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會。”
聞人遙抬起頭:“為啥�!�
“不為什么。”
……
姜梨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了。一個陌生的丫鬟見她醒了,連忙扶她起來梳洗�?吹竭@個丫鬟,姜梨就想到了留在燕京城的桐兒,要知道她被人擄走之前,桐兒為了替她擋刀,胳膊被刀傷到了,現(xiàn)在也不知怎么樣,不曉得最后白雪和桐兒是否安然無恙。
她憂心忡忡的梳洗過后,又被幫著用過了飯。軟筋散的功用消散了一些,不知道姬蘅后來是不是又找了解藥,總歸比起昨日來,姜梨能稍微動彈手腳,雖然還是軟綿綿的沒力氣,卻不至于動彈不得,什么都不能做了。
“扶我去外面看看吧�!苯鎸︽九馈�
那婢女扶著姜梨走到了屋外,這是一間四合的院落,大約是在黃州的緣故,宅院并不是很大,四方里各有一間房,只有一個院子。聞人遙正在院子里,聞人遙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嘛,姜梨被攙扶著走近了一點,看見他的身邊,圍繞著幾只肥鴿子,正在啄地上的玉米。
他居然在喂鴿子。
“聞人公子�!苯娴�。
聞人遙背對著姜梨,聞言這才站起身,回過頭,看見姜梨,笑道:“姜二小姐,你怎么起來了?”
姜梨看了看天,天已大亮,她沒在院子里看到其他人,就問:“其他人呢?”
“文紀(jì)和趙軻還在,大人和陸璣一早出去了。怎么樣,今日身子好一些了么?可還覺得沒有力氣?”聞人遙問。
姜梨道:“好多了,多謝聞人公子關(guān)心。”
“一句話的事兒,有什么好謝的。真要謝你還是謝阿蘅好了,”聞人遙笑瞇瞇道:“畢竟昨日是他把你救回來的�!�
姜梨道:“國公爺?shù)亩鞯�,姜梨沒齒難忘�!�
“也不必沒齒難忘,道個謝就好了�!甭勅诉b不以為然道,又看到了姜梨的臉。姜梨今日早上就沒有戴面紗了,那面紗戴起來不舒服。且她看到了自己的臉,果然如姬蘅所說,紅色雖然還有,但比起昨日來,消退了一點點,顏色有變淺。想來擄走自己的那兩人除了給自己吃軟筋散以外,這種致人生紅斑的藥也在一直喂她吃。等不再服用那些藥后,紅斑就慢慢的變淺了。
“這紅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好�!甭勅诉b道:“姜二小姐一直留在這里也好,黃州除了我們以外,沒有人認(rèn)識你。等你臉上的痕跡散去后,再回去也沒人知道。要是現(xiàn)在就這么回去,燕京城的人看到了,指不定要傳出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哎,”他煞有其事的嘆了口氣,“人言可畏啊,還是躲著點好。”
姜梨覺得這人真奇怪,分明是走的奇門遁甲一派,卻渾身上下充滿了煙火氣,沒有一絲高人的風(fēng)范。不過,這也許就是他們“扶乩門”的過人之處?
姜梨不明白。
只聽聞人遙又絮絮叨叨的道:“說起來,阿蘅那么個挑三揀四的人,昨日看見你的臉這般,居然不曾嫌棄,還把你抱回來……”他看著姜梨,眨了眨眼睛。
姜梨被他盯得一臉莫名。
“姜二小姐,你是不是喜歡阿蘅?”
“什么?”姜梨訝然。就算按照聞人遙方才說的話,接下來好像也該是“阿蘅喜歡你”而不是“你喜歡阿蘅”吧?這聞人遙說話顛三倒四的,簡直讓人猜不透下一句他要說什么話。
姜梨性子好,只得耐心的回答他:“國公爺救過我的命,我感謝國公爺,拿他當(dāng)朋友。其他的就沒有了,還望聞人公子慎言�!�
這種溫柔的“慎言”對聞人遙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只是很認(rèn)真的,仿佛十分困惑似的道:“阿蘅不是一個喜歡親近陌生人的人,就算他親近的、身邊交好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人,除了我以外,個個不是省油燈�!�
姜梨:“……”這話要是被司徒九月陸璣他們聽到了,也不知道聞人遙還能活的到幾時。這人這般作死,還不如早些給自己算卦,瞧瞧那一日把自己作死了。
“姜二小姐你不一樣啊,”聞人遙道:“你可是個好人,阿蘅居然會對一個好人這般好,這就奇怪了。你說你不喜歡阿蘅,怎么可能?”
姜梨:“為什么不可能?”
“我總覺得,你就是阿蘅命里的那個女人�!甭勅诉b說著說著,就要伸手來抓姜梨的手:“姜二小姐,要不我給你算一卦,看看你這命道如何。”
姜梨訝然:“你們扶乩門,不是一生只能為一人占卜么?”
“是啊。”聞人遙說的理所當(dāng)然,“所以我為你算卦,就不是扶乩門的本事了,我當(dāng)年下山的時候,到處偷師,到現(xiàn)在,除了本派以外,也算小有所成吧。你喜歡哪一派的,我若是會用,就用那一派來幫你�!�
姜梨:“……”
她實在沒辦法了,并不希望聞人遙替自己算卦,要是聞人遙沒本事也就罷了,真有本事,算出她是個活了兩輩子的人,嚇著他怎么辦?自己是薛芳菲的真相,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道:“聞人公子,我現(xiàn)在在黃州,已經(jīng)安全的消息,能不能讓我爹和舅舅知道?我現(xiàn)在不見了,他們一定很焦急�!�
“阿蘅昨兒晚上就吩咐過了。”聞人遙道:“信已經(jīng)在路上,姜姑娘不必?fù)?dān)心�!�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夜襲
白日里就這么過去了。
姜梨呆在這宅院里,趙軻和文紀(jì)自然與她沒什么可說的。陸璣和姬蘅不在,聞人遙倒是個話嘮,但詢問姜梨的談話,卻又讓姜梨難以回答,只好佯作不知。
黃州姜梨前生是沒有來過的,只曉得盛產(chǎn)一種酒,十分出名。雖然姬蘅沒說,但姜梨也曉得,這座城內(nèi)危機重重,并不像表面上的太平。成王也許在其中做了一些布局,以作為他的保留安排。一旦他開始舉事,黃州必然會受牽連。
不知道成王什么時候舉事,但姜梨以為,不會等的太久。因此,姬蘅不在的時候,姜梨也沒有提出要去街道上走一走的意思,不僅是因為她現(xiàn)在力氣還沒恢復(fù),還因為不知什么時候就撞上了潛藏的危險。想來聞人遙也明白這一點,否則他這般愛湊熱鬧的性子,不會一整日都呆在宅院里不曾出門了。
從白日到晚上,酒菜是趙軻出去買回來的,就在這座宅院附近。姜梨沒什么事可做,好在這宅院里有個書房,書房里還被姜梨找著了些書。雖然是些無趣的話本,但也好過沒有。
看看書,發(fā)發(fā)呆,一轉(zhuǎn)眼就到了晚上。
外頭燈火亮起來的時候,姬蘅和陸璣二人仍舊沒有回來。婢子過來問道:“小姐可要休息了?”
