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該想個什么辦法,名正言順的將此事揭過,又能讓孩子留下呢?這孩子一生下來不能沒有爹,他必須得叫沈玉容一聲爹的。
永寧公主突然心中一動,對的,這孩子必然是要有個父親,這父親也只能是沈玉容。只要在別人還看不出來的時候與沈玉容成婚,介時再尋個理由,說是早產(chǎn)了,便能將此事變得光明正大不是么?
但要在極短的時間里與沈玉容成婚,就不是一件容易事了。永寧公主不打算與沈玉容商量,因著沈玉容定會提出質疑,而她又不能告訴沈玉容自己有了身孕的事實。她打算明日一早就進宮見劉太妃,讓劉太妃說動皇上賜婚。
無論如何,此事都不能失敗了。
燕京城的夜里,幾家歡喜幾家憂,有人在為腹中骨肉歡喜復雜時,也有人在為今后前程忐忑不安。
右相李府修繕的十分精致豪奢,右相在位多年,尤其是近年,在朝中地位愈發(fā)穩(wěn)固,平日來送禮的人不在少數(shù),送的禮許多看都沒看,連著單子一起丟到了庫房里。聽聞右相府上的庫房,甚至比國庫還要充盈,但究竟是傳言還是真的,便無人知道了。
靠西邊的已一處院子,比別的院子要安靜許多。掃灑的丫鬟只有三兩個,但院子還挺干凈。屋里,桌前正坐著一人,她手里拿著書,卻是無心翻開,看著窗外發(fā)呆。
這女子年紀輕輕,也稱得上容貌可愛,不是別人,正是姜家李家出逃的姜三小姐姜幼瑤。
姜幼瑤來到李府,已經(jīng)有好長一段日子了。那一日她從姜家逃出來,本想去季家,可誰知道大年夜,竟然也在街上遇到了匪寇,那些匪寇見她是女流之輩,不僅搶走了她的包裹,還想對她動手動腳。正在姜幼瑤感到絕望之時,天降神兵般的,出現(xiàn)了一名容貌俊秀的年輕公子。他讓隨從趕跑了那些匪寇,還扶起姜幼瑤,見姜幼瑤嚇得渾身發(fā)抖,說不出話來,便將姜幼瑤帶回府,清洗干凈,讓她安神別怕。
其實在姜幼瑤被救起的時候,她就認清楚了這公子是誰。是右相李家的李二公子李濂。按常理來說,姜幼瑤是不應當與李家的人有任何糾葛的,要知道李家和姜家是死對頭。但不知為何,她并沒有拒絕李濂帶她回府的舉動。也許是因為她恨姜家害死了自己的母親,對自己不聞不問,報復般的想以此來領姜家生氣。也許是因為她如今是真的走投無路,不知道該去依靠誰。又或者也許是因為這位李二公子看起來太過溫柔,不像是父親說的奸猾之人,在這種落難的時候有個人溫柔相待,便很容易相信。
她跟著李濂回到了李府,待洗干凈臉之后,李濂也認出了她來。姜幼瑤心一橫,便在李濂面前,訴說了這些日子在姜家的委屈。她是不得已來離家的,還希望李濂不要將自己在李家的事情告訴別人,被姜家知曉,是要把自己抓回去的。
李濂是個憐香惜玉之人,好似對她動了惻隱之心。果然沒將此事告訴李仲南,他在自己的院子里分了一塊地方給姜幼瑤,姜幼瑤平日就住在這里。她不能出門,否則會被人看見,姜幼瑤就只能在院子周圍走動,還要提防著不被李家其他人看到。時間久了,自然覺得乏味和無聊。
而她每日能見到的人,除了這些下人,就只有李濂了。
和李濂相處的時間越長,姜幼瑤便越發(fā)覺得李濂是個不錯的人。他溫柔體貼,又極懂得自己的心,幾次三番下來,姜幼瑤也忍不住與他交心。后來便和李濂有了更深一層的關系后,起初姜幼瑤也是害怕的。她從姜家逃離出來,內心里一時半會兒還想著自己是首輔千金的身份,這件事要是傳了出去,只怕要給姜家蒙羞的。
但李濂告訴姜幼瑤:“你若是不想回去,便不必回去了�?倸w你說姜府帶你苛刻,不若留在我們府上。我介時為你尋一個身份,你便能名正言順的與我一輩子在一起�!�
姜幼瑤很受用。
承諾是真心的提現(xiàn),周彥邦一直不肯給她承諾,讓她癡癡等了許多年,最后還與別人成親,實在是令她很傷心�,F(xiàn)在有一個人能主動站出來,撫慰她的傷痛,姜幼瑤自然抵擋不住。
她也想過以后,比如李濂的妻子,只能是高門大戶的小姐。他便是再神通廣大,為自己尋一個身份,都不可能是什么高門大戶的千金。她呆在李濂身邊,無名無分,至多也就是個妾侍�?山赚幵趺茨芨市淖鲦�
但即便她還是姜家的三小姐,也不可能和李濂成為夫婦,因為李家和姜家自來不對盤,不是一日兩日。
與李濂在一起的日子雖然快樂,但一眼看不到未來,即便如此,姜幼瑤還是狠不下心離開他。因為離開李濂,她也不見得過的更好。倒不如把握眼下,先高興了再說。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
覺得坐了許久了,姜幼瑤站起身,想到院子里走走。丫鬟們都各自做著自己手里的事。這些丫鬟不知道認出了她的身份沒有,其實姜幼瑤對他們并不是大滿意,有時候也在嘆息,早知道便將金花銀花一起帶出來了,到底是從小跟在自己身邊的人,用著也順手。而這些丫鬟的主子是李濂,對李濂是畢恭畢敬,對姜幼瑤卻說不上是多熱絡了。
最重要的是,李濂院子里的丫鬟個個貌美,鶯鶯燕燕的很是惹人心煩,姜幼瑤有時候會忍不住吃味的想,李濂莫不是將這些丫鬟都放在院子里,方便自己收用。她也曾在李濂面前暗示過,可李濂太會哄人,三言兩句便將她哄得忘記了自己的初衷,不再興師問罪了。
姜幼瑤走到院子邊上,不由得抬眼往另一邊的院子看去。
旁邊的是李大公子李顯的院子。李顯不�;馗犅勊珓辗泵�。姜幼瑤對早有耳聞,李仲南的兩個兒子,李顯比李濂要得眾人稱贊多了。他年紀輕輕便仕途順遂,自身也極有才華,生的也俊美文氣,比起李濂來,似乎更為潔身自好。這么大年紀,未曾聽過他有什么不好的習性。
姜幼瑤目光在那院子里掃了一圈。
李顯的院子和李濂的院子,最大的不同,大約就是伺候的人了。李濂院子里的丫鬟個個嬌俏可人,李顯院子里卻未曾看見什么丫鬟。小廝倒是不少,就是年紀小了些�?雌饋矶际鞘龤q的小少年,甚至有一次,姜幼瑤還看見了一個**歲的孩童。姜幼瑤不大明白,為何這些小廝年紀都這般小,伺候起來不會覺得不方便么?但凡跑個腿搬個重物什么的,看這些都還是小孩子的小廝,不見得能做的很好。
