城外遠處傳來?些許震動?和?喊殺聲,猛地睜開眼。
兕子也察覺到了,目露驚喜,“王來?了?”
姜從珚沒說話,讓侍女拿來?衣裳穿戴起來?。
剛穿戴整齊,趙措突然?闖了進來?,“請公主隨我?走一趟吧。”
兕子張開雙臂擋在女郎面前,“誰允許你闖進女郎居室的?出去�!�
趙措被她喝了一句,臉色沉了下來?,“你是什么東西,敢這么跟我?說話。”
他一把拽住兕子的胳膊將她推到旁邊,正要去抓姜從珚,一張美人臉忽的映入眼,讓他的手懸在了半空中,滿臉驚艷的呆滯。
傳聞佑安公主美貌,宴上一舞叫漠北王一見鐘情非她不娶,他原先還以為有夸大,前日見了現(xiàn)在才驚覺世上真有這樣的美人,昏昏暗室,她卻仿佛一顆明珠在發(fā)光,直擊人心。
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她此刻臉色看起來?比前日更憔悴了些,少了幾分矜驕,增添了幾分柔弱氣質(zhì),瞧著越發(fā)楚楚可憐。
趙措喉嚨滾了滾,不由心猿意馬,捻了捻手指,只可惜這樣的美人不是隨便?能碰的。
他壓下心頭的躁動?,“公主,你要是識時務(wù)就跟我走吧,我?也不想對你動?粗。”
說著他已伸出了手,似還想去摸她的臉。
姜從珚沒有反抗的余地,嫌惡地看了他一眼,“別?碰我?,我?自己?走。”
她被趙措帶出刺史府,一路往西,來?到了城樓腳下。
拓跋驍來?了。
城樓上下,密密麻麻全是梁軍。
一見趙措,眾人往兩邊分開,從中讓出一條路。
姜從珚走在趙措前面,一級一級登上城樓。
趙措并沒有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可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一柄鋒利的刀。
登上最后一級臺階,她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城樓上。
拓跋驍在城下,隔著晨間的霜霧,一開始只看到個淺淺的頭頂,直到她移動?到城墻邊上,他終于看清——
是她!
他瞳孔猛地一縮,碧眸中盡是嗜血殺意,猶如?實質(zhì)。
梁人竟真的敢!
莫多婁也看清了,瞪大了眼,下意識扭頭看王。
只見王死死盯著那一處,脖頸青筋暴起,臉色看似平靜,下頜處的肌肉卻因為憤怒而控制不住地抽動?,泄出的氣勢連他都忍不住感到害怕,驪鷹仿佛也感覺到了主人的情緒不安地踢著蹄子。
莫多婁心頭惴惴,丟了城池他都沒太?擔心,此刻卻大氣不敢喘,空氣仿佛凍住了般。
被敵軍抓了自己?的女人來?威脅,對任何男人來?說都是一種尊嚴上的踐踏,作為王,這種恥辱只會更甚。
當然?,莫多婁明白?,這些王都可以不在意,但是,他們竟然?抓了可敦。
作為王的親信,他再清楚不過王有多在意可敦,她若發(fā)生一絲意外,還不知王會瘋狂到什么地步,如?此強烈的殺意,或許會……屠盡城中每一個梁人?
莫多婁想,這并不是自己?在夸大。
城樓上,姜從珚走到了“凹”字形城墻邊的下凹處,露出肩頭之上的脖頸和?頭,左右兩邊分別?是趙卞趙措父子,借著凸起的城墻遮擋大半身形。
在拓跋驍?shù)某聊�,趙卞繼續(xù)朝他喊話,“漠北王,佑安公主思念故國,我?才特邀她來?做客,您娶了我?梁國公主為妻,兩國已是姻親,應(yīng)該親如?一家,又何必計較幾座城池,如?今匈奴已經(jīng)?敗走,天氣愈寒,您不如?帶著鮮卑將士們先回去,待我?與公主敘完舊,自然?會親手將公主送回鮮卑,您覺得如?何�!�
他的話說得這么冠冕堂皇,實際意思不就是用姜從珚做人質(zhì)逼拓跋驍交出城池撤出梁國嗎?
