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話音剛落,那黑鳥就沖著姬蘅大叫起來:“美人!美人!”
陸璣:“……”完了,這鳥完了,居然當面調戲姬蘅,也不知是哪一位調教出來的貨色。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姬蘅并沒有生氣,反而像是被逗笑了,他道:“嘴巴倒甜�!�
竟無一絲不依不饒的樣子。
陸璣心中奇怪,姬蘅這樣子原來是要將這只長得像烏鴉的八哥養(yǎng)起來?國公府里是不養(yǎng)鳥的,姬老將軍曾經也是個愛鳥之人,養(yǎng)了許多有趣的鳥雀,但姬老將軍的鳥個個嘴賤,不呆在籠子里的時候,就去啄花壇里的花。國公府里的花豈是普通花,人要嘗上一點都會當場斃命,何況是鳥?于是老將軍的鳥全都被花圃里的花毒死了。老將軍深受其害,又不能把花苗全部拔光,干脆從此以后不養(yǎng)鳥了。事實上,除了人以外,國公府里一只動物都沒有。要知道有這么大一座毒物在府中,一個不慎丟了性命,也是罪過。
當然,姬蘅本人也沒有什么愛心和耐心,去照顧一只動物。
不過眼下,看起來他對這只八哥還算不錯。
“大人是要養(yǎng)鳥么?”陸璣道:“可得把它關在籠子里,別讓它到處亂飛�!�
“養(yǎng)?”姬蘅側頭看向八哥,八哥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嘴巴一張:“美人美人!”
陸璣心想,這鳥怎么跟個登徒子似的。就見姬蘅笑起來,他問八哥,“你叫什么名字?”
這八哥雖然看起來精明,卻是不能有問必答的,因此也只是一個勁兒的嚷著美人,說不出什么話來。
姬蘅道:“既然沒名字,你就叫小紅�!�
陸璣:“……大人,這八哥是黑的?”
“嗯,”姬蘅道:“但它叫小紅。”
陸璣說不出話來,轉念一想,這又不是他的鳥,操這份心作甚。便撇開八哥,將自己今日來的目的說了,與姬蘅商量了一會兒接下來的計劃,這才離開。
臨走之前,看了一眼小紅,似乎十分費解,才出了門。
陸璣走后,姬蘅走到小紅站著的長劍旁邊,伸手將它抓了下來。小紅側頭看著他,咕嚕了一聲,姬蘅就把它放在桌上,從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把手帕墊在桌上。小紅站上去,他就把手帕抱起來,把鳥裹得嚴實,放在暖爐側邊的小幾之上。
天寒地凍,屋里總比外頭要溫暖幾分,小紅也不至于凍死。
得了這方溫暖的天地,這只黑色的小鳥仿佛很舒服,不一會兒就瞇起雙眼,像是要睡著了。姬蘅看了它一會兒,搖了搖頭,走到了另一頭。
這只鳥本來不應該活著的,但他也實在做不到如姜梨說的那般,特意給一只鳥喂啞藥,還不如帶回來。沈府也只是丟了一只八哥而已,看起來這只八哥如此聒噪,也并不得人心。
莫名有種金屋藏嬌的錯覺。
……
新年剛到的幾日,每日都是很熱鬧的。街道上隨處可見玩鬧的小兒,穿著新的衣褲鞋帽,手里拿著糖葫蘆,吵吵鬧鬧都是喜氣。
明義堂的新年,學生不必上學,因此大門緊閉。先生們也難得有閑暇的時刻,或是三兩好友聚在一起,或是有時間去做自己的事,總歸是很清閑的。
蕭德音卻不然。
她單獨住著一處府邸,并未和家人住在一起。人們說是因為她身上個有一種不輸男兒的堅韌。她這一生也不打算嫁人,雖然生的溫柔貌美,心儀她的官家子弟也不在少數(shù),可她志在做琴師,終身侍奉古琴。蕭家人之前還勸,到后來,也不在勸了。
人們從一開始對她的不理解,漸漸地也開始佩服她來。畢竟一個美貌的女子,不慕名利,也不愿意家人,只是單純的為了做一名好琴師,卻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事。人們敬重她,學生們尊敬她,加之她作為先生也并不嚴厲,在燕京城的名聲,算是極好的。
驚鴻仙子雖然也琴藝出眾,到底曾有在青樓呆過的過去,不比蕭德音清白,況且如今驚鴻仙子已經嫁人,北燕第一琴師,當之無愧的落在蕭德音身上。
若是過去的新年,蕭德音早已到處拜訪琴友,大家一道彈琴賦詩�?墒墙衲甑男履�,蕭德音婉言謝絕了所有的帖子,只說自己受了風寒,不宜出門。
確切的說,是從那一日沈家家宴過后,蕭德音才受了“風寒”。
院子里,丫鬟問蕭德音道:“先生今日也不出門么?”
蕭德音看了看天氣,難得是個好天氣,沒有下雪,反是出了太陽。陽光暖融融的,像是要曬到骨子里,也像是把她連日來的陰霾都曬開了許多。
她遲疑了一會兒,道:“既然如此,還是出去看看吧�!�
一直呆在府里不出來見人,難免惹人起疑,既然如此,還不如出去走走,只要早些回來就是了。
蕭德音這般想著,就讓丫鬟替她梳頭,上了些脂粉,又挑了一件顯得氣色好些了的衣裳披在身上。
府門口有許多孩子在此放鞭炮留下的殘跡,倒也熱鬧的很。蕭德音為了清凈,住得府苑也在一處小巷里。小巷里本來平日往來的人就稀少,顯得格外安靜。蕭德音正想出去走走,忽然聽到一陣熟悉的琴樂聲從不遠處傳來。
正是《關山月》!
她手一抖,心中打了個哆嗦,一把抓住身邊的丫鬟,問:“你可聽見了?”
丫鬟嚇了一跳,不明所以的問:“先生所說的是什么?”
“琴聲!是琴聲!《關山月》!”