她也曾問過李濂這個問題,李濂總是笑著搖頭,說那些孩子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李顯見他們可憐,便將這些孩子都送到府上做小廝。表面上是做小廝,實則能送他們一口飯吃,日后長大了,也能為府上效力。
姜幼瑤聞言,心中還嘀咕,看來這位李大公子心底良善,是位大大的好人,竟然能想出這般迂回的法子替他們著想。
她收回目光,又往回走,心里忍不住感嘆,不過這位李大公子也十分會挑人了,院子里的這些小少年,生的個頂個的漂亮。若不是曉得李顯是什么人品,還以為他和那位有特殊癖好的肅國公一樣,是喜歡男子的斷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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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公子是戀童癖啊,敲惡心的!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恢復
年關過后,燕京的雪總算是停了兩日。停了的這兩日里,還難得罕見的出了太陽。
新年洗去了過去一年里的不快,無論如何,新的開始都要繼續(xù)。
姜家在過去一年里遭受的非議,像是被姜家人心照不宣商量好要忘卻似的。突然間大家都不再提了,府里的下人們也不在哭喪著臉過日子,又是歡歡喜喜,高高興興的。過去發(fā)生的事都被掩埋了,誰還都是一樣過日子。
姜元柏也開始上朝了,不再稱病告假了。
這一日,天氣晴好,姜梨正坐在院子門口,看明月和清風把屋子里的書搬出來曬。一個冬日,書都捂得發(fā)了潮,適逢有陽光,恰好可以拿出來曬一曬,把蟲子都曬掉。
正瞇著眼享受溫熱的日頭時,白雪突然從外面進來,道:“姑娘,方才葉府的阿順過來,說讓姑娘趕緊過去一趟,薛縣丞出事了�!�
姜梨臉上的笑容霎時間褪了個干干凈凈,她“蹭”的一下站起身來,道:“什么事?薛縣丞出了什么事?”
“奴婢問過了,阿順說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讓姑娘趕緊過去看看�,F(xiàn)在三老爺和司徒姑娘都在葉府,姑娘,現(xiàn)在要去么?”白雪曉得姜梨自來緊張薛懷遠緊張得很,要是得知了薛懷遠有個好歹,怕是立刻要趕過去看的。因此幾乎是在阿順說完事情的當時,就讓人趕緊去備馬車。
姜梨果然道:“當然現(xiàn)在去�!彼掖一氐轿堇铮瞾聿患笆釆y打扮,只拿了一件披風就出來,招呼上桐兒和白雪,“你們跟我一道去�!�
她走的很急,吩咐明月和清風,要是有人問起來,她去葉府了。反正老夫人和姜元柏對她隔三差五去葉府的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沒人敢說什么。等上了馬車,姜梨感覺到自己心跳的極快,她分明前幾日在見過薛懷遠,薛懷遠還好好地。司徒九月說,他現(xiàn)在能看書寫字了,雖然很多時候都是坐著發(fā)呆,但這代表著他在漸漸好起來,開始主動尋找自己的記憶。怎么才過了兩日,阿順就急急忙忙的跑過來,說是薛懷遠出事了?
姜梨笑的,要不是情況緊急,葉明煜是不會讓阿順過來告訴自己的�?梢姶耸乱呀�(jīng)到了十分危急的時候。
白雪看出了姜梨很是緊張,寬慰她道:“姑娘不必焦急,有司徒姑娘在,想來不會出什么事的�!�
“是啊姑娘,”桐兒也跟著道:“說不準今日去是薛縣丞好起來了呢,恢復了記憶?”
姜梨心中狠狠一跳,旁人認為恢復記憶大抵是一件好事�?山嫘闹敲�,對于薛懷遠來說,恢復記憶可能意味著痛苦的來臨。要是薛懷遠真的恢復記憶,找回神智,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兒女皆亡,薛家不再的事實。對于一個父親來說,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于此。
他會不會再次崩潰?甚至不愿意想起這一切。姜梨心如刀絞。
這般胡思亂想著,很快就到了葉府門口。葉府的大門開著,小廝在外等候,見了姜梨,便道:“姜二小姐,您總算來了。”
聞言,姜梨更加心慌意亂,恨不得馬上就飛到薛懷遠身邊。她都沒來得及和門房的人打一聲招呼,提著裙裾,便急急忙忙的往里沖。
薛懷遠常住的那間屋里,外頭站著幾個人。姜梨走近,看清楚站在最外面的人正是葉明煜,道了一聲:“舅舅!”
葉明煜一愣,問:“你來得怎么這樣快?”
葉府和姜府之間雖然離得不算遠,但也不至于這么快就到了。姜梨道:“我讓車夫趕路來著�!避嚪虻昧怂拿睿宦飞闲械娘w快,總算是在最短的時間里到了葉府門前。
“舅舅,到底出了什么事?薛縣丞在屋里嗎?”姜梨不等葉明煜回答,便急忙追問。
知道她向來把薛懷遠的事情看的很重,葉明煜嘆了口氣,道:“這事兒我也不知道怎么說。今日一早,我恰好在府里沒外出,最近這位薛縣丞很喜歡看書,雖然只是對著書發(fā)呆,我就搬了個凳子讓他在院子里曬曬太陽,看看書�!�
“后來廚房來送熱湯,我就起來端個熱湯的功夫,一回頭就看見薛縣丞坐在地上,那凳子也翻到了,可能是他起身的時候沒站穩(wěn),你知道人上了年紀,有時候突然起身容易頭暈。我看他一直坐在地上沒起來,生怕他磕著碰著哪兒了,趕緊上前去扶他,等一看到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他腦袋上磕著了,流了不少血�!�
姜梨聽到這里,心中已經(jīng),忍不住問道:“怎么會這般嚴重?現(xiàn)在可還好?”
“我也嚇了一跳,誰知道薛老頭看著我走過來,突然問我:你是誰?阿梨,”他撓了撓頭,“當時薛老頭的臉色,看起來真是十分嚇人。這段日子他也經(jīng)常對人問這話,不過今日的語氣實在有些怪,我也說不上具體哪里怪,反正我回答我是葉明煜,他又問我這是哪里,我說這是燕京城。然后他居然不要我扶,自己站了起來�!�
姜梨道:“自己站了起來?”