姜梨看了看天空,星星都藏進(jìn)了云中,外面臨近的街道,似乎還能聽到酒樓里歌姬的歌舞聲,只是聲音已經(jīng)不如最開始那么響亮了——夜到深處,一切安靜下來。各人睡的睡,休息的休息,整座黃州都陷入了寧靜。
“我還不想休息,你先出去吧�!苯鎿u了搖頭:“我累了就上塌。”
那婢子便退了出去。
說來也怪,往常這個時候,姜梨多多少少,也會有些睡意了,今日卻是精神的出奇。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軟筋散”的緣故還是其他,亦或者是單純因為姬蘅不在總覺得不夠安定�?傊�,她是一點兒睡意也沒有。好在到了這個時候,昨日里吃下的軟筋散,已經(jīng)過了十二個時辰,她也徹底的清醒了,不再如先前一般無力。
姜梨睡也睡不著,只好在屋子里走來走去。那屋子里原先大約就是黃州的普通人家居住的地方,這間屋子也應(yīng)當(dāng)是女兒家睡得。紅帳軟床,十分香軟。姜梨在梳妝鏡前坐下,昏暗的燈火下,臉上還是斑痕點點,雖然褪去了一點紅色,但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鏡前還放著一個巴掌大的朱色簍子,里面放著一卷細(xì)線,還有一把剪刀。剪刀應(yīng)當(dāng)是女孩子做針線活的時候用的,十分小巧。大約姬蘅買下這宅子的時候很快,人家搬離也搬得很快,沒來得及把這把剪刀帶走。
姜梨掂了掂剪刀,不是很重,用起來也很順手,就將它收進(jìn)了袖中。
她原先那些磨得尖尖的簪子,還有姜景睿給的匕首,什么的全都被成王的手下?lián)镒邥r,給清理的干干凈凈。又因為是那女子動的手,搜身的時候十分仔細(xì),完全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東西。沒有東西防身,總覺得少了些什么。但現(xiàn)在的她也沒有時間去尋新的簪子了,只得暫且放著。
雖然有文紀(jì)和趙軻在,凡事還是多一重保障為妙。
姜梨收起剪刀后,又走到了窗前。她不知道姬蘅什么時候會回來,已經(jīng)是深夜了,也許他今夜根本不會回來。聞人遙早就回屋休息了,他屋里的燈火看樣子也已經(jīng)滅了,但姜梨仍舊沒甚么睡意。
而且因為太過冷清,她甚至想要叫醒聞人遙,讓聞人遙陪她說說話。
燭火微弱,蠟燭掉下眼淚,一滴滴掉到了桌上,發(fā)出清晰可見的聲音,本應(yīng)當(dāng)是寧靜的夜晚,不知為何,無緣無故的,姜梨卻突然覺得不安起來。
實在是因為周圍太安靜了。
春日的夜晚,雖然安靜,總也會聽到一星半點的聲音。譬如青蛙的叫聲,池塘里游魚甩尾巴的聲音,鳥雀的囈語,或是晚風(fēng)的聲音,這些聲音點綴在夜里,安靜又熱鬧,欣欣向榮。
但今夜,安靜的有些過分,姜梨什么也沒聽到,仿佛所有的東西都約好了似的,在同一顆戛然而止,而之前還隱隱約約傳來的歌舞聲,也不知什么時候全部消失了。
姜梨莫名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也許是因為死過一次的緣故,對于危險,她也有直覺。和殺手們面對強大敵人的忌憚不一樣,這種直覺,仿佛野獸嗅到危險的味道,在災(zāi)難開始的前一刻惴惴不安。
姜梨的心里驀地有些憋悶。她想了想,穿好外裳,輕輕的打開門。
甫一打開門,便感到這門撞在了人的身上,她的門前,不知何時竟然早已蹲著兩個人,姜梨險些驚叫出聲,那人立刻開口,壓低了聲音,短促的道:“二小姐,是我!”
是趙軻的聲音。
就著屋里的燭火,姜梨才看清楚,蹲在她門口的,竟然是趙軻和文紀(jì)二人。她驚訝極了,雖然曉得趙軻和文紀(jì)負(fù)責(zé)守護(hù)自己的安全,但她之前進(jìn)門的時候,并未看到這二人,而且何故他們蹲在自己門前,便是在附近守著也好。而且值夜何必兩個人?一人睡的時候,一人休息,輪流來即可,怎么這般謹(jǐn)慎?
姜梨的腦子一團(tuán)亂麻,暫且想不清楚,但有一件事她卻深刻的明白,只怕今晚有事發(fā)生。
果然,她才剛剛想到這一層,不遠(yuǎn)處又傳來驚喜的聲音,是聞人遙的聲音,他道:“姜二小姐,你怎么也出來了?”
姜梨詫異極了,問趙軻:“怎么回事?”
“怕是今晚有動靜,成王可能要動手,趁夜襲占領(lǐng)黃州。城外都是兵馬�!壁w軻回答。
“黃州里也有成王的人?”姜梨問。
趙軻似是沒想到姜梨這么快想到這點,怔了一下,才點了點頭。又意識到黑暗里姜梨未必看得見他點頭,就道:“是了。本來不想打擾二小姐,這一夜就算過去了,沒想到二小姐自己出來了。”他遲疑了一下,“二小姐怎么突然出來?”
“我總覺得心神不寧,要出事的感覺�!苯娴溃骸耙苍S你不信,就是覺得今夜安靜的太過分了些。想出去看看,沒想到一出來就遇到了你們�!�
趙軻恍然。
他們這廂說話,聞人遙似乎對自己被冷落的感到不滿意,居然又從另一頭跑了過來,他手里還拿了兩個小木板凳,遞給姜梨一個,道:“你們在說什么?姜二小姐,不如都在這里坐下吧。”
姜梨道:“為何不去屋里坐?”
“怕會錯過信號�!壁w軻解釋。
姜梨了然,她又問:“姬蘅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他要對付夜襲。”聞人遙熱情的回答:“跟守城軍首領(lǐng)交涉去了。他是國公,守城軍也得聽他的話,如果是姬蘅的話,成王的人暫且是進(jìn)不來的。不過他留在黃州的人可能會趁機作亂,也許會殺害無辜百姓,也許會趁亂大開城門放那些兵馬進(jìn)來。所以今夜至關(guān)重要�!�
姜梨明白了聞人遙的意思,她道:“那些百姓呢?”