丫鬟恍然:“的確有琴聲的,就在不遠處�!�
蕭德音這才放下心,并非她一人聽見,便不是撞了鬼。且再仔細聽聽,那琴聲并不像是薛芳菲所奏,顯得普通多了。
還沒來得及松下一口氣,巷子里走來兩個過路人,聞言她的話,轉頭道:“這位姑娘也知道《關山月》呢,今日燕京城出了個神秘的琴師,一首《關山月》彈得出神入化,聽過的人紛紛效仿,這幾日到處都是吶。”
其中一人更是笑道:“說起來,有人說,這神秘人的琴法,比北燕第一琴師蕭德音還要高明多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蕭德音眼前一黑。
------題外話------
國公爺遺傳了他親媽(就是我),是個起名廢…
☆、
第
154
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尋藥
蕭德音是被丫鬟扶回院子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耳邊只隱隱約約回響起“那神秘人不知是什么身份,每次都看不到人,有人說莫不是根本就不是人,否則如何看不到真面目”。
她閉了閉眼。
這些日子,她謊稱風寒閉門不出,無非也就是因為那一日在沈家,聽到了熟悉的琴聲,落下心病,惶惶不可終日,才躲在府里。誰知道今日才一出門,又聽到這些消息,一時之間,只覺得那東西仿佛纏上了自己,鋪天蓋地都是,怎么也逃不開?
丫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還以為蕭德音的風寒又重了,張羅著要去找大夫抓藥。蕭德音靠在床榻之上,只覺得身上漸漸發(fā)冷。
那人是誰?是人還是鬼?是死了的薛芳菲還是活著的神秘人,為何什么都不彈偏偏彈關山月?北燕第一琴師易主的事要是所有人都知道該如何?她為了成為最好的那個,放棄了姻緣,放棄了名利,一切都只是為了“第一”二字。為了這二字,她不惜與人合謀殺害了至交好友,為了這二字,她背叛了自己的心,然而如今,卻連這唯一也保不住么?
不知為何,蕭德音的眼前,又浮現(xiàn)起昔日薛芳菲的容顏來。她第一次看到薛芳菲,卻不是因為薛芳菲人人稱道的容貌而驚艷。只是為在琴藝一事上,薛芳菲與她事事想通,心有靈犀而高興。她欣喜于覓得知己,但越是深究,越覺得心驚,薛芳菲在彈琴一事上的造詣,遠遠高于她矣。
雖然薛芳菲有才女的名號,可世人能看到的,也只是很小一部分。薛芳菲嫁到沈家,沈母不讓她拋頭露面,要她操持家務,不可整日彈琴看書。因此薛芳菲不能展露琴技,除了偶然與蕭德音在一起的時候彈上一曲。蕭德音暗中慶幸,幸而還有沈母阻攔,若是薛芳菲在人前彈琴,只怕就顯得她第一琴師的名聲像個笑話。
妒忌、不甘、憤怒是什么時候在心底悄悄滋長起來,蕭德音已經不清楚了。她只是感覺自己越來越在意薛芳菲,每每有薛芳菲出席的宴會,她都跟著,怕的就是倘若薛芳菲彈琴,她該如何?她曉得明義堂的紀蘿先生暗中思慕沈玉容,便時常挑撥紀蘿與薛芳菲的關系。她也不知為何要這般做,只覺得薛芳菲的存在,總是讓她惴惴不安。
曾經的至交好友現(xiàn)在成了讓自己不安的存在,而且這不安在沈玉容中狀元之后攀到了極致。
沈玉容高中狀元,薛芳菲以后就是官家夫人。官家夫人的聚會里,偶爾也會彈琴論道,薛芳菲的才華是藏不住的。她像是一顆寶石,人們尚且看到了一角已經覺得光芒四射,倘若全部都看到,眼里就看不見別的東西了。
蕭德音不妒忌薛芳菲有一個才貌雙全的夫君,也不妒忌薛芳菲自己容顏絕色,她什么都不在乎,但在琴藝一項的執(zhí)拗,卻是誰也比不上。
她瘋狂的想要摧毀薛芳菲。
不是沒有猶豫過的,畢竟這么十來年里,最懂她琴藝的只有薛芳菲。驚鴻仙子出身青樓,琴聲多是靡靡之音,她瞧不上。只有薛芳菲的琴聲,清靈自由,是她最為欣賞的。
況且薛芳菲待她,也的確是以知己之心真心相待。她溫柔善良,每每看見薛芳菲真切的眼神,蕭德音便能感到自己的黑暗和瘋狂。
直到有一日,有人找上了她,問她愿不愿意在薛芳菲的杯子里,投放一點東西。
起先蕭德音還以為,是自己表露的太明顯,她的妒忌之心,早已被旁人看在眼里。但后來才明白,對方只是因為她是薛芳菲的好友,比較好下手,才找上她的。
她假意推辭,不為金銀所動,對方便以刀劍家人相脅,蕭德音便順水推舟,裝作不得以忍辱負重的答應了。
她歷來不允許自己的名聲留下一絲污點,便是有朝一日東窗事發(fā),她也能說是被人所迫,而不是自己心中妒忌而為。
蕭德音不曉得藥粉究竟是什么東西,她猜想是要人命的毒藥。不曉得薛芳菲究竟得罪了誰,可這目的,也與她不謀而合。
那一晚,蕭德音在等下看著紙包,看了很久。
她從未殺過人,雙手不曾沾過血,撫過琴的手怎么可以害人?
