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現(xiàn)在是李顯的妻子,李大奶奶,我以什么身份去見她?”沈玉容平靜的道。
“便是嫁了人又如何?總歸她心里只有你,又沒有那勞什子李顯�!�
“沈如云!”沈玉容厲聲道。
沈如云嚇了一跳,沈玉容的語氣實在太嚴厲,可不過呆了片刻,她又小聲嘀咕道:“本來就是嘛,公主待我們家不薄,她流了產已經很可憐了,我是同情她才這樣說的�!�
“是啊,”沈母也忍不住發(fā)話,“玉容,你不要責怪你妹妹了,你妹妹說的也沒錯。公主對你的心意,我們沈家都是知道的。你可別辜負了人家�!�
沈母發(fā)話,沈玉容不能如對沈如云一般的厲聲指責,心中倏而劃過一絲無力。他的家人口口聲聲都向著永寧公主,不是因為永寧公主與沈家有多么深厚的情誼,無非是因為永寧公主的身份,能讓他變成駙馬,能讓他與成王成為連襟。這樣一來,他能憑借著這層關系,一步一步往上爬,不費吹灰之力,爬到令人羨慕仰望的位置。
“她已經嫁人了,母親�!鄙蛴袢萏嵝训�。
“我知道,可是現(xiàn)在她小產了呀�!鄙蚰傅溃八‘a了,心里又是有你的。只要你去說幾句,她可以同李家和離,嫁到咱們沈家來�!�
“對對對,”沈如云也熱絡的道,“咱們沈家不會像李家那般,會好好照顧她的!”
光聽這些,人們大約會覺得,這真是熱心腸的一家人。居然不顧這女人之前成過親,與別的男人有過孩子,仍舊不嫌棄,迎著盼著要將她娶到自家來。這還是不知道永寧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要是知道了,只怕是更是鬧得不停歇。
“這件事別想了,”沈玉容冷冰冰的道:“她是不會和離的,也不用進沈家的門。”
沈如云和沈母愣了一下,沈母失望極了,沈如云卻道:“為什么呀?她是公主,她想要嫁誰不是自己的自由么?李家沒有照顧好她,她自然有理由和離?恰好大哥你有過妻子,娶她看起來最登對呀!”
登對……沈玉容心里簡直想要放聲大笑,原來在自己妹妹眼里,他和永寧公主是登對的。也許吧,他們一樣的心狠手辣。
“沒有為什么,”沈玉容道:“天晚了,你回去吧�!闭f罷,他沒有再理會沈如云,與沈母點了點頭,就離開了堂廳,往院子里走去。
身后,傳來沈如云同沈母爭執(zhí)的聲音,沈玉容也不想聽。其實他如今的官位做的也不低,但不知為何,沈母和沈如云還是希望他能倚靠著永寧公主往上爬。曾幾何時,她們只讓他好好念書,省吃儉用就為了給他湊夠上學堂的銀子,從不抱怨�?扇缃瘢置饕呀浺率碂o憂,卻還是不滿足。
什么時候開始變得貪婪起來的?沈玉容不知道,等他突然驚覺事情已經到了一個無法挽回的地步時,好像已經晚了
為了獲得更高的權力地位,他的家人不惜要他出賣尊嚴,便是對方已經是個嫁人的婦人,也要他同對方暗通款曲,沈玉容也覺得有些惡心起來。
他實在不愿意再這些事情上糾纏,而近來唯一感到欣慰的事,居然是他的孩子,在永寧公主肚子里的那個孩子沒有了。身為父親,沈玉容不感到一點悲傷,他甚至感謝那位兇手,不管對方是誰,他不在意,只是欣慰對方幫了他這個忙。
讓他徹底和永寧公主割離開來。
……
沈如云與沈母說了一號會子話,才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寧遠侯府不管她,并不是因為她是沈玉容的妹妹,不敢管束她,而是因為寧遠侯世子周彥邦,他的夫君根本不在意她的存在,漠不關心。因此無論是她白日里出行還是夜里回娘家,都沒人管。
這次回沈家,除了勸沈玉容與永寧公主和好以外,沈如云也狠狠地同沈母倒了一通苦水。
嫁到寧遠侯府后,沈如云的日子并不好過。周彥邦成日流連花樓,飲酒作樂,晚上喝的酩酊大醉才回來。沈如云見了就生氣,可周彥邦看待她根本就像是個陌生人,哪里把她當做妻子,甚至對那個沈家的妾姜玉娥,都比對沈如云好。
姜玉娥會伏低做小,對周彥邦極盡體貼,還有數(shù)不盡的下作手段,總是把周彥邦纏在自己院子里。沈如云想要發(fā)作她,可每每總是抓不到姜玉娥的把柄,被姜玉娥像條泥鰍似的,滑溜溜的從手上逃過。
沈如云這才發(fā)現(xiàn),在內院后宅之中,她竟沒有什么手段。也許是因為沈家本就沒什么女眷,人口簡單,唯一一個外來的薛芳菲又是溫順柔和的性子,在沈家,沈如云沒有什么對手,自然也犯不著去學什么。在寧遠侯府這個陌生的戰(zhàn)場,她就成了手無寸鐵之人。唯一可以仰仗的,也就是世子夫人這個身份,可這個身份,周彥邦還根本不放在眼里。好像誰做世子夫人都是一樣。
大約是因為在周彥邦認識的鶯鶯燕燕里,沈如云就是在是生的太普通,想當初一直到宮宴上的事情發(fā)生之前,周彥邦對沈如云也全無印象,就可見周彥邦并不喜歡沈如云,甚至連好感都沒有。
沈如云求周彥邦憐愛不成,又老師被姜玉娥使陰招,又急又氣之下,只得求助寧遠侯夫人,她的婆婆。
而侯夫人看上去慈愛,安慰了她一番,實則卻是旁敲側擊的問起沈如云的大哥沈玉容,可否在皇上面前替周彥邦美言,讓周彥邦能夠得以回返仕途。
這件事,沈如云同沈玉容提過的,可是被沈玉容拒絕了。她這個大哥決定了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沈如云也只得無奈。見說了幾次,沈如云都是支支吾吾,侯夫人也懶得管這些事了,下次沈如云再來訴苦的時候,侯夫人就稱身子不舒服,根本懶得出來。
想想也是,反正周彥邦在仕途上也沒有錢程了,他愛怎么玩就怎么玩,旁人至多在背后議論幾句,說幾句人又不會掉塊肉。何必為了這些小事傷害母子感情呢?