“可不是?我還以為薛老頭是身子好了,現(xiàn)在不愛讓人扶�?刹抛吡藘刹�,他就一頭栽倒下去。嚇得我連忙請人去請司徒大夫過來。我想著薛老頭今日奇奇怪怪的,莫要出什么事才好。司徒姑娘來得快,但是司徒姑娘來過以后,只跟我說,趕緊讓你過來一趟�!�
姜梨愣愣的聽著,司徒九月如此說,必然是因為薛懷遠的事情不是小事了。
正在思考的時候,司徒九月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姜梨來了么?來了就快點進來。”
“得,在叫你了,趕緊進去吧。”葉明煜道。
姜梨就和葉明煜一道進了屋子。
屋子里的簾子都拉上了,大約是司徒九月讓拉上了。雖然是白日,點著燈火,倒也明亮,有安神的香氣縈繞在鼻尖,姜梨走到里側,床邊,司徒九月坐著,身邊站著的竟是海棠。海棠低著頭,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
姜梨的心里“咯噔”一下,事情到了如今,若是薛懷遠有什么三長兩短,她只怕實在不知如何堅持下去了。
她朝薛懷遠看去。
薛懷遠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頭上的傷口已經(jīng)被包扎過。司徒九月正低頭收拾著自己的藥箱,姜梨忍不住道:“九月姑娘”
“他可能恢復記憶了。”司徒九月頭也不抬的道。
姜梨的手一顫,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半晌后,她才道:“。。全部么?”
“也許�!彼就骄旁抡酒鹕�,面對著姜梨,她淡道:“即便不是全部,應該也想起了大部分,他所認為很重要的事。”
姜梨定了定神,又問:“可他現(xiàn)在為何昏睡不醒?”
“正因為想起了大部分過去,那些記憶里應當不算什么特別美好的記憶�!彼就骄旁抡f的很是平靜,“據(jù)我所知,這位薛縣丞的過去,過的可謂是十足凄慘了。正因為他恢復記憶后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痛苦的事,一時之間無法承擔,才會昏睡過去。你可以將這種行為所為是他本能的逃避。不過我之前已經(jīng)與你說過了,這種情況是很可能的�!�
姜梨垂眸,“我知道。”她又輕聲問,“薛縣丞什么時候才會醒來?”
“不好說,這得看他逃避到什么時候。”司徒九月把藥箱背在身上,“不要認為這是一件簡單的事。任何一個再勇敢再冷血的人,乍然恢復記憶,尤其是這種不好的記憶,是一定會經(jīng)過掙扎的。等他漸漸接受了事實,愿意醒來的時候,自然就會醒來�?赡苁且蝗�,也可能是十日。如果你需要的話,我當然也能施針讓他立刻醒來,但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去面對這種現(xiàn)實,對他來說也會很痛苦。你準備怎么做呢?”
迎著司徒九月的目光,姜梨扯了一下嘴角,卻最終沒能笑出來,她道:“不必了,讓他慢慢接受,慢慢醒來吧。”
她自己尚且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能走出來,接受過去的事實,父親那么疼愛她和薛昭,受到的傷害比她還要深百倍千倍,她怎么忍心讓加深父親的痛苦?
葉明煜嘆了口氣,道:“這薛縣丞一輩子,也真是坎坷,看著讓人心里怪難過的�!�
“不論如何,等他醒來后,要面對的就是清醒的人生了。”司徒九月的語氣里,似乎也含了一些淡淡的惆悵,她道:“其實過去的日子未嘗不好,世人眼中的瘋子,倒比其他人活的快活一些�!�
她自己是漠蘭公主,當年經(jīng)過動亂,想來也曉得要清醒的面對現(xiàn)實,是一件多么殘酷的事。薛懷遠大概能讓她感同身受。
“我想留在這里�!焙L牡穆曇暨有些哽咽,“老爺現(xiàn)在這個樣子,要是得知了薛家發(fā)生的事,一定很難過。我想陪在老爺身邊,至少告訴老爺,薛家并不是全無人。我也想把小姐的委屈告訴老爺,叫老爺曉得,當年小姐并非是別人嘴里那般不堪�!�
姜梨看向司徒九月,司徒九月聳了聳肩,道:“這是你就回來的人,當然是你說了算,不必看我�!�
姜梨想了想,就對海棠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這里吧。照顧著薛縣丞也好,只是平日里就不要出去了。省的被人瞧見。”
海棠點了點頭:“好�!�
姜梨走這么一趟,原本以為薛懷遠出了什么意外,沒料到最后竟是得知了薛懷遠恢復了記憶一事,一時間心中悲喜難言。
等她又在薛懷遠的床邊看了一會兒,走出屋去,看見司徒九月早就在屋外等候她了。姜梨上前一步,司徒九月便道:“等薛懷遠恢復記憶后,你打算告訴她你準備提薛芳菲報仇的事么?”
姜梨實話實說道:“我不知道�!�
“哦?”司徒九月不解。
“倘若告訴他,他也許會覺得,自己子女的仇還要別人幫忙才能報仇,也許心中會更難過。但倘若不告訴他他應該知道真相的�!�
司徒九月輕笑出聲,“你倒是考慮的周全�!�
姜梨搖頭:“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真奇怪,在別的事情上,你一向很有主張,但在薛家的事情上,你卻總是關心則亂�!彼就骄旁碌溃骸安欢�,不過也無事。等薛懷遠醒來那一日,我會來葉府給他診看的。之后也會告訴你,至于你如何與薛懷遠相處,怎么告訴他真相,那是你的事了�!彼龘]了揮手,往前走去,“我先回去了,恕不奉陪�!�
司徒九月就這么離開了。
葉明煜看著司徒九月的背影,感嘆道:“司徒大夫也是個不一般的人�!�
姜梨回過神,葉世杰沒在府上,她又在屋里,陪著海棠一起照看了一會兒薛懷遠,待到晌午在葉府同葉世杰一起用過飯后,才乘馬車往姜府走。
回去路上,姜梨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桐兒和白雪也不敢打擾她,姜梨卻是有些心煩意亂。薛懷遠醒來之后要怎么與他說,要不要與他相認,什么時候相認,要是薛懷遠不相信自己就是薛芳菲又該如何?她的心里一團亂麻,與此同時,還有難以言喻的愧疚。
薛昭是因為為自己平反而死的。便是自己成為姜二小姐,重新得了生命,薛昭卻再不可能重新活著了。父親終究要面對失去一個兒子的事實,姜梨不知道要怎么說。
她只要一想到這種畫面情景,便覺得渾身發(fā)涼。
待回到姜府,姜梨什么話都不想說,直奔芳菲苑。誰知道剛剛走到院門口,明月就過來道:“姑娘,有人登門想要見您,奴婢說您外出去了,她就在前廳等著您回來�!�
“見我?”姜梨今日實在沒有心思來見什么客人,卻也曉得不能少了禮數(shù)。只是她的朋友自來很少,能主動登門的更是寥寥無幾,若是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不見也就不見了。因此,她就問道:“誰要見我?”