聞人遙道:“除了城門附近的守城軍以外,一部分會留在城里,不過今晚……多半有燒殺劫掠的事情發(fā)生。”
動亂動亂,犯上作亂,總歸不過一個“亂”字,遭殃的永遠(yuǎn)是無辜的百姓。這一點即便是姬蘅也沒辦法改變,他不可能救得了所有的人。再者說,姬蘅也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也許他來黃州守城,破壞成王的計劃,也并不是因為要挽救這一城百姓的性命,而是單純的完成自己的目的而已。
雖然他的目的還不甚清晰,但隱隱約約,姜梨也能摸得到一些線索。只是這線索對姬蘅來說,似乎很為重要,她不方便直接詢問。而問別人,如聞人遙這些與姬蘅親近的人,只怕也未必曉得真相。
到底是一團(tuán)迷霧,難以撥云見日。
“姜二小姐不用擔(dān)心,”見姜梨沉默,聞人遙還以為姜梨在害怕,他道:“阿蘅雖然不在,我可以保護(hù)你。跟著我,你放心吧!”
姜梨并不怎么放心,尤其是對聞人遙,要說趙軻和文紀(jì)二人守著,倒不如說聞人遙比她還需要保護(hù)。
這般想著,卻見漆黑的天空,不知什么時候被染亮了。像是有人拿了火把在天上隨意涂抹,把那一塊涂成紅色。緊接著,那紅色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幾乎要照亮半個黃州城,在然后,一聲嘹亮的鼓號響起。
敵軍夜襲!
姜梨立刻轉(zhuǎn)頭去看趙軻和文紀(jì)二人,二人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不遠(yuǎn)處,與之相鄰的地方,開始傳來人們慌亂的腳步聲。像是這鼓號聲驚醒了不少睡夢中的人,百姓們匆匆披衣而起,出來看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這時,姜梨屋子里的蠟燭也燃盡了,火苗微微晃動一下,完全熄滅下來。屋里再無一絲光亮,只看得到遠(yuǎn)處照亮的天空。
他們大概是動手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混亂
外面的響動聲還在繼續(xù),還有人們急促的腳步聲,大約是從屋子里都出來了,吵吵嚷嚷忽遠(yuǎn)忽近,小孩子也哭了起來,還有狗吠,十分熱鬧。
在這十分慌亂的情景里,姜梨坐在門口,眼眸明亮,映著發(fā)光的天空,倒是一點兒不見惶恐的神色,聞人遙看著看著,突然笑了,他不貧嘴的時候,倒是十分正經(jīng),他道:“姜二小姐倒是一點也不怕�!�
“比起手無寸鐵的百姓和在城門口對峙的兵士來說,的確是沒什么可怕的了�!苯婊卮�。
“你這般膽大,倒和阿蘅很有幾分相似�!甭勅诉b好似想到了什么,“在他什么都沒有的時候,無所依仗的時候,也是這樣膽大�!�
姜梨笑了笑,不置可否。姬蘅的過去是怎樣的她不知道,現(xiàn)在也沒工夫去聽聞人遙說這些過去的事情了。只因為在天空中,突然升起一道信火,這信火和之前鼓號不同,轉(zhuǎn)瞬即逝。
緊接著,外頭的人聲突然變得嘈雜起來,女人和孩子的哭聲變得更大聲了。
于此同時,便從宅院的外面,突然扔來幾支火把。黃州的院落并不大,房屋都用木頭做成。一沾火星就燃了起來,趙軻一躍而起,打飛了幾只火把,仍有一只火把燒了起來,屋子幾乎是立刻就燃了起來,只聽趙軻罵了一聲,道:“他們潑了油,快走!”
文紀(jì)立刻護(hù)著姜梨跑出了屋子,剛一走出屋子,便被外面的景象驚呆了。整個黃州城火光四起,街道上一排整齊的宅院,此刻正熊熊燃燒。仿佛蜿蜒的火蛇,在追逐的奔跑的人。
這也就罷了,聞聲而起的百姓們立刻想要拿水來撲滅火苗�?苫饎菰絹碓矫停切┤司乖谥氨銤娏擞�,以便于宅院燃燒。
姜梨還沒來得及詢問文紀(jì),就聽得遠(yuǎn)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還有人追趕哭泣的聲音,從另一頭的街道里,跑出了不少百姓。那些百姓們穿的衣裳上濺滿了血,有人在背后追趕他們。
是成王事先安排在黃州的人。
姜梨蹙眉,成王想要以黃州開始,北上燕京。今夜夜襲,黃州城里有他的人,城外有他的兵馬,里應(yīng)外合,黃州守城軍在這么突然的情況下,當(dāng)然不是成王的對手。但成王大約也沒預(yù)料到一件事,就是姬蘅居然會來。
那些人跑得極快,姜梨的身邊都是慌張奔跑的百姓,文紀(jì)護(hù)著姜梨,道:“二小姐先走!”
姜梨道:“不能救救他們嗎?”
“守城軍馬上就到了�!蔽募o(jì)的語氣很是冷漠,“我們的責(zé)任是保護(hù)二小姐�!�
他說話的時候,姜梨眼睜睜的看著離自己幾步遠(yuǎn)的地方,一個小孩子被人群推搡著,落在了后面。一個持劍的黑衣人獰笑著追了上去,眼看就要追上了。
姜梨來不及想其他,一把推開文紀(jì),往那個孩子身邊跑去。那孩子已經(jīng)被嚇呆了,又跌倒在地,絕望的哭泣起來,卻就在此時,感覺身邊有人跑了過來,將自己抱了起來,回頭就跑。
那黑衣人也沒料到突然會有人沖過來救這孩子,但也沒多做什么,立馬就跟上了姜梨。姜梨拖著一個孩子,再跑也跑不了多久,就在快要被人追上的時候,文紀(jì)趕了上來,和那黑衣人廝殺起來。
姜梨趁機跑到了一邊,趙軻趕了上來,忍不住道:“二小姐,你實在太亂來了!”
“我……”姜梨也知道方才實在太險,就道:“對不起,可是……我沒辦法看著他就這么死了�!�
那孩子也不過五六歲的模樣,呆呆的看著姜梨,似乎這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委屈的打嗝。雙手卻死死抓著姜梨的衣袖。姜梨也心酸無比,這孩子身上滿是血跡,怕是他的父母已經(jīng)遭遇不測。他那雙圓圓的眼睛,卻讓姜梨想起了薛昭,她如何忍心把這孩子放在這里不顧?
