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國公爺:發(fā)起進攻。
阿貍:猥瑣發(fā)育,別浪。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重審
成王神色不定的看著姬蘅。
姬蘅和姜家,是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這一點,成王的探子至少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蛛絲馬跡。但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姬蘅為姜梨說話,這其中的關(guān)系,就顯得格外耐人尋味起來。
半晌,成王笑了一聲,道:“肅國公倒是會憐香惜玉。”
姬蘅挑眉:“當(dāng)然。”
他不怕成王,事實上,成王的確也不敢對他做什么,便是心里頭再不舒坦,也是嘴上說幾句,還不能太過分了。這肅國公既狠且陰,莫不要因此被他記恨上,在背后動什么手腳,平白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能把姜二姑娘怎么樣了�!辈桓覍м吭趺礃�,成王卻仍是敢明目張膽的威脅姜梨,他道:“就是不知道今日的案子最后是個什么結(jié)果,姜二姑娘現(xiàn)在成竹在胸,到了最后,希望也能笑得出來。”他意有所指的說完這一句,瞧了姬蘅一眼,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姬蘅面上的笑容不收,不知是對姜梨,還是自言自語道:“看來他是有備而來了�!�
姜梨回過神,對姬蘅行禮:“今日又多謝國公爺解圍了�!�
“過去可沒見你這么客氣過�!奔м空f的曖昧,惹得一邊的葉世杰目光忍不住在他們二人身上流連。
“過去是情勢所逼�!苯嬉残Γ叭蘸笥袡C會,自然會一一道謝的�!�
“唔,你的嘴巴一如既往的甜�!彼麣舛ㄉ耖e的眨了眨眼,問道:“現(xiàn)在你如何做,別說我沒告訴你,成王一定會在薛家案子上動手腳,今日要知馮裕堂的罪容易,脫薛懷遠的罪卻很難�!彼⒅�,似乎是無心之語,“你最看重的,不是替薛懷遠脫罪,不是么?”
姜梨頓了頓,的確如此,光是給馮裕堂定罪,這不難,馮裕堂本身就是一個渾身都是污點的無賴。光是說到馮裕堂,這案子還不足以讓皇帝親自督辦,就算牽連上了永寧公主,最多也是得一個任用不利。要想剝開薛家一案的陰謀,就得點出永寧公主有心陷害薛懷遠入獄一事,那些臟水都已經(jīng)潑到了薛家身上,“證據(jù)”也都確鑿,在這樣的情況下,洗清薛懷遠的罪證,實在是有些難。
不過,她尚且還有一個機會。今日的提審,與其說是由周德昭來主導(dǎo)的提審,不如說是由她來控制的“廷議”,洪孝帝有心想要借著她這把刀來削弱成王,主動給了她這個機會,她就會好好利用。只要最后的目的都是一致的,被人當(dāng)做刀又如何?
“他有備而來,我們準(zhǔn)備的也不在少數(shù)�!苯嫘Φ溃骸暗故菄珷斈転槲业氖聮鞈眩娌粍贅s幸。”
姬蘅道:“你不必花言巧語討我開心,今日提審,我又不能多說一句話。不過看你的樣子,是有了應(yīng)付的辦法。那就好。”他不緊不慢道:“你的命還在我手上,我可不希望我還沒來得及收債,人就沒了。我雖然不喜歡做生意,卻也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姜梨“噗嗤”一聲笑起來。
她有時候覺得,姬蘅喜怒無常,像是日日呆在黑暗深淵里的人,令人捉摸不透,有時候卻又覺得姬蘅嘴上雖然討厭,卻也挺有趣的。最重要的是,他是聰明人,聰明到能窺見她秘密的一角,卻從不妄自再深究。
這大約是他的驕傲,卻也顯得君子。
雖然姜梨也知道,“君子”和“姬蘅”兩個字,原本就是不相干的兩頭。
葉世杰看著姜梨和姬蘅熟稔的說話,一直默默聽著沒有看口。姬蘅沒有避諱他,不知是不把他放在眼里,還是因為他是姜梨表兄而產(chǎn)生的信任。但葉世杰心中對姬蘅和姜梨的關(guān)系卻十分狐疑。
一個國公,一個首輔千金,姬蘅和姜家從無往來,又如何和姬蘅關(guān)系這樣親近?
姜梨道:“時間不早,要是想要閑話,改日也好,今日還有正事,我們先進殿吧。”
姬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姜梨就同葉世杰一起往殿上走去。
縱然心里再多疑問,眼下也不是問這些的時候,葉世杰只要按捺住心中的想法,先進去殿中。
殿中已經(jīng)來了不少臣子,皆是今日來“廷議”的臣子。多年以前,先皇在世的時候,但凡朝中有許多拿捏不定的案子,事關(guān)重大,都會召見大臣來“廷議”。那時候“廷議”多半都是宗室。先皇在位后些年,宗室衰微,“廷議”更加開放,普通臣子也能參與。
今日本是提審,倒也不必這般勞師動眾,但看過折子的洪孝帝偏偏選擇了“廷議”,還讓姜梨來主導(dǎo),這其中的意味就令人深思了。不過是一個縣吏的案子,哪里稱得上什么“重大”,弄成這幅樣子,一些聰明人就開始猜測,其中是不是還有別的隱情。
葉明煜見姜梨和葉世杰一道進來,這才松了口氣。他就怕成王找姜梨麻煩,看姜梨安然無恙,這才放心。
姜元柏也看到了姜梨,對姜梨微微點了點頭,他自己尚且自顧不暇。這案子是他嫡親的女兒親自攪和出來的,許多同僚都意味深長的看著他,又看著姜梨,頗有深意。
成王站在一端,冷眼瞧著姜梨一行人,瞧著他的樣子,十分陰冷殘暴,令人膽寒,即便姜元柏葉明煜在這里,也絲毫不肯收斂。
還有許多熟人,譬如柳絮的父親柳元豐柳大人,季淑然的父親季彥霖,姜梨還看到了沈玉容。
沈玉容來的偏晚了些,不過他一進殿,許多朝臣就涌了上去,紛紛熱絡(luò)的與他打招呼,頗有些上趕著討好的意味。沈玉容面上帶著和善的微笑,他容貌俊美,溫文爾雅,在這朝廷之中,如一股清流,惹人注目。
葉明煜也看直了眼,道:“那小子是誰?這么年輕,我看著官兒做的不小吧?長得還挺俊,阿梨你要是和他……”葉明煜瞥見一邊葉世杰的眼神,便又活生生的將“在一起”三個字咽了下去。
雖然如此,姜梨卻也能猜得到葉明煜接下來要說的是什么,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光是那張面皮,沈玉容的確是很能唬人的。要知道當(dāng)初他只是個秀才的時候,就有許多富家小姐上趕著要嫁給他。如今他做了官兒,穿的華貴,氣質(zhì)越發(fā)出眾,倒是比從前更加招人稀罕,難怪永寧公主見了,不惜謀害自己這個正室也要嫁到沈家。只是這樣的沈玉容對姜梨來說,卻更加陌生,更加厭惡,更加看不起了。
沈玉容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順著目光一看,便看到不遠處,面帶刀疤的漢子身邊站著的嬌小少女。
那少女容貌清麗,身材窈窕,正是十五六歲的好年華,如樹上新開的梨花,清新可愛。雖然算不上國色天香,眉目間自有靈秀之氣,坦然開闊,一時間竟是讓人看得移不開眼,又覺得她的眼神似曾相識,像是在什么地方見過。
沈玉容看著姜梨出了神。
葉世杰眉頭一皺,沈玉容這個中書舍人他是知道的。平日里上朝偶爾也見過幾次,沈玉容待他算是溫厚了,性子也極好,在朝廷中的人都愿意與他交好,但不知為何,葉世杰卻不怎么喜歡這個小沈大人,總覺得他做事太過圓融。短短的時間里就做到中書舍人的位置,沒有什么敵人,這怎么可能呢?