她猜想著,也許是柳絮。燕京城里和她交好的小姐,也就只有柳絮了。誰知道明月?lián)u了搖頭,道:“明義堂的蕭德音蕭先生�!�
“蕭德音?”姜梨蹙起眉,她怎么也沒想到,蕭德音會來找自己?且不提薛芳菲如何,在姜二小姐的生活里,和蕭德音除了明義堂的師徒名義之外,并無任何交情。況且這師徒情誼,還十分單薄。只要姜梨不上學的時候,便什么也沒有。尤其是進來她幾乎不再去明義堂了,和蕭德音更是面也不曾見到幾次,莫名其妙的,蕭德音怎么會主動來找她?
況且姜梨心中沉吟著,前些日子,葉明煜不是才派人在蕭德音的府門口安排了一場“滅口”,蕭德音閑雜應當正是慌亂不知所措的時候,怎么還會來找她?
“她現(xiàn)在還在前廳么?”姜梨問,“若是還在,明月,你將她帶到我的院子里來吧,在前廳說話,總是有些不方便。”
明月趕緊道:“還在的,奴婢這就請她過來�!�
姜梨脫下披風,換了件衣裳,又讓桐兒稍微替自己整理了一下頭發(fā),看起來很從容了。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日光流了一半在碧色的茶水里,茶水溫熱的剛剛好的時候,蕭德音來了。
她跟在明月身后,穿著一襲紫色絞紗繡梅群,裊裊婷婷,衣袖寬大,很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而她臉龐秀美,嘴角含笑,看起來溫柔又良善。難怪明義堂里最得學生喜歡的先生,蕭德音算是頭一個。
她看見姜梨,便笑著上前來喚了一聲:“小梨�!弊约涸谑赖牧硪活^坐了下來。
“蕭先生�!苯嬉参⑿χ禮,道:“先生今日怎么有空過來?”
“前些日子你一直不曾來明義堂,知道你家是出了點事情。”蕭德音笑道:“我早就想來看望你了,只是怕打擾了府上,覺得有些不方便。但你到底是明義堂最好的弟子,至少在琴藝一項上,整個明義堂沒有比你更好的學生了,我打心眼里的喜歡你,想來想去,年關已過,還是來看看你。”
這話說的,好似這位先生平日里就十分喜愛關心這位學生似的,也說的姜梨就是她的得意門生。姜梨微微笑著,既不附和,也不反駁。眉眼彎彎的樣子,不知為何,竟看的蕭德音有點兒臉熱。
不過她很快就道:“小梨,近來可好,打算什么時候回明義堂?”
“日后可能不打算去明義堂了�!苯娴�。她本來進明義堂無非就是為了打聽消息,二是揚名。既然兩個目的都已經(jīng)達到了,而明義堂也不能再教會她別的東西,再待下去,就是浪費時間。況且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明義堂上,就意味著她只能用小部分的時間去關心薛懷遠,報復沈玉容,實在很不劃算。
姜梨清楚地看見,蕭德音的眼中,劃過一絲洗衣,但蕭德音的面上,卻浮起一個真切的惋惜,她道:“為何?你可是明義堂最好的學生啊�!�
“先生謬贊,實在是府中多事,我也不再適合去明義堂了�!�
蕭德音嘆息一聲:“你心意已定,我也不好再勸,知曉你有自己的主意,也只能惋惜一番了。要知道,明義堂的學生們,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不僅因為你才華橫溢,還因為你有膽氣,有公義之心。譬如桐鄉(xiāng)薛懷遠的案子,你一個閨閣小姐,卻敢于帶著桐鄉(xiāng)的鄉(xiāng)民上京,替他們上告,便是我,心里也是佩服的。”
來了來了,這才是蕭德音此行的目的,姜梨心知肚明,一瞬間便曉得今日蕭德音來的重頭戲在這里。但她佯作不知,只是微笑著,有些赧然的道:“換了先生,也會這般做的。”
蕭德音點頭,感嘆般的道:“只是這世道上,有公義之心的人雖多,沒有公義之心的人卻是極少。”
“先生想太多了,這世上還是好人多�!苯孢m時的做出一副天真純善的小姐姿態(tài)來。
蕭德音看了她一眼,突然微微湊近身子,低聲道:“小梨,你告訴先生,當初廷議之上,指使馮裕堂對薛縣丞下手,背后之人是永寧公主的那個證據(jù),并不只是一個謠言吧?”
姜梨嚇了一跳,掩嘴道:“蕭先生怎么這樣說?”
蕭德音卻篤定她有所隱瞞似的,道:“你告訴先生,是還是不是?”
“當初廷議之上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姜梨支支吾吾道,“證據(jù)是拿了出來,但那只是有心之人想要污蔑永寧公主而做的手腳。雖然上面有公主的印信,但也做不得真的。”
“既然都有了印信,便是真的,怎么叫做手腳?換了旁人,早已被定罪了,無非是因為她是公主,旁人才會想方設法的給她開脫�!笔挼乱舻馈�
姜梨訝然的看著她,似乎極為詫異蕭德音會這么說,她道:“可最重要的是,公主殿下并沒有理由這么做呀!薛縣丞是桐鄉(xiāng)的一個縣丞,離燕京城十分遙遠,終其一生,只怕薛縣丞也不曾見過永寧公主。公主殿下何必大費心思,去為難一個小縣的縣丞?”
“沒有理由?”蕭德音面上浮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道:“怎么沒有?”
姜梨瞪大眼睛。
蕭德音又往前湊了一點,幾乎是貼著姜梨的耳朵道:“這位公主殿下,可是十分青睞當初的狀元郎沈大人啊,而沈夫人的父親,就是薛縣丞�!�
姜梨皺眉:“我不明白�!彼龑⒁粋雖然聰慧,卻對男女一事一竅不通的單純小姐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蕭德音也不疑有他,就指點道:“永寧公主喜歡沈大人,卻認為沈夫人礙事,女子的妒忌心,讓公主不惜為難遠在千里的薛縣丞,才滿足自己的報復心�!�
姜梨嚇了一跳,目光惶惶的看著蕭德音:“先生!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又何必騙你?”蕭德音輕嘆一聲,“事實上,那沈夫人薛芳菲的事,怕也是大有周折,想想怎么會這般巧,沈大人中狀元之前,無人知道,他就和夫人琴瑟和鳴,等他中狀元后,公主殿下看見了,心儀了,沈夫人就恰好與人私通,恰好不久之后就病逝?恰好一門三人,什么也不剩,小梨,你心思澄澈,不知人世險惡,卻要明白,人要是壞起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的�!�
姜梨聽得直想笑,這話蕭德音說的語重心長,可這話不就是說的蕭德音自己?
姜梨像是被這番話嚇壞了,小聲道:“先生,這話不能亂講,你如何知道永寧公主就心儀沈狀元?”