文紀(jì)與那黑衣人纏斗了一會兒,那黑衣人狡猾極了,見不是文紀(jì)的對手,竟不戀戰(zhàn),轉(zhuǎn)身就跑。文紀(jì)也沒有去追,萬一中了旁人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又該如何?姬蘅走的時候說過,要他保護(hù)好姜梨,他自然要保護(hù)。
聞人遙喃喃道:“這成王殺生造孽無數(shù)……連百姓的死活也不管了�!�
趙軻對此卻看得很開,全然不像他那張無害的娃娃臉模樣,他道:“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以來就是如此。百姓又如何?天下是不缺百姓的。”
說話的時候,城門的鼓號聲又激烈了,不知是不是姜梨的錯覺,只覺得腳下的地也跟著震了幾震。
聞人遙的臉色難看了起來:“戰(zhàn)事有變,只怕成王的兵馬比想象中的還要強。”
“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如何?”姜梨問,“整座城都被燒了,也沒什么安全的地方�!�
“守城軍來了之后,那些黑衣人應(yīng)當(dāng)就不會到處亂竄,現(xiàn)在重要的是城門。”聞人遙嚴(yán)肅地道:“他們之前引起混亂,就是為了趁亂打開城門,放那些人進(jìn)來。一旦成王的兵馬進(jìn)城,就算有阿蘅,守城軍這么點人,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姜梨沉吟了一下,道:“他們應(yīng)當(dāng)沒有成功吧?至少眼下是沒有,倘若成功了,也不至于如此。”
“的確是,所以他們會變本加厲�!甭勅诉b道:“希望阿蘅應(yīng)付的來�!�
姜梨這回,倒是沒提出去城門。他們現(xiàn)在幾人也做不成事,要是去了,倘若被那些人抓住成了要挾姬蘅的把柄,那才是得不償失。
守城軍的人很快來了,他們似乎也是與趙軻和文紀(jì)是認(rèn)識的,其中一人就請趙軻和文紀(jì)帶著姜梨去了一邊。黃州城到處都是火光,這時候也被撲滅了一些。百姓們都聚集在了一起,這時候也才回過神,稍稍好了一些。
男人們有些不安,女人們則是抱緊了身邊的孩童,皆是望著城門的方向。時間流逝過去,誰都覺得今夜格外漫長。
那被姜梨救下來的小孩子,則是呆呆的望著天邊,遲遲不見他的家人來找他。姜梨一問起他就哭,好容易不哭了,姜梨從他嘴里才曉得,那些黑衣人是從城南開始的,最開始的那家人就是他們家,當(dāng)時他的一家人都在熟睡,竟是被那些人全都?xì)埲痰臍⒑α�。只有他的哥哥抱著他沖了出來,可最后哥哥也死了,就在他也要死的時候,姜梨把他救了下來。
姜梨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林堯�!彼槌橐恼f,委屈極了。這么小的孩子,大約還不明白一夜之間被滅門意味著什么,若是他再大一些,懂事了,經(jīng)歷了這么大的打擊,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
姜梨只得哄著他,就像小時候哄薛昭那樣。好容易才把他哄睡了,就把這孩子交給聞人遙,聞人遙還好,沒有不情愿,反倒是很好奇似的,看著那孩子不知道想什么。姜梨看了看四周,也有許多傷者倒在地上,黃州還活著的大夫也都在這里,忙著給這些人瞧病。一些守城軍幫著從藥鋪里找出了藥材,得了藥材后,就地煎藥。
到底是死傷了許多人。
姜梨嘆了口氣,看著外面,這里離城門還有些距離,但隱隱約約,似乎能聽到城門刀戈相向的聲音,還有馬蹄聲。這些聲音傳到了這里,女人們更是瑟瑟發(fā)抖�?謶值纳裆霈F(xiàn)在每一個人臉上。
姜梨有些擔(dān)心。
成王為了這一刻,早已做了多年打算。從那時候算起,姬蘅不過也是個幼子,等姬蘅懂得為這一刻開始籌謀的時候,又是很多年過去了。如她、如文紀(jì)趙軻、如聞人遙陸璣孔六他們,總是一味地相信姬蘅,認(rèn)為姬蘅什么都能做到。但姬蘅說到底也只是個普通人,也只是凡體肉軀,也會有危險。
但她卻什么都不能做。
姜梨嘆了口氣,什么都不能做,也總好過于添麻煩。只要熬過這一夜,只要熬過這一夜,想來成王的兵馬士氣就會受損,不如當(dāng)初。再等下去,援軍就回來,為了一個黃州搭上所有的籌碼并不合適,成王一定會在援軍趕來之前整頓兵馬北上燕京,一舉打進(jìn)皇宮。
但是不對呀,這樣的話,姬蘅在這里做這一出又是為了什么?
姜梨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燕京城里有御林軍,但燕京城的百姓太多了,一旦成王打進(jìn)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必然要請援軍。西北的夏郡王昭德將軍……昭德將軍?
猶如一道光,終于照亮了現(xiàn)實,姜梨突然明白了。
姬蘅不在燕京,卻來到了黃州,與成王這般膠著著到底是為了什么。大約是為了令燕京城的皇帝調(diào)令昭德將軍殷湛回京。等成王這頭糾纏過去,再上燕京時,恰好可以遇上殷湛。
但姬蘅這么做又是為了什么?為了更好地消滅成王?這太費周折了,又或許……只是為了殷湛?
姜梨不明白,她想要思考這個問題,不知不覺,東方天際白,一夜過去,竟然天亮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守護(hù)
姜梨是被聞人遙推醒的。
她醒來的時候,身邊昨夜里一起睡在地上的百姓,三三兩兩幾乎都睡去了。文紀(jì)不見了,趙軻還在,聞人遙還抱著林堯,看著她道:“二小姐,你醒了?”
“怎么回事?”姜梨看了看周圍,徹底清醒了過來,她問:“結(jié)束了嗎?”
“成王的兵馬已經(jīng)暫且退去了,大家都回家了�!甭勅诉b道,“今日應(yīng)當(dāng)不會再來,以阿蘅的預(yù)判,只要昨夜守過了,成王就攻不到城里來�!彼麥惤娴溃骸氨菹乱呀�(jīng)派武衛(wèi)將軍來解圍困了�!�
姜梨聞言,道:“武衛(wèi)將軍一來,能用的就只有平戎將軍,平戎將軍不可能離開駐地,難道夏郡王要回來了?”
“十有*�!甭勅诉b說著站了起來,因著手里抱了個孩子,又在地上坐了一夜,他險些沒有站穩(wěn),踉蹌了一下。姜梨也跟著站起身來,趙軻道:“二小姐,我們先回去吧�!�
姜梨雖然不知道他們說的“回去”是回哪里,還是點了點頭。
一路上,街道邊一片狼藉。即便姜梨最開始到黃州的時候,是被人強行擄了過來,她還記得黃州城雖然比不上燕京城繁華,卻也算得上熱鬧美麗。如今這座城被昨夜的大火摧殘過后,只剩下燒焦的黑色,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地上還有干涸的血跡和尸體。一些人正跪在家人的尸體面前痛苦流涕,一些人則是拖著疲憊的身體,開始重新把毀壞的家收拾好。
只要不是燒的精光的,總要挽救一番,總不能接下來的日子都睡大街罷。那些挽救不了的,直接燒成灰燼的門前,則有房子的主人坐在門口嚎啕大哭,哭聲震天,安勝立命之所就這么被毀壞了,任誰心中也難過。這些哭聲傳到人的耳中,令人也心酸不已。一夜之間,多少人家妻離子散,這些百姓平日里在黃州城過的好好地,誰會想到這天災(zāi)*會突然降臨到他們身上,實在是無妄之災(zāi),世道無常。
姜梨一路走,一路唏噓感嘆,當(dāng)走到黃州城府衙門口的時候,便見兩座石獅子的門口,整整齊齊躺著幾排黑衣人。這些黑衣人全都死了,面上卻沒什么傷口,身上也沒有多余的傷口,都是一刀斃命。一些嘴角流出污血。
姜梨問:“這是昨夜出來防火的那些人,成王安排在黃州城里的人?”