沈如云是真的束手無策,她本想求助永寧公主。沈玉容不肯幫忙,永寧公主肯定會幫忙,可永寧公主卻在這個關頭,嫁到了李家。沈如云慌了神,如果永寧公主嫁到李家,和沈玉容斷了往來,他們沈家還能走多遠,是不是好日子就到頭了?因此,她才會急匆匆的回到沈府,來勸沈玉容,即便是永寧公主嫁人了,也不要和永寧公主劃清界限。
可惜她的想法似乎和自家大哥背道而馳。
沈如云兩邊不討好,寧遠侯府她沒有辦法解決自己的困境,沈家沈玉容又是這么個態(tài)度。沈如云突然覺得,要是薛芳菲在就好了,至少她會替自己想一個解決的辦法,她那么聰明,必然能夠有一個辦法,讓自己在寧遠侯府站穩(wěn)腳跟。
馬車在夜里疾馳而去,沈如云按了按額心。
薛芳菲已經死了,她不應該去回憶一個死人。況且正是因為薛芳菲的死,沈家才有今天的繁盛。
她只是被最近的煩惱弄得有些暈頭轉向,她只是越來越看不懂沈玉容了,而已。
……
一天一夜,聽上去挺短的四個字,對于永寧公主來說,卻過得分外漫長。
昨夜里,梅香在柳樹下挖到了藥渣,找了紙包包起來,等到了今日白天,下午趁著府里采買的時候,出了府門去找藥鋪查驗藥渣是否真的有問題。永寧公主一個人呆在屋里,她身邊也有丫鬟,但沒有梅香在身邊,總覺得像是缺少了主心骨似的。尤其是在得知了李家也許藏有陰謀之后,永寧公主一個人坐著,總是覺得危險時刻會降臨在身邊。
她對李家沒有任何信任了。
從天色還是很亮的時候,一直等到傍晚。等到李顯父子都回來,等到永寧公主用過自己單獨的晚飯,屋子里的燈都亮起來。
李顯在下午的時候就看過她一趟,永寧公主猜測著李顯這會兒已經去了自己院子準備休息。正等的不耐煩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梅香與丫鬟們說話的聲音,永寧公主精神一振,從塌上坐起身來,下了塌,正好梅香從外面進來。
永寧公主揮手屏退了四周的下人,讓梅香把門關上。梅香把門掩好,確定四周無人后,才從懷中掏出那個裝著藥渣的紙包。
“奴婢今日出門,為了避免出差錯,一連跑了好幾個藥鋪,讓人聞藥渣里究竟有什么�!�
永寧公主急急追問:“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梅香看了永寧公主一眼,沉聲道:“這藥渣里,的確混有致人小產的藥物。剛開始不會有事,連續(xù)服用一月多余,身子會極為虛弱,只要走動一下,便會很容易小山,而懷有身孕之人,卻很那察覺身子的這種變化�!�
“那兩人說的是真的,李大公子是真的想要謀害小殿下!”梅香道。
永寧公主踉蹌著后退一步,靠著床柱,忽而握緊拳頭,目光幾欲噴火,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李顯,本宮要你的狗命!”
☆、第一百七十一章
撕破
“李顯,本宮要你的狗命!”
永寧公主一下子站起身來,道:“本宮這就去找他,本宮倒要問問她,謀害皇家子嗣,是什么道理,誰給了他這么大的膽子,敢對本宮下手?”
“殿下,”梅香尚且有些猶豫,“如今咱們在右相府上,并非公主府。到底是別人的地頭,即便您身邊有侍衛(wèi),可是……怕是還不能與他們撕破臉�!�
永寧公主聞言,冷笑一聲:“本宮還從沒怕過什么人,照你的話說,本宮眼下就應該躲在屋里,在這里假裝一無所知,沒聽見那些人說的話嗎?李顯接下來就會隨意找個替罪羔羊,來打發(fā)本宮。怕是他就躲在暗處,一直等著看本宮的笑話,一想到這里,本宮就恨得咬牙切齒。”
若說現(xiàn)在有什么人是永寧公主最為痛恨的,自然就是李顯無疑了。李顯害死了她和沈玉容的孩子,還要做出一副無辜的姿態(tài),假惺惺的噓寒問暖,卻是將她這個公主也蒙在鼓里。于公于私,永寧公主都不決定善罷甘休。不等梅香繼續(xù)說話,永寧公主又道:“你也不必怕這怕那,李家也就是我大哥養(yǎng)的一條狗罷了,狗若是敢咬主人,那是要被打死的。李家若是不怕出事,自然能可以對著本宮來�?上н@一回,本宮不打算放過他們!”
說罷,將屋門用力一推,立刻走了出去,氣勢洶洶的要去找李顯算賬了。
梅香見此情景,只得跟隨上去。
李顯平日里晚上,都在他那間偏院里,便是養(yǎng)了許多啞巴小廝的那間院子。永寧公主這回也曉得路了,直接往他偏院的路上走。因著在她小產過后,李府里徹底清查了一遍,很是安全。因此夜里走這條路,永寧公主反倒不如上一次那般害怕了。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憤怒。
她走的很快,于是那原本長的有些令人疲倦的路,今日也像是變短了不少。待到了那間偏院,周圍立刻變得安靜下來。永寧公主啐了一口,道:“真是個怪胎,連住的地方也是如此詭異。”
有些人隨意喜愛清凈,但也不會讓自己住的院子里一點兒聲響也發(fā)不出來,大約是在夜里,風吹得冷嗖嗖的,于是永寧公主的怒火也稍稍被吹熄了一些,后知后覺的覺得有些害怕起來。
梅香看著緊閉的書房大門,輕聲問:“殿下�!�
永寧公主死死盯著書房,書房的窗戶上映出閃爍的燈火,似乎還有人影搖曳,但看的不清楚。即便是這樣,仍舊是沒有一絲一毫的響聲,寂靜的讓人發(fā)慌,總覺得鬼氣森森。
永寧公主深吸一口氣,示意梅香上前,自己走到門前,頓了一刻,突然高聲道:“李顯,你這個混蛋!”
梅香一把把門推開,屋里燈光大亮,一切無所遁形。那張寬大的桌上,李顯正半伏著身軀,在他身下,是那位上次永寧和梅香所見到的少年。那少年衣衫褪至腰間,面紅耳赤,聽見動靜,往這頭看來。
梅香和永寧公主同時大吃一驚。
但見這屋里的少年,有幾人皆是如此,衣衫不整,其余衣衫整齊的則是跪坐在一邊,對面前的景象視而不見似的。那幾個衣衫不整的里,還有上次見到的*歲小孩子,身上露出些曖昧的的痕跡。
一瞬間,許多事情都豁然開朗。
為何這院子要如此之偏,為何這些小廝全都是長相清秀的少年孩童,為何他們全都是啞巴。什么心善所以救助孤兒,讓他們在李府上做小廝,無非是給他齷齪的行為一塊遮羞布!而這些孩子之所以被毒啞,不是因為要保守什么李家的秘密,而是為了讓李顯盡情的發(fā)泄獸欲而不被人發(fā)現(xiàn)!
真是惡心!
饒是永寧公主這般心狠手辣的人,見此情景明白過來后,也忍不住后退一步,面露嫌惡。這位李大公子在外頭可是名聲好的不得了,說他德才兼?zhèn)�,說他是難得的俊杰,卻不知這人溫和正直的外表下,是如此污濁不堪。
李顯似乎也沒料到會有人在這個時候突然闖進來,目光一瞬間變得暴戾,但看清是永寧公主后,也愣了一下。他松開手,那少年也跟著直起身子,永寧公主看的清楚,那少年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脖頸間還有帶血的齒痕。
這李顯實在不想表面上看起來的好相與。
李顯站起身,慢條斯理的開始一顆一顆扣著衣裳上的扣子,一邊看著永寧公主,并不驚慌,反而還帶了點笑容,道:“公主怎么來了?”