“我自然是有證據(jù)的。我之前聽聞這事的時候,也與你一般,毫不相信,若非親眼所見”她嘆息一聲,“我有心想為我的朋友芳菲報仇,可惜人微言輕,永寧公主在燕京城權勢不小,而我只是一個教琴的先生,難以與之相抗。只怕還沒有說出真相,便被人害死了�!�
姜梨瑟縮了一下。
蕭德音看向她:“小梨,你可相信先生的話?”她言語殷切,語氣真誠,完全不似作偽。姜梨猶豫了好一會兒,終于輕輕地點了點頭。
“其實這些話,我并不敢告訴別人。”蕭德音道:“這個秘密事關重大,我怕引來麻煩。況且不瞞你說,我在燕京城中,除了芳菲以外,習慣了獨來獨往,沒什么朋友,也沒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但小梨你不一樣�!�
“你是親自接受過桐鄉(xiāng)案的人,你敢在廷議之上為薛縣丞翻案,可見你內心正直,不怕權貴。我告訴你,也不怕你告訴其他人。而且,”她鼓足勇氣,看著姜梨的眼睛道:“我也希望,你能幫得上忙。”
“我?”姜梨詫異,“我能幫得上什么忙?”
蕭德音道:“你既然已經(jīng)管了薛縣丞的事,薛芳菲是他的女兒,你也許會一管到底,替薛芳菲平反。我知你內心正直,況且背后又有整個姜家撐腰,也許能與永寧公主抗衡。我雖然得知真相,有心想為好友鳴冤,奈何勢力單薄。但我想,倘若我們能聯(lián)手,也許事情會容易的多�!�
“聯(lián)手?”
“是的。”蕭德音見姜梨似有所動,連忙道:“倘若你愿意為薛芳菲的案子奔走,我可以成為你最重要的人證,幫你指認永寧公主。這樣一來,勝算就很大了!”
姜梨看著蕭德音,面色驚訝,內心卻差點忍不住放聲大笑。她實在沒想到,蕭德音竟然會找到自己頭上,還打的是這么個主意。這本是蕭德音的想法,弄到現(xiàn)在,仿佛卻成了姜梨的任務,而蕭德音只是成為一個“人證”,一看勢頭不對,還能及時的抽身而退。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自私自利。
姜梨心中冷笑,面上卻浮起一個遲疑的表情,道:“先生,這件事,我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定主意,再容我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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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劇情走劇情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勸說
蕭德音走后,姜梨回到屋子,桐兒忍不住跟前跟后的問:“姑娘,那蕭先生突然來找您,是為了什么事��?平日里沒見對姑娘很上心嘛�!�
“是啊,平日里不上心,生死關頭,就來那我當擋箭牌了。”姜梨笑笑。
桐兒嚇了一跳:“生死關頭?擋箭牌?什么生死關頭?姑娘沒事吧?”
“沒事。”姜梨道:“你家姑娘還不傻�!�
桐兒放下心來,終究有些不忿,道:“可真不是什么好人。”
姜梨看著窗外,心中一笑,是啊,蕭德音想來不是什么好人。
她讓也葉明煜派人恐嚇蕭德音,為的是讓蕭德音與永寧公主之間的同盟破裂。但不知出了什么變故,或者說一開始姜梨就思考的不對,蕭德音想的,竟然不是自保,而是主動出擊,將永寧公主永絕后患。
在這一點上,蕭德音比從前的自己能耐多了。姜梨心想,蕭德音面對可能對自己有威脅的東西,便直接除去。但她也知道自己一個人難以扳動永寧公主這尊大佛,得找個盟友,姜梨沒想到的是,蕭德音找到的盟友,竟然是自己。
蕭德音打的好算盤,自己在廷議上曾提出過指使馮裕堂的人是永寧公主,就一定不懼怕永寧公主的權勢。從頭到尾,蕭德音都在惋惜自己人微言輕,權勢不如人,也在訴說薛芳菲的可憐,企圖激起姜梨的同情心。
大約在蕭德音看來,只要自己向處理桐鄉(xiāng)一案的處理薛芳菲一案,就勢必會為薛芳菲出頭,如果自己占了上風,蕭德音站出來,指認永寧公主是謀害薛芳菲之人,證實永寧公主和沈玉容的奸情,永寧公主徹底倒臺,她就能高枕無憂的在燕京城過下去。
如果姜梨處在下風,蕭德音很有可能根本不會站出來,而是見風使舵,說不準還會將自己的腦袋作為討好永寧公主的大禮。
這個人,實在是太過奸猾。
白雪捧著曬好的書一本一本收好到箱子里去,順便問道:“姑娘打算如何對她呢?是不理會么?”
“那倒不是�!苯娴溃骸八坪踔啦簧俚氖虑�,如果可以,能從她嘴里得知更多的真相,也是一筆很劃算的生意�!�
“是了是了,”桐兒聞言,在一邊插嘴道:“咱們姑娘做買賣可從來不會賠本的,東市上那匹價值萬兩黃金的汗血寶馬,不就被咱們姑娘五百兩銀子買了下來么?無論是銀子還是人命,誰要是跟咱們姑娘玩心眼,那就是死路一條。”她說的惡狠狠的,聽得姜梨也忍不住笑起來。
她沒有一口答應蕭德音,為的就是如此。蕭德音迫切的希望她能對上永寧公主,禍水東引,為了讓姜梨趕快動心,蕭德音一定會拋出許多不為人知的真相來吸引姜梨的興趣。這些話語里很多可能都是被蕭德音美化過的,但除去美化的部分,也就等同于真相了。
而這些真相,恰恰是姜梨十分需要的。
冬日和春日的交界,似乎是從一場雨開始的。
一場細雨后,窗戶下光禿禿了一個冬季的土地上,不知何時生出了細細的嫩草。顏色青蔥蔥的,看起來便令人心生歡喜。懂得天氣的農人們就道,看樣子,燕京城的雪,大約是不會再下了。
冬日過去,春天要來了。
皇宮里,沉悶的冬日到了春天,也變得格外繁盛起來。御花園里的花匠們又開始忙碌起來,挑選些新的種子播下,等天氣再暖和一些,到處都是姹紫嫣紅,熱熱鬧鬧,等到了夏日,才會有數(shù)不盡的風流美景。
劉太妃的偏殿,是最熱鬧的。她與太后不同,太后喜愛素淡念佛,宮里不愛弄些花草,即便是花草,也是素雅為主。劉太妃卻張揚如她本來的性子,還未至春日,殿里的花園便首先熱鬧起來。
從偏殿里傳來女子的歡聲笑語,劉太妃坐在軟塌之上,旁邊的碟子里是精致的點心,撫琴的宮女們都下去了。劉太妃看向自己的女兒——坐在一邊的永寧公主,道:“你與我要說的,是什么事?”