趙軻道:“是。大人已經(jīng)派人去搜查他們的下落。這些人都是死士,也問不出來什么,抓到了格殺勿論。已經(jīng)找到的就這些了,不過不保證城里沒有余孽,所以二小姐一定要注意安全。”
姜梨點頭:“我知道�!�
趙軻帶著姜梨和聞人遙繼續(xù)往前走,這條路的盡頭,總算是出現(xiàn)了一座宅院。這座宅院大約也是被燒過,但很快就被人將火撲滅了,所以除了門框處的焦黑外,其余的地方還算完整。趙軻帶姜梨二人走進(jìn)去,文紀(jì)已經(jīng)在里面了。待走到廳堂,看見了陸璣。陸璣可能是一夜未睡,神情難掩疲憊,他自來修理的整整齊齊的胡須此刻也變得有些雜亂�?匆娊娑耍溃骸澳銈兓貋砹��!�
“陸璣,你怎么看起來很累的樣子?”聞人遙道:“累就休息,別撐著�!�
陸璣正想說什么,目光落在聞人遙懷里的林堯身上,林堯見陸璣看著自己,一扭頭,把頭埋進(jìn)聞人遙懷里。這男孩子生的秀氣可愛,連性格也如女孩子一般膽怯害羞,加之又剛剛經(jīng)歷家中巨變,十分不信任人。
“這是哪來的?”陸璣問。
“姜二小姐昨夜從刺客手里救下來的,父母兄弟姐妹一家都沒了,就剩了他一個逃了出來。我瞧著他這樣子,倒是很適合我們‘乩仙門’,尋思著要不要收他做徒弟�!�
“做徒弟?”姜梨還不知道聞人遙打的這個主意,詫異的問:“什么叫做適合‘乩仙門’�!�
聞人遙倒是坦然:“我們這種人,泄露天機,篡改他人命運,就是和命反著來,老天爺當(dāng)然不容許了,所以我們這種人,天生就是天煞孤星�?瓤�,當(dāng)然,這只是一個意思。‘乩仙門’的門生,大約都是從小家中巨變,父母妻兒老小全都死絕了的。我也是一樣,我是孤兒,我爹死的時候把我托付給了師父。我下山這么多年,還從沒收過徒弟,實在是因為那些家里人死絕了的人,大多都年紀(jì)太大了。便是有年紀(jì)輕輕的,也一心想為家人復(fù)仇,我才一說收徒,人家就把我給攆走了。這小家伙不錯,他年紀(jì)比我小得多,父母家人的仇人又已經(jīng)被解決,世上沒什么牽掛,最適合來我們門派,做我的徒弟�!�
他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堆,聽得姜梨目瞪口呆。她就說之前聞人遙為何老是盯著林堯看,還以為聞人遙是好奇小孩子。沒想到打的是這個主意,姜梨道:“不管如何,就算聞人公子想要收徒弟,最好也還是問一問林堯的主意吧。這到底是他的事�!�
“自然,自然。”聞人遙一邊回答著,看樣子卻根本沒把姜梨的話放在心上。姜梨嘆了口氣,也沒有與他多說。現(xiàn)在這時候,也實在沒心思管這些事,還是先把小林堯安撫下來為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了。
陸璣對姜梨道:“大人在屋里�!�
姜梨看向他,陸璣就回答說:“二小姐要是有話想說,可以去屋里找大人�!彼酒鹕恚骸拔蚁热バ菹蓚時辰,聞人,你把門守好。趙軻和文紀(jì)也累了一夜,都快休息吧。”說罷,他就轉(zhuǎn)身去了另一間屋子,把門關(guān)上了。
聞人遙聳了聳肩,對姜梨道:“我先帶這小子回房�!�
姜梨站在姬蘅的屋門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門。
屋里的人坐在桌前。
昨夜里夜襲過后,早晨開始下起雨,綿綿陰雨不絕,天空都變得陰沉,屋里早晨也如傍晚,姜梨走進(jìn)去的時候,只能看得到一個背影,待走的近了,就看見姬蘅倚在木椅上,微微闔目。
她在姬蘅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聽見姜梨的動靜,他睜開眼,看向姜梨。
“抱歉,”姜梨道:“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
姬蘅懶洋洋的笑了笑,他雖然沒說什么,但能感覺的到,這一日的守城也并不輕松。雖然姜梨沒有親眼見到,但喪心病狂的成王為了昨晚,早已準(zhǔn)備多時,要守下來的人,只怕也做出了巨大犧牲。
姜梨的目光又落在姬蘅身上,大約是為了方便,他倒是沒有穿紅色的衣裳,穿的是黑色的甲衣。這令他平日里惑人的氣勢也淡了一下,變得凜冽陳肅起來。然而當(dāng)他笑起來的時候,又是那副無謂的,仿佛戲外人一般的淡薄。
黑色的衣裳,看不出來他有沒有受傷,便是有血跡,也是看不出來的。姜梨問:“你……還好吧?”
“當(dāng)然�!奔м康溃骸奥犝f你救了一個小孩?”
“是,那孩子家人都死了�!�
“姜元柏會氣死的�!奔м刻裘迹八圃p如狐,卻養(yǎng)了一個憐愛天下人的女兒。”
“倒不是憐愛天下人�!苯娴溃骸爸皇窍肫鹆税⒄�。阿昭小時候也是他這樣的。”
姬蘅不說話了,他知道姜梨也是薛芳菲,當(dāng)然知道薛芳菲有個弟弟薛昭,后來被永寧公主害死了。薛家除了薛懷遠(yuǎn)以外,就這么一對姐弟�?上脒@對姐弟感情深厚,薛昭死了后對薛芳菲的打擊多大。
“那你就養(yǎng)著他吧。”姬蘅道:“讓他跟著薛懷遠(yuǎn)也行�!�
林堯沒有了父母,薛懷遠(yuǎn)失去了兒子,倒是可以做個伴。
姜梨微微一笑,姬蘅想的長遠(yuǎn)。她又看向姬蘅,問:“成王不會繼續(xù)攻城了吧?等他得了武衛(wèi)將軍前來的消息,會馬上上燕京的�!�
“當(dāng)然�!奔м康溃骸皬狞S州到燕京一路,藏的都是成王的兵馬,等他殺到燕京的時候,兵馬雄厚,勢不可擋。就算站在那里,也足以令燕京人民心大亂�!�
“但夏郡王不是要來了么?”姜梨道:“陛下無可奈何,只得召回夏郡王。當(dāng)年陛下未曾登基的時候,夏郡王就去西北了,這么多年,對于夏郡王,陛下大約也沒什么其他想法,不會生出提防�!�
姬蘅轉(zhuǎn)過頭,靜靜的看向姜梨。他琥珀色的眸子在明明暗暗地光線中,晦暗又明亮,沒有了逢場作戲的多情,多了些姜梨看不明白的東西。
“國公爺,”姜梨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真正想要對方的,其實是夏郡王吧?”