葉世杰自己做了官后,就曉得官場上有多黑暗。如沈玉容這般在官場上如魚得水之人,自然算不了多干凈。明明不干凈還要做出光風(fēng)霽月的樣子,未免就有些沽名釣譽了。
葉世杰側(cè)身擋住姜梨,對沈玉容拱了拱手,道:“沈大人�!�
沈玉容回過神,對葉世杰回禮,目光卻盯著姜梨。
他見過姜梨,早在當(dāng)初永寧公主受傷時候的明義堂校驗上,他就見過姜梨。依稀記得姜梨彈得一手好琴,可與芳菲媲美。是姜元柏的嫡長女。對姜梨的過去,他也知曉一二,當(dāng)初因謀害繼母被送去寺廟,回來之后短短數(shù)月便能在首輔府上站穩(wěn)腳跟,可見不是個沒有頭腦之人。
要說和姜梨的關(guān)系,沈如云如今要嫁的周彥邦,輾轉(zhuǎn)說起來,最初還是和姜梨定的親事。如今姜梨又插手了薛懷遠的案子,沈玉容產(chǎn)生了一種古怪的感覺,這姜梨與他本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干系,冥冥之中又好像有一條繩子,愣是將他們牽扯到了一處,于是樁樁件件,都有姜梨的影子了。
他看著姜梨,姜梨也看著他,女子這樣直視著陌生男子,可算是很大膽了。但沈玉容能清楚地感覺到,姜梨看他的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慕。有的只是看陌生人的冷漠,似乎還藏著一點別的什么東西,但他再看,卻又瞧不出來了。
等沈玉容還在猶豫要不要與姜梨也打個招呼的時候,姜梨已經(jīng)移開目光,像是他只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不值得自己多費一丁點眼神似的。沈玉容愕然了一刻,隨即自嘲的笑起來。
是了,姜梨不是芳菲,也不是永寧公主,自己對于她來說,本就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這樣的反應(yīng)才對。但不知為何,沈玉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與葉世杰說話的姜梨,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正說著的時候,內(nèi)侍蘇公公已經(jīng)帶著人從殿后走來,洪孝帝到了。
本朝朝律松散,便是上朝的規(guī)矩也不如先皇時候嚴(yán)密。有人說這是因為洪孝帝勢單力薄,旁人對洪孝帝無所畏懼,也不知皇帝這位置能做到幾時,因此都是有恃無恐。
從前姜梨也以為洪孝帝雖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般中庸,但也說不上什么千古難遇的明君。但自從知道了姬蘅的打算后,姜梨就曉得,自己對洪孝帝的判斷,大約是大錯特錯了。姬蘅此人雖然把持朝政,玩弄權(quán)術(shù),但最是心高氣傲,要他俯首稱臣一個廢人,怕是做不到。在三方勢力中,他選擇了洪孝帝,自然是因為洪孝帝值得他扶持。若是姬蘅志在最高的位置,日后洪孝帝就是他的對手,如果洪孝帝不堪大用,選擇這樣的對手,是侮辱了他。
如果姬蘅不是志在皇位,而是有其他打算,那洪孝帝于他來說,是利用的刀也好,站在一條船上的同盟也罷,都不會是池中物。
這皇帝,一直都在扮豬吃老虎,未必簡單。
洪孝帝在高座上坐下來,其他臣子列位,金鑾殿上的沉默,似乎只是一瞬間的事。
由周德昭之請,桐鄉(xiāng)百位百姓聯(lián)名,召集廷議,重審薛家一案。
姜梨的心激動起來,隨著文武百官伏下身叩謝圣恩,攏在袖中的手指,已然握緊成拳。
成敗在此一舉,今日一戰(zhàn),便是薛家洗盡冤屈,掀開真相一角的關(guān)鍵,她勢必全力以赴,縱然成王阻攔,不過是不死不休!
宮殿巍峨雄偉,朝堂之中站著的文武百官,有的是姜梨陌生的,有的是姜梨熟悉的。有的曾為枕邊人,今朝為死仇,有的曾是陌路,眼下成血親。
洪孝帝高高在上,看向周德昭,道:“周愛卿,開始吧�!�
周德昭起身站出,恭敬稱是。對身后人吩咐,不過片刻,身著囚衣的馮裕堂便被人帶了上來。
“罪臣馮裕堂,在桐鄉(xiāng)做縣丞期間,以權(quán)謀私,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曾陷害前任縣丞薛懷遠入獄。其心可誅,已入卷書�!彼聪蝰T裕堂,“馮裕堂,你可知罪?”
和之前做桐鄉(xiāng)縣丞的馮裕堂比起來,現(xiàn)在的馮裕堂猶如喪家之犬。蓬頭垢面不必說,他冷笑一聲,道:“小民知罪,做縣丞期間,的確以權(quán)謀私,不過陷害薛懷遠一事,卻是無稽之談。當(dāng)初薛懷遠因貪污賑災(zāi)銀兩入獄,證據(jù)確鑿,此事卻與小民無關(guān)�?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莫須有的罪名,小民卻是不認(rèn)的�!�
“大膽!”周德昭怒喝:“金鑾殿上,豈容爾巧言善辯!”
馮裕堂忙跪倒稱不敢。
姜梨冷眼瞧著,心中了然。馮裕堂自知難逃一死,如今一口咬死全是自己的錯,還能死的痛快些。要是供出了永寧公主,怕是不單是自己死的難過,他府上的姬妾子嗣,都要死個干凈。
馮裕堂當(dāng)然不是什么心懷大愛之人,寧愿舍棄小我成全大家,無非就是在馮裕堂看來,對永寧公主勢力的恐懼比對皇帝的恐懼還要大,才讓他寧愿做出這樣的舉動。
“周大人,”一邊的成王悠然開口,“一切卷宗上都有記載。這馮裕堂的罪證不容辯駁,證據(jù)確鑿。但關(guān)于薛懷遠的罪過,卻也是之前審過的。薛懷遠貪污一案,銀兩皆在府中,還有賬本,有證人作證,亦是人證物證俱在。不能因為馮裕堂有罪,便確認(rèn)薛懷遠無罪。凡事要講究證據(jù),當(dāng)著皇上的面,你們總不能屈打成招,還請不要浪費時間了。”
這話當(dāng)著洪孝帝的面兒說出來,可謂是十分不客氣了。雖然廷議一事,臣子百家皆可發(fā)言。但成王的態(tài)度,擺明了就是要偏頗馮裕堂。
旁的臣子不明白,只覺得這成王大約也是看熱鬧,或者是因為看不慣姜家,而此事提出薛家一案的又恰好是姜家的小姐,這才咄咄逼人。聽在洪孝帝耳中,這話卻是別有意味。
葉世杰呈上來的折子里,此案牽扯到了永寧,倘若成王沒有今日的舉動,洪孝帝還要懷疑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誤會。但成王如此,洪孝帝立刻就能斷定,此事和永寧有關(guān),絕不是假的。便是成王這態(tài)度,擺明了就是知曉此事內(nèi)情。
但洪孝帝什么也沒說,高深莫測的坐著,看著底下臣子的各自發(fā)言。
周德昭還沒來得及說話,成王便將矛頭轉(zhuǎn)向了姜梨,看向姜梨皮笑肉不笑道:“此案由姜二小姐提出來,姜二小姐親自走了一趟桐鄉(xiāng),看來是知曉許多旁人不知道的內(nèi)情,知道旁人許多不知道的證據(jù)。既然要為薛懷遠脫罪,煩請拿出證據(jù)來。”
“不錯。”這一回,說話的竟是右相李仲南,李仲南拱手道:“姜二小姐巾幗不讓須眉,有清明之志,帶著桐鄉(xiāng)百姓不遠長途跋涉,來長安門鳴冤鼓,想來是有天大的冤屈。天大的冤屈,斷不會如此簡單。在場諸位都與陛下一般,愿意耳聞,還請速速道來。”
李家居然在這時候落井下石,姜元柏眉頭一皺,姜梨縱然再如何膽大聰明,到底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朝廷又不比自家后院,說什么都不必顧忌,一句話說的不對,惹得帝王猜忌不說,也許還會得罪不少人。成王和右相分明就是看在姜梨年少無知,想要引得姜梨說話,落入他們的陷阱。姜元柏就要幫姜梨說話,但就在這時,姜梨反而開口了。而她開口說的話,卻是令殿中的每一個人都愣住。
她道:“陛下,臣女長途跋涉,帶桐鄉(xiāng)百姓來長安門鳴冤鼓,是要狀告惡官馮裕堂。還有……請陛下為前任桐鄉(xiāng)薛懷遠定罪!”