其?余人就算聽不懂漢話,光看眼前的場景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這是他們鮮卑將士辛辛苦苦從匈奴人手里打下來?的土地,憑什么拱手讓給?梁國人?
“王,我?們不能讓這梁人的奸計得逞。”段目乞忍不住勸。
他一開口,后面大大小小幾個將領(lǐng)也紛紛謾罵起梁人來?。他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拓跋驍唇線繃得筆直,沒說話。
趙卞一直盯著拓跋驍,他一開始底氣十足,現(xiàn)在見鮮卑人都在開口勸拓跋驍不要答應(yīng),而拓跋驍從開始到現(xiàn)在也沒表過態(tài),難免生出些不安。
他收到的消息說拓跋驍十分重視姜從珚,自娶了她就獨寵她一人,為了她大開殺戒,也因為她的勸說而放棄這個念頭,說明她在拓跋驍心里十分有分量,但這分量能讓他為了她放棄城池嗎?
江山、美人,他會選哪一個?
趙卞側(cè)過臉,看著這個頗有美名的佑安公主,確實生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要是美人垂淚勸說,說不定能起到奇效。
他朝姜從珚道:“公主,你既是梁國公主,又是漠北王之妻,肯定也不希望大梁和?鮮卑鬧起來?吧,不如?開口勸勸漠北王?你是千金之軀,我?也不想傷了你,這也是為了你自己?好,你說是不是?”
姜從珚好似沒聽見他的話,一動?不動?,連余光都不曾掃過去。
冬日的清晨四下一片白?茫的霜霧,天空積著灰蒙蒙的陰云,整片大地似乎都籠罩在一團巨大的陰影中,時不時有雪粒子拍打到人臉上,又融化?成?冰冷的水,激起一個又一個細小的雞皮疙瘩。
她視線直直落在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上,隔著遙遠的距離和?層層霧氣,她并不能看清男人臉上的表情。
兩人的目光撞到一起,她只感覺他很冷,很沉,一雙碧眸似包含著十分復(fù)雜的情緒。
奇怪,離了這么遠,她竟還能精準捕捉到他的眼神,好像兩人并沒有隔著幾十步的距離,反而是近在咫尺地對視。
真的到了這一刻,她竟十分平靜。
她沒按趙卞要求的那樣哭著求他救自己?,也做不到大義?凜然?地說不要在乎她的性命奪下城池。
她一直沉默著,只讓他憑自己?的心意做決定。
她想,就算他不愿為了自己?放棄攻城,她也不會怪他,是趙卞的奸計導(dǎo)致了這一切,也是她自己?不夠謹慎才落入這個境地,他沒有做錯任何事。
只是極偶爾會閃過這么一個念頭,要是自己?殞身在此,歷史是不是還會按照既定的軌跡走下去,她現(xiàn)在做的一切是否終將消散在歷史塵煙中,不曾留下只言片語,仿佛她從未來?過。
此時此刻,城內(nèi)城外數(shù)萬人馬,此刻不聞一句人聲,安靜到了詭異的地步。
僵持許久,拓跋驍終于緩緩抬起小臂。
要做決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氣氛猶如?拉滿的弓弦,緊繃到了極致。
趙卞和?趙措都忍不住探出頭,眼神緊緊抓著拓跋驍,期待又緊張。
拓跋驍仰著頭,目光定定地落在姜從珚臉上——
“退!”
氣沉丹田,聲音雄渾。
一個“退”字傳遍曠野,也隨風傳到t?了城樓上的趙卞父子耳中。
盡管他本就是這樣打算的,現(xiàn)在計劃成?真卻有點不敢相信,原來?真有男人不要江山要美人。
姜從珚緩緩眨了下眼,目光怔怔,她從沒想到有一天,江山美人的選擇會出現(xiàn)在自己?身上,而她嫁的這個男人堅定地選擇了她。
她沒有覺得開心,反而想落淚。
趙卞反應(yīng)過來?,“哈哈”笑了幾聲,“漠北王果然?情深義?重,令人敬佩,你放心,我?會好生照料公主……”
他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么,拓跋驍早已不再理會。
他下了退軍的命令,鮮卑騎兵便?開始有序撤離。
目的達到,趙卞命趙措將她帶回去。
轉(zhuǎn)身前,姜從珚的目光在拓跋驍煢立的身影上多停留了一瞬,然?后平靜地下了城樓。
拓跋驍一直等她完全消失在視野中,才折身往回走。
姜從珚被帶回先前的小院,趙措親自“送”到門口,離開前,眼神在她臉上流連許久,“公主傾國之姿,別?說漠北王,換做是我?,也愿意舍城換公主�!�
姜從珚惱怒不已,大罵,“大膽,你也敢肖想我??”