姬蘅沒有回答。
姜梨就自顧自的說起來:“當(dāng)年不知道先帝為何要驅(qū)逐夏郡王去西北,但夏郡王在西北一呆就是多年。陛下沒有理由召回他,除非成王生事,等成王生事,夏郡王就會回京。這一切都是因為國公爺當(dāng)年費心心機造成的朝勢三分的局面。否則任何一邊先倒下,就會讓夏郡王出現(xiàn)的時機不對�;蛟S夏郡王遲早都是要回京的,也許不是現(xiàn)在,也會是以后。國公爺之所以挑這么個時機,不過是因為這個時機對夏郡王來說,并不是最完美。”
“但我還有一事不解,”姜梨道:“如果你想要對付殷湛,大可以用其他的法子,為何要用戰(zhàn)爭,還要光明正大的把殷湛召回燕京。不知道為什么……”她垂下頭,道:“讓我想到了薛家和永寧公主。我費盡心機想要替薛家報仇,把永寧公主引在世人眼光下,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薛芳菲的死重見天日。我是為了替薛芳菲翻案,你,又是為了什么?”
她的聲音清脆溫和,不疾不徐娓娓道來,仿佛在與人講一個溫柔的故事。外面昏暗的光照在她的側(cè)臉上,女孩子臉上的紅斑也被模糊的不明顯,露出清秀的輪廓來。
年輕男人低低笑了一聲,聲音仍舊是無謂的,他說:“單憑你剛才那番話,你就可以死了�!�
姜梨道:“我當(dāng)然知道。”
“那你還問?”
“我希望能幫得上忙�!�
姬蘅沒有咄咄逼人,不知道是累了還是不想談?wù)摯耸�,他只是道:“你幫不上忙,別白費力氣了�!�
姜梨蹙眉,他就再次闔上雙眼,仿佛倦極。
他還是沒有回答姜梨的問題,可對于姜梨的猜測,也沒有否認(rèn)。姜梨已經(jīng)睡過一覺,并不困,便也就坐在姬蘅身邊發(fā)呆。
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就像在守著他一般。
☆、第一百九十九章
賜死
成王在黃州城外舉事的消息,一夜間就傳遍了燕京城。
百姓們紛紛唾罵成王狼心狗肺,先前便和宮里嬪妃私通,如今又是造反,可見早有謀逆之心。雖然黃州不是燕京城,但百姓們還是人心惶惶,生怕那一日成王的兵就打到自家門前。畢竟北燕除了西戎邊界以外,許多年都未曾打過仗了。對于戰(zhàn)爭,人們都是恐懼的。
一時間,成王成了人人喊打的對象。
麗嬪的娘家季家,自然也因為麗嬪和成王有染被抄家砍了腦袋。行刑那一日,百姓們?nèi)ビ^看的不少,無一人同情季家人,反而是憤恨有加。成王如此狼子野心,麗嬪如此不知廉恥。有人就把當(dāng)然季淑然的事也拿出來說了,說季家人都是一丘之貉,沒一個好東西。
季彥霖只怕做夢都沒想到,他千方百計送進(jìn)宮中,為季家爭取了無數(shù)榮耀,使得季家在過去那些年中蒸蒸日上的麗嬪,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聽聞在牢中麗嬪和季彥霖相遇的時候,季彥霖還抓住麗嬪,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麗嬪的回答也是耐人尋味,她道:“父親都已經(jīng)找了頂替我的年輕姑娘來,我自然也要為以后做打算。我為季家爭取了這么多,父親有如今的地位,都是我在宮里辛辛苦苦與人周旋得來的功勞。你們現(xiàn)在看我生不出皇子,沒有用了,尋思著再找一枚棋子,可也沒問過我甘不甘心。既然季家不考慮我,我自然也沒有必要為季家打算。我們既然是一家人,自然要同甘共苦,沒得苦我一人吃,享福你們來的道理。我可不是什么觀音活菩薩,成全了別人犧牲自己。我們季家人的天性,就是死了也要拉人陪葬!”
一番話說的毫無悔改之心,聽聞當(dāng)時季彥霖就瘋了,要殺了麗嬪,若不是獄卒攔住,只怕麗嬪當(dāng)時就要被季彥霖打死。
季家一家出事的時候,姜元柏什么話都沒說。即便是這樣,朝中同僚還有嘲笑姜元柏的。畢竟季家曾是姜元柏的姻親,姜元柏自然也是忍了下來。成王舉事,姜梨失蹤,燕京城里有刺客,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接踵而來,早已弄的人焦頭爛額。
宮里,劉太妃得了一杯鴆酒。
冷凄凄的宮殿,哪里比得上她的寢宮,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一夜之間,從天上跌到地上。劉太妃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落到如今地步。在她和成王最初的計劃中,并不是這樣的。成王會派人先將自己接出宮去,才開始舉事。但麗嬪和成王之間的私情突然被捅破,麗嬪被抓,季家被抄家,成王逃出城,幾乎都是一夕之間完成的事。
成王逃了出去,卻唯獨遺忘了自己這個生母,讓她一個人留在宮里,面對來者不善的洪孝帝。
劉太妃本還想著,她是太妃,于情于理,洪孝帝都不會做的太難看�;蛟S洪孝帝還會認(rèn)為自己有價值,留著自己一條命,用來威脅成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有一條命在,一切都好說了。等成王殺了那個兔崽子,自己做了皇帝,她就不是太妃,而是太后。
年輕的時候沒能坐上皇后,到了如今,不能連太后都做不成。眼看著只差最后一步,距離自己想要的唾手可及,怎么能功虧一簣?她不要!
眼前的鴆酒盛放在精致的金器里,酒杯上還雕刻鑲嵌了細(xì)小的紅寶石,是劉太妃向來最喜愛的華麗。若是從前,她大約還挺喜歡這金器,然而今日,她猶如看到了索命的惡果,不斷后退,拼命搖頭,形狀全無。
“不……不要……”
內(nèi)侍重復(fù)了第三次:“太妃娘娘,請吧,雜家還等著同陛下復(fù)命呢。”
“不……我是太妃……我不能死,你們讓皇上來見我!我有話要對他說,他不能就這么殺了我!我要見皇上!”