但她又想,只要薛芳菲死了,她就可以結束這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日子,不必總是擔心那一日薛芳菲的琴藝展露,將她給比了下去。否則人們會說,看啊,那個人,不肯嫁人,也放棄了入宮的機會,只想做第一琴師,結果還是被人比了下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白日做夢。
她不愿意被人嘲笑,她愿意永遠做第一琴師。
于是蕭德音在薛芳菲的酒水里,放了東西。一切都是按照神秘人交代她的辦法做的,可她沒料到,那藥粉根本不是什么毒藥,而是比毒藥更毒的東西。甚至和薛芳菲接下來的遭遇相比,死都算一件輕松的事。
薛芳菲被人發(fā)現(xiàn)與人私通,名聲盡毀。她混在人群里,看著自己的好友露出茫然無措的目光,被人鄙夷、厭棄,蕭德音以為自己會因此感到愧疚,但她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她的內心在那一刻,只有快意。
她突然在那時候明白了,是的,她恨薛芳菲,她妒忌薛芳菲,妒忌她擁有一切,還有琴藝。妒忌她得天獨厚,能成為她永遠成為不了的人。
她轉身離去。
至此以后,蕭德音不再踏入沈家門。旁人都說是因為蕭先生品性高潔,不愿與污穢之人為伍,可只有蕭德音自己知道,她不過是心虛。
薛芳菲聰慧過人,很快就會想明白自己的可疑之處。她不愿與薛芳菲當面對峙,那會讓蕭德音看清楚,自己內心便是這么個不堪丑陋的小人。
時間漸漸過去了,直到有一日,薛芳菲的死訊傳來,蕭德音的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氣,這樣一來,不會再有人發(fā)現(xiàn)當初是自己對薛芳菲下的藥。她的陰暗和妒忌,將隨著薛芳菲的死一同消失在世上。她仍舊是那個溫柔高潔的第一琴師,不會擔心有朝一日淪為笑話。
至于當初究竟指使她下藥之人是誰,蕭德音也不在乎。對方既然已經得手,便不會再追究。此事天知地知,死去的薛芳菲知道,沒有人再知道。
然而沈家的關山月,今日的關山月,又讓她想起自己刻意忘記的事實。提醒著她當年做過的事,那種隨時會被人奪走一切的不安又出現(xiàn)了,與從前不同的是,如今的她,還背著一條命債。
她一時間,六神無主,不知道如何是好。
新年初始,燕京城的大部分人都是歡快的。鮮少有人愁眉苦臉,悶悶不樂,蕭德音算是一個,公主府的主子,也算一個。
永寧公主坐在堂廳里,一邊的侍女正在撫琴,琴音也算優(yōu)美清越,只是永寧公主約試聽,心中就越是煩悶,面上不由自主的顯出一點郁燥的神情。梅香見狀,示意那侍女別彈了,趕緊出去。侍女出去后,堂廳恢復了安靜。
桌上擺著新鮮的水果和點心,永寧公主卻是興致缺缺。她前幾日去沈家赴宴,想著借著機會與沈玉容多親近一些,沒想到沈玉容非但沒有高興地神色,隱隱還有指責之意。
她知道如今桐鄉(xiāng)一案的謠言尚未徹底平息,但就要因此束手束腳,又實在不是永寧公主的性子。沈玉容越是謹慎小心,永寧公主就越是氣氛。他若是真心愛自己,豈會在意這些,自然是排除千難萬阻也要與自己在一起�?涩F(xiàn)在看沈玉容的模樣,分明要等到一切萬無一失的時候才會決定要自己過門。
這可由不得他。永寧公主的眉間隱有不耐,她想將此事告訴劉太妃,可劉太妃本就不是很看重沈玉容,怕是不會同意。只有告訴成王,成王對沈玉容很是欣賞,若是有成王在一邊幫腔,此事應當能成。
永寧公主想到此處,站起身來:“我要去成王府。”
梅香趕緊跟了上去。
桐兒在下午的時候回來了,白雪則是傍晚的時候才回來的。這兩個丫鬟一前一后的出府,怕是惹人懷疑,只對外說去買姑娘需要的東西。
等回到院子,桐兒先把門窗關的嚴了,道:“姑娘,一切順利。那蕭先生果然如姑娘預料的那般,聽聞路人如此說后,就立刻回了府,不再出來了。奴婢躲在暗處,瞧見他們府上的丫鬟出來找大夫抓藥,好像是蕭先生受了風寒�!�
姜梨笑道:“你做的很好�!�
她讓桐兒拿銀子買通幾個面生的百姓,在蕭德音出門的必經之處讓人彈奏關山月,再讓人假裝無意交談被蕭德音聽見。蕭德音心中有鬼,自然會又驚又怕,露出馬腳。要挑撥蕭德音和永寧公主之間的關系,首先得讓她自己崩潰。
不過如今一步步證實蕭德音果然在自己前生身死一事上助紂為虐,姜梨還是有些說不出來的感受。畢竟她自認沒什么對不住蕭德音的,僅僅只是因為想要爭奪第一琴師的頭銜就對好友痛下殺手,蕭德音也實在是硬心腸。況且對于薛芳菲本人來說,從未想過要爭奪什么名號。
桐兒雖然按照姜梨所說的做了,卻是有些不解,姜梨和蕭德音之間似乎也沒什么過節(jié),就問:“姑娘為何要這么做?蕭先生做過什么事么?”
“她曾害過一個人,”姜梨道:“我做的這些,只是幫她回憶起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否則時間久了,她自己也忘了,還以為真是光風霽月,純潔良善的一生�!�
桐兒訝然:“蕭先生害過人?!這可真看不出來!”