永寧公主被他的態(tài)度也驚了一驚,可是很快,本來的性格就占了上風。永寧公主冷笑一聲,道:“難怪你日日不與本宮同房,也不覺得不快。上次本宮來這里,還以為你在這里藏著什么美人,卻是一無所獲。以為你還真是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沒料到李大公子竟然是愛好有別于常人�!�
正因為李顯只喜歡漂亮的男孩子,所以對于永寧公主,他也沒什么喜愛之心,自然而然的,永寧公主以有了身孕為借口不與李顯同房,李顯也不覺得有什么,甚至還會求之不得。
李顯笑了笑,道:“每個人都會有一些特殊的愛好,公主有,我自然也有。只要這愛好沒有妨礙到別人,都可以的不是么?還是,”他看了一眼那些跪坐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的孩子,“公主實在不喜歡我這個愛好,需要我改變呢?”
“誰關心你這些見不得人的愛好?”永寧公主不屑道,“本宮才沒有那么多心思在你身上。但是李顯,你殺害了本宮的孩子,本宮就要你付出代價!”
“殺害?”李顯一愣,道:“公主是弄錯了吧,我怎么會殺死自己的孩子呢?”
永寧公主看著他,李顯一臉驚詫莫名,永寧公主差點相信李顯是真的沒有做那些事情。可是她很快道:“誰知道你為何要這么做?你日日吩咐廚房煎好的藥渣,里面有致人小產的藥材,若不是本宮小心,便要著了你的道還不知為何。你看你的伎倆不行,便讓人在路上推了本宮一把!本宮小產,全都是你一手造成!”
“公主,”李顯聞言,毫不動容,只道:“安胎藥里的藥材,自然可以是煎藥之人在其中動的手腳。怎么能怨我?我能體諒公主痛失孩子的難過,卻不能理解為何公主要將這些事都怪責在我頭上。那可是我自己的孩子,虎毒不食子,我有什么理由,去謀害自己的孩子呢?還是說,”李顯微笑道:“除非這不是我的孩子,倒還說得過去�!�
永寧公主一聽,心中驚疑不定,她不知道李顯究竟知不知道這孩子不是他的。如果不是他的,為何要讓自己小產。如果知道的話,便是知道,自己此刻也不能承認,只能一口咬死是李顯所為。
她冷笑道:“你少來胡說八道。本宮雖然不知道你為何要殺害自己的親生兒子,但此事本來就是你所做,李顯,你吃了熊心豹子膽,連本宮的孩子也敢害!”
“公主口口聲聲說是自己的孩子,卻絲毫不提我,”李顯輕飄飄道:“旁人聽上去,還以為公主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這般劍拔弩張呢。”
他怎么都不肯承認此事是自己所為,永寧公主恨極,又不能在這里承認這孩子本來就不是李顯的。找不到李顯殺害孩子的理由,況且李顯有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永寧公主也不能拿他怎樣?
她的大部分侍衛(wèi)都留在公主府,留在李家的一小部分侍衛(wèi),怕是也不能把李顯怎么樣。她還能怎么樣?眼下也不能沖過去把李顯殺了,這不是因為她不敢,而是暫且做不到。
“總之,此事就是你所為!”到最后,永寧公主也只能氣急敗壞的丟下一句,“你等著吧,李顯!本宮絕不讓你好過!”匆匆走了。
永寧公主走后,李顯面上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少年們,眉頭一皺,道:“滾出去�!�
那些少年們便抱著薄薄的衣衫,退到外面去。李顯一個人在書桌前坐下來,桌上甚至還有一些莫名的痕跡,屋里散發(fā)著耐人尋味的氣味。他坐著坐著,按了按眉心,只覺得莫名的煩躁。
永寧公主根本就是一個瘋女人。
不知為何,竟然被她發(fā)現(xiàn)了那些藥渣的事。李顯自認為這件事做的天衣無縫,除了他的心腹之外,并無人知道。而他的心腹是絕不可能將此事泄露的。以永寧公主的腦子,如何會懷疑到自己身上?
本來若是不懷疑到自己身上,此事要搪塞過去十分容易。但現(xiàn)在永寧公主知道了這一層,事情就變得難辦了。誰知道永寧公主接下來會做什么事?她囂張跋扈,不懂后果,根本不會思考太多,若是一心想要報復李家,做出什么駭人聽聞的事,也是有可能的。
到時候,十有*會兩敗俱傷。
李顯從桌下抽出一張紙,擱在一邊的筆還帶點沒用盡的余墨,他寫下幾個字,粗糙的,筆墨不飽滿的三個字:沈玉容。
也許這個名字能讓永寧公主有所收斂。
但愿她能想清楚,冷靜下來。
……
另一頭,回到屋里的永寧公主簡直大怒,她坐在塌上,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被氣的狠了。她道:“李顯這個混蛋!”
梅香開口安慰道:“殿下先別急著生氣,至少今日大約可以確定,李大公子的態(tài)度,看上去的確就是兇手。倘若不是,他自然會著急的為自己辨別,可是今日李大公子的態(tài)度,雖然否認,卻一點也不急著證實自己的清白。好似……好似知道殿下也不能拿他怎樣一般。”
“本宮不能拿他怎樣?”永寧公主把桌上的茶壺水杯驀地一拂,茶壺水杯“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在夜里聽的人分外刺耳。永寧公主怒道:“本宮偏偏就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他不承認,”梅香道:“他不肯承認謀害了小殿下,況且在別人看來,他也的確沒有理由殺害自己的孩子�!�
“不承認就罷了?”永寧公主道:“他不是在自己府上豢養(yǎng)孌童嗎?還是以救助孤兒這樣的名義,甚至還毒啞了他們。這位李大公子的嘴臉,是時候讓天下人看清了。本宮便不能指認他殺害了本宮的孩子,至少可以選擇和離。況且也能讓天下人看看,皇帝將本宮指給了這么一個人面獸心的畜生,是何居心?”
若是如此,將李顯的真面目揭露出來,她就能名正言順的與李顯和離,且將過錯全都推到李顯身上�;实廴绱俗R人不清,百姓們也會認為是皇帝的不是。恰好能給成王創(chuàng)造機會。
梅香想著想著,道:“這也可以。只是殿下打算如何揭露李大公子的真面目呢?”
好一會兒,屋里都沒有動靜。梅香等的都有些忍不住的時候,永寧公主終于開口了。
她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李顯有恃無恐,我就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把他的丑事全部說出來。這樣一來,事情就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他們李家,也只能乖乖的認命�!�
“這就是招惹了本宮的下場!我要他們李家,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戳脊梁骨,成為天下間最大的笑話!”