內(nèi)侍不耐煩道:“陛下不可能見您的,娘娘,趕緊喝了這杯酒,雜家好復(fù)命呢�!�
劉太妃仍是不動,拼命躲避著,甚至想要沖出去推開門,內(nèi)侍同身邊的兩個小太監(jiān)使了個眼色。小太監(jiān)立刻按住劉太妃。劉太妃拼命掙扎,她常年累月在宮中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如何掙脫的開,幾下就脫力了。小太監(jiān)熟絡(luò)的按住她的手腳,一人撬開她的牙關(guān),把那壺鴆酒生生給灌了下去。
待灌下去之后,小太監(jiān)松開手,劉太妃卡著自己的喉嚨,拼命伸手往嘴里掏去,試圖把喝下去的鴆酒吐出來。她衣裳全亂,發(fā)髻也散了,眼淚鼻涕流在一起,哪里還有半分形象。
她卻什么也不管,只顧趴在地上扣喉嚨,似乎只有這件事才是最緊要的。然而她扣著扣著,卻開始嘔出血來。漸漸地身子一軟,倒在地上,雙目圓睜,整個人抽搐了幾下,不動彈了。
劉太妃死了。
內(nèi)侍吩咐小太監(jiān)清理屋子,自己走了出去。不遠(yuǎn)處的花園里,太后和洪孝帝正在說話。
太后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慈寧宮抄經(jīng)書,只有很少的時間才出來走走�;蕦m里春光無限,紅花大朵大朵的開放起來。洪孝帝是剛剛下朝不久,與太后在這里撞見,正在說話。
給劉太妃送鴆酒的內(nèi)侍恰好來復(fù)命,待知道劉太妃已死之后,洪孝帝點頭算是應(yīng)了,小內(nèi)侍就退了下去。
太后嘆了口氣。
“母后可是在為劉太妃可惜?”洪孝帝問。
太后搖了搖頭了:“近段日子,死了太多人,哀家覺得,不太平�!�
從永寧公主開始,便不斷地開始死人,沈玉容、麗嬪、季家、燕京城的刺客,到現(xiàn)在的劉太妃,的確是比較多了。
“那是他們咎由自取�!焙樾⒌鄣溃骸澳负笮牡厝噬�,卻管不了人自討苦吃�!�
太后笑了,她笑起來的時候,就如年輕的時候一般優(yōu)雅溫婉,她道:“陛下是把賜死劉太妃的事昭告天下了嗎?”
洪孝帝道:“是�!�
“成王沒有動作。”太后感嘆道:“到底是母子一場。”
劉太妃被賜死,也并無人來宮里相救。甚至于成王都沒有在宮里安排棋子,一旦情況有變,立刻把劉太妃營救出宮。然而沒有,至始自終,洪孝帝要賜死劉太妃和到劉太妃死后的前一刻,宮里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
不知道是成王漏算了這一點,還是壓根兒不在意劉太妃的死活�,F(xiàn)在想想,大約是后一種吧。因為即便漏算,倘若真是心系母親的好兒子,自然會想辦法弄出些動靜的,而不是這樣,任由劉太妃死了。
洪孝帝感嘆道:“是啊,到底是母子�!�
太后看向洪孝帝,道:“皇上這幾日也累了,應(yīng)當(dāng)多注意休息�!�
洪孝帝稱是。他們亦是母子,平日里倒也沒什么摩擦。只是劉太妃和成王是親母子尚且大難臨頭各自飛,太后和洪孝帝還不是親母子,待有朝一日遇到什么事情以后,還會如眼下一般平和?
誰也無法預(yù)料。
太后問:“陛下,聽聞成王在黃州城門舉事,武衛(wèi)將軍趕去救援。燕京……可有危險?”
“母后不必?fù)?dān)心,”洪孝帝:“朕已經(jīng)令昭德將軍帶兵回京,護(hù)城抗敵。看日夜趕路,定能在成王上燕京之前抵達(dá)�!�
“昭德將軍啊……”太后的臉上看不出來神情,她的聲音慢慢低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洪孝帝也不再說話了。風(fēng)卷起地上的樹葉,飄到了花園旁邊的吃糖里。水波打著旋兒,把那只樹葉也吞了進(jìn)去。
再也不見蹤跡。
……
姜家里,姜元柏得到了一封信。
門房將信交給姜元柏,道:“老爺,小的晌午的時候就打了個盹兒,醒來的時候,這信已經(jīng)在懷里了,小的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信,跑出門去問了問,都說沒有人進(jìn)屋。信上寫著給老爺?shù)摹蠣�,您要不先打開看看?”
姜元平和姜元柏正在說話,被這小廝闖進(jìn)來塞進(jìn)手里一封信,亦是有些詫異。幾日的時間里,姜元柏也憔悴了不少,衣裳也沒有換。他狐疑的盯著手中的信,想了想,打開來看。
信很短,只有幾行字,姜元柏看完后,神情復(fù)雜未明。
“大哥,信上寫了什么?”姜元平問。
“是阿梨……”姜元柏皺眉道:“阿梨現(xiàn)在在黃州,成王的人把她帶到了黃州,被肅國公救了下來。現(xiàn)在阿梨和肅國公在一起�!�
“阿梨找到了?”姜元平先是一喜。這些日子,為了找到姜梨,姜元柏幾乎是把整個燕京城都翻了一遍,仍舊無功而返。眾人都說大約是被人送到城外去了,可現(xiàn)在要去城外找人,去哪個方向,如何找,希望越來越渺茫。這會兒突然得了消息,說姜梨找到了,姜元平自然也跟著松了口氣。
但是緊接著,他就奇怪的看向姜元柏:“被肅國公救了?肅國公怎么會救阿梨�!�
“也許是碰巧撞上了�!苯孛碱^深鎖,“他見過阿梨�!�
“可是大哥,”姜元平仍舊不解,“肅國公可不是一個喜歡胡亂插手別人事情的人。別說是阿梨,就算是對姜家,和咱們也沒什么交情。他會這么好心,救下阿梨?”
姜元柏也有些懷疑,姬蘅是個什么人,性子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全朝野的人都知道。至于善良、心軟這些話更不可能和姬蘅綁在一起。若說姬蘅看見別人遇到麻煩,最大的可能就是置身事外,就算他和姜元平出了事,只怕姬蘅也只是在一邊看戲,更勿用提出手相助了。
偏偏信里面就是如此。
不由得,姜元柏就想到上次姬老將軍壽辰,偏偏請了姜梨一人前去赴宴。雖然說姜梨自己說也不知道為何,但姜元柏總覺得其中沒那么簡單,姜梨是有什么事情瞞著他。
但現(xiàn)在去打聽姬蘅和姜梨之間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也不可能。姜元柏吩咐外面小廝道:“備馬,立刻派人去黃州,接二小姐回府!”