接著不再理他,轉(zhuǎn)身進了屋,連優(yōu)雅的背影都透著憤怒。
趙措?yún)s沒生氣,反而抬起手在空中抓了抓,正是她剛剛站的位置,空氣中似還殘留著些許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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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驍撤軍后,隊伍暫時屯駐在固原三十里外的一座小鎮(zhèn)中。
“王,我?們真要把城池拱手讓給?梁人嗎?我?不甘心。”段目乞憤憤不平。
“王,要不我?們想辦法派人潛進城里,偷偷把可敦救出來?,這樣就可以沒有顧忌地攻城了�!�
“這很難吧,梁人現(xiàn)在將城門關(guān)得死死的,要怎么摸進去�!�
“挖地洞?潛水?或者用飛爪,趁著晚上悄悄爬上去?”
咦,這也不是不可能。
“那進了城之后呢,要怎么找到可敦把她帶出來??”
……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了許多辦法,到最后還真商量出個看起來?可行的。
“王,您覺得怎么樣?”
拓跋驍終于抬起眼皮,“傳令叱干拔列,撤回中衛(wèi)所有兵力,到桐陰待命�!�
他一字一句,聲音格外平靜。
此話一出,眾人都愣了一下,緊接著才反應(yīng)過來?王并沒參與他們的討論,反而下了一個看似無關(guān)實則十分具有決定性的命令。
“是�!�
他們下意識應(yīng)了命令,過了許久才意識到撤走中衛(wèi)兵力意味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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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拓跋驍大軍只退了三十里,并沒有撤出固原境內(nèi),趙卞不甘心。
他冒著惹怒鮮卑的風險也要奪下固原城,野心自然?不止于此。
朝廷答應(yīng)拓跋驍?shù)某霰鴹l件肯定是抱著至少奪回一半城池的心理的,他先前領(lǐng)兵支援中衛(wèi),結(jié)果不僅沒救下中衛(wèi),還丟了固原,連蕭關(guān)都岌岌可危,別?看他現(xiàn)在還是個威風凜凜的左將軍,等到戰(zhàn)事落定回到長安,朝廷必要治他的罪,就算保住性命,至少也是流放,除非他能絕境逢生奪回城池。
既然?注定要落入那般境地,還不如?賭一把,要是成?功,他不僅能抵消先前的過錯,還能一步登天。
他現(xiàn)在奪下固原,算是成?功了一半。
他野心越發(fā)膨脹起來?,冒出一個更為大膽的念頭——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了拓跋驍。
他召來?趙措和?心腹謀士賈功,三人聚在燈下密謀。
趙措聽了父親的打算,有些擔心,“鮮卑騎兵的戰(zhàn)力不在匈奴軍之下,拓跋驍?shù)暮酚乱彩浪币�,�?們真能對付得了他嗎?”
趙卞道:“我?們早就將他得罪死了,他一定會對今日之辱懷恨在心,一旦回到鮮卑,必定舉兵報復(fù),我?們唯有先下手為強�!�
是這個道理,趙措還不合時宜地想到姜從珚,拓跋驍要死了的話,美人就能重新?lián)裰髁恕?br />
“父親打算怎么辦?”
賈功這時一笑,“某有一計�!�
“先生速速道來?�!壁w措催促。
賈功便?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畫了個簡易的地圖,“我?方?五萬兵力在固原,城池堅固、物資充沛,拓跋驍三萬騎兵在固原城外,如?今天寒地凍,他糧草短缺,我?們占據(jù)人數(shù)、城池、糧草三重優(yōu)勢,將軍先派一支兵力繞到背后截斷他的糧草供給?,另再派周泓率三萬人馬來?與將軍前后合擊,則戰(zhàn)局大有可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