……
這一夜,李府上發(fā)生的事情,似乎沒有別人知道。燕京城在沉寂中,等來了下一場春雨,春雨淅淅瀝瀝的下起來,冬日的寒氣一日比一日淺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漸漸地溫暖。
但春日來的特別緩慢。
街道上行人打著油紙傘,行色匆匆的走過。農人卻感激這場春雨,從春日就開始等待秋日的豐收。
一片祥和中,朝中近來似乎也是十分和氣,卻無人看見平靜水面上的暗流涌動,只等著有一日風雨俱來,洪水滔天。
洪孝帝上早朝的時候,一如既往的準時。和先帝不同,先帝到了年老的時候,喜愛享樂,對于上朝這回事,不怎么熱絡,甚至于幾天才上一次,一月也上不了幾次。而洪孝帝和先帝的不同之處在于,自他登基起,日日早朝,沒有晚過,也沒有耽誤過。
看上去像個勤政愛民的君王,從他坐上皇位當小皇帝開始,一開始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坐在那里上朝,朝臣們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不過是個勢力單薄的小子。到了現(xiàn)在,雖然一些人仍然這么認為,但也有一部分人,不再敢小看他了。
日日都是那些事,興修水利工程啦,前些人撥到的賑災銀兩啦,該充盈國庫啦,總歸是太平盛世,也沒什么風浪。說的人說的不甚起勁,聽的人也聽得看上去像在敷衍。
一年里有無數(shù)個這樣的日子,而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許多年。
快要下朝了,諸位同僚沒有再可以上奏的日子。正在這時,突然間,一個女子的聲音不合時宜的插了進來:“皇上!”
大殿之上豈容女子喧嘩,眾人一看,居然是永寧公主,她不是從殿前過來的,而是從殿后,推開了阻攔的太監(jiān)跑過來的。她大約是下了力氣掙扎,衣裳都有些凌亂,她的妝容今日看起來也分外凄慘,也許是因為通紅的眼眶,也許是因為蒼白的臉色�?偠灾�,朝臣們都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總是精致嬌艷,不肯讓人一分的公主殿下,第一次出現(xiàn)這般柔弱凄慘的模樣。
“怎么回事?”洪孝帝怒道,“誰讓她進來的?”
這不合時宜。
“皇上!”永寧公主卻是撲倒在地,對著洪孝帝連磕幾個響頭,哭道:“求皇上看在親緣份上,救救永寧!您若不相救,永寧就要沒命了!”
有人看見過高高在上的公主磕頭么?似乎沒有人看到過。即便是對著洪孝帝,這也是永寧第一次。從前她仗著先帝對劉太妃的寵愛,對尚且還是太子也不放在眼里。便是洪孝帝登基后,永寧也對洪孝帝只是表面附和。
這般模樣,像是真的到絕境了,走投無路之舉。
站在前邊的李仲南父子眼皮子狠狠一跳,誰也沒料到永寧公主會這樣突然沖出來。這公主仗著自己的身份從來為所欲為慣了,便是金鑾殿也敢隨意闖。這是李顯沒有料到的事實。他以為永寧公主就算再囂張,到底也要顧及幾分李家的身份,至少要顧及成王。他們是成王的人,永寧公主就算是要對付李家,就是要削弱成王的勢力,她若是有腦子,決計不敢這么做的。
但永寧公主在自己認定的事情上,絕不會多想一分,想要誰死,誰就得死,這才是她一貫的準則。
李顯忍不住朝成王看去。
成王也是一呆,他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這些日子,他忙著自己的大事,對于永寧的事情,并不操心。想著李家看在自己的臉面上,也絕技不敢虧待永寧。永寧雖然任性了一些,只要和李家沒有大的沖突,都不會出事。
但今日永寧貿然闖出來,令李家大吃一驚的時候,也殺了成王一個措手不及。一邊是他的妹妹,一邊是他的心腹。平心而論,在這個關頭,他寧愿保李家也不愿意得罪了李家,李家是他舉事中重要的一環(huán),要是因為永寧而出事,他的大業(yè)可就毀了!
“永寧,別胡鬧,趕緊回去!”成王語帶警告,“這不是你說話的地方�!�
永寧置若罔聞,她知道機會只有一次。她恨李家,李家殺害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如果這一次不和李顯和離,對于成王來說,安撫李家最重要,她定然和離不了。且為了保護這個秘密,李家會讓她長長久久的做這個李夫人,永遠不會放她自由。
她絕不要那樣的未來,就算是為了——沈玉容!永寧的目光掃過殿中的沈玉容,他站在朝臣中間,神情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也沒有看她。就像金鑾殿中突然闖進了一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而他不會對此有任何意見。
永寧公主的心中一痛,對李家的恨更深一分。她不等別人說話,就對著洪孝帝道:“臣婦……想要與李顯和離,求皇上恩準!”
此話一出,周圍一片嘩然,眾人的目光都在李顯和永寧公主身上打轉。都曉得前端日子永寧公主流產,莫不是因為流產一事夫妻二人起了爭執(zhí)?但這事究竟有很么可爭執(zhí)的呢?說是有了刺客,莫非還有其他內情?李大公子一向好脾性,怎么,也安撫不了永寧公主,甚至還要和離了?
李顯拼命朝永寧公主使眼色,他確實沒料到永寧公主膽大至此,成王還在勸:“永寧,家務事怎么能拿到朝中說,回去!來人!”
不等來人將永寧公主拉出去,永寧公主已經迅速開口,她道:“皇上,李顯表里不一,在府中狎玩男童!以照顧孤兒為由將他們帶入府中,甚至喂他們啞藥,為的就是將他們變成孌童!這種人面獸心之人,我不能與他成親,一刻也不能與他待下去,皇上賜婚不可違,求皇上準允臣婦與他和離!”
滿朝嘩然!
狎玩男童?毒啞?這都是李大公子做的事?未免太令人震驚,要知道這位李大公子,可是舉朝皆知的善心人!
眾人的目光讓李家父子如芒刺在背,只恨不得將說話的永寧公主撕個粉碎。
成王和沈玉容也是詫異,這件事,他們也不知道。但成王很快就皺起眉頭,即便如此,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說起這件事,永寧公主這是瘋了吧?便是李顯與她有再大的矛盾,也不至于到這種地步�。�
“這其中恐怕有誤會,”成王只得站出來為李顯說話,“李顯不是這樣的人�!�
“我有什么理由去陷害自己的夫君?”永寧公主慘笑道:“你們若是不信,大可以追查。我相信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他做的事,定然會有蛛絲馬跡留下�!�
朝臣議論紛紛,李顯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無名之火。若是將此事就這么認了,他們李家日后就真的要被人戳脊梁骨。退一萬步說,即便是成王舉事成了,坐上了那個位置,想要提拔李家,但就李家的這個笑話,能被人笑話一輩子,也許還會影響李家的后輩。
越是高門大族,越是愛惜名聲,名聲不好,直接意味著將來能走到哪一步。成王也不會用一個名聲不好的臣子,只會被逐漸的替代下去。
因此,李顯就看著永寧公主道:“即便下官知道了公主的秘密,公主也不應當如此陷害下官,要知道,公主要是好好與下官說和離的事,下官也會答應的。”
“秘密?什么秘密?”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朝臣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問道。
永寧公主心中一跳,嘴硬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話?本宮何時有過秘密?本宮說你的那些事,本就是事實,根本不是陷害,你休要巧舌如簧,又想編造出什么理由來欺騙世人?”
“公主殿下懷著身子嫁入李家,下官本來不想說的。也權當沒看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況且公主殿下絕非品性敗壞之人,想必是遇到了不好的事。下官知道這個秘密,只是偶然,其實要是公主不說出來,下官也一輩子不會說出來,這是公主逼得,下官很是無奈。”
這叫什么事?什么叫懷著身子嫁入李家?