“定罪?”洪孝帝一頓,問:“何為定罪?”
“眾所周知,桐鄉(xiāng)縣丞薛懷遠貪污賑災(zāi)銀兩,證據(jù)確鑿,是朝廷的蛀蟲,陛下尚且崇尚清減,一個小小的桐鄉(xiāng)縣丞卻能如此膽大包天,是對皇室的不敬。僅僅下獄斬首何足掛齒,臣女看來,當(dāng)行千刀萬剮之刑!”
葉世杰一愣,跪著的馮裕堂連低頭都忘了,直直的看向姜梨。誰都知道,姜梨為了薛懷遠奔走不停,便是站在薛懷遠一邊,可眼下竟然說薛懷遠斬首都不夠,還要千刀萬剮,她是瘋了嗎?還是一開始她就并非站在薛懷遠一邊的?!
葉明煜也心中一驚,萬萬沒料到姜梨會說這話。姜梨對薛懷遠,一路上的照顧他都是親眼看在眼里,那比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姜元柏都要親近多了。此刻竟然說出這種話?葉明煜險些懷疑眼前這個姜梨不是自己的外甥女,而是什么人易容而成的。
成王和洪孝帝也十分迷惑。前者是不解,后者是懷疑。
唯有沈玉容和姬蘅二人,神色和百官截然不同。
沈玉容神情異樣,瞧著姜梨的目光帶著深思,仿佛是第一次認(rèn)識姜梨似的。姬蘅卻一點兒也沒有為姜梨擔(dān)心的意思,甚至也不意外,就像姜梨的反應(yīng)在他意料之中,只是眸中含著些許有趣。
“繼續(xù)�!焙樾⒌鄣�。
姜梨伏身行禮,繼續(xù)微微道來:“桐鄉(xiāng)縣丞薛懷遠,官職雖小,卻代表北燕朝廷的官員,由小見大,造成的影響卻非同小可。薛懷遠為官數(shù)十載,唯獨去年被人查出貪墨,想來過去十多年,亦有貪污銀兩行徑。這些銀兩去往何處,為何不見蹤跡,卷宗上未曾記載,此中疑點眾多。許是做販賣軍馬之務(wù),又有通敵叛國之嫌。不可不究而殺�!�
“究�!焙樾⒌蹌恿藙邮种福暗C據(jù)都在卷宗里,僅此而已�!�
姜梨再次伏身:“正因如此,臣女才會帶著桐鄉(xiāng)百姓前來進京。臣女請喚人證�!�
“傳人證。”洪孝帝大手一揮。
周德昭忙吩咐下人帶人證上來。
很快,人證便被帶了上來。帶來的人證皆是桐鄉(xiāng)的百姓,有代云、平安、莫文軒、張屠夫、春芳嬸子等等。這些桐鄉(xiāng)百姓亦是第一次進京,第一次進宮,第一次見皇帝。面對著文武百官,早已嚇得面色蒼白,兩股戰(zhàn)戰(zhàn),跪在地上幾乎就要起不來了。
姜梨就道:“人證請說吧,關(guān)于縣丞薛懷遠貪墨一事�!�
這些人證本就是受過薛懷遠恩惠的百姓,此次進京就是為了給他們的縣丞平反,如何會說薛懷遠的不是。便一一將薛懷遠過去的事情種種道來。薛懷遠愛民如子,心地善良,清明公正,體恤下人。在桐鄉(xiāng)上任的時候,興修水利,教農(nóng)民灌溉,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短短數(shù)十載,便讓桐鄉(xiāng)從人人穿不起鞋發(fā)展到如今安居樂業(yè)的盛況。
這些不像是在數(shù)落薛懷遠的罪證,反倒是像在贊揚他似的。李仲南和成王都皺起眉,意識到了事情正在往他們不愿意發(fā)展的方向走。
光憑證據(jù),姜梨是不可能讓薛懷遠完全脫罪的。在廷議上,最后定奪的也是皇帝本人。但這樣的廷議,民意的天平分明已經(jīng)倒向了薛懷遠這頭,這些文武百官漸漸也開始同情薛懷遠。
姜梨不為所動,沒有隨著百姓們的話為薛懷遠喊冤,而是搖頭道:“貪污之人,如何會這樣盡心盡力為百姓做實事,這些人滿口謊言,不必理會�!�
一個一個人證被帶了下去,新來的桐鄉(xiāng)百姓又前來,沒有一個說薛懷遠不是的。
見勢頭不好,成王冷笑:“這桐鄉(xiāng)縣丞慣會作假,能貪污得如此銀兩,必不能小看。才會使這等小恩小惠來籠絡(luò)人心,便是證據(jù)確鑿,也有人為他說話�!�
“成王殿下所言極是�!苯娴溃骸爸皇沁@縣丞貪污賑災(zāi)銀兩,應(yīng)當(dāng)不止一回。馮裕堂在任半年,已然貪污眾多。半年前薛懷遠下獄,家產(chǎn)籍沒,臣女請御史大夫公布查抄所得薛家家產(chǎn)和馮家家產(chǎn)。讓諸位都看一看,比起馮裕堂來,這薛懷遠是如何的丑惡!”
馮裕堂一聽,立刻抖如篩糠。
薛懷遠是什么人,那貪墨本就是杜撰的。薛懷遠自己的家產(chǎn)加起來也沒幾個,他上任半年,卻已經(jīng)將搜刮民脂民膏做到極致。這樣一對比,自然能看出蹊蹺!
果然,御史大夫來公布兩家家產(chǎn),結(jié)果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薛懷遠的家產(chǎn)除了貪墨的銀子外,幾乎一無所有,比家徒四壁好不了多少。便是僅有的俸祿,還時常因為接濟百姓沒了。馮裕堂卻不同,短短半年,比薛懷遠十幾年來的所有都還要多個幾十倍。
眾人都沉默了。
姜梨道:“諸位大人不覺得奇怪么,如薛懷遠這般罪臣,十年來所作所為,竟比燕京城許多官員還要清廉。倘若別的貪污官員都能如薛懷遠這般,咱們北燕,便也不愁不繁盛了。”
“巧言令色,”李仲南冷哼一聲,“那他總是貪了!”