是啊,誰能看得出來呢,畢竟一個無欲無求的人主動去害人,說出來誰都不信。身為至交好友的薛芳菲沒看出來,更何況是外人了。
剛說完這話,外頭有人敲門,白雪的聲音響起:“姑娘在屋里么?奴婢回來了。”
桐兒連忙將門打開,白雪進來了。她大約奔走了一天,大冬日的,額上竟然有些細細密密的汗珠。只是看向姜梨的目光卻是含著抱歉,道:“姑娘,奴婢跑遍了整個燕京城有名的藥鋪,都沒有這種藥�!彼f著還道:“到底引人注目,奴婢還拿斗笠遮著臉,不敢直接回府,在外面繞了好一圈才回來。”
這在姜梨的意料之中,她道:“如此,辛苦你了�!�
“姑娘,要不去別的地方看看?藥鋪里沒有,許是這種藥掌握在一些帶名大夫手里。畢竟是偏方”
“偏方未曾經過驗證,未免有保證,要是出了性命之憂,必然有人徹查,萬一查到咱們頭上就不妥了�!苯鎿u頭,“沒事,此事我另想辦法,先就這樣,白雪,你奔走了一日,趕緊休息去吧。”
白雪點了點頭,桐兒好奇的看看白雪,又看看姜梨。她不曉得姜梨交代白雪是做什么事,不過也沒有多問,很快就隨著白雪一道退出屋去了。
姜梨一個人留在屋里,嘆了口氣。桐兒那邊倒是很順利,白雪這頭就很難辦了。也對,這些事情要辦起來,本就不簡單。姜府的力量她又不能隨意亂動,否則會被姜元柏發(fā)現(xiàn)她所做的事,追問起來也不知如何回答。
姜幼瑤還沒找到下落,姜元柏的心情已經很糟糕了,她可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再給姜元柏添麻煩,對會自己不利的。
想著想著,不覺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姜梨看了看天空,已經是夜里了,外面沒有了人聲,她想要伸手將窗戶關上,省的風把桌上的燈火吹熄,突然聽到有人的腳步聲。
一片寂靜里,這腳步聲不輕不重,不疾不徐,想帶著魔力似的,惹的人不由自主的追尋者聲音望過去。
一張勾魂奪魄的臉出現(xiàn)在窗前,他的紅衣上灑滿了黑金蝴蝶,艷麗又陰森。
“國公爺?”姜梨訝然的望著他,只是這份訝然里,已經不復最初時候的驚慌。就如在夜里發(fā)現(xiàn)了一只誤闖進屋的野獸,訝然一瞬,也就過了。
他走到窗前,下一刻,就出現(xiàn)在屋里,姜梨甚至沒能看清楚他的動作,只覺得眼前紅衣一閃。她下意識的伸手將窗戶關緊了,怕別人瞧見聽見這里的動靜,惹來懷疑。
青年像是很熟稔似的在屋里的小幾前坐下,倒茶,喝茶,順帶問了一句,“聽說你的丫鬟今日滿燕京城找能致人假孕之藥,怎么,你要用在誰身上?”他打量了姜梨一番,語氣揶揄,“你自己恐怕用不上�!�
姜梨頓了頓,心中道一聲好快。白雪回來后也不過幾個時辰,姬蘅的人馬又立刻知道了。這世上,分明就是借用姬蘅的力量最為簡單了,她何必苦巴巴的要自己去做�?捎譀]辦法,她到底還要臉皮,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姬蘅幫助自己。
“是用在永寧公主身上�!鳖D了頓,姜梨才道。
姬蘅喝茶的動作一頓,看向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苯嫖⑿Φ溃骸拔冶日l都清楚。我認為現(xiàn)在時機已經到了,再這樣耽誤下去,我會等不及。我實在很想快些了結這樁事,永寧公主深愛沈玉容,即便內心如何不滿,最后還是會為沈玉容退縮,或者說,沈玉容能哄騙她至此。這樣下去,需還等幾年�!�
“這可不行,我得幫他們一把�!彼曇衾潇o而溫柔。
姬蘅瞧著她,她從前還多有隱瞞,如今對他,倒是幾乎不怎么隱瞞了。除了她內心底那個秘密,其余的,幾乎可以說是盡數(shù)告知,仿佛很信任自己似的。
“哦,那你要找的藥,找到了沒有?”姬蘅問
姜梨搖了搖頭:“沒有,這件事并不容易。”
“就算是找到了,你想接近永寧,讓她用藥,也不是容易的事�!�
姜梨笑笑:“我自然知道,因此還在思考對策�!�
“你應當知道,”他把玩著折扇,似笑非笑道:“我可以幫你�!�
姜梨輕輕一怔,隨即笑了,搖頭道:“國公爺已經幫了我良多,此事也是有風險的。永寧公主的背后是成王,倘若順水推舟查到了國公爺身上”
“那你就小看我了,”他語氣里有淡淡的譏嘲,“我做了,就沒人會發(fā)現(xiàn)�!�
“那要我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呢?”姜梨笑意誠懇,“我想了想,我全身上下,都沒什么值得國公爺圖謀的東西。這筆交易對于國公爺來說,并不劃算。倘若國公爺幫助我,付出比得到的多。我實在沒有臉面,再次占您的便宜了�!�
這話實在很冠冕堂皇,以至于姬蘅都找不出反駁的話來。他盯著姜梨的眼睛,漂亮的眸子一瞇,“我發(fā)現(xiàn),你不適合做一個奸商。你的良心,實在很無用�!�
“難道在國公爺?shù)难劾�,我是沒有良心之人么?”姜梨也笑。
“一開始我是如此認為,現(xiàn)在看來,好像是我錯了�!奔м坑朴频�,“你倒算得上是個好人�!�
一開始他與她見面的時候,是在青城山的尼姑庵上,他看著她布置周全,騙過了所有人,仰著一張無害的臉,柔柔弱弱的說幾句話,淌幾滴眼淚,便將自己的目的達到。十幾歲的小姑娘,心機籌謀一點不差,像是從刀光劍影中廝殺出來,那時候他知,小姑娘并非善類。
之后一切誤打誤撞,回了燕京,眼見著她對付繼母,對付庶妹,對付心懷鬼胎的未婚夫。絲毫無懼,總是微微笑著就將別人的棋打亂。她回桐鄉(xiāng),輾轉處理薛家的案子,面對馮裕堂的逼問,面對永寧公主的追殺,也不過是引誘著旁人落入陷阱。
他能看得到她溫軟外表下的冷酷心腸,但有時候姬蘅又認為,姜梨并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女孩子。她能幫助薛懷遠,能為別人的事?lián)砹帲诔χ馆p聲的祝福和保護,還有此刻因為愧疚而退讓,不愿意讓別人一味地付出。
有時候姬蘅能感覺到她的善意,她的溫柔和她的冷酷合在一起,讓她整個人矛盾又具有吸引力,讓人忍不住注意。她像是竭力去甩掉一些東西,令自己成長為另一個人,但骨子里的烙印,卻深深地留了下來。
她可能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變化。
“國公爺這么說,倒是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她看著姬蘅,微微笑著,“一開始我也認為國公爺很是無情,可現(xiàn)在看來,好像是我錯了。”
“世上沒有人說過我是好人。”姬蘅挑眉。
“那我就是第一個�!彼σ詫�。
不知為何,如今的她,比起從前來,像是又沉靜了不少。姬蘅心中訝異一閃而過,他道:“司徒煉藥無人能及,你說的假孕藥,她能做的出來�!�
姜梨眼睛一亮,只聽姬蘅又道:“我也可讓人出手,永寧可以服下這味藥。不過世上沒有白得的禮物。”
姜梨道:“國公爺?shù)f無妨。”
“成王不久后大約會舉事,介時需要姜家分散成王一部分注意�!�
姜梨一驚:“這么快?”