成王驚住了,他一直都不知道永寧在這之前有過身孕一事,以為永寧是和李顯在一起后有的孩子。自然,他知道此事雖然驚世駭俗,但李顯不會在這件事上信口開河。想必是真的!
沈玉容也是臉色微微一變,此事竟然叫李顯知道了?永寧公主不是瞞的好好地,這是怎么回事?
永寧公主沒料到李顯居然也會魚死網破,就冷笑道:“你這才是污蔑本宮吧。本宮是嫁給你才有的孩子,沒料到本宮小產后,你竟然拿此事往本宮身上潑臟水!”
“是么?”李顯嘆息一聲,仿佛很遺憾似的,“下官可是有證據的。譬如太醫(yī),譬如安胎藥,最重要的是,新婚之夜,下官喝醉了,睡得書房,小廝都知道,并未與公主同房。之后公主生病,下官只得去偏房。從未碰過公主殿下,殿下就有了身孕,不是很奇怪么?”
他道:“又或者?這確實是在李家之后有的孩子?”
這話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永寧公主嫁入李家之后,與人私通,才會有在李家之后有孩子之說!
“你!”永寧公主大怒:“你血口噴人!”她萬萬沒想到,李顯竟然不僅知道,還有證據,這未免令她心虛。
“下官有沒有血口噴人,有一人想來最清楚不過,”李顯看向站在群臣中的一人,淡道:“中書舍郎,沈大人,你說是么?”
沈玉容皺眉。
李顯道:“你是孩子的父親,你最清楚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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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庶民
“你是孩子的父親,你最清楚不過。”
此話一出,滿朝皆驚!
沈玉容?永寧公主?這二人合適攀上了關系?
成王腦子一團亂,怒道:“李顯,這話不可亂說!”他雖然也袒護李家,不希望李家因此和他生了嫌隙,不代表李家可以在這里說出永寧的秘密。永寧一旦變成一個不自愛的,在成婚之前就與別人有染的人,連他的名聲也要遭到連累。
李家并非是這般沖動的人,何以今日竟然會在金鑾殿上和永寧公主這樣互相揭丑,兩敗俱傷?!
李顯心中卻清楚地很,無論如何,永寧公主都把他豢養(yǎng)孌童的事情說出去,若是不反擊,只怕天下人都要相信永寧公主的話,他們李家便從此淪為人的笑柄。她做初一,他也就不怕做十五。世人對他所作所為的容忍,只怕還是要比永寧公主的所作所為要高。
還有那沈玉容,一直站在人群中,明哲保身一套做的極好,這把火怎么著也燒不到他身上來,于是他就作壁上觀�?墒菓{什么,憑什么沈玉容的孽種要讓他們李家來養(yǎng),他們李家又不是冤大頭。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沈玉容而起,要不是永寧公主懷了沈玉容的孩子,又要保全這個孩子,怎么會讓劉太妃請求太后早些賜婚,讓他們李家遭此橫禍。
總之都已經成了百官們的笑話,那就一個都別想跑,全都拉下水!
沈玉容怎么也沒想到,突然之間,他就成了千夫所指。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他,那種帶著打量、嘲諷、幸災樂禍的目光,讓他一瞬間有些受不了。他不知道的是李顯如何會知道永寧公主的孩子是自己的,看永寧公主的神情,顯然也很意外,應當不是永寧公主說出去的。至于其他人,相信永寧公主只要不是蠢得無藥可救,都不會主動把此事說出去。
他應該怎么辦?一向機敏的沈玉容,這一刻是真的束手無策了。按照他原先不喜與人爭論的性子,就應當站在原地,微笑著,任憑別人的打量,做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模樣�?墒墙袢沼杏缹幑髟趫�,誰也不知道,這個沒有腦子的女人接下來又會做出什么驚世駭俗的事,讓一切變得更加糟糕。
于是他那云淡風輕的笑容也快支持不住了,他只得開口為自己發(fā)聲:“李大人此話不實,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沈大人心中清楚,”李顯也道,“要是有心相查,也總能查出些蛛絲馬跡。沈大人不必心急著自證清白,會有證據來做這一切�!�
原本李顯只知道永寧公主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但這孩子究竟是誰的,李顯也查不出來。直到永寧公主小產后的第二夜,莫名的,他收到了一封信,信是小廝給他的,說是有人放在了小廝的案頭,上面寫著給李大公子。小廝交給了李顯,李顯打開來看,里面只有一張紙條,上面便寫著,沈玉容就是永寧公主肚子里孽種的父親。
李顯不知道這封信是誰送來的,也不知這封信上所言的是真是假。但他仔細回憶起來,似乎每一次有沈玉容在場的宴席,永寧公主都會前去。便是沒有邀請永寧公主的,永寧公主也會以各種理由出現(xiàn)。人在回憶的時候,總會想起一些平日里忽略的小細節(jié),當李顯知道了這層關系,帶著懷疑去回想的時候,便發(fā)覺永寧公主和沈玉容之間,只怕的確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況且,除了沈玉容以外,看上去也沒有更符合的人選了。
方才被永寧公主一激,李顯說出永寧公主的秘密,可即便到了那個時候,沈玉容仍舊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但李顯卻敏感的察覺,永寧公主在慌亂之中,偷偷的看了一眼沈玉容。
就是這一眼,讓李顯不再遲疑,說出沈玉容的名字,而沈玉容果然不是清白的,雖然他竭力掩飾,但仍舊看得出來勉強。便是他的辯駁,也顯得如此無力。
都是聰明人,也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朝中老狐貍多不勝數(shù),多多少少能看出些端倪。只怕永寧公主說的是真的,李大公子說的也是真的。李大公子是真的有豢養(yǎng)男童的習慣,而永寧公主也是真的與沈大人珠胎暗結,為了避人耳目才嫁到了李家。
孰是孰非,眾人震驚的同時,也權當是看一場笑話,看的津津有味。姜元柏安靜的站著,嘴角含著笑容,仿佛看戲人。心中卻想起當初姜梨對他說的,為何要將永寧公主嫁到李家。他被姜梨說服,如今也證實姜梨說的沒錯,還不到三個月,李家就雞飛狗跳。永寧公主和李家互相撕破臉,且不提永寧公主如何,總之李仲南這回是老臉丟盡了。
李家越倒霉,作為李家的對頭姜家,姜元柏當然就最高興。