今日一大早,永寧公主便來找劉太妃,她雖然也時常進宮,但不會這么早就過來。永寧公主習慣晚起,劉太妃一見她如此,就曉得自己這個女兒大約是有什么事情要求到自己面前。
“我只是想母妃了�!庇缹幑魅鰦傻馈�
雖然如今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但在劉太妃面前,永寧公主仍舊保留著女孩子的一面,劉太妃笑罵了她幾句。劉太妃年輕的時候,跟著先帝的時候得寵,行事也張揚。一雙兒女都是在自己跟前長大的,因此格外嬌寵。成王和永寧公主也受盡了萬千寵愛。成王還好些,年紀大了點,倒是有些心事籌謀。永寧公主的性子卻幾乎是另一個劉太妃,她的模樣也和年輕時候的劉太妃長得七八分肖似,因此劉太妃對這個女兒,也是格外縱容,幾乎可以說是有求必應。
“你的性子我還不知道,”劉太妃佯作不耐煩,“再不說,我便出去了�!�
“哎哎哎,母妃,我說。”永寧公主忙拉住她的袖子,道:“母妃,我想與沈玉容成親�!�
聞言,劉太妃原本還歡喜的面容頓時冷淡下來,她道:“好好地,說這些作甚?”朝中多少青年才俊,劉太妃實在看不上沈玉容。雖然沈玉容瞧著是個新貴,可沒有家族支撐。對于他們這樣的皇親國戚,不說嫁的多好,至少也不能太次。劉太妃尤其眼高于頂,將她這般心愛的女兒嫁給一個之前是白身的平民,劉太妃怎么也不能接受。
“母妃,之前您都答應了,”永寧撒嬌道:“怎么能說話不算話呢?”
“之前是你哥哥也在一邊勸說,我雖不喜歡他,卻也拗不過你們�?墒怯缹�,如今是什么時候,你與薛懷遠的案子尚且沒有扯的分明,這個時候與沈玉容扯上關系,豈不是授人話柄?”劉太妃道。對于永寧公主對薛家做的那些事,劉太妃并不清楚。但她了解永寧公主的性子,為了得到沈玉容,自然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劉太妃相信謠言并非空穴來風,但是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對于她們這樣的人家來說,想得到什么便必須要得到,至于攔在面前的擋路石,直接除去就行了。
“這事情已經(jīng)過去許久了。”永寧渾不在意的道:“再說,誰敢再說謠言,我便讓人拔了他的舌頭!我是公主,誰敢說我的不是,母妃,我是真的喜歡他。如今我的年紀已經(jīng)不笑了,我希望快些與他成親,母妃——”
劉太妃不為所動,只是道:“胡鬧!”
在她心里,仍舊覺得沈玉容不是好的選擇。
永寧公主看著劉太妃,劉太妃是真的有些不耐煩了。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之上,那里現(xiàn)在一片平坦,什么都看不出來,但永寧曉得,那里正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關系著她與沈玉容的生命。便是為了這個孩子,她也沒有退路,必須孤注一擲。
永寧心一橫,突然一揚手,便見刀光一閃,她不知從哪里藏著的一把匕首,此刻正是橫在自己的脖頸之上:“母妃!”
劉太妃冷不防她會這么做,嚇了一跳,當即站起身,慌亂的道:“你這是做什么?胡鬧!永寧,快把刀放下,來人!”
永寧只是持著刀,跪倒在地,她是公主,進宮無人敢搜她的身,因此她也能輕而易舉的將匕首藏在身上。她鮮少有跪人的時候,和劉太妃母女間,更不會做出如此舉動。
“母妃,”永寧公主盯著劉太妃的燕京,一一字一頓,語氣堅決,“如果母妃不答應我的請求,我就死在母妃面前!”
劉太妃震住了。
雖然永寧公主驕縱,但真因為她得到任何東西都輕而易舉,也不必威脅人,更不用以自己的性命相威脅。她既然能做到這一步,可見她的心里,這件事沒有討價還價的原地,也是必須要做成的。
她從自己的女兒眼中看到了孤注一擲。
一片靜寂中,劉太妃與永寧公主對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嘆了口氣,道:“你果真心意已決?”
永寧公主道:“絕無二志!”
劉太妃深深地嘆了口氣,無奈的道:“我答應你�?彀训斗畔聛戆��!�
“母妃,”永寧公主放下刀,認真的道:“孩兒并非只是一時沖動,在沈玉容身上,孩兒耗費了太多精力,便是抱著不能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想法,他也必須成為我的駙馬。母妃千萬莫要認為只要暫時安撫了我就是,倘若一直不成,我這樣活著也沒意思,總能尋得見死路的�!�
這便是毫不掩飾的威脅。
劉太妃幾乎有些動怒了,但看著永寧公主執(zhí)拗的眼神,心又軟了下來。罷了,她的女兒,從小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既然如此,讓她嫁一個心愛之人又有何不可?倘若日后不滿意,自然有無數(shù)法子換了去。反正遲早天下都是他們家的,一個沈玉容又算的了什么?
“你不必威脅我,我既然說到,就一定會做到�!眲⑻舶畎畹牡�。
聽見劉太妃松口,永寧公主曉得這件事是成了。立馬綻開一個燦爛的笑顏,將手中的匕首一丟,站起身跑到劉太妃跟前,抱著劉太妃的胳膊笑道:“母妃最疼我了!我就知道母妃會答應我的要求!”
劉太妃看著永寧公主高興地模樣,一時半會兒生氣也不是玩笑也不是,便道:“你為了他,可真是絞盡腦汁了!連自己的母妃都敢威脅!”
“那是因為我知道母妃定然會心疼我,為我著想的。”永寧公主說著坐直身子,對劉太妃道:“母妃,明日就跟皇上提起此事,讓皇上賜婚吧�;蛘咦屘筚n婚也成。”太后幾乎已經(jīng)不問世事,要說動太后,也是易如反掌之事。至于皇帝他如此看好沈玉容,因為成王的關系,可能倒是不愿意讓沈玉容成為永寧的駙馬。
“明日?”劉太妃眉頭一皺:“這么快?”
“這已經(jīng)不快了,母妃�!庇缹幑鞯溃骸拔乙呀�(jīng)十七歲了,再下個月,便是十八歲。尋常的小姐,到了這個年紀,也該出嫁了,何況我是公主?我也沈玉容也糾纏了一年,我不想夜長夢多,還想著若是賜婚,下月就出嫁呢。”
“你”劉太妃皺眉看向永寧公主,“這般著急出嫁,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永寧公主心頭一慌,面上卻是笑道:“沒有出什么事,母妃就當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成親,進沈家大門好了!”