“快么?”姬蘅一笑,“對他來說,已經很遲�!�
姜梨回答:“我知道了。便是國公爺不交代,一旦成王舉事,父親也會對付成王。成王本就視姜家為眼中釘,一旦成功,必然要清算姜家。為了自保,父親不會袖手旁觀�!�
“除此之外,姜家需將矛頭對準皇上,要做出種種行徑,讓人認為,姜家不安于現(xiàn)狀,有所野心�!�
這一回,姜梨是真的愣住了,她問:“這是為何?”
“到時候自然會明白,現(xiàn)在只需要這么做即可�!奔м客蝗灰恍Γ男θ堇锒嗔诵┮馕恫幻鞯臇|西,卻讓整個人的輪廓都生動英俊極了,他說:“這一回,我請你來看戲�!�
姜梨盯著他,隱隱覺得姬蘅接下來要做的事,并不比她對付永寧的事來的還要驚悚。只是她也深知不能多問,這不是她能過問的事。
“你的烤鹿肉,很不錯。”姬蘅道:“得了閑暇,可以來府上,再多烤烤�!�
姜梨:“”
她實在很想說不,但適才得了人家的幫助,就這般拒絕人家,也說不過去,只得悶著頭說了一聲“好”。
姬蘅像是被她這般的態(tài)度逗笑了,姜梨瞧著他的笑容,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連忙道:“說起來,國公爺可知道,姜幼瑤從府上逃走了的事?”
“姜幼瑤?”姬蘅眉頭微蹙,道:“不知道,不關心。”
也是,對姬蘅這樣的人來說,他不關心的事,自然不必去特意打聽。姜梨就道:“姜幼瑤身邊的丫鬟說,姜幼瑤逃出去是去季家了。可是季家那頭卻稱姜幼瑤沒有去過——這事兒季家犯不著說謊。父親也曾去寧遠侯府打聽,姜幼瑤也不在寧遠侯府上。已經報了官,雖然沒有大肆宣揚,可搜尋一直未停,但這么久以來,并無消息�!�
姬蘅聽到這里,已經心領神會,挑眉問道:“你的意思是,要我?guī)兔φ页鼋赚幍南侣洹!彼沉艘谎劢妫澳愫眯牡酱巳绲夭�?�?br />
“并非如此,”姜梨只覺得好笑,“我雖不是壞人,卻也從來沒有以德報怨的想法。只是想要知道姜幼瑤的下落而已,倘若她過的還行,不牽扯到姜家,我也懶得去尋。倘若她可能會為姜家招來禍事,還是讓父親趕緊將她帶回來為好。以她闖禍的本事,我覺得,放她在外頭走動,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這是真的,如今局勢錯綜復雜,要是有人用姜幼瑤作伐子來攻擊姜家,可真是飛來橫禍。姜梨心想,既然永寧那頭的事已經請了姬蘅來幫忙,索性這件事也一道請姬蘅來幫忙好了。
“可以,”姬蘅點頭道:“如果有她的消息,我會讓趙軻告知你。”
“多謝國公爺�!苯嬷x道。
“不必謝,對了,”他道:“那個叫海棠的丫鬟,臉上已經完全好了。這幅容貌,不適合在外走動,否則容易被永寧的人馬發(fā)現(xiàn)。你要是想見她,就來國公府。有什么話,就讓趙軻傳�!�
姜梨一聽,霎時間喜出望外,這可真是一件好事。海棠恢復容貌了!這個為了她而遭此厄運的丫鬟,總算是找回了自己失去的一件東西。這令姜梨心中的愧疚也減輕了很多。
她面上欣喜之色難以掩飾,姬蘅盡收眼底,他唇角一翹,“你很高興?”
“非常高興�!苯娴溃骸罢娴姆浅8兄x國公爺。我想明日就去看看海棠,可以么?”
她一雙清澈的眼睛盈盈望著姬蘅,流露出真切的向往,姬蘅別過頭去,道:“可以�!�
頓了一會兒,又說:“你也可以看看小紅�!�
小紅?姜梨一愣,小紅是誰?她從未聽過這個名字,是她認識的人么?