而這一切,只因為那一日姬老將軍生辰宴上,姜梨在國公府多聽了別人說了幾句,就是這幾句,徹底改變了李顯和永寧公主的命運。想著想著,姜元柏就往肅國公那頭看去。
姬蘅站在人群一側,便是這樣吵吵嚷嚷的時候,也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他氣定神閑的站著,饒有興致的看著,顯然是把這朝堂之上雞飛狗跳的一幕當做是戲臺子上的戲子在唱念做打,他只是一個旁觀的局外人。
姜元柏忍不住有些迷惑起來,這樣看來,成王和右相,應當和姬蘅不是一伙兒的,否則姬蘅何以還能如此漫不經心的看戲,只怕早就有所動作。
畢竟成王舉事迫在眉睫,誰是敵誰是友,都要分辨小心,莫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出了問題。
在金鑾殿上一切都亂糟糟的時候,還有一人,也做看戲人,不動聲色的將底下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便是洪孝帝。
他沒有制止永寧公主的說辭,同樣也沒有阻攔李顯說話,甚至對他之前十分看好的沈玉容,也沒有半點庇護。他不說話,只看著這些人互相撕扯,仿佛一尊塑像一般,高高在上的,輕蔑的。
直到蘇公公拖長著聲音示意大家都停下來,眾人倏而驚覺,帝王竟然一直沒有說話,就這么默默地看著。
這是什么意思呢?是不管的意思嗎?眾人發(fā)現(xiàn)誰也看不穿洪孝帝心中在想什么,成王也心中懷疑。他的勢力一日比一日壯大,對于這個皇兄,卻一日比一日忌憚。他這般迫不及待的要在今年舉事,也是因為這個顧慮,總覺得要是再等下去,就晚了。
這個皇帝,也在以極快的速度成長著。
金鑾殿中,不知何時又安靜下來,靜的連一根針也聽得見。而旋渦的最中心,沈玉容站著,狼狽無比,李顯與永寧公主互相指責,形象全無。
洪孝帝看向永寧,忽然笑了。
這個笑容,更加高深莫測,讓人摸不清楚他的意思,連跟了皇帝許多年的姜元柏,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zhàn)。
“既然如此,”洪孝帝道:“你要與李顯和離,朕準了。”
……
永寧公主和李顯的事情,到底還是傳了出去。
當時金鑾殿上有那么多文武百官,無論如何都是瞞不住的。永寧公主曾說過,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但是這么多朝臣,她是沒有辦法讓所有人都變成死人的。這個骯臟的秘密注定守不住,一夜之間,李家和永寧宮公主的丑事,連帶著那位一直被人夸深情不悔的沈狀元,都成了人人唾罵不恥的對象。
永寧公主如她所愿拿到了和離書,但這份和離書,卻是讓她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她不僅沒能狠狠地報復李顯殺害自己兒子這份仇恨,還將自己搭了進去。李顯居然還把沈玉容牽扯進來。雖然洪孝帝的態(tài)度耐人尋味,只是準允了和離,沒有細究,譬如李顯究竟有沒有豢養(yǎng)男童,永寧公主究竟有沒有與沈玉容珠胎暗結。但三人成虎,沒有怎能根據的事尚且被說的沸沸揚揚,和真的似的。這種本來就真的事情,自然就更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崱?br />
一時間,燕京城流言四起。
永寧公主這回沒辦法如她所說的“誰要是敢背后說道就殺了誰”,因她被成王軟禁起來了。成王大怒,永寧公主在金鑾殿上這么一鬧,不僅讓他的名聲受損,還讓李家與他在這個重要關頭離心。他另一名看好的心腹沈玉容也被牽扯進來,本來沈玉容可以做安插在皇上身邊的一顆棋子,反正洪孝帝喜愛沈玉容,如今這個念頭也只得打消了。出了這種事,沈玉容的官途不知還能不能繼續(xù)往下走,更別說如從前一般,得洪孝帝看重,想都別想。
姜梨在姜家,這些是不是通過桐兒知道的,居然是姜元柏告訴她的。那天永寧公主和李顯在金鑾殿大鬧一場,下朝后,姜元柏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把姜梨叫到書房,將金鑾殿上發(fā)生的事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姜梨。末了,姜元柏問姜梨,是否早就知道永寧公主和沈玉容之間的關系,甚至永寧公主在嫁入李家之前就有了身孕的事是不是姜梨也早就知道了。
姜梨自然是否認,拿之前就準備好的話搪塞過去,雖然姜元柏仍然將信將疑,但姜梨也不在意。這件事是她與國公府的秘密,姜元柏就算再查,也查不出來什么。
桐兒問:“姑娘,那永寧公主真的早就與沈大人珠胎暗結了?”
姜梨道:“是的�!�
桐兒便憤憤道:“這可真是太不要臉了。懷著身子還嫁給別人,不過那李家李顯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外面都說了,李顯到處找那些長得漂亮的孤兒少年,尋回李家去,做……總之他們怎么能和離呢?就應當?shù)満Ψ讲艑�。�?br />
姜梨笑笑:“不和離,怎么能牽扯出沈玉容?”
“對,還有沈玉容�!蓖﹥旱溃骸爸罢f的可深情了,旁人將他妻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不知他一邊做著深情款款的模樣,一邊和永寧公主有染,沽名要譽,我呸�!�
姜梨笑了笑:“你還知道沽名釣譽這個詞吶�!�
“當然�!蓖﹥阂贿呎砭鸵律眩贿呌肿匝宰哉Z道:“不過也不知道這李顯和永寧公主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在金鑾殿上互相揭短,要不是他們自己說出來,怕是這一輩子,人們也不知道他倆做的那些丑事呢。”
姜梨微微一笑,李顯和永寧公主的矛盾,自然在于那個根本不存在的“孩子”。在永寧公主的眼里,沒有什么比她和沈玉容的孩子更重要。為了這個孩子,她才委曲求全嫁到李家,得知是李顯害了自己的孩子。永寧公主絕對不可能放過李顯,恰好又得知了李顯的秘密,她就要把李顯的秘密公之于眾。
只是就連姜梨都沒想到,永寧公主竟然會直接闖進了金鑾殿,大約是在過去的人生里,永寧公主實在是一帆風順慣了。她自認為李家沒有拿捏住她的把柄,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哪里知道李家何嘗是省油燈,必然要報復回來的。而且李家知道的秘密,更為重要。
不過眼下這兩敗俱傷的局面,正是姜梨所樂于見到的。
白雪問道:“可是皇上沒有發(fā)作李顯,也沒有發(fā)作沈狀元,除了名聲受損外,他們還能怎么樣呢?”