“你呀!”劉太妃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拗不過永寧公主的討好,答應明日就同太后提起此事。
又說了好一陣子話,中午同劉太妃一起在殿里用了午膳,永寧公主才離開。
出了偏殿,她瞧著自己的小腹,微微一笑。
事情十分順利,等劉太妃明日與太后說起此事,太后賜婚,這樣一來,下個月她嫁入沈家。很快就會傳出“喜訊”,這樣一來,她肚子里的孩子,便能光明正大的出生。
誰也挑不出毛病。
想著想著,永寧公主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劉太妃得了永寧公主的囑咐,坐在偏殿思考良久,最終還是決定去找太后。
她想過了,一來看樣子,永寧公主的確是很喜歡那個叫沈玉容的男人,便是自己不想辦法滿足她的要求,以永寧公主的脾性,也會使其他手段。與其如此,還不如通過自己的手,還省事一些。
二來是成王之前也同永寧公主一起勸過他,說沈玉容還不錯,雖然家世薄了些,人卻很有才華。劉太妃懷疑自己女兒是陷入情網(wǎng)所以失去理智,但卻相信兒子的眼光。成王既然都稱贊了沈玉容,可見沈玉容還是不錯的。至于家世薄了些,大不了從這一代開始積累,日后成王稱帝,大不了多多提攜他就是了。
劉太妃甚至沒等明日,到了下去,就去見了太后。
太后的慈寧宮在東邊,太皇太后在世的時候,慈寧宮還與一般的慈寧宮一般無二。等太皇太后過世以后,太后搬進了慈寧宮,慈寧宮便幾乎成為了一個佛堂。
在宮里,只有慈寧宮一進去,便能聞到濃郁的佛香。
劉太妃進去的時候,太后正在堂前抄經(jīng)。
她穿的極為樸素,一身秋香色的綢衣,神態(tài)安靜,雖然不再是嬌艷年華,卻也并不蒼老。日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臉上,看起來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的溫婉動人。
即便是驕縱的劉太妃,也不得不承認太后是好看的。
說起來,先帝愛美人,宮中的女子沒有一個不是好看的。當年還是皇后的太后,溫婉動人,劉太妃潑辣美艷,而洪孝帝的生母夏貴妃靈動狡黠,各有各的美,先帝尊敬太后,寵愛劉太妃,但真正欣賞的,卻是夏貴妃。
以至于夏貴妃雖然死了,先帝卻把洪孝帝養(yǎng)在了太后名下,最后還讓他成了帝王。而自己的一雙兒女,看似備受寵愛,最后卻與高位失之交臂。
劉太妃搖了搖頭,拋開腦中的雜念,走到太后面前,道:“姐姐。”
太后手中的筆一頓,看向她:“你來了�!�
劉太妃和太后之間的關系,實在算不得熱絡。先帝在的時候,劉太妃仗著自己的寵愛沒少找太后的麻煩。奈何太后娘家勢力雄厚,劉太妃也無可奈何。先帝走了后,劉太妃和太后表面相安無事這么多年。但劉太妃才不相信,太后會真的相信自己沒有取而代之的心。
事實上,劉太妃一直看不明白太后。替別人養(yǎng)兒子,將別人的兒子扶上皇位,含辛茹苦多年卻為她人做嫁衣裳,太后真的甘心?她成日躲在慈寧宮里抄經(jīng)書又有什么意思?劉太妃不認為太后是一個蠢人,從那個家里出來的人,哪一個不是聰明的。
因此,劉太妃隱隱對太后還有些忌憚。她能在太后面前驕縱,但從不越底線一步。
“今日來,是想請姐姐幫個忙。”劉太妃道:“還請姐姐答應。”
“何事?”
她們二人交談,連表面上的寒暄都能省則省了。大約是也曉得,無事不登三寶殿,真的沒什么事,劉太妃也是不會主動來找太后的。
“永寧這孩子,如今也到了出嫁的年紀。我看好了一門親事,想請姐姐幫忙,成全了這樁喜事�!眲⑻馈�
太后總算是從經(jīng)書中抬起頭,看向劉太妃,問:“你說的是何人?”
“中書舍郎沈玉容沈大人。”
“沈大人?”太后訝然,“沈大人不是有過妻子?”
“是的�!眲⑻α诵�,“只是之前那門親事,實在是很委屈沈大人了。我看沈大人身家清白,心地實誠,對他那個不守婦道的亡妻尚且情深義重,可見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永寧這孩子從小被嬌慣大了,嫁到沈家去,想來沈大人會好好呵護她,不會讓她受委屈,我也就放心了�!�
劉太妃幾乎是含著氣說出這一通話的。
“沈大人家世和永寧不匹配�!碧蟮溃骸澳銘斨肋@一點。朝中青年才俊,門當戶對的還有很多�!�
劉太妃笑的極為勉強,她自然是知道,她也希望永寧能嫁一個家世豐厚的人,但天下沒有犟的過兒女的父母。
“沈家家世雖然薄了些,卻正是我放心將永寧交給他們的原因。他們不會因此輕視了永寧,不說把永寧當披薩一般的供起來,至少也是不敢怠慢吧。姐姐,我曉得你自來也是疼愛永寧的,況且這樁親事我也問過永寧了。她也認為沈大人是個好人�!�
太后看了劉太妃一會兒,點頭道:“既然她很滿意,如此,哀家會同皇上說說此事的�!�
“或者”劉太妃道:“您也可以直接賜婚的�;噬厦τ谡�,怕是沒有太多精力來管這些小女兒家的事。”
皇上可是很喜歡沈玉容,要是沈玉容成了永寧的駙馬,就變成了成王一派的人。倘若皇上考慮到這一點,從中作梗怎么辦?
太后溫聲道:“不可。陛下就算再忙,這都是皇家大事。況且哀家與陛下之家,并無秘密,哀家不能擅作主張�!�
劉太妃心里只差沒有罵人了。太后這意思是,叫她不要挑撥離間,皇上不希望沈玉容和永寧成親,太后轉頭卻賜了婚。皇上和太后之間肯定會生出嫌隙。
果然,宮中活下來的人,即便裝的無欲無求,心里還是老奸巨猾,劉太妃賭氣的想,罷了罷了,便是洪孝帝真的不準,還真的稱了她的意,她本就不喜歡沈玉容,無非是拗不過永寧公主。要是永寧公主曉得自己已經(jīng)盡力,只是皇上不答應,也不會怪責自己的。
想到這里,劉太妃心里竟然輕松了許多。她道:“既然姐姐已經(jīng)答應了,那妹妹就不打擾姐姐禮佛抄經(jīng)了�!彼酒鹕�,同太后行禮,施施然退了出去。
劉太妃走后,太后并沒有繼續(xù)抄經(jīng),只是看著經(jīng)書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她站起來,宮女連忙過來攙扶著她,她道:“拿外裳來�!�
“娘娘要去哪里?”