姜梨一笑:“傳人證�!�
這一次,傳的人證卻是薛懷遠曾經(jīng)的部下,彭笑,何君,古大古二他們。他們早已一腔熱血,便是為了能在有生之年為薛懷遠平反,終于等到了如今的時機。不等姜梨開口,立刻就跪下,細細訴說薛懷遠這十多年來的艱辛。
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薛懷遠,因著數(shù)十年的相伴,因此他們的話,也格外讓人感同身受,當(dāng)說到薛懷遠被人陷害入獄,而他們這些官差被馮裕堂的人丟到礦山狠心折磨的時候,七尺男兒,竟然忍不住落下淚來。
都是血淚。
洪孝帝似有所動,成王暗叫不好,當(dāng)機立斷道:“不管如何,薛懷遠貪墨一事是事實,也就如姜二小姐所說,讓薛懷遠行千刀萬剮之刑�!辈荒茏尳嬲f下去了。
“慢�!焙樾⒌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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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阿貍的正話反說歷史上是有原型的,就是秦宰相李斯在鄭國案上營救鄭國所用的辯護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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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發(fā)現(xiàn)
一個“慢”字,讓成王的心沉了下去。
他雖內(nèi)心并不懼怕洪孝帝,但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兒,也不能駁斥洪孝帝的看法。而顯然,現(xiàn)在的洪孝帝,分明已經(jīng)偏向了姜梨。雖然知道洪孝帝是想要以薛家一案來牽扯永寧公主,但眼下,姜梨的說法的確能引人信服。
情理情理,要給薛懷遠脫罪,“理”不夠,“情”來湊,姜梨卻用了這么一種令人無法拒絕的手段,一步一步的將薛懷遠身上的冤屈洗凈。
看明白過來的大臣們,瞧著姜梨的目光都充滿異樣,這樣的廷議,真是令人看的嘆為觀止。
姜元柏也像是不認(rèn)識似的盯著自己的女兒。他知道姜梨聰明,姜家的小輩里,姜梨可能是最聰明的一個。但這樣的朝廷手段,未免也太過,姜元柏內(nèi)心甚至懷疑,今日姜梨的做法,背后會不會有高人指點。否則一個閨閣千金,有這樣的政治手段,應(yīng)當(dāng)是不可能的事。
旁人不會以為這是姜梨想出來的辦法,只會將此事放在姜元柏的頭上。認(rèn)為是姜元柏讓姜梨在殿上如此說,對姜元柏的籌謀又認(rèn)識更甚一步,認(rèn)為姜元柏是真正的老奸巨猾。
“你接著說�!焙樾⒌蹖娴�。
姜梨伏身,聲音清脆,道:“臣女要說的話已經(jīng)說完了。桐鄉(xiāng)縣丞薛懷遠有罪,罪在上任數(shù)十載,除了貪污賑災(zāi)銀之外,淡泊寡欲,洗手奉職,臣心如水,清風(fēng)峻節(jié)。世上難有這樣的貪官,定是在籌謀更深之事。為官多年,將桐鄉(xiāng)改頭換面,內(nèi)有陰謀。家中家產(chǎn)無幾,去向不明,臣女以為,薛懷遠之罪,罪無可赦,懇請陛下,治薛懷遠千刀萬剮之罪!”
右相李仲南閉了閉眼,曉得姜梨這一番話說下來,薛懷遠身上的罪責(zé),便徹底洗清了。
正話反說,正話反說,姜梨的這一番正話反說,可謂是精彩絕倫,讓人辯無可辯。
殿中久久的沉默。
過了許久,洪孝帝的聲音響起,道:“如此說來,薛懷遠并無罪過,反倒有功。五次有功之臣罪責(zé)加深,其中恐有冤情。馮裕堂一案,馮裕堂有罪不疑,薛懷遠貪墨,疑點重重,周德昭,朕要你重新徹查此案!”
最后一個字落地,姜梨的心仿佛被熱水澆灌過,漸漸沸騰起來。
然而她只是伏下身去,再次道:“臣女再懇請,帶桐鄉(xiāng)縣丞薛懷遠上殿。薛懷遠也是人證,陛下不妨先看看薛縣丞如今的模樣�!�
“帶薛懷遠�!焙樾⒌鄣�。
周德昭忙情人帶薛懷遠上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姜梨。今日之事,一開始分明是成王和右相占上風(fēng),可到了現(xiàn)在,全程都被姜梨牽著鼻子走。不管這辦法是姜梨想出來的還是姜元柏想出來的,姜家都不容小覷。本以為在朝廷之中,姜家勢力漸漸微弱,尤其是右相越來越壯大時期。眼下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且不說勢力如何,單是這份心機,姜元柏也絲毫不輸右相。
這樣下去,還不知道最后輸?shù)娜耸钦l呢。罷了罷了,他們這些看熱鬧的,大約又要重新籌謀一下未來的隊伍。
薛懷遠很快被帶上來了。
他被換過干凈的衣裳,也洗干凈了臉,手里緊緊攥著一個撥浪鼓。御前侍衛(wèi)護著洪孝帝,免得薛懷遠突然傷人。但薛懷遠乍然間看到這么多人,驚惶不已,瑟縮成一團,無助的往姜梨身邊跑來。
姜梨安撫的拍了拍薛懷遠的肩,因著薛懷遠須發(fā)全白,和姜元柏的年紀(jì)相仿,卻已經(jīng)像個垂垂老者,因此姜梨的行為,看起來并不出格。不過她的耐心看在姜元柏眼里,卻十分刺眼。
總覺得姜梨面對自己這個親生父親,都不曾有過這般柔和的目光。
薛懷遠顯然也十分依賴姜梨,姜梨在身邊后,就不吵不鬧,也安下心來,兀自玩著自己手中的撥浪鼓。
姜梨對洪孝帝道:“陛下,這就是桐鄉(xiāng)縣丞薛懷遠,因著被馮裕堂關(guān)進地牢里百般折磨,如今已神志不清,形如小兒�?蓱z一代清明忠臣,如今卻落得這樣的下場,此事傳出去,天下多少清官忠臣會寒心,又有多少人還會忠心耿耿的效忠陛下呢?”
“大膽!”李仲南大怒:“姜梨,你敢質(zhì)疑陛下!”
“李大人,”姜元柏不悅道:“陛下都沒說話,您這是說的哪門子話�!�
姜梨這話可算是大不敬了,成王冷笑:“看來姜大人教女兒,自有一套章法,姜二小姐說這話,對于女兒家來說,未免有些出格了吧�!�
姜元柏敢明目張膽和李仲南嗆,卻不好這時候下成王的面子。正在遲疑說什么才好的時候,一直不怎么說話的肅國公開口了。
姬蘅搖了搖扇子,輕笑道:“不巧,姜二小姐的說法,倒和我不謀而合�!�
只一句話,朝臣們都愣了一愣。姬蘅既然說話了,還是幫著姜梨說話?
雖然這肅國公素來愛美,但并不是個憐香惜玉之人,拯救姑娘于水火之中,更是不可能的事。偏偏就在這時,肅國公竟然與成王對上了,還說出這么一句有深意的話。
姬蘅恍然不覺自己一句話已經(jīng)被在場諸位在心中揣摩了千萬遍似的,漫不經(jīng)心道:“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姜二小姐所言雖然出格,聽著還是有幾分道理。不然本朝忠臣盡棄,任用奸臣,怕是國將不國啊�!�
年輕人容貌俊美,形若妖孽,似笑非笑說這種帶著幾分恐嚇的話,立刻就起到了效果。至少洪孝帝是聽進去了。洪孝帝道:“肅國公說的不錯,朕并非聽不得真話之人,姜愛卿,”他對姜元柏道:“你這個女兒,養(yǎng)得很好�!�
姜元柏連忙謝恩,心中卻納悶,他們姜家和肅國公可是沒有一星半點的往來,姜梨和姬蘅也當(dāng)沒什么交情。何以這位喜怒無常的肅國公會突然幫姜梨說話?