“看上去是這樣,不過李大公子和沈狀元的官,怕是也當不下去了。想來堅持不過三日,就會主動辭官。”姜梨笑道:“皇上也正是料準了這一點,才會沒有對他們做出任何處置�!�
不必說什么,御史們的彈劾就會雪花片一般的飛向皇帝的案頭。沈玉容和李顯即便想要硬著頭皮撐下去,很快也會體會到“人言可畏”四個字,他們的官位是到頭了。
這樣一來,丟了官位的李顯,心中會對永寧公主更加仇恨,成王再如何安撫,怕也會生了嫌隙。而沒了官位的沈玉容,只是一個普通白身,從骨子里就流著自私自利血液的沈家人,會把這一切怪責與永寧公主。
一個普通的沈玉容,一個招來罵名的永寧公主,二人待在一起,只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和怨憤。不必姜梨出手,他們自己就能把自己的熱情消磨沒了,取而代之的,就只有怨氣。
等那個時候,薛芳菲和薛昭的案子,就能重見天日了。
這就是她的目的,籌謀了許久,從那個她醒來的,黑云沉沉的下雨夜,終于走到了有亮光的地方。
……
沈玉容和永寧公主的這點風月消息,傳遍了燕京城,自然也傳到了葉家耳中。
葉明煜和葉世杰早就知道了薛懷遠的女兒就是這位沈狀元的夫人,但姜梨一直表現(xiàn)出對薛家的支持,而看薛懷遠,眾人也不相信薛芳菲是傳言中的模樣�?傉J為當年薛芳菲與人私通一事怕有內情。于是這件事出來的第一時間,葉世杰和葉明煜就仿佛終于找到了證據。葉明煜道:“早就覺得當年之事不對了,現(xiàn)在看,怕是沈夫人的惡名也跟這勞什子公主脫不了干系,怕不是他們在其中動了手腳吧�!�
“有可能�!比~世杰也感嘆道:“我自入朝為官,見這位小沈大人口碑很好,沒有人說他的不是。無論是首輔一派還是右相一派的人,都不曾為難他。雖然他也很和氣,我總覺得不是很愿意與之親近,現(xiàn)在終于知道原因了,也難為他裝了這么長久,只是深情二字用在他身上,未免不太合適�!�
“就是就是。那些當官的人還老說咱們做生意的人精明勢力,我他娘的至少沒干這種假惺惺的事,一邊說著給夫人守孝一邊勾搭公主,連孩子都有了。還讓人帶著孩子嫁給別人,官場真他娘亂,還好老子的腦袋不夠用,這輩子也當不了官兒。不過世杰,你給我聽好了,你可不能學這些惡習,咱們葉家你知道的,沒這些混亂事。雖然你三叔我也是萬花叢中過,但我是片葉不沾身啦。我至少沒去禍害什么良家婦女。你要是在外胡鬧,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讓你這輩子也下不了床!”
他說的兇神惡煞,葉世杰也只得無奈的應了一聲:“……我知道,三叔。”
葉世杰又看了一眼另一邊的院子,輕聲問道:“三叔,薛先生知道此事了嗎?”
“知道了,”葉明煜道:“那海棠剛才進去呢,哎,可憐的,要薛小姐真是被那對狗男女害死的,我要是老爺子,非得難受死不可。”
屋里,海棠站在薛懷遠身邊,她方才把自己從外面得知了永寧公主和沈玉容的事情,仔仔細細的說給薛懷遠聽了。在這之前,她也早早的就把當年薛芳菲還在的時候,永寧公主和沈玉容那些偷偷摸摸的舉動告訴了薛懷遠。
雖然姜梨早就一口咬定,永寧公主和沈玉容早就有染,并且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二人才殺了薛芳菲,給永寧公主騰出沈夫人的位置。但到底沒有證據。如今全燕京城的人都曉得了,海棠的心里,也很是激動,無端的想哭。
“老爺,”海棠輕聲道,“既然他們的嘴臉已經暴露出來了。再等幾日,姜姑娘說過,等收集好了所有證據,就能給小姐和少爺報仇了。”
薛懷遠安靜的聽著海棠的話,他的神情很是平靜,非常從容,只是目光卻十分悲傷,卻又緊緊壓抑著這份悲傷。他道:“是啊,阿梨和阿昭,等這天等的太久了。是我做爹的不好,沒有好好照顧他們�!�
“不是的,”海棠道:“是那些人太可恨,老爺千萬不要自責,少爺和小姐要是在天有靈,看到您這般,也會心疼的�!�
“放心吧。”薛懷遠正了正神色,“我會好好活下去,為了阿貍和阿昭……至少我要親眼看到,沈玉容和永寧公主,得到應有的懲罰�!�
海棠點了點頭。
……
李家這樁風流案子,到了最后,燕京百姓談論的最多的,到后來已經不是李顯豢養(yǎng)男童的事,而是永寧公主和沈玉容究竟是什么時候在一起的。居然還有了孩子,還膽大的帶著孩子嫁入了右相府上,沈玉容也不阻攔。雖然是洪孝帝賜婚,但皇帝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賜婚,永寧公主還是可以有很多種解決辦法,譬如先不要這個孩子,或者是跟皇上說明,但最后竟然用了這種辦法,可見是想要保全沈玉容。
因為洪孝帝一旦知道自己的臣子與當朝公主發(fā)生這樣的事,沈玉容的官位,定然會坐的高振無用。雖然現(xiàn)在這樣,他的位置也岌岌可危了。
沈府里,沈如云和沈母都在,沈玉容坐在屋里,他這兩日還是如往常一般上朝�;实劬尤灰矝]對他發(fā)表任何一句看法,而御史有關他的彈劾有多少,沈玉容閉著眼也能猜到。洪孝帝什么都不說,沈玉容也想要裝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但這怎么可能?
且不提那些人看他揶揄的目光,更有下朝后,在他經過的路上,旁若無人的笑談此事,還有甚至,干脆來問他,與公主在一起是什么感覺,什么時候能喝到他和永寧公主的喜酒?
沈玉容心知肚明,這些人是認為,發(fā)生了這種事,沈玉容遲早都是要丟了官位的,對一個遲早就會成為普通人的人來說,就不必再逢迎討好,故作平靜了。墻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在官場上,這個道理來的更加深刻。
因此,這兩日,從家里到朝堂這條路,從朝堂到沈府這條路,出門和歸家,都需要極大地勇氣。而他的勇氣,已經耗盡了。
沈如云見他回來,道:“大哥,今日皇上有沒有什么話說?”
沈玉容道:“沒有。”
沈如云拍了拍胸,像是松了口氣,道:“還好,還好。還以為這一回,官位都要保不住了�?磥硎怯缹幑髟诨噬厦媲疤婺阏f話,這次才有驚無險�!�
沈母也道:“就是,你尋了機會,去見公主一面,安慰安慰她,發(fā)生了這等事,她是女子,一定很受傷。”
沈玉容只覺得深深地疲倦,他實在不明白,到了這個份上,沈母和沈如云居然對永寧公主仍舊有期待。難道他們不明白,這次事情過后,不僅是他,也不僅是李顯,連永寧公主,恐怕都沒有翻身之地了。
洪孝帝什么都不說,不是因為洪孝帝偏愛他這個臣子,所以即便是出了這樣的事,也不忍心責罰他,而是洪孝帝知道,即便自己不說什么,沈玉容和李顯,也會主動辭官。
是的,他準備主動辭官。他也想厚顏留在朝堂之上,可是這兩日下來,沈玉容發(fā)現(xiàn)這實在太難太難了,如果日后這樣的生活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過下去,只要他在官場一日,這件事就會被人們拿出來反復提醒,甚至成為攻擊他的理由,他不能這么活下去。
“明日我會同皇上說明,我要辭官�!鄙蛴袢莸�。
“什么?”沈如云和沈母同時驚叫起來,沈母站起身,看著沈玉容道:“你剛才說的是什么?”
“我要辭官�!鄙蛴袢菡f的十足平靜。
“你瘋了,”沈母激動地道:“連皇上都沒有責罰你,你主動辭官做什么?現(xiàn)在你要做的不是辭官,是好好與永寧公主說道。既然她已經和李顯和離了,旁人又知道了你和她的關系,你大可以與她成親,這不是很好嘛!”