“御書房。”太后回道。
姜元柏手里拿著折子,往御書房走去。
宮里的太監(jiān)公公們見了他,同他行禮,看起來他仍舊是那個收人尊敬的首輔大人,但姜元柏知道,姜家的事情說不準早就成為這些人的茶余笑料,背地里,不知道他們怎樣說他。
但他仍舊擺著淡淡的微笑,頗有風骨的模樣。在朝圍觀,就如戴著面具做人。是高是低,姿態(tài)不能不好看。
他此去,是去給洪孝帝送折子。
待走到御書房時,卻恰好看見有人從御書房里出來,不是別人,正是太后。太后平日里從不插手政事,何以突然出現(xiàn)在御書房,可是出了什么事?姜元柏心里這般想著,面上仍舊笑著,太后也看見了他,便同他點了點頭,姜元柏上前行禮,太后很快就離開了。
公公進去通報,姜元柏走進了御書房。
洪孝帝正在看折子。
年少的小皇帝長成了年輕的君王,他變得勤政愛民,雖然在外人看來,他像是受制于成王,尚且羽翼未豐。但姜元柏知道,這只雛鷹已經(jīng)漸漸長大了。
他有些感懷。
洪孝帝抬起頭來,道:“先生請坐。”
他曾為洪孝帝的太傅,于是私下里,洪孝帝總是叫他先生。這一聲“先生”,多年前包含著真心的尊敬,到了如今,有多少真心,姜元柏卻是不明白了。
他不可能猜度君王心。
“先生剛才進來的時候,看見母后了吧�!焙樾⒌鄣溃骸跋壬芍负笫菫楹问露鴣恚俊�
姜元柏疑惑:“臣不知�!�
“是為了永寧的親事�!焙樾⒌坌πΓ皠⑻フ伊四负�,希望母后能為永寧指一門婚事。他們看上了中書舍郎沈玉容,想讓沈玉容做永寧的駙馬�!�
姜元柏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洪孝帝就看著他,問:“先生怎么看此事?”
“臣惶恐,不敢妄言�!苯孛Φ馈�
“但說無妨。”洪孝帝道:“朕覺得此事重大,想聽聽先生的意見�!�
姜元柏看向洪孝帝,洪孝帝看著他,目光認真,他每每用這種目光看向姜元柏的時候,姜元柏都恍惚回到了多年前,還是孩童的洪孝帝要姜元柏為他指點迷津的模樣。
“臣以為,沈大人之前有過妻子,公主嫁過去,便算續(xù)弦實在很委屈。要說公主到了適婚年紀,朝中青年才俊眾多,沈大人并非最好選擇�!苯氐�。他曉得,洪孝帝必然舍不得沈玉容這么個新貴,白白的送給了成王。他得順著洪孝帝的心意。
洪孝帝點頭:“朕也這么覺得。但除了沈玉容之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么別的人,先生可有好的人選?”
姜元柏的心突然狂跳起來。
就在一日前,姜梨來到他的書房,對他說:“父親,倘若最近朝中有商議永寧公主親事的事情發(fā)生,請父親一定要表達自己的態(tài)度,說出這個人�!�
他原以為姜梨這話毫無根據(jù),朝中怎么會突然商議永寧公主的親事。但這件事,現(xiàn)在就發(fā)生在他的眼前。
他不明白姜梨從哪里得來的消息,甚至比他這個首輔來的還快。但姜梨既然說中了,接下來的那位人選,自然也是一樣的。況且當時的姜梨,也說服了他。的確,沒有一個人比這個人更適合娶永寧公主了。想必洪孝帝也這么認為。
姜元柏面色如常,苦想了一會兒,道:“臣有一人,不知陛下認為如何?”
“說�!�
“朝中青年才俊的確不少,但與公主殿下年貌相當,家世匹配的卻極少。臣看右相府上的李大公子,倒是十分契合。李大公子一表人才,才華橫溢,令人稱道,看上去同公主,也是一對璧人,再好不過。”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賜婚
姜元柏從御書房里出來的時候,手心里滿是濕漉漉的汗水。他方才說的話,是姜梨那一日告訴她的,他一開始本來報以懷疑的態(tài)度,最終也被姜梨說服了。
與其讓成王再拉攏一個沈玉容過去,不如讓成王和本來就是他的人的李家結親。等李家和成王結親后,幾乎就是明明白白的昭告天下,右相是成王的人了。
當初李家投靠成王的時候,是偷偷摸摸的�,F(xiàn)在雖然朝中上下心照不宣,明面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倘若洪孝帝同意,就等于是讓右相徹底和成王綁在一塊兒。這看起來對成王來說是好事,親上加親�?梢坏┱迅嫣煜�,如果有一天,成王舉事,成王落敗,李家不需要理由,也要陪著成王一起下地獄。
有福同享,有難當然也要同當。
對于洪孝帝來說,應當也是一個省事的決定。
姜元柏這般想著,腳步?jīng)]停,快步走了出去。話他已經(jīng)說過了,至于洪孝帝如何抉擇,卻是他不能左右的了得。
御書房里,洪孝帝正看著面前的折子深思。
蘇公公隨侍左右,洪孝帝突然問:“右相李家的大公子李顯,如今年方幾何?”
蘇公公忙道:“回避下,蘇大公子年方二十三歲�!�
“二十三”洪孝帝沉吟道,“沈玉容比他還要年長一歲,既然如此,倒是比沈玉容更相配些�!彼溃骸半抟獢M旨。”
蘇公公忙去磨墨,只聽得年輕的帝王又道:“賜婚�!�
姜元柏離開宮,回到姜府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正在芳菲苑看書的姜梨,將她叫進了自己的書房。
“你如何知道進來宮里打算為永寧公主的婚事操持?”姜元柏問。
姜梨之前說的時候,他并未放在心上,而今證實姜梨所言非虛,這就令姜元柏不得不重視起來。
“父親可還記得,”姜梨道:“之前季老將軍的生辰宴,我曾去過國公府�!苯婷娌桓纳膶⒁磺型频絿^上,總歸姜元柏也不會去國公府查證,她道:“壽辰宴上,我曾從他們的只言片語中聽到這些。其實那一日我對父親所說的話,說李顯才是最佳人選,也不是我說的,那國公府的那些人說的。只是我認為這些話極有道理,而且父親成日在宮里走動,也許會被詢問此事,若是能幫上忙,就很好了�!�
“國公府的人說的?”姜元柏不信,“國公府的人管這些做什么?”姬蘅和成王沒有仇怨,和姜家也不親厚,事實上,整個朝中,除了洪孝帝信賴他以外,其余人,都入不得姬蘅的眼睛。國公府的人這么說,看上去是站在了成王的對立面。雖然這很自然——姬蘅如果支持的是洪孝帝,自然要和成王勢同水火。但姜元柏又認為,姬蘅平日里做的這些事,看起來太過曖昧,不值得信任。
“父親,你問我這些,我就實在答不上來了�!苯胬侠蠈崒嵉�,“只是一頓飯的功夫,我實在不知道更多的。倘若父親要想知道更多,國公府的人這么說,不如親自登門國公府,問個明白。”
姜元柏一噎,他如何能登門國公府?傳到別人耳中又會怎么想,別人還以為他們姜家和國公府私下有什么往來,帝王本就猜忌,這豈不是火上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