“大哥,”姜元平按住姜元柏的手:“不可!”
“為何?”姜元柏看著他。
“現(xiàn)在黃州正是混亂的時候,成王的兵馬還在城外未退走,你要是在這個時候去接人,只怕反而弄巧成拙。那些人既然擄走了阿梨,就是沖著阿梨來的。若是阿梨出現(xiàn)在他們視線中,反而有危險。反倒是跟著肅國公,姬蘅的本事你我二人都清楚,就算整個黃州陷落,只怕姬蘅也能全身而退。阿梨跟著他,比跟著旁人安全許多�!�
“我信不過他。”姜元柏道:“姬蘅此事心思莫測,誰知道他想干什么!”
“大哥,”姜元平道:“他要是有心想做什么,就不必從成王的手里救下阿梨了。就算是他想要利用阿梨算計什么,總也會保住阿梨的命。你就不要擔(dān)心了,事到如今,昭德將軍即將回京,你還不如看看,接下來我們姜家應(yīng)當(dāng)如何吧!”
☆、第二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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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日,黃州的城門外,成王的兵馬又發(fā)動了幾次兵襲。不過黃州地勢本來易守難攻,對于那些人來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加之幾次守城軍都守住了城,對成王的兵馬士氣大損,并不如第一日夜襲的時候兇猛了。
黃州的百姓仍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過日子,但守城軍的順利守城,讓他們也漸漸生出信心來。除了修補那晚燒傷的房子之外,漸漸的也在努力恢復(fù)之前的生活。城守備軍每日還是在街道上巡視搜尋,看有沒有刺客的漏網(wǎng)之魚,省的哪一日又開始作亂,引起百姓混亂。
兵事沒有那么緊張的時候,姬蘅和陸璣也就不會爺爺不在宅院里了。這天早上,一連下了幾日的雨停了下來,除了暖洋洋的日頭。聞人遙在院子里教林堯念他的卦盤上的字。林堯的父母兄弟姐妹,都由聞人遙和姜梨操持著下葬了。林堯也沒有別的可取的地方,就賴在了這里。當(dāng)然,即便他不說,姜梨也不會把他一人留在他原來的屋子。
陸璣從外面走進(jìn)來,道:“劉太妃被賜死了�!�
姜梨剛剛起床,走到堂廳,聽見的就是這么一句,姬蘅坐在椅子上喝茶。
“已經(jīng)死了么?”姜梨走出來,也在椅子上坐下,問:“成王沒有派人來救?”
“沒有�!标懎^聳了聳肩。
“那皇上的引蛇出洞算是落空了。”姜梨道。
姬蘅聞言,笑了一聲,“未必�!�
姜梨看向他,陸璣解釋道:“成王本性自私,陛下未必不知道這件事。去宮里營救劉太妃,實在是太過危險,還會打亂他原本的計劃。一旦出了這件事,劉太妃是必然要犧牲的�;噬弦钦嫦胍叱龆矗厝挥袆e的辦法。恰恰是因為皇上了解成王的本性,才直接賜死了劉太妃。劉太妃左右躲不過一死,不如早一點給百姓一個交代�!�
“原來如此。”姜梨點了點頭。她對洪孝帝的了解,只局限于前生從沈玉容這里知道,還有父親的講述。今生見過洪孝帝的面,也是寥寥可數(shù),只曉得這位帝王手中還有不少籌碼,但和成王之間的關(guān)系,具體的姜梨知道的還不是很清楚。
“還有,陛下已經(jīng)派了武衛(wèi)將軍前來黃州了。”
姜梨道:“這是個好消息。”
武衛(wèi)將軍一來,黃州城就算是保住了。
陸璣看了一眼姬蘅,才道:“昭德將軍也在回京的路上了�!�
他的語氣很奇怪,以至于姜梨也跟著看向了姬蘅。姬蘅神情未變,只道:“成王要上燕京了�!�
姜梨想了一會兒,問道:“成王打不過昭德將軍的,是吧?”
姬蘅輕輕一笑,道:“一只狼和一只老虎,你認(rèn)為是狼咬死老虎,還是老虎吃掉了狼?”
他說的輕描淡寫,卻讓姜梨心中發(fā)涼。姬蘅這話表面上是說成王不敵昭德將軍,但深究起話里的意思,就不同了。成王為了這一刻早已準(zhǔn)備了多年,以至于之前洪孝帝也不敢輕易動他。然而姬蘅的話里,成王和昭德將軍實力懸殊,如果昭德將軍真的這么厲害,也就是說,他比成為勢力更大,那么昭德將軍又是從什么時候起開始準(zhǔn)備的?
當(dāng)年除了先帝突然把昭德將軍調(diào)去西北以外,先帝和昭德將軍之間,似乎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事發(fā)生。昭德將軍對洪孝帝的帝位有威脅么?如果洪孝帝知道的話,大約就不會讓昭德將軍回京了。
姜梨總認(rèn)為,殷湛的事,只怕牽扯到皇家的一個大秘密。但至少在現(xiàn)在,她只能窺見冰山一角。而且姬蘅和姬老將軍都提示過她,讓她并不要插手此事。姜梨也不是說要多管閑事,但她的直覺告訴自己,只怕這件事是不想管也得管了,因為姜家也身在其中。
她必須保護(hù)姜家,保護(hù)自己,保護(hù)薛懷遠(yuǎn)和業(yè)績。否則一遭錯子,滿盤皆輸。
心里思考著這些的時候,姬蘅站起身來,往外面走去,陸璣問他:“大人要去什么地方?”
“出去走走�!彼叩介T口,頓了一下,問姜梨:“一起?”
姜梨站起身:“好。”
日光還是如往日一般燦爛,下過雨后的太后反而更加明亮。城里的街道上到處都是石塊和房屋掉下來的木梁。一些已經(jīng)修補過來,還有人家在住。一些修補不好,人們便尋了些茅草,在一邊搭起了茅草屋。地上還有還沒來得及下葬的棺材,一些僧人坐在棺材旁邊,超度念經(jīng)。
孩童們不曉得出了什么事,還不知道戰(zhàn)爭的殘酷。趁著爹娘不注意,兀自和玩伴們做游戲,開心的笑出聲。父母卻曉得接下來并不太平,個個憂愁著一張臉。
街邊的商鋪大多都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極少還有開的,前面有一家茶點鋪還開著。門梁已經(jīng)燒得漆黑了,卻也仍舊不管。里面桌子椅子比之前少了許多,一對老夫妻正在忙碌。
只是這幾日,誰還有心思坐在這里吃茶點心,因此搭起的草棚里,桌前一個人也沒有。便是有,也是匆匆而來的婦人,從袖子里摸出幾個銅板,買一包,又匆匆走了。
這個關(guān)頭,街道上格外不安全,雖然住在家里也不見得有多好,但總歸比在街上亂逛好得多。誰知道那些兇殘的刺客會不會突然跳出來取走人的性命。