莫非……他看著姜梨干凈的臉,姜梨已經(jīng)不是那個被送往青城山上,驕縱任性的女童了,她漸漸長大,容貌有了少女的楚楚風(fēng)姿。清麗秀媚如同春日初生的雪白梨花,干凈清新,招人喜愛。
不不不,姜元柏又立刻打消了自己心里這個荒唐的念頭。肅國公自己生的絕色傾城,什么樣的美人沒見過,姜梨頂多算個小美人,怕是還入不了姬蘅的眼。況且姬蘅此人陰險狠辣,并非良配。雖然他與姜梨不是很親厚,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血,不希望姜梨落得凄慘結(jié)局,被人算計,最后還要連累姜家。
心里胡思亂想著,朝臣里,忽然有人開口道:“薛凌云,這不是薛凌云么?”
薛凌云?眾人奇怪。
洪孝帝問:“什么薛凌云?”
那朝臣拱了拱手,道:“當(dāng)年先皇還在的時候,薛凌云曾為燕京興修運河水利,先皇見他頗有才干,提拔為工部尚書。只不過薛凌云只做了一年工部尚書,就辭官離去。今日一見薛懷遠,下官這才發(fā)現(xiàn),這薛懷遠與薛凌云一模一樣,只是蒼老了太多,下官斗膽猜測,薛懷遠就是薛凌云�!�
薛凌云?這個名字對于殿中諸位來說,都很陌生。但關(guān)于京中運河水利,卻是無人不知。能主導(dǎo)這般工程的人,自然是有才干的人。為何要放著工部尚書不做,去做小小的縣丞?
姜梨卻是恍然。難怪當(dāng)年跟著父親多年的下人說道,父親有濟世之才,偏偏安居在桐鄉(xiāng)狹小的天地,若非厭惡官場風(fēng)氣,怕是早已飛黃騰達。她時時就覺得奇怪,父親有這樣大的本事,關(guān)于朝中局勢,大處小處都看的清楚明白,為何只做了一個縣丞。
原來不是機遇,是父親曾經(jīng)已經(jīng)做到了大官兒,卻自認(rèn)性情不適合這樣的官場。北燕朝廷臣子間相互傾軋,或沆瀣一氣。對父親來說,倒不如做個小小的縣丞,造福一方百姓。
所以他甚至改了名字,從有凌云之志的“薛凌云”,到望月懷遠的“薛懷遠”。
姜梨和薛昭生下來的時候,薛懷遠已經(jīng)不做工部尚書了,也改了名字。因此姜梨并不知道這一段過往,由這位薛懷遠的舊識老臣說出來,方才曉得真相。
這老臣當(dāng)年應(yīng)當(dāng)與薛懷遠交情不錯,見到故人,便將當(dāng)初薛懷遠為何辭官的原因娓娓道來。有志不能伸,到底是憋屈。眾人聽來,只覺得心中感慨萬千,十分惋惜。
洪孝帝道:“如此有才華之人,卻被當(dāng)成罪臣誣告入獄,如今還落得這樣凄慘。這是朕之過,亦是北燕的損失�!�
臣子們皆是跪了下來。
姜梨心中一動,薛懷遠過去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對于現(xiàn)在來說,正好幫了她一個忙。她想也沒想,就道:“陛下,薛懷遠落得如此下場,全都是馮裕堂一手造成,公報私仇。臣女請求重懲馮裕堂!”
“自然重懲!”洪孝帝冷哼一聲:“朕也不知道,天子腳下,還有如此猖狂之人,陷害忠良!”
“馮大人的膽子可是不小,”姜梨道:“不僅陷害忠良,還在桐鄉(xiāng)東山私自挖礦。朝廷多年以前就明令禁止,私自挖礦,形同叛國,當(dāng)誅!”
馮裕堂已經(jīng)冷汗涔涔,幾乎要暈了過去。
“不過馮大人很奇怪,在桐鄉(xiāng)已然斂財無數(shù),卻還想要更多金子。分明是索求無度,且膽大包天。臣女再馮府上搜出一封信件,信件中直指要求馮裕堂折磨薛懷遠。不過信件的主人卻很奇怪……”姜梨微微一笑:“那信件上的印信,正是本朝永寧公主的印信!”
唱了這么久的戲,她終于唱到了**!
“大膽!”成王臉色鐵青,“污蔑一國公主,你可知這是怎樣的罪名?這可以砍了你的腦袋!”
“成王殿下不必著急,”姜梨絲毫不懼,冷冷回到:“臣女只是陳述事實,并沒有為公主定罪。這封信自然可以是假冒的,事實上,臣女也認(rèn)為這是陷阱�!�
洪孝帝盯著姜梨,葉世杰呈上來的折子里,事關(guān)永寧公主。這會兒姜梨提出來,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姜梨既然提出來,為何又要自己否定自己。
“永寧公主與薛家非親非故,亦沒有任何聯(lián)系,如何會指使馮裕堂陷害薛家,令薛懷遠入獄。臣女打聽過了,薛家一門,薛懷遠只有一子一女,其子薛昭已于去年在京被匪寇所殺。其女薛芳菲,是當(dāng)朝中書舍郎神大人的亡妻,半年前也于沈家病故。無論是薛昭還是薛芳菲,和沈家亦是沒有關(guān)聯(lián)。由此,臣女看來,應(yīng)當(dāng)做不得真!”
薛昭的名字,朝臣們并不知曉,但“薛芳菲”三個字一出來,眾人的目光,卻是不約而同的投向了沈玉容。
當(dāng)年薛芳菲給沈玉容帶了綠帽子,燕京城們或是看沈玉容笑話,或是同情,或是罵奸夫淫婦,總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半年過去,一代絕色薛芳菲香消玉殞,便是被人當(dāng)做茶余飯后的談資,也是不起眼的那個。
好容易漸漸淡忘了這個名字,忽然又在這時候被提起。還是在關(guān)于薛懷遠這個人人關(guān)注的案子上。
沈玉容面上仍然一派云淡風(fēng)輕,他自來好風(fēng)度,只是看向姜梨的目光里,帶了些說不清楚的深意。
姬蘅瞧著姜梨,唇角的笑容漸漸加深。文武百官里,他是唯一一個以輕松的神態(tài)觀看這場廷議的人。有人如臨大敵,有人幸災(zāi)樂禍,只有他,帶著洞悉一切的漫不經(jīng)心,不輕不重的幫忙推動著,順著她的心意。
成王卻是看向沈玉容,心中閃過一絲惱火。
姜梨神情真誠,仿佛是真的相信永寧公主的清白,迫不及待的為永寧公主解釋。她的心里,卻無聲的笑了起來。
這招以退為進,表面上是主動為永寧洗清冤屈,卻讓薛昭和薛芳菲暴露在眾人面前。薛懷遠一案,僅僅只有薛懷遠一人,本就查不出什么。最關(guān)鍵的還在薛芳菲身上。
永寧公主志在沈玉容,總有一日要入主沈家,成為沈夫人。但永寧公主指使馮裕堂陷害薛懷遠的傳言一出來,永寧公主要嫁給沈玉容,就困難重重。因為一旦她這么做,就給她陷害薛懷遠找到了完美的理由。人們就會說,看啊,她想要嫁給沈玉容,所以謀害了薛懷遠,甚至于薛芳菲和薛昭的死,也會被人懷疑。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永寧公主要想洗凈這個罪名,就得和沈家劃清關(guān)系,永遠不要和沈玉容有所往來。
但問題是,永寧公主做得到嗎?