沈玉容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這話要是被永寧公主聽在耳中,一定覺得受用至極。永寧公主一心想要嫁到沈家,沈母又一心想把永寧公主娶進門,看上去十分美滿,除了他自己。
雖然這桃花債,是沈玉容自己惹來的。但現(xiàn)在他覺得,惹不起還躲得起,他不想要這桃花債了。
“大哥,你要想想清楚,”沈如云道:“你要是辭官,這一切可都就沒有了。你之前做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咱們沈家日后靠什么生活?你總不能還讓娘去給人做針線活吧!我在寧遠侯府,怕是也會過不下去的!”
沈玉容也有些茫然,他這一身,汲汲營營,無非也就是為了出人頭地。等進了官場,節(jié)節(jié)高升,到了這個地步,突然一切戛然而止,他辭了官,一切回到了最初,什么都沒了。
榮華富貴皆成泡影,恩怨情仇轉瞬成空。
還有薛芳菲……
他恍恍惚惚的想。
“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別愣著不說話啊�!鄙蛉缭埔娚蛴袢莩聊滩蛔¢_口催促。
正在這時,沈府的小廝從外面跑進來,神色匆匆,看見沈玉容,就道:“少爺,出事了�!�
“何事?”沈玉容問。
“外面都在傳說,永寧公主今日被皇上貶為庶民了!”
貶為庶民?意味著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和天下的平民百姓沒什么兩樣,成為了她最看不起的螻蟻,庶民。
☆、第一百七十三章
溫柔
金鑾殿上掀起的軒然大波,到了兩日后,總算是有了決斷。
中書舍郎沈玉容和李相的李大公子雙雙辭官,至于永寧公主,則是被貶為庶民。沈玉容和李顯還好,不必等洪孝帝來發(fā)作,自己便主動辭官。永寧公主被貶為庶民,從高高在上的公主一夜之前跌入泥濘,卻是洪孝帝親自下的旨意。
聽聞劉太妃得了消息后,第一時間便去找洪孝帝說情�;实蹓焊鶅簺]見她,只讓蘇公公出來敷衍身子不適。劉太妃本來還想效仿從前那些妃子,皇帝不出來,她便一直等下去�?傻葋淼热�,她的身子骨已經吃不消,而洪孝帝對她亦沒有半點憐憫。見此事再無轉圜余地,劉太妃等了半天之后,憤然離去,也不提此事了。
公主府門口都是官兵把守,從此以后,這座府邸不再屬于永寧公主。永寧公主剛剛同李顯和離,自己的公主府又不能回去,這可真是走投無路,無家可歸。
劉太妃立刻與成王說道,要成王找到永寧公主,將永寧公主安頓下來。永寧公主即便被貶為庶民,劉太妃也絕不能置之不理。想著如今不過是面上逢迎洪孝帝,再等上些日子,這天下改換新主人,她的女兒依舊是可以風風光光進京的。
成王也無奈,他令人偷偷接應了永寧公主,與永寧公主拿了銀子,讓她暫時住在客棧。還不能住好的客棧,因著怕被人發(fā)現(xiàn)。到底是圣旨,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違抗圣旨,就真的是誰也救不了永寧公主了。
永寧公主一輩子也沒住過這般破舊的客棧,當即就要找成王換地方。成王怒氣沖沖的斥責了她,因為永寧公主在金鑾殿上的這么一鬧,沈玉容辭官了,李顯也辭官了。李家因此和他生了嫌隙,雖然成王安撫了右相,可人心底的裂痕豈是那么容易恢復的?李仲南表面上是表示既往不咎,一切都過去了,可誰知道心里怎么想。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要是手下與他離心,這可是給成王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
因此,對于永寧公主這個罪魁禍首,成王也是頗有怒氣。他還指責永寧公主:“既然有了身孕,為何不告訴本王?還要執(zhí)意嫁給李顯?你不知道李家惹不得嗎?還敢如此狂妄?”
“我若是告訴大哥,大哥也不見得會讓我得償所愿吧!”永寧公主不甘示弱,針鋒相對到:“皇上的圣旨都下了,母妃都沒辦法的事,大哥還能怎么辦?說不準還會為了安撫李家,讓我在那之前就不要這個孩子!大哥說的冠冕堂皇,卻不知我到底為何會變成如此模樣!你若是有本事,坐上那個位置,我和母妃又何至于忍氣吞聲這么多年!”
成王大怒,當即給了永寧公主一巴掌,兩人不歡而散。
因此,從被安頓到這里到現(xiàn)在為止,永寧公主一步也沒有跨出過這間客棧。因她一出去,看見外面那些人看她的眼光,她便會忍不住想要讓人把他們抓起來砍掉腦袋。可如今她的身份,再也不能隨心所欲的做這些事了。
她成了庶民。
說來也可笑,當年她嘲笑薛芳菲,不過是小吏的女兒,身份低微,可以任她踐踏侮辱,如今她卻是比薛芳菲還要不如,成為了庶民。
這大約不是真的。
永寧公主躺在榻上,閉上了眼睛,只想著等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人來告訴她,這一切都只是夢,她仍舊是無人敢輕慢的公主。
門口有了響動聲,她坐起身一看,梅香從外面走了進來。
永寧公主被貶為庶民后,她的公主府里的婢女也不再屬于她了。而梅香卻是一致跟在她身邊的。梅香進門后,將門掩上,走到永寧公主面前,輕聲道:“殿下,奴婢剛剛從外面聽得消息,沈大人辭官了�!�
“什么?”原本還懨懨的永寧公主一震,道:“他怎么會突然辭官?”
“說是今日一早辭官的,還有李顯也辭官了。不是皇上的圣旨,想來是他們自己的決定�!�
永寧公主聞言,怔了片刻,才道:“是本宮連累了他,若不是李顯那個混蛋……他又何至于此!”
她憤恨的同時,心中又劃過一絲不安。對于永寧公主而言,無論是貶為庶民,還是住在這間客棧,都只是暫時的。只要等成王當了皇帝,過去的一切都不作數(shù),她還是公主。因此永寧公主的心里,始終是留著一線生機,不讓她徹底絕望。
但沈玉容不一樣。
永寧公主能看得出來沈玉容對于權勢的野心和渴望,但她不認為這有什么不對。沈玉容自己有本事有才華,想要實現(xiàn)他的抱負,是很正常的事。但如今因為自己蒙羞,主動辭官,這對于沈玉容來說,不僅是身份上的轉變,還在他的自尊上狠狠踩了一腳。
而沈玉容骨子里是個十分自傲的人。
他只怕會因此怪責自己。
永寧公主心神不定,她如今什么都沒有了,身份地位沒有了,孩子也沒有了,唯一有的就是沈玉容。倘若沈玉容也因為這件事離開她,那她費盡心機,在沈玉容身上付出了這么多,究竟收回了多少呢?
她從床榻上跳下來,道:“梅香,本宮要去沈府一趟�!�
“殿下想去看沈大人?”梅香遲疑的道:“是不是應當再過一段日子……”
“本宮等不及,況且這也沒什么不對的�?傊F(xiàn)在辭了官,和本宮一樣只是庶民。且全天下的人都曉得他和本宮的關系了,倒也不必避諱,本宮和他在一起,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再沒有任何借口可以阻攔了�!彼f。
梅香頓了頓,不再說話了。
……
與此同時,姜梨的馬車,正在向國公府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