還沒等她問出來,姬蘅已經站起身,從窗前離開了。
☆、
第
155
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刺殺
第二日,姜梨決計去國公府。
姜家的人以為她是去瞧葉明煜,很輕易的就放行了。姜梨也的確先去葉家見過了葉明煜和葉世杰,探望過薛懷遠。薛懷遠如今比起前些日子來,又好了一些。眼下不像最初來到燕京城的時候,總是手舞足蹈,跟個孩童似的。這些日子,他看起來倒像是個成年人,只是經常坐在一邊呆呆的不知想什么。
倘若如司徒九月所說,薛懷遠正在一點點好起來,也許有朝一日他想著想著,就能想起過去。對于這一日的到來,姜梨既是高興又是害怕,高興的是這就意味著她能與父親相認了,害怕的是父親年事已高,如何能承擔這半年來薛家的災禍。
等從葉家出來,姜梨便讓人驅馬車去了國公府附近,來到了國公府門口。昨夜里她已經與姬蘅說好了,說好今日來看海棠。
國公府門口那個長相俊秀的小廝,一看到姜梨前來,二話不說便打開大門迎接。桐兒和白雪二人皆是心中詫異,想著自家姑娘何時已經被國公府奉為座上賓,還是關系已經熟稔到和進葉家差不離了。
姜梨沒想太多,直接抬腳跨了進去。
她記憶力很好,走過的路,不需要人提醒,便能走第二遍。因此,她輕而易舉的就繞過國公府復雜的走廊,走到了姬蘅書房前面的院子。她與姬蘅每次見面,倘若在屋里,就是在這間書房。
她本想先去見一見姬蘅,告訴姬蘅自己來了。不曾想外頭只有一個文紀,文紀看著她道:“大人今日出去了,夜里才會回來。臨走之前吩咐屬下,姜二小姐前來,直接去西房,海棠姑娘居住的地方就在西房。今日九月姑娘也在府上,姜二小姐見過海棠姑娘以后,倘若還想見九月姑娘,再來此處尋屬下,屬下帶小姐去見九月姑娘�!�
姜梨稍感意外,沒料到姬蘅竟然不在。不過他雖然不在,卻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實在是很有心。姜梨道:“那就謝過文紀小哥了�!�
文紀連稱不敢,將姜梨帶到西房門口,道:“這里就是西房了�!�
姜梨點了點頭,讓桐兒和白雪在門外守著,自己推門走了進去。
屋里,海棠正坐在桌前擦拭桌子。她在國公府待著,十分不自在,自來都是她伺候別人,何曾有過別人來伺候她。加之國公府里的大多都是小廝,也實在不適合跟在她身邊。便婉言謝絕了安排的下人,一個人照顧自己起居。
只是平日里也不知道做什么,更不曉得可以做什么,沒有可以說話的人,便只得自己找些活計來做。
聽見外頭有動靜,海棠驀地轉過身,看見姜梨也是一愣,她還記得姜梨的身份,連忙起身行禮道:“姜二小姐�!�
姜梨仔細的打量海棠的臉龐,司徒九月雖然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用毒之人,不善醫(yī)人,可海棠臉上那兩條可怖的疤痕,此刻竟然一點兒痕跡也看不到了。光潔細膩,和姜梨腦海中過去那個清秀的姑娘重合。
海棠也感覺到了姜梨正在端詳自己的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臉,對著姜梨笑了笑,道:“奴婢臉上的疤痕已經全好了,多虧九月姑娘的醫(yī)術,和從前全然一樣。”
“是啊,”姜梨感嘆,“沒有一點兒不同�!�
海棠聞言,覺得有些奇怪,姜梨這話里的語氣,仿佛像是從前見過她似的。這是不可能的事。不過她以為姜梨是有感而發(fā),也沒有多想。
“你這幾日在這里過得如何?”姜梨問道:“可還住的習慣?”
“國公府一切都好,”海棠低下頭,“只是奴婢不習慣無所事事的日子。姜二小姐,”她突然抬起頭,目光堅定的看向姜梨,“那一日姜二小姐說過,只要奴婢活著,就能成為替小姐報仇的證據(jù)。奴婢斗膽猜測,姜二小姐是要替小姐洗清莫須有的罪名,將真兇公之于眾。奴婢希望能盡一份力,不知姜二小姐打算何時動手?”
她語氣平靜,目光里卻流露出按捺不住的急切。姜梨心中嘆了口氣,海棠最是忠義理智,如今劫后重生不久,卻還想著自己的事。
“此事不急,”姜梨道:“我已經在著手準備。等需要你時,你自然可以出現(xiàn)�!�
“奴婢如今在世上,不知道該相信誰,也不知道可以找誰說話了。”海棠有些茫然道:“從前薛家還在的時候,老爺、少爺,還有小姐就是奴婢的全部�?墒乾F(xiàn)在,老爺瘋了,少爺和小姐死了,還有奴婢的那些姐妹們,也死的死,散的散,天下之大,也無奴婢容身之所�!彼猿暗男α诵Γ骸芭疚鍤q起被人賣給人做丫鬟,也早就與家中斷了聯(lián)系。后來回到棗花村,雖有兩個弟弟,卻實在不親。況且這些事情也不能與他們說�!�
姜梨能感同身受,對于海棠來說,過去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了,便是想從頭開始,也不知道如何從頭開始。對于燕京城來說,她幾乎是陌生的,沒有朋友和家人,也沒有薛芳菲。
“海棠,”姜梨輕聲道:“等薛芳菲的案子過后,兇手伏法,你便不必害怕有人認出你的身份對你殺人滅口。到時候,我會送你到葉家,你就服侍薛縣丞吧�!�
海棠一聽,道:“真的?”
“真的。”姜梨道。薛縣丞的身邊,應當有一個人照料。可姜梨如今誰都信不過,葉明煜能照料,但到底是粗豪男子,并不心細。海棠若是跟在薛懷遠身邊,自然能無微不至的照顧薛懷遠。而且對于海棠來說,薛懷遠是親近的人,也能讓她感覺到,自己不是那么孤單和無用。
海棠道:“姜二小姐,我、我真的無以為報�!彼行┱Z無倫次。
姜梨拍了拍她的手,溫聲道:“別這樣,我做這些,并非是為了讓你報答我。若說我想得到什么,無非也是兇手受盡懲罰。你若是覺得過意不去,或者是認為虧欠我良多,不妨這樣想,我與你們的敵人是一樣的,幫助你們,不過是為了我自己,這樣想,是不是輕松許多?”她笑了笑。
海棠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女孩子還很年輕,皮膚雪一樣的白。說起來,她雖然也靈秀可愛,卻并不如自家小姐容顏動人。但海棠又覺得,這女孩子的舉手投足之間,仿佛有薛芳菲的影子。
尤其是她的笑容,似乎能撫慰一切,令人安心。
就像她的小姐一般。
莫名的,海棠就對面前的這位小姐,親近了起來。
姜梨又囑咐她:“這些日子你便什么也別想,雖然不能出府,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永寧公主的人若是瞧見你還活在世上,只怕對千方百計對你不利。若是一定有什么事想要出去,便請文紀同你一同前去,但最好還是不要了�!彼f到這里,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和國公爺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熟稔,這段日子我也厚著臉皮叨擾了他許多,所以”
海棠是聰明的姑娘,立刻道:“奴婢知道,奴婢不會讓二小姐為難的�!�
姜梨松了口氣,又與海棠說了些話,安撫了她一會兒,才離開屋子。
門外的文紀還在守著,姜梨走上前道:“我想見一見九月姑娘,文紀小哥可否為我引見?”
文紀應了,帶著她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司徒九月正在屋子里煉藥,大約是煉藥,她應當還是因地取材,旁邊的銀桶里,放著一大把鮮花。十分面熟的模樣,姜梨就想了起來,這花可不就是國公府花圃里的那些花么?