姜梨相信,永寧公主一定做不到,否則當(dāng)年,她就不會寧愿殺了自己也要得到沈玉容了。永寧如此殘暴跋扈,認(rèn)定的事一定要做到。她不管不顧,即便得了這個懷疑的罪名,也會非要嫁給沈玉容不可。
但沈玉容能做到對這些熟視無睹么?
畢竟是同床共枕的枕邊人,雖然她前生沒能看清楚此人的狼子野心,但多年的夫妻,大抵的性情還是了解的。沈玉容生性謹(jǐn)慎,做事考慮周全,一定不會在這個關(guān)頭讓永寧這么做。
但永寧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時日,要徹底的將風(fēng)頭避過去,等個三五年,怕是耗不起。因此,永寧和沈玉容之間,必定會因此事生出嫌隙,弄出波折。
那就是她的機會。
姜梨的目光從殿中眾人臉上掃過,成王的氣急敗壞,李仲南的惱火,姜元柏的愕然,季彥霖的疑惑,葉世杰的驚詫,沈玉容的故作鎮(zhèn)定,洪孝帝的意味深長,還有姬蘅的笑。
他的笑,帶著一點隔岸觀火的輕松,又有些知曉彼此秘密的心照不宣,一雙眼睛瀲滟動人,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事,似乎還帶了幾分欣賞。
他是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姜梨低下頭去,今日這一戰(zhàn),她盡了全力,索性,她要做的事情都做到了。
為薛懷遠平反,讓馮裕堂血債血償,最重要的是,她在永寧和沈玉容之間埋下了一顆種子,這種子終將破土發(fā)芽,在他們二人的土地上形成一道永遠不可調(diào)和的裂縫,姜梨就要以這道裂縫,劈開一條口子,開始復(fù)仇的道路。
這只是一個開始,她這樣想。
……
關(guān)于薛家一案的廷議,就這么結(jié)束了。
這一場廷議,以周德昭提審開始,成王譏嘲為先,卻不知不覺得,被姜梨一手主導(dǎo)。一直到了最后的結(jié)束,一切都在姜梨的掌握之中。
但這樣的結(jié)果似乎沒什么可辯駁的地方。
燕京百姓們同樣關(guān)注這一場廷議的結(jié)果,姜梨帶著桐鄉(xiāng)人在長安門前鳴冤鼓的動作,已經(jīng)讓整個燕京城的人們都知道。無意中,也得知了這樁案子的來龍去脈。所有人都為薛家一案揪心著。
因此,廷議的結(jié)果出來后,短短一個時辰,幾乎整個燕京城都傳遍了。
那薛懷遠果真受了天大的冤屈,分明是好官,卻被害的如此田地。眾人也曉得了,薛懷遠曾經(jīng)叫薛凌云,做的是工部尚書,燕京城的運河,便是他主持修繕的。
運河一事,造福多少百姓,燕京百姓聞言,幾乎要與桐鄉(xiāng)百姓一般,為薛懷遠的遭遇大感不平。那馮裕堂被判處絞刑,百姓們便自發(fā)的要去親眼目睹惡人斷氣。
與此同時,還有一則傳言傳的沸沸揚揚,聽說薛懷遠入獄,是當(dāng)朝永寧公主指使馮裕堂干的。這傳言沒甚么根據(jù),且永寧公主和薛家也沒什么往來,因此說的時候,并不能找到切實的根據(jù)。但說的人多了,漸漸整個燕京城的人都知道。
聽說成王的人派人去查傳言的源頭從哪里出來,可傳言的人卻在短短時間里消失無蹤。燕京不是桐鄉(xiāng),成王做不到馮裕堂那般讓燕京城的人“道路以目”,最多只懲治了幾個公然談?wù)撚缹幍娜�,至于私下里談�(wù)摰娜�,卻是不能一一處置。
毫無疑問,放出傳言的人,自然就是姜梨了。
姜梨今日是去看馮裕堂處刑的。
她其實不大愿意看這些血腥氣十足的場面,但每每想起來馮裕堂做永寧的走狗,在獄中如何折磨薛懷遠,以至于薛懷遠變成如今的模樣,她就不能釋懷。因此即便血腥,他今日還是要來看馮裕堂處刑。
馮裕堂過后,就是永寧和沈玉容。
菜市口圍滿的都是看熱鬧的人群,桐鄉(xiāng)的百姓還沒有回去,每個人都到了。他們往馮裕堂臉上扔石子菜葉,表達內(nèi)心的憤懣。姜梨遠遠的站在人群里,戴著斗笠,不讓人瞧見她。
姜元柏如今配給她的侍衛(wèi),倒是多了一倍。在廷議上姜梨的做法,狠狠地得罪了成王。成王必定會尋機會報復(fù),為了以防萬一,姜元柏這些日子都不讓姜梨出門。今日還是姜梨偷偷出來的。
姜元柏那一日在廷議后,曾問過她,為何這樁案子里最后牽扯到的竟是永寧公主。一早對姜元柏所說的,并非永寧公主而是右相李仲南。直到廷議開始后,聽到永寧公主的名字,姜元柏驚詫不已,倘若早知道此案和永寧公主有關(guān),姜元柏決計不會任由姜梨如此行動。
姜梨只道:“父親,此案的確和右相李仲南有關(guān),只是比起李仲南,永寧公主的信件更是準(zhǔn)確。廷議上的事您也瞧見了,李仲南幫著成王,是成王的人,說永寧公主還是李仲南,到頭來,都是一樣的道理。”
“可最后永寧公主也并未落實罪名!”姜元柏道。
“是么?”姜梨當(dāng)時只回答了一句,“可是父親,再看來日,這罪名,總有一日會落實的。如今咱們就只當(dāng)提早知道了結(jié)果,至于日后,走著瞧就是�!�
姜元柏仍是不信,但此事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況且姜元柏也看的清楚,洪孝帝那一日在廷議上的態(tài)度,分明是偏向于姜梨的。或許就是希望利用薛家一案來打壓成王。洪孝帝的態(tài)度,姜元柏?zé)o論如何都不能裝作不知道。因此也只能將此事作罷。
但心中,究竟對姜梨的自作主張起了不喜。
姜梨并不理會,桐兒和白雪縱然平日里也算膽大的,但看到行刑的畫面,還是捂住了燕京。倒是姜梨,一眨不眨的盯著馮裕堂,直到他咽氣。
馮裕堂的黨羽已經(jīng)一網(wǎng)打盡,洪孝帝也重新任命了襄陽桐鄉(xiāng)的新縣丞,這位新縣丞姜梨雖然不是很了解,但至少有了馮裕堂的前車之鑒,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薛懷遠姜梨就留在燕京城了,讓薛懷遠一個人回京,姜梨也是不放心的。況且洪孝帝金口玉言,廣招天下神醫(yī),為薛懷遠治病。姜梨也打算讓薛懷遠留在燕京,遍訪名醫(yī),看看有朝一日能不能讓薛懷遠恢復(fù)神智。
但留在姜家,姜元柏又是不答應(yīng)的,況且姜家里,姜梨也怕季淑然為了對付自己,反而拿薛懷遠下手。想來想去,只得把薛懷遠托付給葉明煜。
葉明煜暫且不打算回襄陽,葉世杰如今在燕京城做官,葉明煜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想重新在燕京城將葉家的生意做起來。如今有了葉世杰和姜梨這兩層關(guān)系,想來葉家的生意會比從前更好。葉明煜要留下來和葉世杰一起住,自然薛懷遠也就托付給葉明煜了。一來葉明煜武功不錯,身邊手下又都是江湖人士,多少能保得住薛懷遠安全,二來薛懷遠這些日子和葉明煜也呆的多,除了姜梨以外,最親近的人就是葉明煜。
葉世杰倒是沒意見,葉明煜叫苦不迭,好好的一個江湖人士,偏偏如今得寸步不離的成為薛懷遠的護衛(wèi)兼丫鬟,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但姜梨鄭重其事的請求他,葉明煜心軟,也只得答應(yīng)下來。
行刑完畢,姜梨和桐兒白雪往馬車那頭走去。心中思量著,桐鄉(xiāng)這頭的事暫時是告一段落,接下來,她是徹底的得罪了成王和永寧公主。成王或許還不會這么快出手,但是永寧,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里找上門來。
很快,她要面對的,就是造成薛家一門冤案的罪魁禍?zhǔn)�,永寧和沈玉容了�?br />
馬車停在街道的拐角處巷口,姜梨來到馬車面前,在桐兒的攙扶下上了馬車。桐兒和白雪也要上來,忽然聽得姜梨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恚骸暗鹊取!?br />
桐兒和白雪不明所以。
姜梨抬眼看向馬車中的人。
紅衣青年非但沒有鳩占鵲巢的自責(zé),反而姿態(tài)矜貴優(yōu)雅,手握折扇,笑意盈盈道:“二小姐�!�
姜梨頓了頓,在他對面坐下來:“國公爺�!�
姬蘅居然就這么明目張膽的進來了他的馬車,可想而知,馬車夫也早已被他換了。
“國公爺來找我,所為何事?”姜梨問。
他道:“你不來找我,我只有來找你了�!�
姜梨略一思忖:“廷議上,多虧國公爺替我說話,姜梨感激不盡。”
“不必感謝,是成王太蠢,我看不下去�!彼恋捻永�,能清晰地映出姜梨的影子,搖曳其中,活色生香,姬蘅道:“不過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繞了這么久圈子,終于把薛芳菲的事情翻出來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中邪
“不過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繞了這么久圈子,終于把薛芳菲的事情翻出來了�!�
只一句話,讓姜梨不由得抬起頭來看向姬蘅。片刻后,她笑道:“國公爺說的是哪里話,這事和薛芳菲有什么關(guān)系?”
“哦?”姬蘅笑笑:“你不是急著為薛芳菲平反,才在廷議之上說出薛芳菲的名字。你這樣,永寧公主可不會快活了。”
他多智近妖,人什么事情都瞞不過他的眼睛,但姜梨未曾想到,即便如此,他還是想到了在薛家一案中,薛芳菲的關(guān)系。而且,還這樣快。
“為何要為薛芳菲平反?”姜梨不動聲色道:“她不是不守婦道,與人私通,中書舍郎沈玉容顧念舊情,沒能休了她。誰知道老天開眼,很快就收了她去,也算咎由自取。這樣的人,為何要為她平反?”她說起自己來,面不改色,若是尋常人,也決計想不到他能這樣說自己。
姬蘅笑了一聲,身子忽然往前探了一截,意味深長的打量著姜梨的神色,忽然低聲笑道:“為何要為她平反,你不是最清楚么?”
姜梨一怔,道:“我不明白國公爺在說什么�!�
“你這個人,好惡很分明�!奔м康溃骸半y道你自己沒發(fā)現(xiàn),你說到沈玉容的時候,連句沈大人也不稱。他和你有仇吧�!奔м柯唤�(jīng)心的把玩著折扇,“永寧公主也和你有仇�!�
他是在陳述的語氣,并非疑問,他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也相信自己的判斷。
姜梨心中思忖幾下,道:“國公爺……”
“你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了�!奔м靠粗�。
姜梨深深吸了一口氣,姬蘅到底知道了多少,她并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姬蘅知道的,遠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多。自己一味裝傻,反而會讓這個盟友生出不喜,倒不如坦誠一些,保留最終的秘密,真真假假,和盤托出,或許能收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國公爺指什么?指永寧公主和沈玉容膠膝相投,情深似海?”她說的嘲諷,聽的姬蘅也是一哂。
“聽你的語氣,很有幾分酸澀。莫不是你也愛慕小沈大人?”姬蘅道:“才會心中妒恨。”
“酸澀?國公爺真是說笑了。我可不覺得沈玉容值得愛慕�!�
“那就奇怪了?”姬蘅饒有興致地盯著她,“小沈大人容貌俊美,溫文爾雅,燕京城里喜歡他的貴女?dāng)?shù)不勝數(shù)。我看你也是情竇初開的年紀(jì),居然不喜歡這樣俊俏的大人?”
他倒好,這個時候竟然和姜梨談?wù)撈疬@么不著邊際的事。姜梨冷笑一聲:“沈玉容說到底也只是個中書舍郎,又無家族支持,對我來說,也不過是從低賤草民中不擇手段往上爬的人其中之一罷了。我也是姜家的小姐,論起門當(dāng)戶對,他沈玉容還不夠格�!�
這話說的可謂是極盡挖苦之能事了,姜梨自己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從自己嘴里聽到如此刻薄的話。若是沈家人在這里,只怕要氣的發(fā)狂�?伤褪且f,當(dāng)初永寧公主說她門第低微,配不上已經(jīng)飛黃騰達的沈玉容。如今她貴為首輔千金,就算是飛黃騰達的沈玉容,在她眼里也不值一提,不過是個吃軟飯的男人而已。
“你為了桐鄉(xiāng)百姓奔走,吃喝一處,不嫌對方身份低賤,到了小沈大人這里,卻嫌他家境貧窮,看來你對小沈大人成見很深啊。難道有血海深仇?”他笑盈盈的回話,句句都是試探。
姜梨笑道:“我不過說的是實話而已。況且國公爺雖然口口聲聲稱贊沈玉容,在我看來,沈玉容不及國公爺一根頭發(fā)。無論是容貌風(fēng)致,家境地位,亦或是文韜武略,智謀手段,沈玉容都差國公爺太多。與其被沈玉容這樣的凡夫俗子迷惑,倒不如為國公爺這樣的天人傾倒。不是么?”