那些花都有劇毒,恰好是可以被司徒九月拿來做藥的。她一身黑衣在滿屋子花花綠綠中,卻也不顯得奇怪。
姜梨道:“九月姑娘�!�
司徒九月回過頭,看見是她,便放下手里的東西,道:“你來了�!�
看她的樣子,似乎早就知道姜梨會來一般。
“我剛剛去見過海棠了,她的臉已經全好了,多謝九月姑娘的醫(yī)術,實在令人稱奇�!苯嫘χ轮x。
“我說過了,我不是大夫,給她治臉,用的也是以毒攻毒的路子�!彼就骄旁聺M不在乎的開口,“那也是她自己努力,一個小小的丫鬟,竟然能挺過去,我也很意外�!�
她總之是不肯輕易接受別人的好意,便是做了好事,也要擺出一副順手為之的模樣。姜梨笑了笑,漠蘭的公主當初經歷巨變,又顛沛流離,若是還輕易對別人付出真心,那才是奇怪了。以這樣冷冰冰的態(tài)度保護自己,或許就是司徒九月的生活方式。
司徒九月看向姜梨,問道:“聽姬蘅說,你在找致人假孕的藥?”
“正是�!苯婊卮穑熬旁鹿媚锟赡苤频贸鰜�?”
“當然�!闭f到這方面,司徒九月自來都是自信有加,她說:“十五日,十五日之內,我便能煉出來。這藥煉出來后,給人服下,與尋常女子懷了身孕一般無二,就算是宮中太醫(yī)來把脈,也看不出什么問題�!�
姜梨心中一喜,道:“如此,就最好不過了。”
“不過這藥只能管用三個月,三個月后,種種跡象會煙消云散,再來請人把脈,就會發(fā)現(xiàn)孕像全無。你要做事,得考慮到這一點。”
司徒九月并不詢問姜梨要將這藥用在誰身上,為什么要這么用,這可能和司徒九月淡漠的性子有關。不過這樣卻也省了姜梨同她解釋的功夫。
“三個月也足夠了�!苯嫘Φ溃骸按朔忠獎跓┚旁鹿媚��!�
“倒也算不上麻煩,姬蘅付了我銀子,我自然會將事情辦好�!彼就骄旁驴戳私嬉谎郏溃骸澳悴攀钦鎱柡�,能讓姬蘅這般幫忙�!�
姜梨一詫:“付了銀子?”
她可從來不知道這回事,但司徒九月說完這句話后,就轉過身,繼續(xù)煉藥了。姜梨不好打擾她,便從房里退了出來,輕輕掩上了門。
今日來國公府的目的,也是達到了,姬蘅也不在,留在這里也沒什么用。姜梨就與文紀說了幾句話,文紀領她出府。
路過院子的時候,突然一只黑色的東西一閃而過,只聽見撲扇翅膀的聲音,那東西落在房檐下的燈籠頂上,看著姜梨,張口就喊:“芳菲芳菲!”
姜梨心中一驚,循聲望去,卻見沈府的那只八哥正對著她,無比熱情而歡快的喊著。
一時間,姜梨竟沒有想到八哥叫自己“芳菲”一事,而是驚訝的道:“它怎么會在這里?”
“這是大人養(yǎng)的鳥,叫小紅。”文紀道。
姜梨:“小紅?”
她突然想起昨夜里最后姬蘅走的時候,對她道“你也可以看看小紅”,當時她還納悶,小紅是誰,可還沒來得及詢問,姬蘅就已經走了。她以為小紅是自己認識的人,沒想到竟然是這只八哥!
等等,它不是已經被姬蘅捏死了么?
在沈府的時候,這八哥太過聒噪,以至于讓姬蘅生出殺鳥滅口的心思。姜梨也的確是眼睜睜的看著他把那只八哥捏在掌心,慢慢握緊。還當他是殺了,心中很是難過了一番。這會兒看,姬蘅原來沒有要了這鳥的命,還把這只鳥帶回了國公府,取了個全然沾不上邊兒的名字——小紅?
這根本就是黑色的八哥呀!
姜梨抬起頭看了看文紀,文紀仍舊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這時候,小紅又歡快的沖她叫了兩聲“芳菲芳菲”。
姜梨:“”她仍舊有些不可思議,這鳥究竟是如何認出她來的?
不過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在這里久呆了。她便不再去看小紅,道:“我先離開了。”自己離開了國公府。
坐在馬車上,姜梨想著今日在國公府遇到的一切,只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啊?弄得她也不明所以了。
燕京城的望仙樓里,靠窗的一間,如往日一般,被人早早的定下了。
孔六從外面剛回來,口渴的緊,拿起桌上的茶壺就猛灌了一口。那一小壺茶珍貴的很,值當好幾百兩銀子,就這么被他牛嚼牡丹似的飲了。陸璣看的眼皮子一抖,實在無可奈何。
“我說,豫州那邊的消息都傳過來了�!笨琢聪蚣t衣青年,“成王那小子怕是要動手,咱們得隨時做好準備�;噬夏穷^怎么說來著?”
“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标懎^回道:“關鍵是成王究竟什么時候動手,又是用什么樣的辦法動手�!�
“祭壇�!奔м康溃骸拔逶率嘶实鄣巧郊捞�,是個好機會�!�
“成王想在山上把皇帝給——”孔六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可以呀,夠狠,像成王的作風!”
“要不我回頭扶乩,看看五月十八日有沒有血光之災?”聞人遙插嘴道。
“神棍就別摻和了,誰都知道你算得不準�!笨琢芟訔壍牡溃骸皼]啥用,不如靠自己�!�
“總之,現(xiàn)在各方勢力都登場了,”陸璣敲了敲桌子,“不過皇上這次要是清算了成王,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清算姜家了?”
“不會。”姬蘅的語氣十分肯定。
屋里的幾人都看向他。
他唇角一勾,“大的還沒收拾,哪顧得上小的�!�
眾人默默咀嚼他這句話,卻又摸不出個所以然來,皆是有些一頭霧水。正在這時,外頭走進來一名侍衛(wèi),對著姬蘅道:“葉明煜派人去蕭德音府門外守著了,看樣子,今明兩日內會下手�!�
“唉唉唉?”聞人遙忍不住道:“葉明煜不是姜二小姐的舅舅嗎?他們守著蕭德音干嘛?”