姬蘅靜靜的看著她,過了一會兒,突然笑起來,他道:“你倒是很會說話,姜元柏自詡文臣清流,他的女兒卻長了一張蜜糖樣的嘴。如果不是我這個人心硬如鐵,恐怕真的會舍不得你�!�
姜梨微笑,她當(dāng)然不會傻到以為自己的奉承話能討得姬蘅心花大開,事實上,處在姬蘅的位置,平日里怕是要聽到無數(shù)句這樣的奉承話。要是姬蘅真的這么容易被討好,也就不會有他“喜怒無常”之說了。不過伸手不打笑面人,況且貶低沈玉容抬高姬蘅,她也是很樂于去做的。
“但是你的舉動,已經(jīng)引起了沈玉容和永寧的注意�!奔м康溃骸敖酉聛恚麄兙蜁䦟Ω赌懔��!�
“多謝國公爺提醒。”姜梨瞧著他,很認(rèn)真地道:“但是國公爺曾經(jīng)說過,我的命是你的。沒有人能從你手中搶東西,包括我的命。所以我不擔(dān)心,因為我相信國公爺�!�
“小家伙,你想將我繞進去?”他一雙長眸動人,盛滿的都是涼薄的清醒,道:“我說過要保你的命,可不是給你當(dāng)貼身侍衛(wèi)。北燕朝中,想求得我庇佑,恐怕你出不起這個價錢。”
這話可是十足的狂妄了,可姜梨曉得,姬蘅沒有說謊。成王都想要求得姬蘅庇佑,便是明面上被姬蘅拒絕了,連“不能為我所用就除掉”的念頭也不敢有,可見如此。
姜梨道:“正因為國公爺是北燕中最能庇佑的我的人,所以我才希望能求得您的庇佑。我所謀之事,大逆不道,且艱難重重。一不小心就會連累身邊人,所以有些事情我只能一個人去做。但再難,我也要做到。國公爺,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雖然眼下我人微言輕,對你來說只是一個沒什么用處的千金小姐,但假以時日,給我時間,未必就不能助國公爺一臂之力�!�
“你人這么小,口氣倒很大。想要幫我?”他搖了搖扇子,“還太小了點兒�!�
“至少我以為,我比成王他們,更值得國公爺信賴。”
姬蘅扶持成王,要讓當(dāng)今朝廷達成三分的狀態(tài),但又要洪孝帝仰仗他,成王能做到的,無非就是一個平衡狀態(tài)。但姜梨以為,成王的甘于平衡,根本持續(xù)不了多久。洪孝帝和成王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在廷議上他們二人的你來我往,已經(jīng)耐人尋味。只怕關(guān)于這位置的血戰(zhàn),不久之后就會到來。
那時候的姜家,不知會倒向哪一派。姜家也身在其中,一個不好,也會成為這場爭斗的犧牲品。古往今來,君不見這樣的結(jié)局?jǐn)?shù)不勝數(shù)。
姬蘅看了她一會兒,道:“罷了,你去做你的事吧。姜家內(nèi)部的事,我不能插手太多。如果你凡事都要我搭救,你就沒有得我庇佑的價值。我們國公府花園里養(yǎng)的花,除了長的好看,株株都有奇效。阿貍,”他喚她的名字溫柔,但說的話,卻像是要將世間最殘酷的真相剝給她看,“在燕京,想要活下去容易,活得好卻很難。尤其是像你這樣,希望靠自己的人。我不能說你蠢笨,只能說你天真,但你應(yīng)該慶幸,我不討厭你的天真。所以你心心念念的事,關(guān)于沈玉容和永寧,我不會插手�!�
“那是你的事�!彼f。
姜梨慢慢的笑起來。
她說:“多謝國公爺。”
姬蘅沒再說什么,他走下馬車,突然想到了什么,從袖中摸出一物,丟給姜梨,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吹響此哨。你們姜府里有我的人,會來接應(yīng)你。算是送你的禮物。”他沒有回頭,聲音里帶著淡薄的笑意,像是喟嘆,又像是溫柔的祝福。
“祝你得償所愿�!�
姬蘅離開了,白雪和桐兒忽然見馬車上下來個大男人,也是嚇了一跳。待看清楚是姬蘅,卻又稍稍放心了一些。姜梨和姬蘅的關(guān)系似乎不錯,至少每次見過姬蘅之后,姜梨并沒有表現(xiàn)出不喜的情緒。
桐兒和白雪都不是姜元柏的人,自然也不必將此事報與姜元柏。而且她們二人從前也不是長居府內(nèi),不如別的丫鬟迂腐。覺得與陌生男子私自見面便是大不逆。
等上了車后,桐兒穩(wěn)姜梨:“姑娘,方才國公爺怎么來馬車了?是有什么事情么?”
“無事�!苯婵粗菩睦锏纳谧�,白雪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只哨子,道:“這哨子做的好精致�!�
雪白的細瓷哨子頂端,綻放著一朵黑色牡丹。便是這樣小巧事物上,那牡丹花也描繪的纖毫畢現(xiàn),栩栩如生。姜梨將哨子收好,道:“是啊�!�
姬蘅給了她哨子,也默認(rèn)了一個事實,他雖然猜不到自己就是薛芳菲,但對于自己要做的事,未來對付沈玉容和永寧公主,為薛芳菲薛昭姐弟二人翻案,卻是心照不宣。
他知道了,他不會過問,他默認(rèn),關(guān)鍵時候,他還會出手相助。
她于是又有了一個籌碼,還是北燕朝中,最大的籌碼。雖然這籌碼需要她付出代價,而現(xiàn)在這代價究竟是什么還不甚明朗。
但姜梨以為,這都是一樁不虧的生意,以至于在未來,她幾乎可以無所畏懼了。
她只需要做好謀劃,至于能不能做,敢不敢做,有姬蘅,她沒什么好怕的。
……
正如姬蘅所說,公主府中,永寧公主正在大發(fā)雷霆。
馮裕堂被絞刑處死了,到死也沒說出永寧公主的名字。但成王告訴永寧,表面上是這樣,但刑部周德昭后來又從馮裕堂嘴里套出了什么,不得而知。洪孝帝雖然面上待這件事沒有深究,但讓姜梨在廷議上為薛懷遠平反,已經(jīng)表明了洪孝帝的態(tài)度。洪孝帝想要處置對付成王,已經(jīng)不再是秘密。
一場薛家案子,牽扯出北燕朝廷的暗流涌動。成王已經(jīng)回去同劉太妃商議有關(guān)洪孝帝的事,洪孝帝越是不掩飾對成王的殺意,也就意味著,距離那一日的來臨不遠,他們要開始為舉事做準(zhǔn)備了。
對于永寧公主來說,朝廷上的動蕩她并不在意。在她看來,天下遲早是稱王的,等到了那一日,她的地位只會更高,沒什么得不到的東西。眼下她最著急最惱恨的,竟然是姜梨。
姜梨在廷議上將薛家一案牽扯到了自己,這也就罷了,畢竟沒什么證據(jù)。但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她好容易說動了劉太妃,擇日就同洪孝帝說明有意要沈玉容做駙馬的事,沈玉容也同意了。偏偏在這個時候,薛家一案暴露,已經(jīng)漸漸被燕京城遺忘的薛芳菲又被人提起。
這樣一來,別說她和沈玉容成親,只要她和沈玉容稍微扯上一些關(guān)系,走的親密些,那些捕風(fēng)捉影的人就會道:永寧公主就是為了和沈玉容在一起,才指示馮裕堂陷害薛懷遠下獄,這等手段,說不準(zhǔn)當(dāng)初薛芳菲與人私通,其中也大有文章!
要讓薛芳菲身上的臟水洗干凈,又讓她成為燕京城中那個才貌雙絕的第一美人,永寧絕對不同意!
最讓她揪心的,是沈玉容因為此案,要她將與自己的親事暫且放一放。
同沈玉容恩愛了這么久,永寧公主也早已摸清了沈玉容的脾性。沈玉容行事最為謹(jǐn)慎,又慣會權(quán)衡利弊,這件事對他有害而無利,沈玉容絕對會重新考量與她的親事。至少現(xiàn)在不會與她成親,沈玉容等得起,她永寧公主卻等不起,這其中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錯可怎么辦?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占有他。
但現(xiàn)在沈玉容退縮了,永寧公主險些為此事與他翻臉。但沈玉容執(zhí)拗的很,這下子,連永寧也感到無奈。她奈何不了沈玉容,便將仇恨盡數(shù)轉(zhuǎn)移到了姜梨身上。若不是姜梨多管閑事,要去追究薛家的案子,怎么回鬧到如此境地!
永寧公主懷疑姜梨根本就是故意的,自己那時候吩咐馮裕堂暗殺姜梨,不知為何竟然沒有成功,還被姜梨帶著桐鄉(xiāng)人殺到了京城,殺了自己一個猝不及防,在廷議上提出自己的名字,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早就知道了自己對她下殺手,反而反將一軍。永寧公主心中甚至猜想,姜梨可能早就知道自己就是馮裕堂背后的主子,并非偶然得知信件。薛芳菲這個名字,也不是她隨口提出來的。說不準(zhǔn)姜梨連薛芳菲的死因都知道……她究竟知道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