“蕭德音好像是明義堂教琴的先生吧,”孔六摸了摸下巴,“是不是有什么過節(jié)?”
陸璣輕笑一聲:“葉明煜和蕭德音無冤無仇,哪里來的過節(jié),沒的說,肯定是姜二小姐的意思。葉明煜對姜二小姐,可是言聽計從,只是不知道姜二小姐和蕭德音之間,發(fā)生過什么了�!彼聪蚣м�,這里面和姜二小姐管起最為密切的,也就只有姬蘅了。
“說不準是以前蕭德音對姜二小姐太嚴厲了,姜二小姐才耿耿于懷,可是不對呀,姜二小姐也不是這般小氣之人,再說了,她六藝校驗得了第一,琴彈得也不差,連綿駒那個老頭兒都稱贊,可見是不錯的。這有什么問題?”
姬蘅沒有搭理他們,只是吩咐侍衛(wèi)道:“找?guī)讉人看著葉明煜派去的人,別讓他們惹麻煩�!�
這就是要幫葉明煜善后的意思了。
侍衛(wèi)領命離去,幾個人面面相覷,孔六問:“國公爺,這是什么意思?你們暗地里還有什么交易不成?”
姬蘅瞥了他一眼,淡道:“喝你的茶吧。”心中卻思量著,姜梨的動作倒很快,對于蕭德音,也是一點時間也沒給對方留。她這樣急匆匆的,迫不及待的去做這些事,無非就是為了扳倒沈玉容和永寧。
但是為什么要這么急呢?有什么理由,能讓她這樣焦急?
他薄唇紅潤,端起茶來飲了一口,垂下的眼眸掩去了眸中深思,無人察見。
天色暗了下來。
蕭德音坐在屋里,看著外面漸漸亮起來的燈火,心里一片悵惘。
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放不下什么。自從見到有人在門前談論關山月之后,她屢次想到薛芳菲,即便她已經很努力地讓自己不去回想過去發(fā)生的事,噩夢卻如影隨形。她甚至做過噩夢,夢里薛芳菲站在她身邊,譏嘲的看著她,一身白衣,慢慢的向她走近。
仿佛要抓她一起去暗無天日的地獄似的。
蕭德音驚醒,出了涔涔冷汗,倒讓丫鬟們嚇了一跳,以為她的風寒加重,屋里便全是藥的清苦味道。
坐在榻上的時候,蕭德音便忍不住想著,當年薛芳菲事發(fā)之后,再也不出門,纏綿病榻的時候,也就跟自己此刻差不了多少吧。只是不曉得那時候的薛芳菲腦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也許是想著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許是心如死灰,又也許是想著真正兇手究竟是誰,然后想到了自己頭上。
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蕭德音喚來丫鬟,道:“我想出去走走�!�
丫鬟道:“先生,您的身子還沒好,不可以到處走動的�!�
“無事,”蕭德音回答,“我只是在附近走走,不會走的太遠。你們陪著我,我在屋里實在覺得很悶�!�
她想她不能一直呆在屋里了,呆在屋里,總是讓她胡思亂想,想起過去那些令人心悸的回憶。這屋里仿佛也有薛芳菲的亡魂似的,她怕被冤鬼纏身,也怕薛芳菲會找上自己。
她得去人多的地方,沾沾人的活氣,看著鮮活的市井,然后告訴自己,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她做過的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丫鬟拗不過她,只得找來厚厚的披風,讓蕭德音裹得嚴實,再給蕭德音手里塞了個暖爐,扶著她出了門。
蕭德音在跨出門的那一刻,還是很緊張的,她生怕自己又聽到了那首散之不去的關山月,她仍舊沒有擺脫薛芳菲的影子。但幸運的是,這一次出門,沒有人在不遠處彈奏關山月,也沒有人在門前議論燕京第一琴師。
蕭德音隨著丫鬟往巷子外面走去。
街道上都是玩鬧的孩童,雖然已經是傍晚,但街道上的熱鬧一點兒也沒見少去。反是到處都是賣糖人,耍雜藝的。燈籠接二連三的亮起來,整個燕京城被染得紅彤彤,亮汪汪的。
這是她熟悉的燕京城,熱鬧的,和府中的陰冷不同。她想在這個繁華的地方,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傳奇。至少在她有生之年,她希望能將“第一琴師”這個名稱保留下去。畢竟她是真的愛琴,也是真的愛旁人艷羨妒忌的眼光。
蕭德音并沒有走遠,只是在家附近的街道上逛了逛。大約是街道上許多人給了她安心的感覺,亦或是今日的她出來沒有再遇到陰魂不散的關山月。她的臉色好了許多,身邊的丫鬟見了,笑道:“先生眼下看起來好了許多,大約是藥材起了作用�!�
蕭德音“嗯”了一聲,又四處逛了逛。她有心想要打聽那位前些日子出現(xiàn)的,彈關山月彈得極好的神秘琴師,想要知道是否燕京第一琴師改換他人的事情已經人人皆知,但有意去打聽的丫鬟回來后,卻對蕭德音說沒有這回事。
蕭德音心中雖然疑惑,卻也放下心來,雖然不曉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眼下好事業(yè)沒發(fā)生什么,她猜測或許是自己太多心了。
走了一會兒,天色漸晚,蕭德音與丫鬟往府里走回去。走到巷子口的時候,丫鬟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先生前幾日說想吃杏德齋的糕餅,這會兒應當不必排著長隊,總歸也不遠,先生先等等奴婢,奴婢很快回來。”
蕭德音就點頭,“你去吧�!彼拇_是想到自己前幾日說想吃杏德齋的糕餅,便在巷子口安心等待。
小巷子到了晚上,幾乎沒什么人了。蕭德音站在原地,遠處走來兩個路人。
因著這巷子是一處死巷子,路的盡頭是一堵墻,因此不可能是過路人。大多都是住在巷子里,或是來附近走親戚的人。但到了晚上,一般沒什么客人,蕭德音見這二人眼生,不由得多看了他們幾眼。
那兩人卻也正在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